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給柳發了晚安,相澤自己卻沒睡。
“當年他目睹兇案現場,可能跟兇手有關系。”
凳子上柳女士模糊的聲音傳下來。
“都是猜測,你聽過就算了。”
相澤不多問,幫柳女士扶凳子。
“相冊在。”柳女士下來,笑盈盈的翻開相冊,“相機不知扔哪去了。”
相冊上柳的照片不多。三四歲時嬰兒肥未消,開心笑出雙下巴的臉;六七歲時缺失表情,團團的臉;到十多歲時越來越瘦,僅有的一兩張抓拍的照片上笑容矜持了不少,溫和之餘有些遲鈍的模樣。
看到最後一張,相冊空白處細心标記的年份是柳做英雄期間,他大概剛執行完任務,臉頰旁有塊蹭花了的血跡,疲憊而冷漠……再往後沒有了。
同為職業英雄,相澤那四年很忙,同學會聚不到一起,總共沒見柳幾面,他狀态居然如此不好。
柳女士已走了,久久凝視着最後一張相片上他昏暗光線中略顯陰森的眼神,相澤回憶起了一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在一節專門取英雄名的課上,柳站在講臺上,亮出字板:刀鋒尋一。
跟他和他的個性完全沒關系。
“我哥的個性是刀鋒。”柳例行闡述取名原因,“我哥的名字是尋一。”
光線良好的教室,窄窄的講臺上,柳的神色堅定之餘,有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氛。
當時相澤就知道柳身上背負了兩個人,柳會成為英雄。
“警察同志,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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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推回受害婦女的紅包:“為人民服務。”
“那我老公砸壞東西的賠償……”
受害人的女兒這時趕到,柳給她指地方去填表,轉而和木村一起收拾恍如刮過臺風的警局大廳。
“回來這麽晚。”木村按着手臂被挫傷處的繃帶,将櫃臺扶正,“案子棘手?”
“抓捕和取證後續還行。”柳把摔爛的椅子歸到角落,“就是上庭,估計頭頭一個都進不去。”
“啊,我聽說那毒窩上頭是個勢力頗大的非法個性結社。”
“港口黑手黨,他們都以這個名頭行動。”柳試圖倒騰出一片能落腳的地,語氣無波無瀾,“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利益相關,上頭不想辦他們。”
“真理掌握在1%的人手裏,巧的是他們通常有錢有權。”
木村頓了下,抛開那些說起有意思的。
“倒是那夥黑手黨居然給個性起名字,一個比一個中二,什麽羅生門、天衣無縫,道上的化名也按近代那幫大多活不過四十的文豪起。”
“這是怎麽了?”
估摸能遇到柳,相澤順路來警局看看,見到的就是這一片狼藉。
“有個醉漢把自己老婆當外星人,大街上追着打。”
那邊女孩填完表格扶走受害婦女過去,她回頭沖柳笑,柳回以點頭,拐去辦公間取東西。
“差點出人命,幸好附近是我們警局,受害人沖進來,醉漢也跟進來,把本來就亂的警局攪的更亂。”木村接柳的話茬,揚了揚自己的傷臂,“要命的是他還有不錯的個性,我好不容易制服了他。”
柳帶着一打文件往外走:“我得去趟醫院。”
相澤跟他出去:“去做什麽?”
“昨晚有一嫌疑人吃屎中毒了。”
“……”
“對了,我準備了定情信物,不太好意思親手給你。”柳停下腳步,就着垃圾桶蓋整理文件,說話間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跡象,“順峰快遞,注意查收。”
相澤無言以對。
“我走了。”
“你辛苦了。”
柳本來知會了立刻就走,聞言卻頓足,抱了抱相澤。
“為人民服務,不辛苦。”
柳發梢滑過相澤臉頰,彌散來一股淡若于無的煙草味,柳也及時發現了這點,觀察了眼相澤的反應,才走的幹脆利落。
相澤擡頭去尋柳離開的背影,看到剛才的姑娘截住了沒走多遠的柳,紅着臉問:“可不可以留給我你的電話號。”
“警局全國連鎖,有必要嗎?”
“……”
她堅持,柳找了張紙條寫下一串數字。
柳走遠,相澤走到姑娘跟前,還沒說什麽,她就一臉屈服于淫威的把紙條交給了他。
相澤還疑問自己很兇麽,看完,他還回紙條,心情複雜。
紙條上的七位數字,前四位0081是警局的區號,後三位110。
怪不得他這麽多年沒對象,破案了。
隔天相澤收到快遞,個頭不大不小。相澤本想手撕快遞,但怕裏面的東西受損壞,規規矩矩的拆開。
打開一層又一層包裝之後,相澤揭開最後的面紗,露出一截很漂亮的……骨頭。
人類的臂骨,相澤确定。
他給柳發消息打電話沒回應。打給柳女士,柳不在家。定位柳的手機定位不到,沒有恐吓電話要贖金或情報,打給柳的警局,柳的同事木村說柳被臨時調走,去向不明。
相澤不放心,回想柳抱着文件說要去醫院,他瞥見柳整理的文件上有某醫院的公章,便尋跡趕過去。
醫院大廳有股奇怪的藥水味,除了慘白的牆壁和制服就是花花綠綠的導示牌,相澤一眼就看見柳在挂號處隊伍邊的共享充電寶那,拿着沒電關機的手機,對着用手機掃才能借充電寶的二維碼發呆。
“你真的一直在醫院啊。”
柳遲鈍的看向相澤,想他來醫院看什麽病。
“你不信?”
“……”吃屎中毒這誰信。
相澤給他掃了碼,柳手機充上電開機,有來自相澤的三通未接來電一條信息,原來相澤沒病,只是擔心自己。
如此一來柳有必要解釋一下:“我前些天說的失足少女跟那吃屎人才同一家醫院,她腳雖然找回來了,但皮膚大面積缺損,暫時不适合接上,得多躺幾天。”
“她怎麽斷的腳?”
“被男友砍的。昨晚她男友還來探病,我得看着他們控制場面。”柳看了一晚魔幻戀愛荒誕劇,“她既不起訴也不和他分開,他都給她下跪道歉了,他愛她,她更愛他。愛他什麽,會用刀?”
雖然難以理解,相澤仍抱以客觀:“有些人難以愛自己,于是瘋狂的愛別人。”
“那人也得配。她說他是她的英雄,那小夥還沒像你這種正規的加入了英雄協會,自考了臨時英雄執照。”柳越想越氣,“大多數英雄考試只看個性不考察社會信用,前期後期都沒有審查,這碼事也就讓他幾個月摸不着執照。”
相澤岔開話題:“這是他第一次對她施暴?”
“只是無數次中目前最重的一次。”
電充的差不多了,柳薅下手機,外面天剛開始黑。
“我步行回家,你跟我一起嗎?”
“好。”
黑夜侵襲,路燈一盞連一盞亮起,将要入夏,空氣暖和,通往柳新家的路正如柳形容的冷清。
相澤尋機提起快遞。
“務必随身攜帶,你帶着它就像帶着我一樣。”柳停了停,又道,“除了失足少女,和人才同院還有一個嫌疑人犯了腎病。那是個菲裔少年,非法入境,為了來這把腎'器官方面的個性以器官移植的手段賣給了這方面有需求的富人。”
相澤雖不明情況,卻有些同情那少年。
“來這做什麽?”
“看雪。”
“只看雪?”
“沒錯,只是在冬天去北海道看雪。”
一個貧窮少年稚嫩而微末的心願。
“他開春來的,初夏被抓,等他出院,藏毒的量再加上他上線給他甩的鍋,要麽遣返要麽蹲大半輩子的牢,注定看不到自由的雪了。”
話題好像愈發沉重了,但世道如此,哪個受害人傷口還沒點故事,哪個施暴者背後還沒點苦衷,這年頭人人都有隐痛,個性也改變不了,警察這職業不比職英光鮮,視野裏是全社會的陰暗面,所到之處不是無底線的人間渣滓,就是用娘胎帶來的劣根性把人生鬧得一團糟的人。
“你每次辦案都盡職盡責,”相澤道,“我以為你的正義感不會讓你平靜以對。”
“我不奉行個人英雄主義,我清楚我在哪。”
在國家機器的體制內,毫無公平可言的實力至上社會中。
“你偶爾也說的出有情商的話啊。”
柳沉默下來,相澤轉頭去看他。
電壓不穩的路燈陰晴不定的燈光,晃照着這個捉摸不透的人。
相澤似乎在他眼神中發現了什麽,很微妙,失望兼具期望。他覺得違和。
“你變了不少。”
“我一點沒變,正是這點令我絕望。”說着這種難懂的話,柳微笑着,“你不能只看到別人給你看的。”
相澤懂了他的意思,也明白了柳那失望又期望的眼神是什麽,正因如此,他感到自己與柳更近一步,也更陌生。
柳期望他知道什麽,又失望于自己還不知道,這才将将向他展示真正的自己。
柳身上仍藏有秘密。
相澤心緒紛亂,不知不覺跟柳進了家門,入目遍是亂中有序排列着的瓦楞紙箱,窗戶大而無當,使用痕跡最多的是正中那臺硬件齊全的電腦。
柳在電腦前鼓搗的當,相澤細看貼主機上的紙,一幅畫紮辮子的小姑娘的素描肖像,相澤記起柳女士的相冊,仔細一想,肖像上不就是柳六歲左右的模樣麽。
他剛想開口,柳豎起食指放在唇邊。
然後柳去關窗:“出去走走吧,附近有個露天籃球場,我點幾個蚊香,屋裏有蟲子。”
話裏意思很明顯,別在這說實質性內容。
柳接連兩天通宵,相澤怕他氣虛打不動籃球,推說自己不想玩。柳就和他并排坐在球場邊緣的瀝青地面上,倚着鐵絲網扯些有的沒的。
說話間向上仰望,四周樓房林立,起伏不定連綿不絕的環繞着一塊渾濁的天空,整個好像一口倒置的污水井,而其間閃爍的霓虹燈又仿若群星,離你最近的街燈就是你的月亮,你在鋼筋水泥鑄成的污水井似的宇宙低層飄泊流浪,隔着真空與人交流。
“……你肯定忘了自己小時候長什麽樣,女孩素描都讓你畫成了自畫像。”
柳回神,意識到相澤說的是他貼在主機上的畫像。
從柳女士那裏看了自己幼時照片的相澤認為畫像和柳一樣。
可柳畫的是柳浩章案子的被害女童還原像。
一瞬間柳明白了什麽,眸子驟然陰暗下去。
☆、十一章
柳清楚自己在夢中。
炎炎夏日,被蒸騰熱氣扭曲的馬路,街對面金店滿地狼藉。
場景很紀實,他的夢缺乏幻想,總是回憶重現。
他在這邊,看到街對面人群混亂,尖叫疊起,沖動撲上去的哥哥和敵人同歸于盡了。
敵人望向他。
那目光沒有冷意,只有冷靜,甚至看自己看的入迷,不甘死去。
蜂擁而至的警察淹沒了他仿若鐘情的目光,他從柳眼中的倒影消失。
夢中的場景轉換突兀,眨眼之後是葬禮。
柳坐在葬禮家屬席的冰涼椅子上,右側攥着自己手的人是父親,他手心汗津津的,如果意在安撫自己柳想告訴他大可不必。
位置離棺椁很近,臺上柳女士悼詞念得泣不成聲,柳百無聊賴,幾近無情的想,柳尋一本可以不死。
只要不為所謂的英雄信念做了對社會無私對他們自私的選擇,就根本不會死。
那時候柳不太能理解死亡,從童話中看到的說法是死者前往另一個未知世界,生者再也見不到他。
所以柳知道了,童話都是屁話。
地球上人類出現十多萬年,迄今死了有一千億人,那死者的每一寸世界不都得擠的像晚高峰的地鐵。
棺椁上伏着一個高大的黑色幽靈,形近于人的身軀,看不清頭顱上的五官,雙臂是刀鋒,周身飄蕩着黑色粒子。
父親對此沒有反應,柳不懂,只有自己能看到哥哥的幽靈。
這自私的智障不僅有臉出現還遺願未了?
睜眼是秋天。
窗外楊樹櫻樹葉子金黃,飄飄下墜,柳從課桌爬起來。
明明是為防止相澤在課間為拘捕武器的事找過來裝睡,結果真睡着了。
下節自主對戰訓練,班級空空蕩蕩。
沒人叫自己,睜眼發現空無一人,繞是孤身一人慣了,柳難免覺得……這也太爽了。
沒有噪音擾人清夢,這個世界沒人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回想着剛才的夢,柳去找訓練場地和班級。
葬禮上首次見到後每次過勞總會出現的幽靈,柳不覺得它是精神錯亂的幻想産物,因為它身上的刀刃切割東西過的痕跡客觀存在。
柳單方面認同它是哥的幽靈,要問為什麽,在這邊當啞巴也比在那邊跟一千億人擠強吧。
這次課是自由組隊,之前體育祭時自由組隊的騎馬戰就讓柳尴尬,居然又來。
幸虧全班人員雙數,兩兩一組,等另一個落單的可憐同學組隊就成了。
另一個是相澤。
“你有山田同學怎麽會落單?”柳忍不住好奇問。
“我故意的。”
兩人組隊一般該是與另一組展開對戰或救援行動。
然而,關系好組成一隊的同學們被老師套路了,這節課需要組隊的兩個人互毆。
柳看向相澤,發現對方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已經在看自己了。
度過了開學那段時間對相澤個性的恐慌,柳發現他不會在課外和其他學生對戰時濫用個性,對自己更沒有惡意,終于可以忍耐不适的接受他的視線。
相澤還從衣服兜裏拿出一團爛布:“這個要謝謝你。”
這團賣相不大好的爛布就是拘捕武器。話說回來,對戰不就暴露了嗎?
“老師。”柳舉手請示,“可以認輸嗎?”
“不戰而敗不符合英雄品格,退學處理。”
“那算了。”
相澤仔細觀察柳的表情,沒發現任何端倪,好像僅僅跟老師逗個樂。
快要輪到柳這組,柳很焦慮。
“老師。”柳舉手請示,“我感冒了,可以去醫務室嗎?咳咳。”
相澤感覺被看輕了,心裏吐槽柳咳得假。
“因一點病痛臨陣脫逃不符合英雄品格,退學處理。”
“那算了。”
相澤終于問出口:“為什麽不想和我對戰。”
一旁訓練場個性戰鬥的餘波平息下來,個性制造的熱氣翻滾至場外。
即将輪到他們了。柳保持平靜,把話題帶偏。
“扼殺一個人的生命,你未來有這個覺悟嗎?”
或許他在故弄玄虛,相澤也得承認必須有這個考慮,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話中有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沉重。
老師在不遠處喊下一組,這下一組的柳望天嘆了口氣:“我殺死過自己無數次。”
相澤難以名狀自己的奇怪感受,老師在看這邊,柳捂嘴俯身,緊接着鮮血從指縫間湧出。
周圍同學被吓到,相澤卻看到柳那随身體俯下去緩緩垂下的眼睫,平靜得令人心悸。
柳不斷嘔血,學生這樣,老師立即讓個性在速度上有優勢的同學送柳去醫務室。
感冒不能去醫務室,咬舌可以。
盡管失血,神經撕裂般的刺痛,黑色粒子于眼前若隐若現,柳在被散亂碎發遮住的眼睑卻放松下來。
同學們紛紛擔憂的圍了上去,只有相澤站在原地。
為什麽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以柳去醫務室結尾的無疾而終的對戰,相澤徹底明白了,他對自己可以做的事超乎想象。
……
柳若有所思的神情一閃即逝,相澤追問無果,轉而談起其它。
“你對你哥的态度似乎不是常規的親情。”
“确實,我在查出無個性之前跟我哥關系不算好。”
柳在哥哥的問題上總願意多說些話。
“我因為自命不凡,我哥他騙我,戲弄我,欺負我,言語上貶低我,甚至讓我給他寫作業。”
“你那時候才幾歲。”相澤不解,“他出于什麽理由那麽對你,看不慣?”
“應該吧,我也看不慣我小時候那逼樣。”
“……”
“也不全是看不慣,他還嫉妒我的天才。”柳略顯自戀的客觀補充,“但我被查出無個性,真正被打擊,他又是第一個見不得我這樣的人。”
“真複雜。”
“人在享受一段關系時,很難從這段關系中察覺它不同之處。”至少那時的柳察覺不到,“只有失去了才會覺醒一種新的更深的感情,就像我哥他自己搞死了自己。”
相澤竟聽出了些譏诮:“如果敵人可以複活你哥,前提是你歸順他們,怎麽選?”
“我歸順。”
看來他是嘴硬心軟的典範。
“那英雄和警察的信念呢?”
“不要了。”
“我要怎麽死才能在你心中獲得這種地位?”相澤惆悵。
“你不許死。”
相澤失笑。
“死人最煩。粘人還殺熟,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你人生發生突變,而且通常只會變糟。”柳說起自己的經驗之談,“我算例外,因為我會吸取教訓還他媽天才至極。”
“……”相澤突然理解了他哥。
“對了。”柳想結束關于哥哥的話題,“我主機上貼的是一個被奸殺幼女的還原像。”
“她和你小時候長得一樣。”相澤很快反應過來,“那件案子跟你哥的案子兇手有關系,是同一人?”
相澤不太了解當年柳尋一的劫案,柳解釋道:“我哥和兇手同歸于盡了。”
肺部中刀,理論上最痛苦的位置。救護車的近路被前些天英雄對抗敵襲造成的路面崩裂阻礙,只能繞遠,由于個性出現造成醫療水平倒退,快速治愈個性的醫生在外執勤,于是他用了一個漫長的下午離開。
相澤依舊沒從柳掩飾的極好的面容上看出任何,歐爾麥特曾擊敗的一個敵人讓相澤猜測:“說不準兇手有死而複生的個性。”
“盡管理論上存在永生個性,死而複生比永生還不容易,更可能是模仿犯。”柳起身往自己的公寓走,“然後,兇手在女孩案子堪稱完美的犯罪現場刻意留下了半枚鞋印,他知道我爸是足跡鑒定大師,即便跨省也必會被納入專案組。”
相澤跟着他回去,柳邊走邊說明自己的推理。
“兇手料到他會回省辦案,我會幹預他帶回來的案子,看到死者照片,死者又很像我幼年時期。”
相澤聽得眉頭緊皺:“這麽說來,兇手特意傳達給你信息……”
“他理想的作案對象是我。準确的說,是那年與我哥案子的兇手有一面之緣的六歲的我。”
“模仿犯通常模仿的是影響力大作案手法兇殘的犯罪者,手法通常也會采取相同的,女孩案子的兇手并不符合你哥劫案兇手的特征。”以防事關自己柳不夠客觀,相澤必須将這些疑點悉數列出來,“就算是模仿犯,他又為什麽把你作為目标?”
“跨省作案,兩案時隔二十二年,你少說了兩點。”
上樓前,柳回身面對相澤,輕松冷靜的微笑。
“我接下來會忙一段時間,定情信物貼身帶着。”
相澤目送他走進門內。
到底跟相澤說了,主要柳不覺得那個兇手能威脅到自己。
“我錯了,兇手說不定有前科。”
柳拿着信號不穩定的手機,站在在客廳的承重牆前,專注的視線落在上面。
“什麽意思,你發現了什麽?”另一邊傳來柳浩章的聲音。
“不過就算有,他肯定也改換了身份。”
牆壁冰涼,柳摸索着它,手的溫度在這過程中漸漸降下來,靜止不動。
“那起案子近期還有什麽後續?”
“又失蹤了一名幼女,黑肉店的老板女兒,發了協調調查,無目擊證人。”
那邊有翻動紙張的聲音,應該是柳浩章在翻案件勘察記錄。
“死者體內無殘留體'液,無法比對DNA,之所以做并案處理,原因在于失蹤女孩與那件案子的死者長相類似和現場遺留的半枚足跡鑒定結果相同。”
柳睜着眼,額頭抵在冰冷的牆壁上,牆壁的深深處也許就是竊聽器的所在。
誰知道,可能在別處,在地板下,在天花板上,在窗中。
也許不止一個,柳試想的位置全都有不下于想象數量的竊聽'裝置。
柳知情,但無所謂。
制造意外毀了柳的住所,利用做賊心虛的物業故布疑陣轉移柳的視線,同時柳遇到了房産中介,買下的房子中有竊聽器,柳又怎麽注意的到?
這個兇手計劃缜密,擅于制造陷阱。
如非柳察覺房産中介不自然也難以注意到,并将計就計,試圖慢慢找出竊聽器IP地址所在。
不過現在不用了,柳放棄繞圈子,故作不知的打這通電話,誘導對方進行下一階段計劃。
同時柳在努力平息怒火,柳其實很易怒。
這才知道原來被人這麽觊觎,柳實在惡心,和值班那天勸不住人吃屎的感覺一樣。
“還有什麽細節,無關緊要的也行。”
“與女孩一同失蹤的還有大量亞硝酸鹽。”
“我知道了,專案組見。”
面對那種智商一般還自我感覺良好的兇手,柳占不到絕對的上風未免恥辱。
順帶一提,柳的勝負欲是數一數二的強,不勝毋寧死。
☆、十二章
周末執行完職業英雄任務後,相澤把護目鏡捋到頭上,在清掃罪案現場的嘈雜背景音中給眼睛滴眼藥水。
這次任務意外的沒有用眼過度,有個性的敵人屈指可數,大多是普通人和弱個性者,以他這些年出任務的經驗,個性者比例應該跟不上官方預測的未來十年達到70%。
相澤隐在現場建築的陰影中,微微掀開眼皮,警察從他面前把抓的人押送警車。
“喂!”
一連串被警察們悉心呵護在槍械裏的毒販子中突然有人沖相澤大喊。
“你是相澤消太?”
相澤在煩惱柳的種種異常,懶得搭理那名也許只是試圖逃脫的毒販子。
“我是柳尋也的摯友,有東西給他!”
看守所,會見室內。
相澤問柳鐵欄杆內被铐着的犯人:“他是誰?”
裏面的人平頭,額頭至眼角有道疤,肩上剛才被捕造成的傷處沁着血,一雙眼睛視線無處安放,發現了另一邊的柳,驚喜的擡起被铐着的手,擡了一半又悻悻放下。
柳跟正往出走的看守打了個招呼,走近看着他。
“你誰?”
那人咧了咧嘴:“就是阿富汗臨時反恐特別派遣第……”
柳打斷他:“我的摯友,五十岚,原來是你。”
五十岚悻悻閉嘴。
軍隊?相澤跟進來只聽到一半,又想起柳認出銀行劫案嫌疑人出身時表現出的那種對軍方體制的熟悉。
“井手,你怎麽幹上了這個?”柳對他有點印象,總之不是超出那個連隊的人。
井手眼神深沉,略帶憂郁,欲言又止。
“我叫松下。”
相澤看了眼柳,摯友?
“所以怎麽了。”柳一筆帶過,“不要避重就輕,你不該淪落至此田中。”
松下低頭含糊道:“我跟你不一樣。”
“你說有東西交給我。”
“有封寄給你的情書送到我這,讓我交給一個叫相澤消太的人,我找不到你,憑照片也找不到相澤消太,尋思就這麽算了,結果之後交易我就不知道被誰點了,也瞅見了他。”
“點了?”
“黑話。”柳簡短說明,“是說被舉報了,舉報人也許就是寄信人。”
“我沒找到信的線索來源,你也不用試了。”松下說,“信外面警察叔叔沒收了,去他那要。”
“上野,謝謝。”
“他叫松下。”
松下謝過相澤,相澤表示不足挂齒,先出去了。
另一邊的相澤要到那封所謂情書的信,轉眼見柳跟松下又說了什麽才出來。
“跟他說了什麽?”
“沒什麽。”
柳從相澤手中拿過信。
信封上書,致尋也。
撕開信,粉藍信紙,字體細膩的行楷,難怪說是情書,柳嗅了嗅,上面有股淡淡的香水味,混雜着點點清新的鹽味。
就是文采真不咋地,遣詞造句扭捏做作,一看就文化程度不高。
內容也并不重要,只是由此看來當年他哥喪生的劫案犯人還活着。
生平收到的第一封情書,來自一名喪心病狂的連環殺人兇手。
柳目光轉向審訊室內的所謂摯友:“他連細谷都知道。”
如果真是他,二十年後又是誰掘他出來,他又是如何獲得的情報,他有同夥還是投奔了什麽組織。
“他叫松下。”相澤耐心糾正,也忍不住問,“誰給你的情書?”
“你想看情書我寫給你,別看他的。”
顯然相澤不是那個意思,不過還是點頭。
……
只要有半分洩露秘密的傾向,無論在哪,我會找到你。
松下耳邊回響着這句話,探監的人已隔着長桌,面對面的坐到了他眼前。
“我得到詢問你的權限不算容易。”相澤單刀直入的開口,“時間有限,請說你能說的吧。”
松下眼睛瞅着別處,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因為是機密,不便說具體地點具體團體名稱,我把我們代稱甲,敵方代稱乙。”
相澤沒料到他如此痛快,還以為要下好一番功夫。
松下繼續平淡的訴說。
“乙是當地新興恐怖組織,規模不大,武裝精良,行徑作風從它被稱為恐怖組織而不是極端組織就該知道,基本沒有人性。”
這個大體和平局部戰争的世界,相澤往最壞的地方想,盡管料想有關軍隊和戰争,竟還事關恐怖組織。
“由于某些國家參與乙過于猖獗,以致某些政治變動,乙失去某些扶植助力,被當地政府軍圍剿,狗急跳牆,劫持了一車外國游客——劫持當地人當地政府未必當回事——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日本人,乙有意上升到國際層面,然而某國家的某些高層出于某些考慮,封鎖了有關此事的一切新聞消息。”
怪不得這麽惡劣的事件他沒印象,盡力不帶情緒的聽下去……然而這跟柳有關系?
“我是甲的一員,國家特遣設法營救人質。”松下這就交代完背景了,“警視廳公安部空降柳來監督指揮,順帶跟我們一起上戰場,他會來那鬼地方管那鬼事,不是被誰搞了,就是另有目的。”
在明白是這麽一回事之前,柳的職業和相澤了解的有出入。
“公安?”
相澤凝重起來,實在沒想到柳被降職之前做的是那樣的工作。
公安和刑警不一樣,警察單純是警察,刑事民事都差不多,而警視廳的公安部門的人,相當于本國FBI,職責監視極左暴力團體、間諜活動、恐怖組織等等。
那麽柳當初去外省工作,實際是被挖角跳槽外加升遷。
“重點不在他是公安,而是柳在甲的所作所為,你知道他外號是什麽嗎?”
“什麽?”
“瘋狗。”
“……”
不覺得這外號有幾分尴尬?
“當時乙用人質威脅我們,物資耗盡就讓我們送,不送就斬首一個人質發來視頻,我們每每試圖通過送物資突破,在食物上動手腳,都被察覺并伴随着殘忍殺害人質行為,對峙曠日持久。”
相澤沉默。
“柳那時很暴躁,雖然他一直那樣,不過後期不知道他家還是什麽怎麽了,他急欲速戰速決,私下和負責下次運送物資的我提出了一個方案。”
感覺到了關鍵之處,相澤神情微動。
“他讓我把他和物資一起封進密不透風的水泥裏。”饒是現今,松本也不禁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我說你送屍給恐怖分子示威嗎?他說他不會死……他是真的不會死。”
相澤具體的問:“現實意義的不死?”
“死掉,不到一秒又複活。”松下情緒有些激動,“乙檢測水泥內部的儀器獲得了一瞬的生命反饋,随後消失,他們沒懷疑裏面封了一個人,卻因此懷疑甲搞了什麽鬼,扣下了我,大概會用我錄斬首視頻還是做成人體炸'彈之類的。”
說到這松下諷刺的笑了,手铐敲在桌子上發出咔的一聲。
那時候死了就好了,總也算為國犧牲,說不準能追封個什麽。
“我和人質隔道牆,以為柳頂多就潛入竊取情報,秘密把人質偷梁換柱,乙的外面,甲還對此一無所知,大概我倆這次都玩脫了……然後不一會兒,我聽到很快外面連片的、密集的槍聲。乙的人用他們的語言大喊大叫,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感覺是柳行動了,事實确實是。我很快掙脫捆綁,趁亂到隔壁保護人質,柳應該是摸清了他們的地形,輾轉打游擊戰,地上都是人的碎片和彈殼,人質還算安全。”松下身子朝桌面前傾,“我領人質在原地視情況轉移,看到了柳,乙的人潮水一樣,一波接一波;喪屍一樣,打不死打不淨。我在隐蔽處,正要沖出去奪槍協同他作戰,同時乙的人發現柳不死,極度恐慌,并迅速改用麻醉'槍,他手持德國MP5K沖鋒,簡直像GSG9的人,對于麻醉針他躲得過就躲,躲不過用手擋,擋下後軍刀剁掉手臂阻止麻醉生效,中彈死亡手臂則随複活重新長出來……”
差不多消耗了事實,相澤神經有些抽痛。
“幸虧麻醉'槍那種沒殺傷力的東西乙儲備不多,他最後的成果是單槍匹馬一人全殲了乙。我自認身經百戰,但遠不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