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別看他爺倆那樣,其實挺敏銳的。”飯桌上柳女士偶然間提起。
“因為某種程度上,情感也可以從理性角度用數據分析。”相澤看了眼身邊柳的空座,“只有自身是盲點。”
在配合柳女士挽留相澤在此過夜後,柳追尋他父親的腳步被急招去加班了。
“有時都會希望,”柳女士垂着頭,勺子碾爛碗裏的飯粒,“我先生在任務中殘疾退休。只要他待在家裏,全身癱瘓我都伺候他。”
柳女士也就說說,不需要人回應。
“還是祈禱他健康平安吧。”柳女士來回望了下桌上兩個空位,最後對相澤道,“哪天受不了我家傻兒子,就痛快甩了他。”
“……”
“你們都是好孩子,但存在相性問題,不是兩個好人在一起就能幸福。”
“以後我不會輕易去保證。”相澤是個務實的人,感情方面也不會誇下海口,如實相告,“至少現在,我不覺得在忍受他。”
柳女士愣了下,而後輕輕笑起來。
相澤把今晚行程倒了出來,結果邀請人柳走了,邀請目的柳浩章也不在。
柳女士打開一扇門。
“你睡這吧。”
房間一塵不染,可見經常打掃,床頭貼着雄英照片和歐爾麥特的海報,櫃子上是教材課本和一衆二十年前流行英雄的周邊,一個懷有英雄夢的男子初中生房間。
“柳房間沒法睡人,床我都賣了。”反正是不在家住的親兒子,“這是尋一的房間,他的照片都收到看不到的地方了。”
“沒關系嗎?”相澤有點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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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的一家對待往生者的态度出人意料的平和,這種地方會完整的保留,一般應該會不容任何外人踏入。
“尋也同意了。自信點。”
柳女士意味深長的說了這麽一句,接着道:“尋也小時候的照片還在,待會兒找給你。”
“有勞。”相澤立刻回。
“關于尋也那孩子,我想提醒你,你看他平時反應慢,溫吞平和……也不全是這樣。”
思忖再三,柳女士還是決定說點多餘的。
“我知道這麽說自己兒子很奇怪,不過你最好,還是多注意點他。”
“發生過什麽?”
“相冊我放在那個櫃子上面了。”
柳女士去搬凳子。
柳四歲被确診無個性。
一般孩子都在這個年紀診斷個性,這一代無個性的孩子不算少,但也不多,對自小就表現出天才的尋也,柳女士心理落差很大。
尋一有個性,以雄英為目标,正提前兩年備考中。
雖然尋一學習中等,運動一般,有那麽優秀的個性又努力的話,應該很有希望考上。
兩個孩子的八歲年齡差讓他們經常有矛盾,這次回去讓尋一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場大戰。
孩他爸又在連天出勤,柳女士最近身體情況不大好,希望尋一能把他的懂事勁兒分一點寬容尋也。
診所回去的街上,巨大屏幕播放英雄救人直播,圍觀的小孩一臉向往,柳女士發現尋也只分神看了一眼便不在關注了,眉眼間有幾分憂郁。
就像自己對他的期待一樣,這孩子因為聰明過人,上學早,從出生被誇到現在,應該對自己的個性也很期待。
“尋也以後就會有個性,比誰都聰明的尋也會有比誰都好的個性。”
他好像沒聽見,更沒有過激的情緒波動,柳女士一路無言的領他回家。
他們剛回,運動過後一身熱汗的尋一跑回了家,發現氣氛不對,他問起來,柳女士盡量小聲的告訴他。
柳女士都準備尋一說什麽過分的話就揍他,但尋一聞言,表現的比兀自走向自己的房間甩上門的尋也還沉默。
柳女士以為他們像兩個小仇敵一樣,向來體貼大人,懂事的尋一在弟弟的事上從不禮讓,看不慣又不讓步,沒想到這回他是這種反應。
周末後開學,和尋也同一班級的鄰居小孩把尋也的檢測結果抖摟出去了,有天才之名被其他小孩嫉妒的尋也因此在學校受了不少委屈和欺負。
柳女士近期身體狀況差,不然就算化身潑婦,保準會去跟鄰居家和學校要個說法。
沒等柳女士養好身體跟他們秋後算賬,尋一的中學和尋也的小學同時邀請柳女士喝茶。
原來尋一大鬧了尋也的班級,把欺負過尋也的小孩捆一堆進行批評教育。
學校不好為難一臉病容的柳女士,柳女士裝弱成功,回家把尋一捆起來進行批評教育,尋一大聲狡辯說“我想不出來什麽曲折的辦法,這樣最快最有效”。
尋也在一邊捧着臉旁觀,恢複了點活力。
不過隔天鄰居就跟柳女士放話要她教育尋一,原來尋一又狠狠教訓了他家惡意洩密的小孩。
柳女士對此事表示萬分歉意,只是請對方也時刻做好被自己搞到搬家的準備。那段令人哭笑不得的日子,尋一經常臉上挂彩。
然後尋一是這麽安慰尋也的:“無個性的人不一定比不上有個性的人,我班上一個叫李華的中國留學生,個性是寫英語作文,他還沒你寫的好。”
尋一班上哪有那號人,為了鼓勵弟弟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意外的尋也很信,恢複了往昔的自信,加倍學習,加倍運動。
之後兩年,兄弟倆之間還是天馬行空的忽悠和吵架居多,然而明眼可見的關系變得很好。
那年尋一十四歲,他腦子不怎麽好使,但經過兩年堅持不懈的努力,雄英入學考試十拿九穩。
将去參加考試的那年夏天,他去世了。
聽聞消息的柳女士病倒了,病得很重,強撐着參加了葬禮。
這時她死了一樣的先生終于詐屍回來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深夜起來都發現另一個人沒睡,不久就會演變成抱在一起哭的狀況。
而從尋一的房間空了,尋也便住在他房間裏不肯出來。
柳女士病好些了,先生又去工作,她不知道怎麽開解尋也,而尋也似乎也并不需要讓人開解。
不記得具體哪天,好像距葬禮沒多久,柳女士往常一樣站在尋一房間前,敲了敲門引起他注意,叫他吃飯。
他小小一個人坐在尋一床邊,摸着床頭貼着的雄英圖片。
“我要考雄英。”
“尋也,你沒有個性。”
柳女士不希望他陷入無望的幻想。
“我知道。”柳擡首,微笑提議,“過段時間再給我測一遍吧。”
從那時起他就變了,或者說,開始表露出某種與生俱來的特質。
……
“柳警官,我拉不出來,能來幫我嗎?”
“判刑大頭在藏毒,磨尿檢時間也沒用,拉你媽的好不好。”
“柳警官文明點嘛!”
柳溫柔回複廁所裏的成年嫌疑人。
“拉您媽的好不好。”
“……”
其它分局緊缺人手,抽調柳所在的警局人手,刑警隊、經偵隊加禁毒隊去支援了十多名。
柳告別了柳女士和相澤時還是下午,轉眼忙活了一夜,原計劃是規模性的查賭打惡,沒成想賭窩又牽出個毒窩,這才調大批人手去控制局勢。
還出血花錢請了幾個職業英雄幫忙,行動還算順利。
不過英雄管殺不管埋,管抓不管審,一系列後續還得他們來,所以淩晨三點柳還在催一批嫌疑人如廁。
這幾個人是那毒窩裏負責運毒的,剛要出發過海關就被逮了,所以不僅得尿檢,還得讓他們把吞進胃裏的東西拉出來。
柳跟一個同事和兩個檢測人員在廁所門外拿着記錄本等人出來。
“這都第幾個調戲你的了?”同事笑道。
不想聽這種玩笑,柳翻手機未接消息,随意轉移話題:“我聽說緝毒隊的高橋……”
“哦,是啊,在路上被老鄉認出來聊了兩句,全家都被黑幫報複,挺慘的。”
消息不很多,大多是工作方面的,一一讀完回複,柳看到相澤發來的問候和晚安,習慣性點删除的手頓了頓,合上手機。
困的厲害,早點完事柳說不定能在值班室眯半個點。
沒容舒心多久,衛生間傳來一陣驚呼。
柳跟同事沖進去發現有人吃了屎,病毒感染急性腸胃炎發作。
雖然知道他是想進醫院再找門路,同事還是對此人才啧啧稱奇:“餓了去隔壁單位食堂吃啊,都一個味。”
柳這邊正打着急救電話,一旁看熱鬧的又有個嫌疑人捂着腹部倒地上了,柳捂住話筒:“他也吃了?”
“不是,他腎病發作了。”
柳只得跟電話那邊多要了一個擔架。
腸胃炎的人才疼的滿地打滾,于是地上的東西被他抹的更均勻了,氣味充分的揮發開來,柳在這一片混亂中努力維持秩序。
曾經費盡心機當上了英雄,現在做的就是這種工作,柳今夜再次睡不成了,希望相澤好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