第12章 七回,白馬非馬
力氣逃脫這裏。
沒有任何作用。
勝七的劍猛地舉起,打算在這一刻結束這無聊的游戲,既然引不出蓋聶,這人的命留着也沒什麽意義,将這千機銅盤轉送羅網倒也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劍刃被月亮反射出的光照在盜跖的臉上,他不想閉眼,一滴冷汗從額頭劃過臉頰,他咬了咬牙,感受着劍風撲面而來,看着劍刃劃向自己的身體。
可他不甘心。
他還沒有将千機銅盤送到張先生那裏,還沒有看着這該死的秦國滅亡,還沒有輔佐天明成為真正獨當一面的墨家巨子,還沒有等到蓉姑娘醒來,他怎麽甘心?!
可失去力氣的身體容不得他反抗,他只能呆在原地感受死亡,眨眼間巨闕的劍尖離盜跖的面孔已不到一寸!
突然,靜谧的林中紅光萬丈,晃了二人的眼!
強光而至,盜跖微閉了下眼,只聽“铛”的一聲,一把小刀猛地撞上巨闕的劍面,雖只有微弱的內力,卻是讓勝七收回劍觀察其周圍。
盜跖附近的巨闕氣息突然消失,又是幾聲刀劍碰撞的聲音,眼前的紅光更盛,卻只能聽見勝七一個人的腳步聲,盜跖暗暗贊嘆,好強的輕功!正想着,眼前卻突然閃現一個黑影,那人帶着黑絲的面紗,發絲束成長長的馬尾,平添了幾分機巧。
那人手中拿着一枚棕色藥丸,遞到他嘴邊,随即輕靈的聲音響在耳邊,“張嘴。”
盜跖瞪大雙眼,這才看到那人紫色的眼眸,“白…唔!”正想叫出那人的名字,白芷手中的藥丸卻突然塞進了盜跖的嘴裏。
“咳咳…”藥丸囫囵而下,盜跖不免咳嗽了幾聲。
察覺到勝七的靠近的聲音,白芷最後看了他一眼,只道了一句,“挺住,等人。”便再次消失在紅光中。
白芷走後,刺眼的光芒漸漸消失。
執劍而立的勝七在原地站立半晌,擡步再次向盜跖走來,卻突然頓住步伐。
他扭頭,視線落在身旁不遠處的一棵樹上,那棵未受勝七劍風波及的高大樹木的樹枝上,此刻正立着一個蒙着白色面紗的紫發少女。
勝七認得她,那是陰陽家的死亡使者之一——少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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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早晨的陽光照射在地面上,但拂過臉龐的秋風也着實泛着一些涼意。張良一步一步的走在莊內的小路上,衣袖拂落了幾片樹葉,留下淡淡的墨香。
他悠然的走進了一座院子,在一扇樸素卻很淨雅的木門前停下,擡起手,敲了幾聲,見無人應答,才不确定的喚道,“師妹?”
屋內仍舊沒有任何聲響,他靜默了一瞬,轉身從院內走出,正巧碰見要去藏書樓打掃的弟子,忙止住那人,待他行禮過後問道:“可看見你小師姐了?”
那弟子恭敬地垂首,“回三師公,未曾見過。”
張良點點頭,示意那人離去,又回身看了看身後的院子,這才轉身離開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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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伏念明令讓張良在莊內禁足,但這種要求對他來說,經常是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不放在心上。步行至墨家的據點,他頓了頓,這裏似乎和平常有些不一樣。
他緩步行進院子,看了看四周,并未發現任何異樣,只是鼻尖聞到的藥味好似比平常濃了一些。張良疾步走向身前的房屋,進了屋內,視線落在床上的灰黑色橘發身影上,暗嘆了一聲,果然。
張良這嘆息剛落下,屋內忙碌的衆人才稍停下來,目光落在他身上。雪女歉意的笑道:“張先生,抱歉,墨家衆人未曾察覺到您來,招待不周,望您見諒。”
張良搖了搖頭,看向剛剛睜開眼的盜跖,那人的左手臂上纏着一圈圈的紗布,張良皺眉問道,“在将軍府傷的?”
盜跖正支撐身子想要坐起來,旁邊的雪女馬上扶着他,在他身後墊了棉枕,他笑嘻嘻得道:“不是!我的神行術可是一點都沒退步,就是回來的途中遇到了勝七,出了點意外。”
張良見他這般生龍活虎,內心松了口氣,又聽他說是在回來的途中傷的,想來是千機銅盤已經到手了。這才掃視了一眼屋內衆人,除了蓋聶不經常出現,班大師果然也不在,現在就只等結果了。
他這邊暗暗思量着,旁邊的盜跖冷不防又感嘆道,“說來要不是白芷姑娘,我可能真回不了這裏了。”
張良一愣,“師妹?”
雪女接了話,“是啊!小跖被擡回來的時候傷得很重,要不是有小芷的藥吊着,真不知道…”說到最後确實未能将話說完,只是嘆息了一聲,忽而想到了什麽,瞥了床上那人一眼,“不過嘛,說起來少司命也算間接幫了你哦,沒準是芳心暗許呢~”說完後,她捂着嘴吃吃笑了起來,又朝着對面的小高調皮一笑,那人卻只是溫柔了眼眸無奈的看着她。
盜跖面上有些着急,“別瞎說,她只是為了搶回千機銅盤,怎可能是為了我!”
大鐵錘也在旁邊起哄,“昨日連丁掌櫃都看出來了,你就別狡辯了!”
“嘁,就他?自己周圍的事都沒弄明白呢,還來說我!等他和佟掌櫃在一起之後再來管我的事吧!”欲支起身子在說些什麽,卻不小心扯到傷口,“嘶…疼死我了!”
雪女皺眉,“好了好了,我們不開你玩笑了,你別動了,一會傷口又該裂開了。”
幾人在耳邊談笑,張良卻只是凝眉不語,原來她不是清晨出去,而是徹夜不歸,既然自己未曾告訴過她黑龍卷軸與千機銅盤的事,難道她救下盜跖真的是巧合?不,按照她之前的行為來看,她或許知道這一切,也許…還會更多。最重要的是,她如今身在何處?
随着他的不斷沉默,墨家衆人相視一眼,除了一臉疑惑的盜跖,都露出懷疑的神情。最終徐夫子問道,“先生莫非不知道?那她怎麽會在昨夜出現救下盜跖,難道只是碰巧?”
張良斂了神情,垂眸低聲道“我與她說過千機銅盤的事情,但是不曾想到她會在夜裏外出救了你。”繼而擡頭一掃衆人懷疑的神情,勾唇笑道,“不必擔憂,她…可信。”張良明白,縱然她身上有許多謎團,但既然暫時決定為友,讓白芷獲得衆人的信任是必須的,用人不疑這個道理他總歸是懂得。
聞言,盜跖掃視了衆人剛剛恢複自然的神情,經常帶有調笑的臉竟有些僵硬,“原來…你們一直都不信她?!”看着其他人躲開他的視線,他怒極反笑,“好,好!你們不信,我信!”他不會忘記昨晚自己親身經歷的絕望,是她,是白芷,在他充滿絕望的黑暗中硬生生劃開一道希望的光!若不是她,自己現在就只是一具冰涼的屍體!自己又如何不信她,不信這個給自己帶來第二次生的人?!“我盜跖如今的命便是白芷的!你們若不信她便連着我一起不信吧!”
聽到他的怒吼,徐夫子微微低下了頭,大鐵錘微側了臉,高漸離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眼裏多了絲尴尬,站在床邊的雪女微微紅了臉,雙手不停地絞着衣襟,衆人皆是明白,雖然白芷是這一年才到的小聖賢莊,但也總算是儒家人,在張良面前顯示出對白芷的懷疑着實是太過分了,但墨家現在的情況着實艱難,若錯信一人,搭上的是整個墨家的性命。
張良不動聲色的看了盜跖一眼,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在下可以保證我師妹定不會做傷害墨家的事。盜跖頭領也不必生氣,墨家現今處于危難之地,凡事多考慮也是應該的。”
剛剛聽聞盜跖的一席話,衆人早已心生悔意,此時見張良未怪罪,忙松了口氣,低聲對他道了歉,張良只是淡淡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麽。
鬧了大半天,盜跖的氣總算是消下來了,正想問問張良白芷可有受傷,便聽聞靜默的內屋傳來焦急的腳步聲。
衆人向着聲源看去,只見班大師正向這邊走來,腳步慌張,他的手中拿着一根細細的木牌,臉上滿是震驚的神色。
盜跖急忙問道:“有結果了?寫的什麽?”
班大師将手中細長的木牌遞給張良,張良站起身,仔細端詳着手中牌上的字,牌上只有十六個字:
斯月斯日,桑海之濱。蜃樓起航,帝尊駕臨。
張良眼中劃過一絲了然,他正欲将牌子遞給高漸離,卻發現蓋聶不知何時已站到門口,他微微一頓,手中牌子不動聲色的轉了方向,遞向門口那人。
蓋聶颔首謝過,這才看向木牌上的字。
待衆人均看過字跡,張良緩緩道,“明日道家人宗逍遙子前輩一行将抵達桑海城。”他看向窗外粗壯的大樹,飄零的樹葉晃過帶有恨意的眼眸,他嘴角輕勾,帝尊駕臨?呵,若安然的來,當真能無恙的回去?
咳咳,其實這章真實的內容概括為:女主被我弄丢了......
白芷:【哀怨】妥妥的後媽,讓我出場不夠100字就算了,你還讓我躺在...唔唔【被作者捂了嘴】
作者:【陰森笑】乖,別劇透,要不然我下一章還不讓你出場。
白芷:【立刻躺平】好的祖宗。(內心:嘤嘤嘤,三師兄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快來救我!
)
☆、Chapter52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在床上女子的臉上,暖暖的,更顯一絲靜谧。女子的臉略顯蒼白,卻依舊十分清秀。
那人的眉頭輕微的皺了皺,緊接着,緊閉的眼緩緩睜了開來,紫色的瞳孔流轉出一絲迷茫,卻是很快的恢複了清明。
“你醒了。”
有低沉的男聲響在耳邊,白芷微微扭頭,這才發現床邊坐着一個人。那人一件黑色鬥篷包裹了全身,連面孔都隐在鬥篷中,她只能憑借聲音判斷那是一個男子。
白芷暗暗驚異,倒不是因為那人在白天穿一身黑,而是他的樣子似乎令白芷覺得眼熟,但一時半刻卻又想不起來。她悄無聲息的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似乎是所小茅屋,簡陋并且十分簡單,除去旁邊坐着的這個人和自己身下的這張床之外,就只剩窗戶邊上的一張案桌,上邊放置了些杯盞。
“…你是誰?”白芷的聲音中還有一絲剛醒過來的沙啞,她輕微的皺了皺眉。
那人見狀,遞過一杯水來。由于要遞水,他的手迫不得已的需要從鬥篷內伸出來,白芷看向那只握住水杯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只覺得什麽耐看。待時間長了,這才發現那人一直耐心的舉着,她連忙将杯子接了過來,輕道了一聲謝謝。
他颔首回應,這才不急不忙地說道,“你認識我。”
如此肯定的語氣倒是讓白芷喝水的動作一頓,她再次打量起那人。全身黑色的鬥篷,黑色…黑色…難道…
他見白芷的神情有變,瞬間明白她已經猜到自己的身份,只是不敢确定而已,“不錯,我就是昨夜救了衛莊的人。”
昨夜?
按理說昨夜白鳳本應到将軍府上與盜跖打上一架,後遇到回來的衛莊。可白鳳重傷未至,導致盜跖這一去的時間縮短,也就未能等到少司命為搶奪千機銅盤對戰勝七。
也就是說,若昨夜自己未曾出手相救,他也許必死無疑。
只是自己看到少司命之後就昏過去了,也不知盜跖現在怎麽樣了...等等!自己并未出現在衛莊與神秘人的現場,他又怎麽知道我認識他?
白芷握着杯子的手驀然發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呵呵,”低低的笑聲從鬥篷內傳出,“你不用緊張,我不僅知道這件事,還知道你從哪裏來。”
“你…你說什麽?”白芷的身體一僵,雙眼中滿滿的不可置信。
他并未回話,隐在鬥篷內的手再次伸了出來,只不過,那白皙的手掌中正放着一枚玉佩,赫然是白芷曾交給荀況的那枚!
碧色的玉佩上刻着龍形的紋路,隐約間可看到光華流轉。
白芷正要伸手去拿,那人卻将手縮回了鬥篷中,随後,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不如,我們做一個交易。”
白芷雙手握住杯盞,在床上坐直了身體,皺眉看向他,“什麽交易?”
“你幫我找一些東西,我可以…送你回家。”
低沉的嗓音,帶着難以抗拒的誘惑,白芷竟一時失了神,無法言說的歡愉席卷全身,她差一點要滿口應下。直到手中杯子裏的水灑了出來,她才如驚醒般得再次瞧向那人,“找什麽?”
“銅盒。”
“你是說破解蒼龍七宿的秘密的關鍵之一的銅盒?”
那人颔首,白芷卻有些不解,“可那銅盒不是已經落入陰陽家的手裏了嗎?”
“是。”他站起身來,從白芷手中拿過已經空了的杯子,放到身旁的案上,繼續說道,“但誰又說銅盒只有一個?”
白芷瞪大雙眼,“你是說…?”
那人點點頭,“七個。由七國各自守護。現在七國被秦國統一,那麽銅盒應該在各國原來的繼承人手中。”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需要找到原來各國國王的後代?那陰陽家現在獲得的銅盒是哪國的?”
“不知道。”
白芷斂眉沉思,那人也不打擾她,只靜靜的坐着。許久,她才不确定的問道,“你真的有方法…送我回家?”
他點點頭,似乎帶了幾份鄭重,“有。不過這個方法也需要借助銅盒。”
白芷咬唇,随後直視那人,堅定的道,“好,我答應你。”
“呵呵,”他的笑聲中帶了一絲愉悅,随後,他從鬥篷中伸出手,“合作愉快。”
白芷看着眼前的這只手,思緒似乎飄到了兩千年後,如此現代化的約定方式,不如擊掌為盟正式,卻多了一絲親切,她笑笑,握上了那只手,“合作愉快。”
“為了慶祝你與我達成一致,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他說着,從鬥篷中拿出一個卷軸,那卷軸有些陳舊,似乎有些年代了。白芷接過卷軸,開玩笑的道,“藏寶圖?”
他笑了笑,也順着她說,“确實。”
白芷一挑眉,這才緩緩的打開卷軸。那上面既有圖又有字,她內心暗嘆,形式真是豐富多樣,可待到看到确切的內容時,白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上面寫的,是陰陽家的至寶,迷魂鈴的使用方法,可這迷魂鈴…白芷看看手中的卷軸,又看看自己手腕上不知什麽時候變成紅色的鈴铛,再看看卷軸,又看看鈴铛,真是…怎麽看怎麽像啊!
白芷有些難以置信,“…不會吧…”
旁邊那人才不顧及她脆弱的心靈,“很遺憾,你手上戴的正是陰陽家從不外傳威力巨大的迷魂鈴。而且,看這顏色,”他将白芷的手腕舉起來,細細的觀察了一下,原本許多淡金色的小鈴铛組成的手鏈,如今已經全部變成了大紅色,他又看了看她這條手臂上包裹着的紗布,點了點頭道,“你這條手臂之前受傷,血進入了鈴铛中,讓這迷魂鈴認了主。我猜,昨夜,你的周圍一定有一層紅光。”
白芷腦中一團亂麻,卻也有些心驚,幸虧這玩意認主的時候是在外面,這要是在莊內,自己不就死定了?她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黑色衣袖上白色的紗布着實有些紮眼,又想起昨夜發生的事,不知道盜跖怎麽樣了…她晃了晃腦袋,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既然這是陰陽家的東西,那我是誰?”
豈料,那人的聲音卻有些迷惑,“你是誰我怎麽會知道?”
白芷也是一愣“你不知道你幹嘛找我?”
他沉吟了一下,緩緩道,“我只知道你是穿越而來的,又意外的知道迷魂鈴的秘密,所以死馬當活馬醫呗。”
他的話一出,白芷卻是皺了皺眉,這才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他剛才竟然與自己握手,而且,這麽現代化的說話方式,難道…“你也是穿越過來的?”
那人久久不言,良久,才輕嘆了口氣,“算是吧。”
“哦...真的?!”
見那人再次點了點頭,白芷簡直不能相容自己內心的興奮之情!真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啊!
“哎哎,你怎麽穿過來的啊?被人殺了?被車撞了?還是像我一樣倒黴催的從山上掉下來了?”
那人似乎有些無語,輕咳了一聲,“我在那邊沒死...不過,這似乎不是重點。”
“啊...也是。”
待平複了自己激動的心情,白芷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了地,這樣,他要找銅盒的原因也就能解釋了,至于別的什麽,他不說,她也不想問,只要不會傷害自己就好了。她呼出了一口氣,想到身邊的人和自己來自一處,身體不由得有些放松。
随即,她又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我以後要怎麽聯系你?”
“你不用聯系我,等到合适的時候我會去找你。”
白芷點點頭,“對了,我應該怎麽稱呼你啊?”
那人沉默片刻,最後只吐出一個字,“弑。”
從弑那裏回來已經是黃昏了,莊內為了布置元旦,每個人都十分忙碌。白芷施展輕功回到屋內,換了身衣服後,才到莊內小心的打探了一下。
荀況依舊待在半竹園內,伏念在議事廳忙着寫下元旦送往各處的禮物名單,顏路雖被禁足在莊內,但對他平常的生活并未有什麽影響,畢竟他也不怎麽出莊,這幾天一直忙着布置各處,而張良…聽說是呆在自己的院子一步都沒出來過,但是是不是真的待在院子裏就不得而知了。
總而言之,似乎莊內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徹夜未歸的事。
總算放心了。
緊繃的身體驀然放松,這才感覺到四面八方傳來的絲絲涼意,她搓了搓手臂,納悶道,這具身體怎麽這麽怕冷?
她趕忙回到屋內,找到許久未曾用過的火盆,忙活了一陣,才将火炭點燃,房間內的溫度逐漸上升。她正準備拿起書案上的卷軸細細研究,突然發現案邊上放着一支竹簡。她有些疑惑,最近事情太多,倒是一直不曾向這裏看過,自己的竹簡都是成堆放在一起的,怎麽會有單獨的一支放在這裏?
她将竹簡拿在手中,緩緩打開,墨黑色的字呈現在眼前,卻是兩種不同的字體:
桑桑秋雨滴門廊,
海上煙雲遮日光。
低檐落上誰家燕,
欲借片瓦擋風霜。
前兩句确實是自己那日閑來無事時寫下的,可這後面兩句…是張良?
那日似乎只有他一個人來找過自己,明明這個時候沒有這樣的詩體,他卻依然能照着自己所寫續上後面兩句,果然不愧是千古第一謀聖啊。白芷細細看向那人的字,俊秀清雅,卻有遒勁有力,就像他的人,潇灑飄逸中帶着一絲不容忍忽視的堅韌倔強。
那日的情形依舊歷歷在目,似乎從那天開始,兩人的關系再沒有那麽劍拔弩張,張良不再對她懷疑,也不再處處試探,起碼表面上是這樣的,想到那天他為自己披衣的樣子,白芷嘴角帶着她都未曾察覺的笑意。
正想放下竹簡,腦中卻白光一閃,她驀然怔住。
崖上有風,吹得崖邊那人淡青色的衣襟飒飒作響,他披散着長發,墨黑的發絲被風卷起再落下,風似乎大了一些,周圍的空氣泛着一絲冰涼,可崖邊那人卻是絲毫未覺,只伫立在原地。崖下有紅光閃爍,似乎還伴随着許許多多的求救聲呼喊聲,也許是離得有些遠,看的影影綽綽也聽得隐隐約約。
想要走近一些,看清遠方的情況,哪知,那原先站的挺拔的身影,突然像失了力氣一般,搖晃了一下,最後,竟是猛然跪了下來!
“嘶!!”腦中一陣鈍痛,卻是一切場景都從眼前消失,白芷呆了一瞬,這才發現自己仍在屋內,手中還拿着那支寫這兩種不同字體的竹簡,沒有懸崖,也沒有崖邊的人。
剛才那是什麽?白日做夢嗎…?
突然視線落在那首小詩上…等等!
“桑”桑秋雨滴門廊,
“海”上煙雲遮日光。
“低”檐落上誰家燕,
“欲”借片瓦擋風霜。
“桑”“海”“低”“欲”!!不,這明明是桑、海、地、獄!
白芷踉跄着後退兩步,卻好像猛然想起了什麽,突然抓起案上的卷軸。
“依媒介,視之未來。”
……
這是…他的未來。
師兄,如果你知道…
...算了,我猜,不論結果如何,你依然會沿着這條路,一直走下去。
白芷拿起那只竹簡,走到火盆旁邊,一翻手,竹簡落入火中,發出“噼啪”聲響,上面的字逐漸被烤得模糊,終于再也辨認不清。
作者有話要說: 本次3900
啊啊啊啊終于把這段寫完了,我們的小白芷終于不會再是一個總被人欺負的廢柴了!
☆、Chapter53
作者有話要說: 用的是分鏡頭描寫,沒辦法,同一事件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要是有看不懂的告訴我哦。
上一章出了點小問題,現在已經改了,想看的可以回去看一看,不想看的也沒啥大的區別,就是修了一下。
在電腦前面坐了一天,真是...累死了。
這次好像快5000了,雖然我更的不頻繁,但我還是希望讓你們滿意,所以每次就盡量多更了一些。
“以內力入鈴,使之振蕩發聲。起霧,迷魂陣成,以其內心之恐懼,殺之。”
白芷坐在床上,支着腦袋看向眼前的卷軸。剛剛的那句話,正是這本卷軸的核心,亦是這鈴铛名字的由來——迷魂陣法。
“以內心之恐懼,殺之…唔…精神傷害啊…”
她擡起右手,輕晃了晃手臂,右手手腕上的大紅色手鏈亦随之動了動,卻是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之前為了不讓它出聲,白芷特意猛練了輕功,但還是會在起落間有響動,但自從這鈴铛變色之後…從昨夜到今天,白芷無論多麽刻意,這迷魂鈴都沒有發出一絲響聲。
直到看到這一章…
白芷在床上端坐,閉上眼,任內力在周身萦繞,絲絲縷縷,如同暖流。她試着引導內力緩緩注入迷魂鈴中,一寸一寸,終于…
“叮呤”
成了!
消耗的內力并沒有多少,再加上這幅身體的基礎比較好,想來構建一個小小的迷魂陣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白芷從床上下來,伸了個懶腰,從早上睜開眼洗漱過後就在研究這本卷軸,現在…她轉頭看了看外面的陽光,嗯…日光普照,好像已經巳時了,她應該去拜訪一下荀況他老人家了。
那個玉佩…難道真是自己交到荀爺爺手中的那一枚?
白芷剛一出門,就遇到了正要帶天明少羽去三省屋舍的張良。雖然伏念明确說要将他禁足,但看他這一身風塵仆仆,似乎是剛從外面回來。
她歪了歪頭,恰巧看到張良身後的天明正拿着一卷竹簡。那竹簡不似平常那般,而是在卷首和卷尾各有一圈白漆點綴其上,顯得有些另類。
莫非是…黃石天書?
“師妹何時回來的?”
一道清潤的嗓音将她的思緒拉了回來,白芷擡頭,張良帶着笑意的雙眸正好印在了自己的眼中,他的面上似乎帶了一絲疲倦,卻依然豐神俊朗。
點頭回過天明少羽的禮之後,他二人就離開了。
白芷轉頭看向張良,調皮一笑,“反正比師兄回來得早。”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張良知道自己徹夜不歸的事,而自己也知道他違反禁令跑出去的事,扯平了,誰也別想威脅誰。
張良微一挑眉,輕笑出聲,這個師妹,還真是一點虧都吃不得。
對面的女子依舊是慣常的一襲紫衣,卻是在外面加了一件淺紫色的披風,也許是天氣漸冷的緣故,她的臉色微有些蒼白。張良垂下眼睫,斂去眸中神色,輕問道,“師妹為何一直穿紫色?”
白芷被問得一愣,似乎并沒有想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随即笑笑道,“習慣了,而且淺色的衣服太容易髒了。”
張良點點頭,似乎在沉吟什麽,而後突然擡頭,朝着白芷溫柔一笑,“師妹穿紫色的衣服…很美。”
“咚咚…咚咚”
胸腔裏的聲音似乎有些過大,震得白芷的臉上騰地燃起了一片紅色,本已是入秋的天氣,卻莫名有些燥熱。白芷擡起右手,掩飾性的在腦袋旁扇了扇風,眼神亂飄,“咳…今天這陽光有些熱啊…”
張良看着她的反應,只覺得有些好笑,本想在說些什麽,驀然看到了那女子的右手,臉色一變,“師妹的鈴铛不響了?”
白芷的手一頓,下意識的看向右手上的手鏈,金屬的色澤在陽光下閃着特別的光芒。她不動聲色的将內力注入進去,随意搖了搖右手,一陣悅耳的鈴铛聲霎時傳出。
她笑了笑,“也許是時間太長了吧,聲音也是時有時無的,瞧這外面的金色都掉沒了。”
她不知道剛剛張良面色的變化是什麽意思,但這鈴铛的事情還是盡可能的不要傳出去,這是陰陽家的東西,而自己是否與陰陽家有關系卻還不知道,若真的被他人知道...自己便真的沒有容身之所了。
張良的臉色已恢複如初,只點頭笑道,“或許吧。莊內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師兄便先走了。”
白芷彎腰行了一禮,“師兄慢走。”
他點點頭,朝着自己的院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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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
有間客棧.
白衣的男子靜立在門旁,柔順的長發披散着,遮住了半邊臉龐。他像是無意識的站着,耳中卻清晰的聽着外面的動靜。
良久,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像是踩在棉花上,而仔細感覺,卻又十分沉穩有力,一聽便是內力十分渾厚之人。那一抹白衣薄唇輕啓,“他們來了。”
屋內衆人紛紛起身,看向從門外走進的黑袍男子。
他緩緩走入衆人的視線內,站定,不慌不忙的将衣袍的帽子揭下,衆人這才看到他的臉。
威風凜凜,器宇軒昂。雖然已有幾縷白發,仍然不能遮擋其身上灑脫的氣概,正是道家人宗掌門人——逍遙子。
逍遙子側頭看向那白衣男子,緩緩道,“高統領,你好。”
高漸離點頭打過招呼,這才道,“叫我小高便好。逍遙先生的随從呢?”
“他們在周圍警戒,觀看動靜。”言罷,他走向客棧內,抱拳看向墨家衆人以及項梁、範增和蓋聶,“各位。”
衆人抱拳行了一禮,齊聲道,“逍遙先生。”
“久違了,見上一面實屬不易啊。”
門邊的高漸離依舊沒什麽表情,他走到門前,緩緩關上了門,将屋內的聲音全部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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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
張良回到自己的屋內,打發了小安到院子打掃,這才拿出了懷中的絹布。
确切的說,這是一張告示。
“尋人:
若遇紫衣女子,身上攜有鈴铛一枚,可持此告示到将軍府告知去向。
必有重賞。”
本是帶着天明去桑海城中赴楚南公的約定,未成想卻看到了這樣一份尋人啓事。
張良捏着手中的白色絹布,眉頭緩緩皺了起來。将軍府嗎?這種材質的布料,除了皇權貴胃,又有誰能用得起呢…那不只剩下在将軍府中住下的那位公子了嗎。
“不,我們…從未見過。”
幾天前少女的話語還清晰的響徹在耳邊,可如今…張良低頭看着白布上墨黑的字跡,眼中晦暗不明。
“咕咕”
不知坐了多久,窗邊突然傳來鴿子的叫聲。張良回神,快步走至窗邊,解下信鴿腳上挂着的木牌,只有短短二字,卻令人心頭一凜:斯至.蘇來.
“小安!”
院中的人聽到呼喚,連忙跑到門邊,“少…三師公。”
張良皺眉看了他一眼,“按計劃行事. ”說罷,便快速拿出夜行衣向院外走去。
小安重重一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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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
半竹園
“哼,難為你還來看我,這麽多天沒來,我還以為你早就把我老頭子給忘了呢!”
…荀爺爺啊,我只不過才兩天沒來給你請安吧…怎麽感覺好像是多年沒見了似的呢。不過看着對面那人吹胡子瞪眼的樣子,白芷還是決定把這句話吞回去,轉而賠笑道,“哪能啊。我忘了自己也不能忘了你啊!”
哪知對面那人卻擺了擺手,“算了吧。若你有一日忘了自己肯定也忘了我教你的一手好棋藝,那你還是別記得我了,省的過來煩我。”
白芷一噎,合着自己的作用就是陪着人家下棋解悶的啊,她有些哭笑不得。
荀況捋了捋胡子,漫不經心的道,“說吧,來找我老頭子什麽事啊。”
白芷嘿嘿一笑,“還別說,我找您還真有點事,”荀況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白芷朝他湊近了些,“不知我剛來時交給您的玉佩現在還在嗎?”
聞言,荀況卻是皺了眉,“你問這個做什麽?”
白芷摸了摸鼻子,“就…突然想爺爺了,想着這曾經被爺爺帶在身上過,想…再看一看,”她央求道,“荀爺爺,就一眼,就看一眼。”
荀況有些狐疑的看着對面的女子,終是沒有在說什麽,從懷中取出那枚碧綠的玉佩放到白芷手上。
白芷連忙細細觀察起來。
熟悉的顏色,熟悉的紋路,只是獨獨缺少了中間龍型的紋飾。
這不是弑手中的那枚玉佩。
可是,怎麽會如此相似呢?
白芷擡頭,正想問荀況這玉佩從何而來,突然看見小寶走了進來,在荀況耳邊小聲說了什麽。
荀況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鄭重,他對白芷道,“突然有些事,需要我出莊一下。”說完,也不待她回應,起身便要走。
白芷連忙喚道,“哎哎,荀爺爺,玉佩!”
荀況站在原地,猶豫了一瞬,還是将玉佩接了過來,收入懷中,這才出了門。
想着自己的目的也算達到,再留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白芷也向園外走去。
縱然秋意正濃,這裏的竹子依舊青翠無比,使得白芷每次在走這條路的時候總有一種步入春天的錯覺。
走入九曲回廊,廊上為了迎接元旦所布置的紅綢映入眼簾,身邊路過三兩個剛下課的莊內子弟,都向自己見了禮,白芷微笑回禮後,才深感莊內的喧嚣與半竹園的靜谧真的是不同的兩個世界。
白芷正感嘆着,眼角卻突然瞥到正拿着一個紅燈籠向大門走去的弟子。
“小安?”她疑惑出聲。
那人似乎聽到了她的呼喚,轉身拜了一禮,“小師姐。”
白芷點點頭,“你這是?”
“三師公讓我将燈籠挂到大門前。”
白芷皺了皺眉,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安。少年不過十一二歲,有些瘦弱,身高才到自己肩膀,“三師兄讓你去挂燈籠?”又突然意識到什麽,她補充說,“額…我不是說你矮的意思,只是,這種危險的活怎麽不叫莊內大人來做?”
“掌門師尊又要事不能被打擾,三師公與二師公被荀老夫子帶出門了,”他頓了頓,“去了有間客棧。”
有間客棧?!
這麽說,是去幫墨家了。
白芷點點頭,微微沉吟了一下,笑道,“這樣吧,這燈籠我來挂,你去忙其他的吧。”
“可是——”
“別可是了,我有輕功,這種事情對我來說很輕松。但萬一讓你挂的話出了什麽事情就不太好了。”她笑着拿過燈籠,“若是怕三師兄怪罪的話,只管說是我從你手中搶過來的就好了。”
小安默了一瞬,躬身行了一禮,“多謝小師姐。”
白芷點頭受了,轉身向大門口走去。
餘下的小小身影立在原地,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又聽到之前那人交代自己的話:“你便只管拿着燈籠到師妹眼前繞一圈,以她的性子,必定會幫你,你不必擔心。”
少爺果真神機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