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七回,白馬非馬

還是先破了這個陣為好。

秋骊出鞘半分,曉夢正在考慮要不要強行破陣,眼前的霧氣卻突然散去,露出一條石子路來。

沒有猶豫,她将半分秋骊又收回鞘中,擡步走了過去。

一條曲徑通幽的石子路,道路兩旁長滿了野草野花,為周圍的環境更添上一份安靜。小路走到頭,一瞬間豁然開朗,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大的溫泉,溫泉四周用光滑的石磚砌成,不遠處有一個案桌,桌上放着一些瓜果和酒水。溫泉靠着案桌的一側有着一條平整的小路,那條路通向一扇木門。

此時,木門大敞,足以讓曉夢看見門後的那個人。

那人一身黑色皮甲,腳蹬銀色長靴,簡簡單單的在腦後綁了一個單馬尾,黑白交錯的發色讓他看起來添了幾分穩重,渾身上下的骷髅铠甲在微弱的光中顯得有幾分詭異,此時,他正倚着門框,抱臂低頭沉思者。

似乎是聽到腳步聲,他猛地轉頭看來,見是曉夢,立刻站直,行了一個規規矩矩的抱拳禮:“曉夢大師。”

曉夢略微有些疑惑:“章邯将軍為何在此?”

聞言,章邯倒是露出了曉夢一致的疑惑神情:“不是大師喚我前來的嗎?”

“我何時喚你來此?”

“......”

謎一樣的對話轉瞬間便結束了,兩人均是迷惑不解,卻也均是找不到緣由。

曉夢垂下眼簾,她仍舊不清楚這個陣到底是什麽,更不清楚為何章邯會出現在此處,現在,這到底是已經出了陣,還是仍在陣中?

平生第一次,她毫無頭緒。

她擡眼注視着對面的人:“你可還記得是誰帶你來此的?”

意外的,章邯微微的笑了笑,然後絲毫沒有猶豫得道:“是大師帶我來的。”

“我?”曉夢內心迷惑更深,“是我本人?”

章邯:“沒錯。”

她看着那人的眼睛,那裏是毫無掩飾的清澈見底,他的話......竟是真的。

這是什麽意思?

她仍在細細思索,可眼前驀然白光一閃!

曉夢眉眼不變,連身形也未曾移動半分,只左手輕輕一擡,秋骊便輕易的擋住了那人的攻勢,那人見一擊不成,便也沒有再攻擊下去,輕笑一聲,轉眼又退回了遠處。

曉夢一甩拂塵:“章邯将軍何意?”

她的語氣淡淡的,無甚情緒,似乎對剛剛的突襲并不在意。

章邯側身看向天空中的高挂的太陽,明亮的顏色将他刀鋒一般的側臉染得柔和了很多,他輕輕嘆了口氣:“人浮于世,七情六欲乃為平常,忘情也......從來不等同于無情。”

“什......”

曉夢還沒問完是什麽意思,那人的身影連同周圍的景物一同消失了,只剩白白的霧氣籠罩在四周。

“她這......都是什麽意思?”盜跖一臉懵逼的看着院中發生的事情,表情很是怪異,“不是說找到人內心的恐懼嗎?我怎麽沒覺得這曉夢很怕章邯啊?明明依照實力來說的話,章邯根本處在曉夢之下吧。”

白芷也是茫然的搖了搖頭:“我也沒看懂。”

白鳳皺眉,又看了一陣仍在陣中思索的曉夢,轉頭對二人說道:“我看再待下去也沒什麽有用的信息了,先走吧。”

“好。”二人同意,只是剛答應完白鳳的話,白芷立刻就暈了過去。

那速度快的,仿佛等這一刻等了許久一般。

三人走後,陣解,霧散,院中的女子也緩緩走回了屋中,一切都恢複了原狀。

只是,連那女子都不知道,那些疑惑的種子還是留在了她心底深處,今後生根發芽,或許會長成參天大樹。

==

白芷再次醒來,是在自己的房間。

床邊坐了一個人,那人正專心致志的看着手中的竹簡,墨發從耳側半垂下來,落到白色的衣袖之上,很是好看,有淡淡的墨香傳來,令白芷呆呆的望着那人,意識游離了一陣。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光太過灼人,床邊那人終于看了過來,見她醒了,便放下竹簡,倒了一杯熱水遞過來。

白芷從床上坐起來,接過了他手中的杯子,一瞬間,畫面突變——

毫無預兆的,白芷站在一處懸崖上,身後就是萬丈深淵,面前不遠處是一片密林,在如墨的夜裏顯得尤其陰森,林子前方正對着她的是一個穿着黑衣的人,可惜烏雲遮月,看不到那個人的臉。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可下一瞬間,腹部突然一涼。

是被兵器觸碰的那種涼。

可又不一樣,因為,她的腹部被一把劍從背後......貫穿了。

“師妹?”

“師妹,你怎麽了?”

“師妹......師妹!”

越來越大的呼喚聲從耳邊響起,右手臂猛的刺痛,痛得她白芷身形一震,這才回過神來,眼前畫面再次改變,躍入眼前的是自己俊秀儒雅的師兄,和那人關切的眼神。

剛剛那又是未來?

怎麽回事......我會死?

我......會死......?

當這個意識出現的時候,白芷的內心說不出什麽感覺,震驚,恐懼,酸澀,難過......

“怎麽回事?是不是哪裏難受?”

......遺憾

對,是遺憾,明明說好要一直陪着師兄了,可自己......卻要先走了嗎?

“不是說了不行別硬撐,非要将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

張良的責怪仍在繼續,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繼承了顏路的這種關心人的性子,白芷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來。

如果別人告訴你你要死了,你會怎麽樣?

以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如今,白芷卻是知道了。

會死又怎樣?

每個人來到這世間,本就沒想着能活着回去啊,反正,人終有一死,只不過,自己的假期提前了而已。

也......沒什麽大不了。

想通了之後,她終于開始正視面前張良的責怪了。

“那不行,”白芷喝了一口水,“師兄都當着衆人的面說出了這個方法了,我怎麽能給師兄拖後腿。”

張良看着她,苦笑:“早知道我就不說了。”

“那更不行了。”白芷強調,“這樣的話,人宗就要輸了。”

“可我覺得......你更重要。”

張良低眸看着身上衣服的暗紋,眼中流動的是一些莫名的情緒。家仇國恨仍舊在他心中占有很大部分,而另外的地方......天地之大,似乎都不及那女子的一個笑顏。

張府被燒,韓國被破,好像這一路走來,他都是一個人,一個人扛着所有的苦痛和傷害,一個人度過漫長的黑夜,如今歷史重演,儒家被滅,徹骨的疼痛再次襲來,可沒想到......仍有一人陪在自己身邊。

這叫他怎麽能不珍惜?

怎麽能不小心翼翼?

張良看着他呆愣的眼神,嘆了口氣,說道:“師妹,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麻煩你以後做事......悠着點。”

“噗嗤”白芷本來正認真的聽着他的教誨,沒想到最後竟然蹦出了一個如此現代的詞,詞現代一些也沒什麽,可是配上張良一本正經的古風氣息,就令她一下子破了功,“哈哈哈哈哈哈哈師兄這詞從哪裏學來的啊?”

張良無辜:“盜跖兄那裏。”

白芷笑的樂不可支,想來又是自己不知何時在盜跖面前順口說出來了,現在又流傳到了師兄這裏,師兄果然厲害,好一招活學活用。

可是少女不知道,即便如此厲害的張良,也終是難以勘破自己內心深處真實的心意,他所以為的親情......就真的只是親情而已嗎?

白芷笑夠了,才端坐起來,問道:“那迷魂陣裏的事情,他們都告訴你了?”

張良點頭:“嗯。既然陣中出現了章邯這個人,我就讓蓋先生和衛莊兄先去把他攔下來了,正巧他才離了商縣沒走多遠。”

白芷緩緩點頭,又猶豫着說道:“我看不懂曉夢這個人恐懼的到底是什麽,也不知道章邯到底有沒有用,我覺得......或許再想想別的辦法能更保險一些。”

“沒有別的辦法了,而且......時間也不夠了。”張良看着她一籌莫展的神情,安慰道,“放心,若是輸了......我就帶你逃到劉季那裏,前些日子打聽到,他當泗水亭長混得很是不錯。”

本是一句玩笑話,可白芷卻聽了進去。她低眸摩挲着手中杯子的紋路,斟酌着道:“師兄......其實去那裏,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聯想到少羽近些日子的做法,她忽然有種感覺,張良在這裏......或許待不長了,那麽劉季那裏,确實是他該去的地方。

張良擡眼望向她:“師妹何意?”

“哈,”白芷避而不答,“我突然想到我還欠他一局賭呢,若是師兄帶我去,我正好還上了。”

“他竟然把一無所知的你拉下水了?”張良挑眉,上下打量她片刻,“難道真是太過于無聊了,以至于随便找個人來幫他解悶?”

白芷:“聽師兄的語氣,莫非師兄深谙此道?”

張良:“非也,非也,在下,一竅不通。”

白芷:“......”

既然你我半斤八兩,憑什麽嫌棄我是“随便找個人”啊喂!

張良又坐了一會,便離開了,聽說是章邯那邊有了消息。

白芷見那人身影消失在門口,立刻挽起袖子,露出一條印着藍色火焰的手臂,她的左手緩緩落在那條火焰上,漸漸陷入深思,她曾見過這個印記——在星魂的臉上。

其實按照以往來說,設一個迷魂陣并不至于讓白芷暈過去,可不知為何,自從前些日子醒來,她便發現自己更加懼怕寒冷,身體也更加虛弱,但是,此時,卻完全沒有那種疲軟無力的感覺了,反而精神百倍,連周身都似乎有一種暖暖的感覺,是這個印記的原因嗎?

就像是所有的精力,都用來養了這樣一個東西。

可這到底是什麽?

屬于陰陽家的标志?

她本來認為這個身體是陰陽家的人,可為何過了這麽久,陰陽家都沒有對她做過什麽?

這讓她對自己的想法又産生了一絲懷疑。

白芷這邊想着,門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是誰?是誰?

哈哈哈哈哈請聽下回分解。

本次5000+

☆、Chapter84

白芷連忙放下右手臂上的袖子,順手拿起了不知何時放在床邊的燙金手爐。腳步聲漸進,邁過門檻——是端着藥碗的小安。

白芷略有詫異:“你怎麽來了?”

自從那日醒來之後便沒有見過小安,也不知他在忙什麽,還沒來得及為他将自己帶出小聖賢莊的事道過謝。

“少爺吩咐我來送藥。”

那少年一身淡灰色布衣,長發在腦後高高的梳了一個馬尾,面色平淡,腳步沉穩,幾日不見,白芷似乎從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絲冷淡疏離。

白芷從他手中接過藥碗,将碗遞到嘴邊,順口問道:“少爺?”

他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弟子禮,這才回道:“忘記告訴小師姐了,弟子姓張名安,原是張家的仆從,後為在小聖賢莊內方便行事,協助少爺,就是師姐的三師兄,這才抹去了張姓,以名暫代身份。”

白芷點點頭,将湯藥一飲而盡,太過苦澀的味覺令她不由自主的皺了眉,她将碗還給張安,說道:“既然你不是真正的莊內弟子,以後這弟子禮就不用了吧。”

“不可。”見那人挑眉看他,張安解釋道“少爺說,既然曾經成為過莊內弟子,那麽終生都是弟子,禮不可廢。”

......是不是這樣,就能自欺欺人的認為小聖賢莊還在?

......是不是這樣,就能每時每刻提醒自己所犯下的過錯?

師兄......你這又是何苦。

白芷抿了抿唇,一時間說不清到底是嘴裏苦還是心裏更苦些,她手中無意識的摩挲着手爐上的花紋,問道:“你可知師兄剛剛急着出去是為何?”

将她的動作看在眼裏,張安垂下眼睑,回道:“不知,小師姐可自行詢問少爺。”

到底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願意告知?白芷內感嘆人心實在難測,面上卻道:“……多謝你将我從小聖賢莊內帶出來。"

張安行禮:"不敢,是我分內之事。"

白芷只覺得和這人說話分外疲憊,擺了擺手:"你先出去吧,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可聽到白芷如此明顯的逐客令,那人卻沒動,依舊站在原地,白芷擡眼望向他,眸中分明帶了些許的不耐煩,冷聲道:“何意?”

張安兩手穩穩地端着托盤,視線卻落在她手中的手爐上,微微一笑,道:“看小師姐如此喜愛這手爐,我就放心了,也不枉少爺忙前忙後的找人打造,連圖案都是親自畫的呢。”

語畢,那人再次笑了一下,便轉身徑自離開了。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白芷再也顧不上對那人态度的嫌棄,只覺得手中的手爐十分溫暖,直接暖到了她心裏,連帶嘴角也無法抑制地勾了起來。

==

其實對于張良到底得到了什麽消息白芷并不着急知道,反正總有能知道的時候,只是在張安面前随口一問,可她也沒想到對方竟是那樣一個态度。

疏離,淡漠。

她什麽地方惹到這個人了嗎?

想不通。

白芷此時站在一個木屋門口,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舒緩了心中郁悶的心情,這才掀了簾子,走入了屋內。

這是虞子期所在的屋子,說實話,自白芷醒來,今日是她第一次踏入這間屋子,也是第一次和屋內的人再次見面。空氣中彌漫着苦澀的藥味,不大的竹屋內卻擺滿了架子,架子上是各種各樣的藥草,珍稀平常的均有,亦有一些世所罕見的毒物,白芷暗自尋思不知是否用這些來以毒攻毒。兩側的窗子也開了一條縫,冷風從那裏灌進來,白芷輕輕攏了一下披風。

屋子的主人,正平靜的躺在床上昏睡着——或許可以說,自蜃樓被救出,便從未醒過。

不過白芷此行并不是來找他的,她的視線在屋內繞了一圈,端木蓉正坐在床邊為虞子期把脈,高月在不遠處看着藥爐,雪女不知為何對着空氣發呆,最後,她的視線落到了站在床邊面帶憂慮之色的石蘭身上。

聽聞之前石蘭曾經探望過她,不過那時白芷正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自然就與她錯過了。今日正好得空,白芷便想着來看看她。

正想着,屋內衆人都朝她看了過來,白芷點頭打過招呼,走到石蘭旁邊,看着床上躺着那人問道:“怎麽樣了?”

石蘭一貫面無表情的臉此時愁眉不展:“還是沒有要醒的跡象。”

白芷早就在旁人口中聽聞這虞子期是因被雲中君當做藥人,喂了許多奇奇怪怪的丹藥才成了這個樣子的,說來也怪,同是遭到這種待遇,少羽不禁清醒得很,還能跑能跳能殺人,除了一雙眼睛看不見以外,倒是沒有別的什麽大事。

不過,倒也不知道究竟是成了盲人和失去意識哪個更好一些。

思及此,白芷看向端木蓉問道:“端木姑娘,少羽的眼睛......沒有辦法嗎?”

“雲中君給少羽吃的丹藥裏有一種特殊的東西,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暫時沒有解決的辦法。”說着,她将手從虞子期的手腕上收回來,“虞先生的病我倒是有幾分眉目,不過他身體裏的藥物堆積太多,我也只能慢慢的清理這些東西,至于能不能醒來,就看他自己了。”

她的聲音很是清冷,聽在石蘭的耳朵裏就像一把冰錐子一般,狠狠的紮在了她的心上,令她呼吸都有些困難。白芷敏感的察覺到身邊那人的情緒瞬間低落下去,心中不免感嘆,這妹子也太可憐了些,愛人與親人雙雙染病,自己又無法手刃敵人,這滋味,想想就覺得痛苦。

她拉着石蘭到床邊的墊子上坐下,安慰道:“別擔心,醫仙說了最後要靠你哥哥自己清醒過來,你難道還不相信自己的哥哥嗎?在雲中君那裏都能熬過來,這麽點小事你哥哥還會放棄嗎?至于少羽......醫仙也說,只是暫時沒有方法,天無絕人之路,你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其實白芷也不知道誰給她的信心讓她能信誓旦旦的說出“你放心”這三個字,話一出口,她就心虛了,萬一這要是真沒好起來可咋整?不過看到少女慢慢放晴的神色,就那麽一點心虛也在頃刻間煙消雲散了。

此時,除了白芷石蘭虞子期外,屋內只剩下了正在磨藥的高月和還在發呆的雪女,剛剛還在的端木蓉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下意識的,白芷問道:“端木姑娘呢?”

其實她這話問的也并沒有什麽意義,只是因為突然冷場,她抛出個話題聊聊罷了,不過還真沒想到能有意外收獲。

聞言,高月在她忙碌的磨藥大業中擡起頭來,微微笑着回答道:“白芷姐姐,蓉姐姐是去找草藥了。”

其實白芷和高月并不熟,天明跟着庖丁在桑海城學習刀法,高月身邊沒了玩伴,更是文文靜靜的,也不怎麽說話,白芷和她總共就見了這一次面,不過聽着那女孩姐姐姐姐的叫着,就覺得對面那孩子怎麽看怎麽可愛,更沒想到,高月的下一句話倒是讓她愣了一下:“不過也可能是去打聽蓋聶先生的消息了。”

白芷:“??”

我去,進展這麽快的嘛?!

白芷控制住面部表情,盡量不讓她想探聽八卦的心思表現得太過明顯,小心翼翼的問高月:“咳......月兒,端木姑娘和蓋先生如今關系很好嗎?”

高月搖搖頭,不過思考了一下,又點點頭。

白芷有些迷茫:“什麽意思?”

高月認認真真的說道:“前些天蓋聶先生出門,蓉姐姐是這麽對他說的‘蓋先生請小心些,這次再受傷,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出手相助的。’可是昨天有關于蓋聶先生的消息傳來的時候,蓉姐姐也在旁邊聽了很久,雖然不久之後她就走了。白芷姐姐,我聽蓉姐姐對蓋聶先生說話的語氣不是很好,是不是說明他們的關系不好呢?”

刀子嘴豆腐心,這還能叫不好?!這分明就情根深種了好伐?!

不過她倒是沒好意思直接和小姑娘這麽說,白芷想了想,說道:“月兒,這世上人有千萬種,有的人對你笑如春風,卻不一定是好意,可能是笑裏藏刀;有的人對你冷言冷語,也不一定是惡意,可能是嘴硬心軟,所以啊,萬不可從表面上看人。而你蓉姐姐和蓋先生的關系嘛......我覺得是好的。”

高月手下愣愣的磨着藥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哎對了,今日傳回來的消息也是關于蓋聶先生的嗎?”白芷追問道,不過心裏又想着師兄臨走的時候好像是說關于章邯的來着?

“不是。”一旁的石蘭終于緩了情緒,說道,“是關于章邯的。查出了他從商縣晚走的原因是留在那裏養傷,同時,還發現,當時在他身邊的還有道家天宗曉夢。”

“咦?!”白芷一下子坐正了,“曉夢在那裏幫他療傷?”

石蘭點點頭:“有可能。”

這下白芷真的驚訝了,莫非曉夢對章邯真的有什麽對常人不同的感情,不然何至于如此幫他?腦海中突然閃過曉夢最後站在迷魂陣中卻不強行破陣的樣子,難道是因為她自己本身也用了太多的內力,正在保存體力?

白芷摸了摸下巴,似乎攔住章邯這步棋,走對了啊!

“怎麽了?”石蘭看着她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問道。

白芷笑的狡詐:“我有七成的把握人宗能贏。”

屋內清醒的三人聽到這話,都露出了驚喜的神情:“那豈不是穩贏?”

白芷聳了聳肩,謹慎的道:“希望不要出什麽意外。”擡眼看到雪女終于不在發呆,打趣道“雪女姐姐一直都在想什麽,莫非是在想高先生嗎?”

本是玩笑的話,可那人卻突然紅了臉頰,眼神四處亂飄,略有些急促般的說道:“別,別瞎說。”

“咦?”白芷驚訝了,沒想到随便一猜,就戳中了人家的心事。

“咳......”雪女心知再躲也沒什麽意思,微低了頭,輕聲說道“只是小高去了農家這麽久,都沒有回來過一次,難免有些擔心,不知道他在那裏有沒有把自己照顧好。”

“擔心就去看看啊。”

雪女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來,不過想到了什麽,轉瞬間又黯淡了下去,她搖了搖頭,苦笑:“算了吧,如今外面太亂,我還是不要去給他們添亂了吧。”

白芷詫異于雪女如今的自視甚低,也不知道是什麽讓她從昔日的傾國舞姬變成了如此平淡似水的樣子,說道:“之前讓雪女姐姐留在這裏是因為要照顧端木姑娘,可如今端木姑娘醒了,雪女姐姐也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況且,雪女姐姐的“白雪”如此有名,能與赤練打成平手,怎麽還怕外面的那些小喽啰?”

也不知白芷的哪句話起了作用,雪女的眼神一下子堅定了起來,當即起身,贊嘆了一聲“小芷說得對啊”,便直奔自己的房間收拾東西去了。

石蘭對此沒什麽表示,倒是高月有些猶豫:“白芷姐姐,雪女姐姐這樣去真的沒事嗎?聽蓉姐姐說外面亂的很,不讓我們單獨出門的。”

白芷歪了歪頭:“是不讓你單獨出門吧,雖然你如今掌握了陰陽家的武功路數,但畢竟還小,可雪女姐姐不一樣啊,她的淩波飛燕可不是憑空捏造的。”

似乎覺得白芷說的很有道理,高月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當當當!我又來了!

有的時候你們不評論我會有點難過,,嘤嘤嬰!

但是有人評論我就會很有動力。

☆、Chapter85

“對了,有關幻音寶盒裏的秘密你可知道了?”

石蘭之前一直想将這個秘密告訴白芷,只可惜那人昏迷不醒,便一直都沒找到機會細說,此時突然想到,便尋思着她可能還無從得知,故有此一問。

果然,白芷一愣:“幻音寶盒的秘密?你們都知道了?”

石蘭點點頭,看了對面的高月一眼,說道:“據月兒所說,當時幻音寶盒開啓,顯現出來的是十六個字......”

“七王齊聚,彤雲乍起,玉龍顯形,天下歸一。”高月淡淡的接過了話頭,磨藥的動作緩緩停了下來,她望着虛空,似乎正在回憶當時的情形。

白芷更加驚訝,一方面是沒想到神秘的寶物所蘊含的秘密如此簡單就被破解,另一方面也是沒想到天下人搶的頭破血流的秘密就只有這十六個字,就為了這十六個字便迫不及待的走上了黃泉路,白芷心想:值嗎?

都說幻音寶盒是破解蒼龍七宿之謎的關鍵,又說得蒼龍七宿者得以統一天下,真的假的暫且不論,如今,白芷只想感嘆一句:權力一物,果真害人不淺。

白芷想了想,問道:“忘了問,你們當時是怎麽逃出來的?”

就算幻音寶盒的秘密已解,以月神的性格,是不可能輕易将高月這種既能力高強又聽話的棋子放跑的,縱然高月已經重拾記憶,難道有第一次就沒有第二次嗎?陰陽家的控心咒總不是一次性的。

“是星魂。”高月的神色一瞬間變得很是奇怪,似乎連她自己都難以置信,“是他估計放跑了我們,不知他做了什麽,當時的情況下,月神似乎并沒有能力出現,一出蟾宮,原本被星魂一刀斬殺的三足金烏又出現了,也是因為這個我們才能一路躲過追兵,接到了石蘭姐姐等人之後,我們在蜃樓內部躲了起來,直到蜃樓靠岸,我們才趁機溜回了桑海城裏。”

當然,她沒将星魂在她耳邊說的那句“玩個游戲如何?”說出口,只是認為這句話并沒什麽用,反而讓她更加感受到此人的惡趣味。

蜃樓靠岸,必然有人上船或者下船,不用細想,便知道靠岸的緣由就是讓星魂等人奉命剿滅小聖賢莊。

白芷閉了閉眼,忍住沒吭聲。

身旁的石蘭發現了她的異樣,将手覆在她的手上,緩緩握住,石蘭沒說話,千言萬語似乎都在這一個安慰的動作中了。

白芷一愣,望了她一眼,将滿腹心酸悲苦慢慢收了回去,只留了一絲笑意在嘴角,是了,無論已經逝去或者仍在眼前之人都不會希望自己總是惦念這些事情,徒增傷感,況且,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的目光沉了沉,細細想着高月所說的話,“七王齊聚”,曾經的七王都死了,上哪裏齊聚去,地下嗎?很顯然,不可能。如今與七王仍舊有聯系的東西也只剩一個蒼龍七宿了,解開蒼龍七宿秘密之一的幻音寶盒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那如今就剩下了銅盒。

白芷眼神一動,難道七王齊聚指的是七個銅盒相聚?

再結合自己心中所猜想的,七個銅盒之內全部都是一模一樣的玉佩,莫非只要集齊七個玉佩就可以獲得無上的力量?

......

開什麽玩笑?!當這是集齊七龍珠召喚神龍嗎?

......

搞什麽......怎麽這麽像?!

她雖然極力想要否定內心的想法,但不知怎的,內心偏偏有一個聲音不依不饒的說着:這就是秘密,這就是所有的真相。

那聲音如同嬌小卻靈活的毒蛇一般,纏纏繞繞的留在她的心上,黏膩,惹人生厭,卻又有着致命的誘惑。

白芷擺脫不掉,當下便決定,按照原來的路子走,反正她本來的路線與這個蒼龍七宿并不沖突。

不過......她心裏倒是還有另一個問題,星魂怎麽回事?她之前沒想到陰陽家內鬥如此嚴重,可就算星魂真的想趁機除掉月神一方,他大可以就地将高月解決掉,為什麽是放虎歸山,刻意作死嗎?

可若不是這個原因......他到底在圖謀什麽呢?

這個陰陽家的左護法,可真是讓人看不透啊。

==

蜃樓

煉丹房內還是一如既往的忙碌着,兩個五丈高的人像相對而立,共同抱着一個大丹爐,那丹爐無時無刻不在燃着暖黃色的火焰,燒的上方的爐子撲哧撲哧的冒着熱氣,房間的石壁上滿滿當當的刻着繁複的花紋以及站在祥雲上的仙人,只是那仙人們各個面色冷淡,襯着昏暗的光亮以及爐子冒出的聲音,竟多了一些譴責的意味。

不過沒人在意,來來往往的童男童女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好,端藥,倒藥,加火,取藥,按部就班,靜的只能聽到煉丹爐的聲音。

而雲中君此時正陪在前來視察的嬴政身後,旁邊還有個低眉斂目的中車府令——趙高大人。

沒人細究為什麽本應遠在鹹陽的趙大人此時會出現在這蜃樓之中,因為要不是此人與始皇帝換了馬車,那嬴政可能早在歹人前來刺殺的時候下去和閻王執手相看淚眼了,那有什麽機會去追尋仙山了?

三人慢慢悠悠的在這丹爐周圍溜達,過了許久,嬴政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就是一陣咳嗽聲傳來,他這聲音本是不大,不過在針落可聞的煉丹房內聽着,活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給咳嗽出來了。

趙高忙上前扶住嬴政,又朝雲中君使了一個眼色,雲中君會意,将手中握着許久的一個木盒子拿了出來,雙手遞到嬴政面前:“陛下,這是剛煉出來的仙丹。”

那盒子是規整的正方形,長寬各一指,上面只有邊角上刻着一些祥雲圖案,簡單極了。嬴政将那木盒子接了過來,打開一看,裏面是兩枚半截拇指大小的棕褐色丹藥,幾乎沒有猶豫,他直接拿出其中一個,張口便吞咽了下去。

趙高适時地遞過去一杯水,等那人喝完了,正要上前扶着,卻見那人擺了擺手,他便順從的退了下去,不過還是說道:“陛下,縱然尋找仙山是大事,但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嗯,”嬴政沒有回頭,沉沉的說道,“朕自有分寸。”

他一只手摩挲着手裏的半塊玉佩,一只手背在身後,在前方走的很是悠閑,不過身後的雲中君卻沒有那麽輕松。

他懷中揣着剛從嬴政手中接過來的裝着一枚仙丹的木盒,心裏卻不由得想到:這陛下真是越來越不對勁了。

其實意識到這一點的可不止他一個人。自從始皇帝途中遭遇刺殺之後,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刺客吓得,這身體是每況愈下,對仙丹的依賴性越來越強,尋找仙山也越來越急切,沒事便要到這煉丹爐走一趟,要麽是詢問雲中君如今的路線,要麽是過來查看煉丹的情況,弄得他天天都要緊繃着一根弦,以免哪句話沒答上來惹着天子不高興。

雲中君看着那人青絲中越來越多的白發,心中不免唏噓,也曾是一代英雄人物啊......不過那又怎樣呢,想到這裏,他突然低頭無聲的笑了笑,沒人比他更清楚那仙丹裏面都是些什麽東西了。

嬴政站在丹爐前面,那裏跳動的火焰躍入他的雙眼,不知是否是錯覺,他覺得手心裏的半塊玉佩愈發的燙了,這讓他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比如初見她的絕世美貌,他心髒猛烈跳動,帶起周身血液都跟着熱了起來;比如自己強要她的時候被扇的一個耳光,似乎現在還有些火辣辣的疼;比如自己待她的兒子視如己出,不惜将銅盒玉佩的一半給了那個孩子,換回了她以一支舞蹈作為報答,觀舞時飲酒,似乎連腸胃的變得滾燙了起來。

他曾想着,只要她留在自己身邊,縱然那孩子不是自己的又怎麽樣呢,自己終歸也是會待他好的。

可是,你為什麽非要和那人生死相随呢?

哦,是了,那柄長劍刺穿她胸口時候濺到自己身上的血液,也是滾燙的。

這麽想着,嬴政手裏不禁握緊了半枚玉佩,那就像是一個笑話,諷刺着他所有的用心良苦在她看來都不如另一個人的一個身影,一句話語,一個笑容。

他不甘啊,他付出了這麽多,怎麽甘心?

所以,他派出那麽多的精英,勢要将她的兒子——她生前那麽珍惜的存在——千、刀、萬、剮!

你的兒子如今中了六魂恐咒,喪家之犬一般地到處逃竄,若他有一日到下面與你相見......麗姬,你說,你可滿意?!

握着玉佩的手青筋直露,似乎是強忍着什麽,不過突然,嬴政放松了身體,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意,兀自喃喃道:“麗姬啊麗姬,你說你都死了這麽久了,怎麽還能影響到我呢?”

雲中君看着前方那人似乎是開了口,不過聲音低的隐藏在了丹爐的蒸汽中,他正欲上前詢問,就見那雷打不動的趙高大人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他那一步立刻就邁不動了。

嬴政才不管身後的小動作,他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輕輕撫摸着手中的玉佩,像是對待自己的愛人,溫柔,小心。

良久,他突然将玉佩收了起來,邁步朝煉丹房外面走去,邊走邊道:“聽說當年七國的樂舞都是跟趙國學的?”

趙高跟在身後亦步亦趨的走着,不慌不忙的答道:“正是,當年的趙舞冠絕天下,遠近聞名,常有六國之人遠赴趙國只為看這一支名動天下的舞蹈。”

“不知如今還能否有機會再看一遍這舉世無雙的趙國樂舞呢?”嬴政依舊是慢悠悠的步子,語氣中似乎頗有慨嘆。

趙高目光一閃,說道:“只要是陛下想看,總會看到的。”

嬴政:“嗯。”

雲中君還沒意識到始皇帝這意味不明的“嗯”是什麽意思,就見剛剛還在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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