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七回,白馬非馬
所以你沒有理由質問我。”
星月一愣,一下子住了口。
他繼續道:“弑是我,東皇太一也是我,但無論是誰,都從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我不說,只是認為沒有必要。而利用你之事,就更是無稽之談,與你做交易的原因我已經在前些日子說過,我不認為我該因此承受你的怒火。”
星月抿了抿唇,沒說話。
她不得不承認,弑說的話确實是對的,無論他是誰,都從未對她做過什麽不好的事,反而還在一直幫她。
可她就是無端感覺到了一種欺騙。
難道朋友之間不應該坦誠相對嗎?為什麽你對我的事了如指掌,而我卻對你一無所知,這樣的話,叫我以後如何相信你?
弑見她不說話,以為是已經接受了他的話,于是繼續了很久之前的話題,“戰場那邊,你去幫一下吧,總不能真的讓他們打進鹹陽城。”
誰知,星月突然漫不經心地問道:“我有什麽好處?”
弑一愣,“什麽?”
“我道是誰給我的勇氣,原來是你啊。”她笑了笑,“你明明就知道,他們根本就打不進來,如今派我去,不過是演場戲罷了,可我……就是不喜歡演戲。”
“所以,老規矩,交易吧,你給我什麽好處?”
真正的歷史上,陳勝下屬周文率領的起義軍在逼近鹹陽時,被秦國的一支軍隊反撲,再加上其餘六國袖手旁觀,起義軍孤軍奮戰,終于失敗。
所以,他要星月做的,其實是在胡亥以及趙高面前演戲,以穩固地位罷了。
弑沉吟了一下,道:“我給你荀況的消息。”
星月身形一僵,有些微愣,半晌才反應過來,點頭道:“成交。”
由于心裏想事,讓她的臉上看起來面無表情,不過下一瞬,弑便看不到了,因為那人已經快不離開了大殿。
脫離開弑的視線之後,星月走過通道的轉角,腳步猛地一頓。
緊接着,她彎腰,“哇”的吐出一口血來。
以她現在的能力根本就打不過弑,從他釋放威壓那一刻開始,她的體內就遭到了重創,而後又強忍着痛接了他一掌,沒有當時就暈過去,已經是奇跡了。
眼前的場景在旋轉扭曲,是有些缺氧導致的暈眩,她的身體有些發軟,情不自禁地想要扶着牆壁。
可她的手還沒有摸到,便被人扶住了。
随後,一道涼涼的聲音響起:“身體越虛弱,內力反噬越頻繁,你忘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謎團漸解,恍若大夢初醒。
兩個場景交叉,又看不懂的可以告訴我。
☆、Chapter97
一見來人,星月微微皺眉,想要把手抽出去,可是她此時身體發軟,那人又抓得緊,她一時沒能成功。
這時,身後那人突然詭異一笑,貼着她的耳朵輕聲道:“東皇閣下果然對陛下守約,說要讓你出來助戰,果然就這樣把你派出來了,也不枉費我與章邯将軍将他們引過來了。”
星月一愣,什麽叫這樣把她派出來了?
大腦的暈眩越來越嚴重,她隐隐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星魂見她一臉茫然的樣子,心下了然,勾唇一笑,道:“沒關系,你馬上就要明白了。”
“……什麽?”
沒有來得及等到回答,她的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片朦胧的白,那片白色一望無際,綿延不斷,她恍惚間想到了什麽。
弑……根本從一開始就想讓她內力反噬,所以之前的一切,不過是他設計好的罷了。
為什麽?
因為咽下還魂丹的自己,才是巅峰時期。
一只冰涼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吞咽下嘴裏的東西,是一如既往苦澀的藥丸,可似乎,又有什麽地方不一樣。
混沌的大腦尚來不及分辨是哪裏不對勁,耳邊突然傳來低低的細語:
“顧月,你不知道,我多想殺了你。”
她仿佛聽到了那語氣中隐忍的恨意,與深秋時節落葉般的悲涼。
不過下一刻,便都消失不見了,只剩下那人命令的口吻:“來人,将星月大人帶過去,該到了她上場的時候了。”
身體被架起,在移動的過程中,一切的一切,終于逐漸演化為了他們想要的效果。
意識沖破混沌,寒冷的內息被她一點一點的強行聚攏回來,無孔不入的侵蝕着四肢百骸,那是一種鑽心的疼痛,猶如被千年寒冰囚困數年,不得解脫。
此種痛苦,唯有怒火得以拯救,唯有暴虐方能生存!
雙腳接觸到實物的那一刻,星月緩緩睜開眼睛,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仿佛看到了什麽愉悅的事情。
“殺——”
“啊——“
“噗哧——啊!“
鹹陽城外屍橫遍野,兩隊人馬卻仍在不休止的以命相搏,兵器交接聲、呼喊怒吼聲不絕于耳,殺死一人,目标便轉向下一個,遇誰殺誰,幾乎都殺紅了眼,那些劃破血肉噴湧而出的血仿佛噴出了幾丈高,下一刻就會到達高牆之上。人群中,隐隐能望見墨家那些熟悉的人,荊天明、雪女、盜跖、大鐵錘,還有大、少司命在內的陰陽家人。
刺骨的疼痛永不停息,與心中的暴虐一同沖垮了理智,星月突然大笑起來。那笑聲幾分猖狂,幾分輕蔑,滿是對下方蝼蟻的嘲笑。
随着她笑聲一起,戰場上頓起狂風,冷冷的風攜帶着那些戰死的士兵的鮮血,形成了一道紅色的漩渦,漩渦中心的人頓時慌了,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麽,只能看見高牆上,那紫色身影的衣袍被風吹的蕩起,可她還在狂妄地笑着,擡起的右臂牢牢地控制着整個風暴,手腕上的鈴铛壞掉了一般不停響着,很是刺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弑既然設計利用她,便別怪她翻臉不認人,他不是不想讓人打進來嗎?他不是不想要胡亥敗嗎?他不是想要她幫忙嗎?
好啊!
那就将這些人全部埋葬吧!
沒了人,哪還有戰場?!沒了戰場,怎麽會有敗仗?!
哈,她不舒服,誰也別想好受!
笑着笑着,她突然停了下來,右手向下一壓,風暴驟停,戰場上的喧鬧頓時消失不見,一切歸于平靜。
或者說,是死寂。不僅喧鬧消失了,連呼吸聲也一并不複存在,沒有一絲一毫的生命跡象。
迷魂陣起,陣中陣外兩個世界,只要她不走,誰都別想出來,直到身死,陣消。
可如此還不夠,她的眼中依然閃爍着殺戮的光芒。
“星魂大人,她……”章邯皺眉,走到星魂身邊。
星魂饒有趣味的說道:“心有不忿,打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章邯眼角一抽,這哪是自損八百,分明就是同歸于盡了好嗎?
星魂瞥了他一眼,望見他臉上的表情,冷冷地笑道:“章邯将軍不覺得這是個一網打盡的好機會嗎?此時農家墨家都在裏面,雖說犧牲了一點我們的人,但,還是依然很劃算的。”
章邯正欲反駁,餘光卻見陣外異變突生——
不知從哪裏出來的衛莊蓋聶直朝着星月攻了過去!
“咦?”星月只是小小的吃驚了一下,接着,便是滿臉的興奮,“真是想什麽來什麽!”
星月飛身迎了上去,一紫一黑一白在混沌的迷陣上方打得不可開交,仔細看去,那紫色身影以一對二竟也不顯頹勢!
章邯皺眉看向打鬥的三人,又看看仿佛看戲一般的星魂,心中唯有疑惑,但見這人的弟弟都沒動,自己主動似乎是有些多餘。
但星魂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內心,挑眉一笑,解釋道道:“她若是打不過,失去的不過是她自己的命,但我們要是上去支援,她會先殺了我們,轉頭再戰,這樣,就是三條命。”
章邯心中暗道這位陰陽家大人的心思真是不能用常理推測,但聽了這話終于放棄了支援的念頭。
可這好戲剛開場不久,他眼角突然晃過一道銀光,章邯迅速轉頭喝道:“什麽人!”
星魂反應更快,他這句話話音未落,那人已經直接抓住了那個帶有銀光的事物——是一枚箭矢。
他立在城牆上,将那沒有到達目的地的箭矢一扔,朝着放出兵器的地方冷笑一聲,道:“仗打了這麽久,羅網可是一點行動都沒有,今日怎麽有此等閑心,嗯?驚鲵大人?”
“驚鲵”二字一出,章邯雙劍頓時出鞘,身體擺出戒備姿勢。
來人看了章邯一眼,面具又轉回了星魂,略帶恭敬地說道:“星魂大人,趙高大人有令,斬殺流沙衆人,請大人不要阻攔下官辦事。”
城牆之上的勾心鬥角三人全然不知。
星月的內力一部分變成透明的冰棱憑空出現襲向衛莊,被鯊齒的劍氣一揮,登時四分五裂,在空中破碎成數塊的冰晶,而另一部分,成為手中的氣刃,狂亂的砍向對面的蓋聶,蓋聶雖然拿着木劍招架的游刃有餘,但他隐隐有種奇怪的感覺。
又過了許久,他終于知道這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麽了——這人的內力被分為兩部分,攻勢卻絲毫不減,竟好似內力是源源不斷一般!
距離上一次見她雖然隔了一段時間,但她的內力絕不至于提升這麽快,一定是借助了某種途徑!
而這種途徑,蓋聶第一感覺就是——
“你吃了什麽?”
星月笑得瘋魔,沒答話,倒是衛莊在旁邊冷哼一聲,道:“還能有什麽,雲中君煉制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罷了。”
忽然,他勾唇一笑,道了一聲“果然”,又以眼神示意蓋聶。
蓋聶會意,在星月手中氣刃毫不留情的劈過來時,木劍橫檔,同時,二人身形急速朝後退去。
那木劍不堪重擊,“喀拉”一聲,直接碎成了粉末,不過在那一堆粉末中,似乎還有什麽別的東西,隐隐散發着異香——
“你也看到了,”星魂将寬袖一甩,漫不經心的道,“不是我阻攔,打鬥之中,換位乃是常事,萬一驚鲵大人眼神不好,殺錯了人,這鹹陽城門怕是保不住了。”
驚鲵手握弓箭,“這個您放心,下官保證,絕不誤傷星月大人。”
說着就要擡手,星魂冷笑,“我可不信你。”話音一落,掌風猛地一揮,驚鲵內力不及,抵擋不住,直接被揮的倒退兩步!
而與此同時,一枚箭矢卻從另一個方向射向空中——
那香氣是什麽,意識清醒的星月自然知道——不過是藥力強勁的迷香罷了——但她剛才猝不及防,猛地吸入了一大口,只覺渾身發軟,腦海中也是陣陣困意襲來,正立在原地發懵,恍惚中,身後似乎有人大喊了一句“閃開!”
剛轉身,還沒看清飛過來的東西是什麽,眼前突然青影一閃,只聽“當”的一聲,那人似乎擋住了什麽東西。
她一陣陣發困,再也站不穩,終于倒了下去,可卻沒有落到地面,而是跌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
那懷抱中自帶一種淡淡的墨香,熟悉的令人想哭,她似乎是下意識的喃喃了一句:
“……師兄。”
接着,便再也沒有了意識。
而抱着她的那個人卻因為她的話,心底輕輕的揪了一下,但面上沒來得及有什麽反應,他突然側身,右手出劍,格擋了襲擊。
星魂皺眉:“放開!”
張良不說話,抱着人的手緊了緊。
星魂不怒反笑,“我倒不知,今日這黃雀如此之多。”
他的話音落下,現場有一瞬間的沉寂。不過片刻後,張良在一衆人的眼前,突然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話:
“我不會害她。”
就在衆人覺得星魂搶她回去根本就不是因為擔心,而張良這句話不會有用的時候——星魂突然莫名其妙的收了手。
“蠢貨。”星魂負手淡淡道,“她就是個禍害,誰沾惹上誰倒黴。”
聞言,張良突然溫文一笑,道:“心甘情願。”
星魂冷哼一聲,沒說話,竟是放任他們離去了。
星月這一走,迷魂陣自然消失,不過這陣開的時間不短,除了一些內力深厚之人,大多數士兵已經命喪陣中,包括此次起義軍的主将,周文。兩敗俱傷,雙方自然沒了再戰下去的能力,各自收兵療養,以待下次戰争。
可沒成想,下一次戰争沒等來,雙方陣營的首領倒是都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木劍碎了的時候蓋聶是拒絕的,他心想:又要重新做一把了,哎,心累╮(╯▽╰)╭
哈哈,下一章星月就要知道真相了,然後可能是甜(虐)死人的約會o(* ̄▽ ̄*)ブ祈禱我最近的事情不要太多吧......
☆、Chapter98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今日更是熱鬧非凡,簡直到了萬人空巷的地步,鮮豔的大紅色從城門蔓延到了整條街上,凡是能見到的景物無不用紅色的綢緞或者燈籠裝飾,一看便知這是有喜事發生了。
星月有些懵,她記得意識消失前還在鹹陽城外大殺四方,如今怎麽到了這個陌生的城裏?
想到這裏,她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這一看,才發現,這并不是什麽陌生的城,而是她回魂之後所去的第一個城,澧縣——她和張良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澧縣距離鹹陽城十萬八千裏,不可能短時間內到達,此時,星月确定,這應該只是她的一個夢。
前方的人群都湧向了一處,吵吵鬧鬧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想着如今也不能立刻醒來,星月便決定去看看熱鬧。
越靠近人群,敲鑼打鼓的聲音越大,星月身為習武之人,無感本就比常人敏感,更何況她如今又喜靜,這聲音到她耳朵裏幾乎成了避之不及的噪音,她皺了皺眉,還是沒有太靠前,走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觀望一切。
隐隐約約的,星月透過人群看到了熱鬧中心的一抹紅色,正猜測是什麽,不遠處的談話聲恰到好處的為她解釋了一切。
“诶,這位嫁人的排場可夠大的啊!”
“那是,這可是賜婚,更何況你也不看看這要嫁的是誰,可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侯爺啊!”
看來這喜事是城中有人要嫁人了,星月稍微踮腳看向中心,終于看清了那紅色是一頂華美精致的花轎,花轎周圍丫鬟小斯一應俱全,那些人手中拿着一個籃子,正高聲的朝人群說着什麽,不過不知是否被人群擋住了,星月沒有看見那位侯爺的臉。
她邊找邊想,這位侯爺到底是什麽人,史上有名嗎?
“嗨呀,他算什麽大名鼎鼎啊,不就是在我們這個小城裏當個小小的……”
星月聞聲望去,小小的什麽?
“……留侯嘛!”
她一怔,懸空的腳跟也不由自主的放了下來,腦海中缺不斷重複着那人的話。
留侯?
那不是……張良嗎。
所以,這是他的婚禮。
星月垂下雙睫,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想法。
"噓,話可不能亂說啊,他雖然如今在這裏做個小小的侯爺,那也是幫助我們的皇上打下江山的大功臣呢!”
“真的假的啊?”
“你還別不信,好幾場勝仗都是這位侯爺出謀劃策的呢!而且我還聽說啊,這位夫人,也是侯爺在打仗途中結識的呢!”
“噢?那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啊,感情肯定是極好的吧!”
“是呢!要不然怎麽會剛稱侯就娶了她呢!”
"……"
“……”
後面他們又說了什麽,星月卻在沒有興趣聽了。
同甘共苦?
感情極好?
是啊,有史稱,張良有一妻,名曰"淑子",流亡途中為張良所救,後結為夫妻,感情甚篤。
星月突然笑了出來,笑着笑着,眼角就濕潤了。
……原來,從一開始,他與她就沒有未來。
那她如今到底是在幹什麽呢?
殺又殺不得,愛也愛不得,最後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人牽着別人的手走完後半生。
她求什麽呢?
星月閉了眼,她突然覺得有些累,想要長眠不醒。
"……師妹……"
……
可偏偏有人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耳邊傳來熟悉的呼喚聲,眼前場景驟然消失,轉瞬就變成了一片黑暗,星月在這片黑暗中掙紮,不過掙紮了許久,她也只能動一下指頭。
但身旁的人似乎因她這一個小小的動作感到十分驚喜,她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住,溫潤的聲音再次入耳:
"師妹……你能聽到我的話嗎?"
……聽是聽到了,但真的不想理你啊。
星月已經意識到剛才的夢并不僅僅只是一個單純的夢,應該是因為張良的觸碰而産生的預測。
思及此,她本不欲搭理這人,但又怕他沒得到回應會一直問,那豈不是聒噪?
因此,她又施恩一般的動了動手指。
"師妹,關于你受傷墜崖的事情我想等你醒來之後,與你談一談……那個人,并不是我。"
……如果星月知道她回應之後得到的結果是這樣,那她一定會裝聾作啞的。
她一點都不想與他談一談,只想躲得遠遠的,今後再也不見。
她并不傻,幾番接觸,她能看出,張良不似撒謊,再加上徐夫子的死訊,盜跖的敵意,她的"內奸"身份,這分明就是有人為她設了個局。
最大的可能,是羅網。
雖然原因暫時還不知道,但無論如何,她都無法和張良再像從前那般了。
她再也做不回白芷了,而她對張良的感情……怎麽可能只是簡單的師兄妹之情呢?
不過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她仍在努力掙紮,張良的解釋也不疾不徐的傳了進來。
“第一,當時我剛從商縣出發,沒有可能那麽快的趕到桑海,不過因為我只身一人,并沒有人為我作證,我想你應該仍有疑慮。”
"第二,我向衛莊兄詢問了黑麒麟的近況,得到的結果是……'他'失蹤了,我想師妹能理解我的意思。"
"第三……"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接着,似乎是起誓一般的語氣,他一字一字的說道,"過去,如今,未來,我絕不會想要去害你。"
他輕嘆了口氣,似乎是将頭放在了握着她的那雙手上,因為星月覺得有些沉,而且他的聲音悶悶的。
“……徐夫子臨死之前說你是內奸,這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覺得我似乎是忽視了什麽……所以,師妹,你快醒來好不好?”
星月的掙紮停了下來,倒不是她想起了什麽重要的細節,而是她突然感覺到,這屋子裏面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如果是在明面上的,沒道理一直不出聲,況且,張良絕不是一個将軟弱暴露在外人面前的人。
那麽,就只有一種可能了——暗處。并且星月猜測,十有八|九,來者不善。
但不知是不是那個人太過厲害,她只能隐隐約約的感受到那個人的方向,卻不知道确切位置。
不過沒關系,星月心道:等我一堆冰棱拍上去,不信你不現身!
想着,就要催動內力。可突然,她猛地一頓
——哪裏是那個人太過厲害,是她的內力,被封住了!
哪個天殺的幹的好事!
她這邊憤怒不已,那邊張良突然動了,他擡起頭來,将星月的手放回被子裏,緩緩道:“沛公如今投奔項梁,我在他身邊有許多事要處理,師妹,等我回來。”
劉季投奔項梁?
那豈不是墨家如今也在?
星月有些憂心,萬一墨家那群人仍當自己是內奸,發起瘋來要殺了自己,她如今這個樣子——宛若之前身為白芷的時候——還真不确定能不能打得過。
不過她也沒法攔着張良,那人已經自顧自的走出了屋子,關上了門。
他這一走,屋內瞬間靜了下來,聽不到一點聲響,星月依舊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等着看暗處那人到底要耍什麽把戲。
良久,她耳邊終于響起了極輕的腳步聲,若不是習武之人,還真不見得能不能聽到,那腳步聲由遠到近,最終停在了星月床邊。
她能夠感覺到那人在靜靜地注視着她,兩個人就像在無聲對峙,只看誰先出手。
突然,身前一陣劍風襲來,星月猛然睜眼,抽出腦後竹枕就要打斷那人攻勢,同時,一根鳥羽符從她眼前飛過,當的一聲,直接将那人的劍打偏!
星月只愣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擡腿直接踹向那人胸口,竟将那人踹了個跟頭,他正欲起身,一把精致優雅的寶劍抵在了他頸間——是張良的淩虛。
星月只輕輕瞥了一眼張良和白鳳,沒什麽興趣知道他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接着就把視線移到了跌坐在地上的人身上。
這人一身灰衣,戴一頂大大的帷帽,星月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認出來了,心中吐槽道:帶這玩意兒來謀殺倒也不顯得累贅……
不過下一刻,當視線落在那人手中長劍的時候,她卻沒心情吐槽了——那赫然是高漸離的水寒劍!
腦海中細碎的片段終于串連了起來,原來真相一直在她眼前。
星月深吸一口氣,繼而抱臂冷冷道,“這不是趙高大人請來的鑄劍師嗎,難道他其實并不是請你來鑄劍,而是請你來殺我的?還有——這把亡者的劍,你拿的可還舒服?!”
“他當然舒服,因為……這本就是他的劍啊,你說是不是——”張良笑着挑下了那人的帷帽,不過眼中卻沒有一丁點笑意,“——徐夫子?”
那帷帽掉到地上,咕嚕嚕滾了幾圈,就快要滾到白鳳腳邊的時候,被他一枚鳥羽符釘在了地上,徐夫子看着他的動作眼角一抽,好像那個帷帽就是他自己一樣。
白鳳手上一根羽毛玩的歡快,看了他兩眼,玩味的說道:“繞來繞去,內奸還是在墨家內部,為了嫁禍你可真是費勁心機,我猜,當時雪女獨自去商縣的消息也是你洩露出去的吧。”
他說話的時候,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在屋外,星月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在門邊發現了一點天青色的衣角。
……盜跖?
不知道為什麽,發現了這件事之後,那些咄咄逼人的語氣她并不想說出來了。
估計徐夫子也沒法從他們三人面前逃走,張良收回劍,緩緩問道:“徐頭領,您不解釋一下嗎?”
徐夫子有些疲憊的笑了笑:“解釋什麽,你們不是都知道了嗎?倒不如我問問你,你是什麽時候猜出來的?”
張良道:“方才我對師妹說話的時候,她在我手心寫下了一個‘劍’字,我這才明了,原來我一直忽視的,就是當時黑麒麟僞裝我時手裏拿的劍,如果他手裏拿的不是淩虛,師妹再怎麽樣也不會認錯的,也就是說,那是一把與淩虛九成相似的劍,從何而來呢?當然就是墨家天分極高的鑄劍師了。
“不過我當時也只是懷疑,直到你拿着水寒出現的時候,我才确信,內奸,真的是你。”
聞言,徐夫子擺了擺手,苦笑道:“是我太着急了。”
他似乎是極其費力的支起了一條腿,道:“在桑海時,墨家由于會見道家逍遙子而據點空虛的消息是我洩露的,趁你離開的時候剿滅儒家的主意是我出的,小聖賢莊久攻不下,也是我帶人從小道進入這才攻破了他們的防守……“
星月敏銳的發現了張良持劍的手在緩緩握緊,甚至青筋盡顯,但他面上仍是漫不經心,若不是星月離得近,他這僞裝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了。
“……雪女的消息确實是我傳過去的,因為當時始皇帝正想找一個趙國的舞姬,包括後來,我故意延遲了傳達給你們的消息,也是為了讓小……高漸離獨自一個人登上蜃樓。我的存……”星月皺了皺眉,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只見那人大喘了幾口氣,可瞬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道,“我的存在,就是為了搞垮墨家,消滅一切反秦勢力。”
星月道:“你如今這麽急着要殺我,就是怕我把真相說出去,可你當時為什麽不直接一刀斃命,反而給我留了一條生路?”
徐夫子笑了笑:“我可沒想給你留生路,是黑麒麟,自己留了一手。”
白鳳道:“黑麒麟暗殺功夫一流,你直接讓他在路上将她解決掉不就好了,何必要演這一場大戲?”
“為了順勢将黑麒麟也解決掉。”張良接口道,“我猜,當時應該還有另一個人在場,而且應該是與‘我’正在打鬥,再大膽猜測一番,‘我’應該是屬于弱勢,這樣,師妹為了救‘我’,一定會被引出去。”
星月一怔,這人怎麽對自己這麽了解。
不對!
會救他的是白芷,才不是她!
徐夫子贊賞的看了張良一眼,道:“不錯。與黑麒麟打鬥的是六劍奴中的亂神,但他不知道,其實其他五人也埋伏在暗處,白芷被刺傷推下懸崖之後,六劍奴就行動了。”
張良嘆了口氣,黑麒麟果然不在了,他問道:“‘他’為什麽聽命于你?”
徐夫子道:“我威脅‘他’,如果‘他’不照做,衛莊一定會成為羅網的目标。”
張良和白鳳齊齊一愣,眉心均有糾結之色顯現,這黑麒麟什麽時候和衛莊的感情這麽好了?好到……不顧生命?!
星月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問道:“黑麒麟是女的?”
似乎能驅動人們為了另一個異性豁出生命的,除了親情,就只剩愛情了吧,很顯然,衛莊和黑麒麟可是一點親都不帶沾的。
聞言,白鳳立刻轉頭看向張良——這個流沙創始人之一——問了個和星月一模一樣的問題:“黑麒麟是女的?”
張良無奈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是啊,”徐夫子直接回答了,他的臉有些蒼白,“為了虛幻的愛情就……咳咳……付出自己的生命,可真是個傻子。”
星月皺眉,臉色一下子變得不怎麽好看。
突然,身前一陣風刮過,一道天青色的身影直接沖到了那人面前,怒喝道:
“她是個傻子?在你眼中,所有人都是個傻子吧!小高……小高可是我們相處了那麽久的朋友啊!你怎麽忍心?!你沒有心嗎?!你到底為什麽要背叛!”
盜跖雙手提着那人的領子,雙目赤紅,不知是氣憤還是難過。
即使在這樣的質問下,徐夫子依舊沒有懼色,他突然急喘了幾口氣,星月的眉皺的更深了,他隐隐知道了什麽,但她最終也沒有上去阻攔。
平息之後,徐夫子勾起了嘴角:“背叛?我從一開始就是羅網的人,何……何來背叛?”
“你……”
盜跖愣住了,不止他,所有人都是一驚,只因那人的嘴角正緩緩流出鮮血,沿着下巴,落到他的領口,盜跖的手上。
“封他穴道!”
張良喝道,可盜跖卻像傻了一般,竟是動也不動,白鳳數枚鳥羽齊發,直接點上了他身上各處大穴。
星月在旁邊客觀的評價道:“晚了。”
徐夫子的目光漸漸渙散,嘴裏卻還在說着:“我畢生……所求……不過造一把……一把絕世名劍……只有羅網能滿足我……只有羅網……”
聲音越來越小,終于,像是被按了靜止鍵,他再也沒有了生息。
盜跖怔怔的看着他,突然松開手向後踉跄了兩步,他看着滿手的血腥,臉上是顯而易見的不知所措。
“我……”他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接着,像是求救一般的目光,望向了在場的其他三個人,“不……不是我……”
張良一愣,超前走了兩步,“盜跖兄,你冷靜一下!”
哪知他這一動,盜跖退的更快了。
“我沒想……不是我……”
他喃喃自語着,下一刻,仿佛是突然看見一般,他的視線落在了星月身上,“對……對不起……我……”
那雙茫然的眼睛逐漸泛起了水霧,“我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
星月垂眸不語。
再也顧不得鮮血,他将雙手覆在了臉上,悶悶的哭聲在那雙手後面傳來,還伴随着不斷重複的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沒有相信你……對不起……對不起……”
淚水混合着血水從他手中滴落,“吧嗒”,砸落到地上,似乎是為那些悲傷難過的往事畫上了一個終結。
作者有話要說: 本次5400+
填坑真的好困難,能不能只管挖,不管埋?
☆、Chapter99
最後還是白鳳看不下去,一掌劈暈了盜跖,拎着他就要走。
“喂,”星月指着徐夫子的屍體,“你把這個也弄出去。”
白鳳嫌棄的看了一眼,搖頭,“髒。”
……您手裏拎着的那個身上還有血和淚呢,這就不髒了???
還不等星月再說什麽,白鳳就極快得飄走了……可能是用了十成的輕功。
星月目瞪口呆:“他……”
“放心,他會叫人來的。”
聽到聲音,星月回頭,抱臂皺起了眉:“你怎麽還沒走?”
張良:“我……”
星月擡手打斷他:“我的內力是誰封的?你嗎?”
張良道:“先不說這個,你的身體怎麽樣,可有何疼痛?”
說着,就要去拉她的手腕。
“啪!”
星月皺眉打開了他的手,素淨白皙的皮膚上立刻泛起了紅,她望着那人手上的顏色,抿了抿唇,關心的話終究還是沒出口,反而道:“把我的內力還給我。”
張良倒是對手上的那點疼痛并不在意,他攤手,無奈道:“封你內力的是蓋先生,我管不了他,你只能自己去找他了。”
原來是蓋聶這個天殺的!
星月瞪他:“你當我三歲小孩?不是你要求的,蓋聶怎麽可能管我?!”
“我倒希望你是三歲小孩。”張良嘆了口氣,越過徐夫子的屍體走到案桌旁坐下,慢悠悠的倒了杯茶,卻只是捧着,不喝。
屋內的血腥氣猶在,此時又多了絲茶香,要多詭異有多詭異,星月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後退幾步,遠離屍體。
就在這時,張良開了口:“如果是三歲小孩的話,應該很會珍惜自己的性命吧。”
他側眸望了過來,星月心中一沉,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張良皺眉,眼神瞬間凜冽,喝道:“師妹!”
星月被他喝的一愣,從他們認識開始,他從沒用過這種嚴厲的語氣說話,如果剛才還有點心虛,此時心裏就只剩委屈了。
她撇過頭去,沒說話。
張良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兇狠,于是緩了神色,但到底心中怒火未消,話音低沉,不似平時清冽,他盯着她,一字一頓說道:“雲中君給你吃的到底是什麽,曾經從師兄那裏學過醫的你,會不知道嗎?”
星月無奈的閉了眼,他果然知道了這件事。
陰陽家的各個不是善茬,雲中君作為其中一員,又怎麽可能無償幫她呢?早在第一次拿到還魂丹的時候,她就看過了,那藥裏除了真正有提神的藥,還有一種毒。
慢性毒|藥,可控使用者心神。
不過這種毒說到底需要長期積累,長期……雲中君能不能活到她毒發還說不定呢。
“你的內力每運轉一次,毒就會深入幾分,我這才請蓋先生封了你的內力,為端木姑娘研制解藥争取時間。”
星月低頭看着地面,內心那些微妙的情感又開始鬧騰起來。
聽聞他與墨家那些人早已分道,那他做這些又付出了多少人情呢?
“如果你有什麽事……我怎麽辦?”
他這句話的語氣較其他話頗有不同,星月下意識的擡頭看了他一眼,卻愣住了。
那人的視線一眨不眨的落在她身上,眼中隐有水光,眉頭沒有舒展,這讓他看起來似乎是一副央求的神色。
星月情不自禁道:“是藥三分毒,雲中君給的東西我自然更加小心,我有辦法,你不要……”
“擔心”二字沒有出口,星月突然回神,她為什麽要向他解釋?
于是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這與你何幹?”
沒想到張良聽到這句話突然笑了一下,笑容一半處于光明,一半隐于黑暗,神秘而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挑眉道:“師妹,那夜桃花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