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6)

小胖子終于看到了柳的手也铐着。

“你也想死……不對,你有刀還怕跳橋?”

“因為我不喜歡刀。更喜歡從高處墜落的感覺,何況我不想死。”

小胖子不解:“那為什麽還預防自己要去死?”

長久以來人類本能和文化中就有死亡崇拜,柳不過更難抑制那種沖動,尤其他認定自己想要的就能達到目的,卻被剝奪的死亡權力,去不到彼岸,死亡本身對他來說更加迷人。

“我等的不來,我找也徒勞,我得一直等。”

柳很難說清楚另一個想法,那種不斷蠢動着的、與自認異端和追求死亡相悖的某種執念。等到它,柳能為之奉上一切,時間,金錢,品德,人性,感情,不怕抛卻一切,只怕它不來。

但是戀愛腦小胖子已默認柳說的是人,還是女人。

“長成你這樣還有人看不上?”

他在說什麽?無所謂。

“好像有誰說過,抓住幸福比忍耐痛苦更需要勇氣。”小胖子忽然雞湯寬慰自己和柳,“存活于世本就不易,誰不都是這麽挺過來的。”

柳不置可否。

“想想還是有不少美好的事,還有希望,還有留戀,還有未完成的事。”因為門牙掉了說話漏風的小胖子問柳,“你也有吧?”

“嗯。”柳有是有。

“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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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欠人錢沒還。”

這人好慘。

小胖子過了那陣沖動心情好多了,告訴柳自己姓名,還提議留個聯系方式,柳随便給他了。

聽他說自己是高中生,柳叮囑:“差不多就回家去,你家人在等你。”

江口問:“那你呢?”

柳?沒人在等柳。

“我還得還錢。”

柳曾是拯救他人的英雄,即便現在不是了,也不指望他人來拯救自己。

相澤也只是靠一頓很久以前的飯錢救了柳當晚一命。

後來柳吹了一夜冷風,等到了朝日噴薄而出,霞光萬道,一幅升騰而積極的願景。

……

稍早時候,相澤剛與柳分別,無意在橋下河邊看到了千代。

她與另一個女人說話,那人形銷骨立,衣衫不整的浪蕩樣子,她們似乎熟識,拉拉扯扯間那人露出手臂上注射針孔引起的青紫,相澤從未見過這名疑似不正當職業的瘾君子女性。

後來她們似乎陷入了僵局,久久沉默後千代拿出錢給她。

“偏走媽的老路出去賣,我給的錢還不夠嗎?”

“做什麽有做什麽的好處,我這次不也幫到你了。”

千代花子一手數着錢,順帶用個性憑空變出朵花,可憐的小花生着弱弱的根系,營養不良的細莖,她把它插在千代鬓邊。

“我親愛的妹妹。”

☆、二五章

既然是別人的家務事,相澤自覺不該聽下去,便要回家。

“你都聽見了?”

尚未走遠,千代的聲音自相澤背後響起。

“抱歉。”相澤回身,“無意窺探你隐私。”

花子口中的幫,只不過沒阻止井手自殺罷了,千代并不領這個情,她們總歸沒說要緊的秘密。

千代不忌憚相澤聽去了什麽,只是奇怪的看着相澤。

“柳沒跟你說我的事?”

“說了。”

“你沒露出鄙夷的神情,表情管理挺到位。”

“你的言行是你的選擇,只要不傷天害理,別人無權置喙。”

“這方面你和柳一樣。”

千代掩唇一笑:“想知道柳瞞着你什麽事嗎?”

相澤不得不承認她踩準了癢處。

坐到橋的欄杆上,千代晃蕩着雙腿:“過來談。”

相澤走到距千代三米處的欄邊:“有關松下他們?”

“和柳一個連隊的人死了三個,猜也知道他肯定得查。”千代輕易的說了,“看樣子你被蒙在鼓裏?柳一如既往的不坦率吶。”

相澤淡淡颔首,伏在欄杆上懶散的看河中游過的魚。

“這樣真的好嗎?”沒見成果的千代锲而不舍的挑撥,“柳瞞着你,你們的情感狀态着實堪憂。”

相澤沒大波動的回:“你擔心自己就夠了。”

“啊,那些男人啊。”

千代摘下鬓邊的小花,指腹揉搓它的莖稈,自嘲的笑了笑。

“我其實無所謂被那些男人真心對待,我不需要他們喜歡我,照顧我,愛我,這些都是次要的……他們不離開我,我是無可替代的,不會被抛棄,這才是我的期望。”

面前頹喪無攻擊性的男人莫名讓人想傾訴。

“我也不覺得我這把年紀該把自己弄成這樣。”

也因為被聽見了家醜,千代手指卷着自己的雙馬尾發梢,不禁說了些有的沒的。

“可是這個國家的人對二十八往上的女人太不友好了,我想上天給我這樣的臉,就是讓我彌補我的錯誤吧。”

“變老不是錯誤,女人不是錯誤,女人變老更是天經地義的自然規律。”相澤非常不贊同這個說法,忍不住多說幾句,“錯的從來不是不再年輕的女人,也不是男人,而是追求青春卻挑剔傲慢對待他人的人。”

“不愧是做老師的,大道理一套接一套。”千代愈發放松,“我啊,沒人陪就不行的。”她珍而重之的将小花別回耳邊,“我本身沒有生命,只有在別人世界裏,我才作為活着的人存在。”

單憑三言兩語沒法改變一個人的價值觀,清楚這點的相澤嘆息一聲。

“你辛苦了。”

千代怔愣良久,鼻尖居然有發酸的趨勢,她及時制止了這種可笑的反應,從鼻子裏哼出一聲。

“你別對我溫柔,就算我知道你因為柳才安慰我,我這種蹬鼻子上臉的人也會一意孤行的迷上你。”

千代放完狠話逃也似的跑了。

但她的挑撥并不是毫無作用,于是當天晚上,還在蒼藍大橋獨自賞月的柳接到相澤電話。

“你在哪?”

柳莫名心下一跳。

“你要過來?”

“嗯。”

“過來做什麽?”

“告白。”

柳把電話拿離耳邊,沉思片刻。

“風太大,把手機吹漏油了,我先挂……”

“你要是敢逃,我就敢等。”

他被盜號了?這種幼稚的威脅能有什麽威力,這要是好使柳就……

“別,我去找你吧。”

柳就去找相澤。在放學路那條河的橋上見面。

晴朗夜空忽然飄下清淩淩的雨絲,皓白的滿月悠遠的在天空的一角散發光亮。

靜谧流淌的河面清楚的映出河堤樹影,滿天星辰與夏末細雨盡落在其中。

下午相澤發覺今天有雨,特意帶了把傘來。

無人的空明月夜,夜雨淅瀝,頂着雨來的柳僅僅濕了肩頭,且他剛踏上石橋,相澤便将他拉入自己傘下。

柳擡首望見的是相澤清俊而有棱角的輪廓,連那漆黑雙眸也像這夜的星。

這夜晚太亮,太暖。

“早該好好和你表白。”

見柳有些抗拒的樣子,相澤之前略帶陰霾的心情莫名好轉。

“我太沒緊張感,按理惦記了你那麽久不該像我這樣,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都對你一無所知。”

“我還沒問過你對我的過去怎麽看。”

柳不自覺往後挪了半步,相澤不緊迫的将傘傾過去,留給他充足的空間。

“你的過去對你的現在毫無參考意義。”

接着柳的問題,相澤說道。

“對于你,沒有合理虛僞、經驗主義還是本性難移,我只相信我認識的你。但這是個悖論,無論我認識的你什麽樣,我都接受。”

“你會後悔。”柳肯定的說。

相澤向柳走近一步。

“看來你也沒那麽了解我。”

而柳就在這傘下,仿佛被劃定了界限,退無可退。

“你說選陣營你會毫不猶豫傾向你哥,我盡管猶豫也會傾向你。”

相澤一直想告訴柳。

“讓我了解你。”

柳有點混亂。

“研究表明迷戀的最長期限是四個月,你真的考慮好了?”

“已有四個月了。”相澤陳述,并補充,“又十年。”

柳眉頭微皺,果然他下一句是:

“和我結婚吧。”

雨不大,積蓄已久由傘沿落下的豆大水珠落在石橋上的聲音輕微醒人。

一陣濕潤而強烈的風拂過。旁邊就是欄杆,沸騰似的喧鬧雨聲,欄杆外橋之下就是河流,彌漫上來亂人呼吸的清涼水汽。

“請慎重考慮。”

“這條河很清,我和我哥小時候經常從這裏跳下去試膽。”

“不考慮結婚,我們可以一步一步來,比如試着共同生活。”

柳呼了口氣,近似惋惜的嘆息,很俗,很觸動。

意料之外的,相澤還沒說完,就見柳單手撐着欄杆,靈巧的翻過,跳進了河裏。

相澤趴在欄杆上向下望,夜色下盛着一輪滿月的清淺河水,柳從中冒出頭,帶動一片潋滟的光影。

“實在接受不了的話,我收回前言。”

“不用。”柳阻止。

“那不談這個,快上來,別着涼了。”

“不行。”柳舉起一只手,拒絕。

“那我也下去了。”相澤撐着欄杆就要跳。

“不必。”柳舉起另一只手,再度拒絕。

相澤無計可施又無可奈何:“你怎麽了?”

被相澤關切的注視着,柳深吸一口氣,鼓起臉頰,屏住,緩緩沉入水下,有泡泡冒出水面,破碎不見。

水面平息,柳再沒有冒頭,徒留一汪星月。

柳在面對處理不來的私人情感狀況時,傾向用鴕鳥的方式化解。

查案不能耽誤,獲得了探視牢裏那個柳依舊不記得名字的人的許可,柳來問關于其他戰友去向的事。

“有人說了讓你很不舒服又過分的話,就算你跳河都難以避免影響,他還陰魂不散的跟你定了一個截止日期,要求在那之前與他分享財務和房産……該怎麽辦?”

探訪時間即将結束之際,柳話鋒急轉,問了他這麽個問題。

松下聽着:“那不是徹頭徹尾的恐吓嗎?”

“怎麽可能,對方是相澤。”

“那是你描述的有問吧?”

松下聯想前些天相澤找到自己說要跟柳表白,聯系柳的描述:“他跟你求婚了?”

“你覺得該怎麽辦?”

“簡單,弱肉強食,戀愛跟戰争是一樣的。”松下熱血沸騰,“去決鬥分出勝負!”

柳仿佛明白了什麽。

然後。

“我打贏了就是喜歡你,同意結婚,輸了就當我過敏。”

告白次日淩晨把他叫起來,在這條被告白的橋上以自相殘殺的方式對感情糾葛做出決策,相澤想了下,怪不得柳覺得自己會後悔。

“不過打輸住院,打贏犯法,你作為職業英雄不能随意使用個性,我作為警察知法犯法會構成尋釁滋事罪。”柳改變主意,“猜拳一局定勝負吧。”

草率了點,比自相殘殺強,相澤幹脆的接受了,讓運氣決定也比讓柳決定好。

“你出什麽?”

“石頭,你呢?”

“剪刀,你會變卦嗎?”

“我這人,說不準。”

“三,二,一,石頭剪刀——布!”

柳沒變卦,出了石頭,相澤出了布。

“确定病竈了,看來我是過敏。”柳輸了還特別氣。

“三局兩勝怎樣?”相澤極力争取,“不要輕易放棄,後面兩局你會贏。”

“勝負已分,多說無益。”

“……”

相澤越想越不對。

人生大事居然毀在一秒一局定勝負的猜拳。

“你是認真的嗎?”相澤鄭重的問道。

如果柳要以這種方式拒絕,相澤尊重柳的選擇。

“認真的。”

“好,我可以等。”

相澤嘴角抿起,包容的望着柳。

柳心肝一顫,丢盔卸甲俯首投降。

“我變卦了變卦了,能不能反轉輸贏條件?”

☆、二六章

黎明突破黑暗,天際墨藍淺金逐次排開,鱗雲遍布,雨氣未消,太陽升起溫度也随之回暖。

“我還想坦誠,你知道我瞞了你不少事。”

“嗯。”他突然的表白,柳困擾之餘肯定會懷疑動機,“我對你查的案子略有耳聞。”

“那我接下來坦白為什麽一開始拒絕。”

柳選擇了明說,讓相澤有知情并選擇的權利。

“我嫌你麻煩,怕你礙事,案子我一個人就夠了,你什麽忙都幫不上還容易暴露我。我還怕你改變我,怕你侵入我的生活,讓一切失去控制。”

柳說的不留餘地,相澤不惱,靜靜地聽着。

“我還怕你因我而死,不是怕你死亡這個事實本身,是你沒有為拯救人民,為搶險救災,為理想為正義,只是被僞裝成自殺的謀殺了,死的毫無意義,你死前難道不會怨恨我嗎?”

相澤看柳目光出奇複雜。

“別這麽看我。”柳感到好笑,“你就沒一秒嫌過我什麽?”

“沒有。”

“你确定?”

“……偶爾。”

沒人是完美的,柳和相澤都不例外,人與人相處中難免在某一刻對另一方生出不滿乃至殺心。

“你說的對,那為什麽變卦?”

被相澤這麽一問,柳頓時有了病發趨勢,火冒三丈。

“瞎還是傻,我都這麽喜歡你了怎麽就看不出來?”

但接受了這種不完美,多少能讓殺心減幾分,讓彼此缺憾相補。

此時惹柳生氣相澤謎之愉悅,明知故問:“真的?”

柳氣炸。

相澤不氣柳了,轉而提起一件有點在意的事:“那你什麽不是第一次?”

他說這個柳更氣。

“你就沒少過一只白雪清酒的酒瓶?”

柳提醒了相澤,他依稀想起來了。

不堪回首那晚的相澤有點語塞。

“原來不是夢……”

他居然當夢?

柳無奈嘆了口氣,轉向泛起金色波光的河面,将雙手懸于眼前。

手腕皮膚下透着淡淡青色的血管,依然暗淡的天光中,柳晦暗的灰眸凝望着這片此時尚且平整的皮膚。

這是斷過手,割過腕,曾化為湮粉,卻能不留一絲痕跡的不死之身。

如果世界是個游戲,柳就像被死神忽視的一個BUG。

毫不浪漫的說,如果柳能真正死去,相澤是唯一嫌疑人。

……

柳女士本就不支持柳重蹈丈夫覆轍當警察,職業英雄不僅光鮮,連稅都比警察少收得多,結果沒兩年柳竟然要調去外省,更引起了她的強烈不滿。

柳未必喜歡這次升職調任,但柳女士的過激反應讓柳一口應下。

每次職業重大轉折好像慣例似的,必然逢着一場同學會。

熱情愈漸淡薄,留在這個城市最後一場同學會柳無所謂去或不去,抱着這種心态柳倒是趕上了後半場。

相澤不在,錢沒還成。

跟其他老同學喝了不少酒,出來柳就吐了,吐過之後酒醒,體質決定了他會醉,但醉不久。

走出居酒屋不遠的商業街傳來一陣恐慌的尖叫,人群向這邊湧來,明顯出了事,逆人潮而上,看到了發動敵襲的敵人。

像蚯蚓成精的怪獸,分不清頭尾,實際個性應該是蜥蜴的敵人正用分叉的長舌破壞建築。

柳待原地,淡漠的仿佛旁觀一場災難電影,甚至想點根煙。

“你不是英雄嗎?為什麽不去救人!”

有人認出了隐退沒幾年的柳。

柳懶散回道:“會有英雄來救,我現在是警察。”

那人憤憤而去。

目前沒看到生命有危險的受害者,柳把那失望的眼神看在眼裏,依舊無動于衷。

然而下一秒職業英雄趕到了。

是同學會上提前離席的相澤。

柳說曾與相澤共同作戰,實際只是于一旁在心裏默默給他加油,不是不想上,沒力氣,沒了那種精氣神。

柳中途看的無聊去買了瓶水,回來發現結束了,目光去尋戰勝的英雄。

相澤在牆根吐。

“……”

柳原想一走了之,擔心相澤醉得厲害,好歹同學三年,還欠了飯錢,柳調轉方向走過去,把水遞給他。

相澤擡頭見是柳,伸過手,沒拿水,攥住了柳的手。

時隔多年,相澤褪去少年青澀的眉眼疲憊而深邃,比起上次見面,黑發也長了些,望向柳的向來喪氣無神的眼眸,似乎倏而亮了起來。

“一起喝一杯?”

聲音也沉了,柳不得不注意到他成熟了太多。

“也行,我請。”

柳記得自己要還他飯錢,六七年過去本息加起來一次酒錢也差不多。

光線昏暗的酒吧角落,相澤一杯接一杯的喝,柳默默看着,回憶其實是否欠了他不少錢。

錢是次要,柳不覺得相澤肝和胃那麽強健,按住他的酒杯。

“再喝下去你明天早上肯定後悔。”宿醉的滋味柳很清楚。

“你要調走了,去哪?”

相澤問話出乎意料的鎮定,不怎麽像酒後。

“為什麽突然不做英雄了?”

一連串疑問砸過來,柳不知道怎麽答,但相澤有種奇怪的讓人傾訴的魔力。

柳權當是別人的事敘述:“假如一個人有無限複活的個性,力量有限卻不自量力,當了英雄還質疑英雄。”

“那種的就別當英雄了。”相澤客觀道,“英雄首先有自保能力,其次才是對敵能力。”

“但他不會死,從主流英雄論講,不該任勞任怨的堅持用無盡的生命救無數人唯一的性命才正确。”

“多日不見,你怎麽加減法做得這麽差了。”

同學會上喝的酒勁上來,加上這幾杯,相澤松開酒杯,順柳按杯的手臂搭上他的肩,将他拉近。

“不是這個道理,如果一個人真的那麽正确,遲早被這道不平等公式壓垮。”

隔着窄窄的酒桌,酒精影響下相澤身體不自覺傾向柳。

“那種世俗公認正确也未必正确了。”

距離愈來愈近。

“英雄的前提是能力,能力的前提是努力,努力的前提是每個人都是普通人,會有拼盡全力做不到的事,不值得沮喪,生活就是如此。”

柳不排斥相澤近在咫尺的面容和言語間清淡的酒氣,他的一番話讓柳思考良多。

“那你呢?”

“就算挫敗,我還會做英雄。”相澤不假思索的回答,“在我力所能及範圍內極力試探觸碰那之上。”

相澤和柳處境相似,柳的情況要更特殊一點,但相澤碰的壁應該不比柳少,卻從沒有放棄奮力求索。

無人灰暗的這一隅中,眼前看似頹廢的男人有着如此溫柔強大的內心。

“可惜我放棄了英雄,去做了警察。”

“不能這麽說。”

相澤拍拍柳的頭。

“大部分警察相比有呼風喚雨之能的英雄,個性不盡如人意。”

相澤邊說,邊又用手指悉心給柳梳理自己弄亂的發。

“不過也能用他們不盡如人意的個性,保護同樣弱個性無個性的人們,執行屬于他們自身的英雄主義,這樣豈不是比英雄還偉大麽。”

柳呆呆的任他動作,模模糊糊抓到了什麽。

“有你任課,真是雄英的榮幸。”柳對相澤說。

相澤失笑,在以前是柳先弄醒的他。

付完酒錢,柳扶暫且分的清南北的相澤回家。

柳把人送回來就想走,轉頭看到相澤又喝上了,眼見他要和白雪牌清酒瓶子一道滾在地上,柳只能留下。

沒一會兒,相澤覺得熱,堅持去露臺吹風。

不是過分的要求,柳扶可能已經分不清南北的相澤的坐到生長着幾株綠蘿的露臺,月光下綠蘿的葉子青翠欲滴。

“植物養的真好。”

柳扭頭看到相澤拿着個眼熟的藥瓶點開浏覽器。

剛剛拉扯中柳随身攜帶的藥瓶掉出來被他撿了。

搜索出氟西汀的療效,癱坐在椅子上的相澤霎時酒醒了一半。

摸遍全身終于翻出一塊白巧克力,給了柳。

不餓也想吃,柳撕開包裝含進嘴裏。

接着當着柳的面,相澤在搜索條框裏打字。

柳湊過去,蹲在他椅側。

“在做什麽?”

“搜索如何安慰抑郁症患者。”

“嗯……答案怎麽說?”

事實上,相澤問的是如何安慰喜歡的人。

“甜言蜜語,擁抱,”相澤靠近進而貼近柳,手觸到柳面頰,滑到他耳後,“和……”

吻。

相澤手指揉進柳的發裏,攔住柳有後傾趨勢的頭顱,試探般的以視線撫過柳面龐的每一毫厘皮膚,最後望進柳眼裏,柳眼裏的他從那幽豔的銀灰中流向他。

柳一時驚怔,見他平日蒼白的雙頰因醉酒醺紅,頭發蓬亂,冷調的自然光線把他的面部輪廓描摹出溫暖、慵懶的俊美。

他俯身,不知不覺地,雙唇相觸。

也許月色沁染得氣氛不容置疑,眸光所及他滿腔慰懷的熱情,刺刺的胡茬擾人微癢但意外的不讓人讨厭,讓柳沒有抗拒閃躲的餘地。

而相澤觸到柔軟,嘗到不屬于自己口中的白巧克力的甜香,對方既不迎合,也不拒絕,但對柳,相澤潛意識裏知道這種默許的可貴。

渴盼已久的如夢一般得償所願,如若是夢,他便更想放肆。

有一點生澀的溫柔而有力度的親吻,對毫無此方面經驗一片茫然的柳來說,像是指引,像是滲透。

他口中清冽酒氣浸染了柳的唇齒,漸漸的,柳似乎為他的熱情所醉,小心的把手虛放在他腰背處。

這一點小動作引起了對方察覺,加深探入,柳不禁按于實處,隔着薄薄一層布料觸到他堅實的後背,可能是酒精作祟,他的體溫燙得柳心有微顫。

對于情動之人,任一細小的反饋和皮膚的相貼都是鼓舞,他一把将柳攬入懷中,柳更加難以呼吸,只能無助的揪緊他衣衫。

在交雜的淩亂氣息中,像冰化在攀升的熱度,于欲望之火中融為一體。

柳離開時從地上撿了一只酒瓶,用它裝了今夜的月光和回憶。

這是柳留在這個城市的最後一晚。

重逢那時,相澤心頭泛起曾經離別的隐痛,但眼角眉梢卻沁染上笑意,誰讓他看到這個人健康鮮活的向自己走來呢。

離別這時,柳與相澤漸行漸遠,可柳預想到将來不久的再會,沖淡了一切離別愁緒和對未來的迷茫。

夏天有夏天的好,夏天過去有過去的好。

☆、二七章

事情說清楚了,兩人各回各家準備上班。

相澤幾乎完全好了,于今天回歸課堂教學。

早上的事弄得柳腦子不太清楚,本該在A班第一節教物理,柳把教材攤開後就開始講代數。

同學們還不知道後面數學換成相澤,以為柳自己竄自己的課,以至于誰都沒指出這點。

快下課時,柳開始擦寫滿黑板的板書,擦到一半回頭看見講桌上的物理教材,問最近的麗日:“這節課是什麽課?”

“呃……物理?”

柳舉起自己的教材:“我覺得也是。”

綠谷則有些佩服:“沒帶代數教材還能精确的告訴我們哪一部分在書上哪一頁。”

“一本這麽薄。”柳思考對策,随口道,“翻幾遍就能背下。”

八百萬問:“那麽數學課老師會講物理嗎?”

“你們還不知道相澤重新授課。”柳看了眼即将敲鈴的表,不顧講臺下孩子們聽到消息欣喜振奮的表情,提議道,“那下節數學我搶了上物理?”

柳此話一出,連向來鎮定的轟的眼神都透出了些許不忍和絕望。

爆豪已經在考慮走哪個渠道舉報這老師了。

畢竟大多數孩子學不來理科,他們又盼望為掩護他們而受傷的相澤傷愈回來,遂哀嚎遍野,一片戚戚然。

回辦公室,柳向相澤反應了情況,看這個今早還說喜歡的男人,眼光毫無溫度。

“他們并不是對你有意見。”相澤勸解。

“照着這個去上物理吧,別落進度。”

柳把備好的教案放到相澤桌上,走了。

“……”婚變。

再之後柳沒搭理相澤,直到下午收到保險公司的一封郵件,終于讓相澤找到契機。

郵件是關于保險公司對房屋爆炸的鑒定結果和相關賠償事宜。當初柳的家炸了,跟保險公司聯系時沒來得及置辦新家,郵箱地址随便填了相澤的,紙質合同就到了相澤那,他跟柳說了,柳确實不能放着不理。

下班柳去取,相澤家樓下他抱着郵件若有所思,相澤正想借機再開解他幾句,柳突然問:“你家有飯嗎?”

相澤怕自己會錯意:“你餓了?”

“不餓。我能上去坐坐嗎?”

“歡迎。”相澤總覺其中有詐。

進門之後相澤發現柳這人說話真不能信,他的最終目的還是吃飯。

相澤看着他把僅剩的食物劃拉的一幹二淨,捧着熱茶吹了十五分鐘,又喝了十五分鐘,然後收拾桌子洗碗,不知是他後天培養的慢性子使然還是別有所圖,弄完這些已經半夜了,相澤摸不清他想幹嘛。

站在窗邊的柳一把拉上窗簾,打開床頭燈,将播放新聞的電視聲音調大,坐到相澤床邊,相澤也靠過來。

燈光暧昧,柳放輕聲音,展開自己記錄的密實自殺案細節本本,跟相澤細致的講起了案情。

“就目前看來,雙重密室,目擊證人證詞,除卻我所疑慮的死亡時間,井手似乎的确是自殺。”

柳說完案件細節,眼光停在電視上換屆選舉後的一樁劫案新聞上,他坐到電腦前,請示相澤。相澤無所謂的點點頭,柳開了電腦道:“假設這是起兇殺,交流一下意見吧。”

柳現場建了個模,面面俱到的還原了案發現場細節。

“雖然看上去密室,但在個性社會,兇手能穿牆不足為奇。”被引起了興趣的相澤仔細琢磨這個模型,“就連目擊者的所見所聞,都可能是兇手個性制造的幻象。”

相澤以為是無個性讓柳的腦回路繞不到個性犯罪上。

“或者兇手個性複制了死者樣貌,在死者死後制造他未死的錯覺以混淆警方視聽。”

“你說的有道理。”柳思考過後受了些啓發,不過柳道,“但個性犯罪是最後考慮的方向。”

柳不像是囿于局限固持己見,相澤願聞其詳。

“案發現場幾乎沒有破綻,證明是比較精密的高智商犯罪。”柳思路清晰的列舉,“如你所說,一人會帶人穿牆,一人會幻術,一人會假扮死者,說不定警方至今未找到的催債人員都是他們請來的個性犯罪團夥。”

“扮演死者這件事可以通過幻術完成。”相澤補充,“不過,目前只發現普遍一人一種個性。”

“專業的團隊殺一個負債累累被毒品侵蝕得體弱無力的人,用如此複雜的手法将其僞裝成自殺,簡直脫褲子放屁。”

相澤又想起柳說的前兩起案子,一起觸電,一起沉江,有道理。

“那麽前兩樁案子和這樁不是同一夥人幹的?”

“很可能,但未必。”

“什麽意思?”

“局勢。”

相澤懂了。

兇手的作案手法會考量當今的局勢進而謹慎起來。

比如柳的上司警視廳首長前些天放話要下來巡查,盡管是個威懾的空頭支票,那種大人物不會随便出東京,局勢也因此緊張起來。

“所以我沒想明白千代為什麽沒在案發現場出現,按理她該加緊破案。”

“也許因為私事。”

“你知道?”

“案發下午我在河邊碰見你,說明案發現場是離河不遠的那片未被開發的城鄉交接地。”相澤拿起床頭櫃上的日歷回憶,“第二天下午你走後我看到了千代在河邊見了一個疑似目擊證人的女人,她是千代姐姐,還說自己幫了千代忙,她們關系沒那麽好,看着也不差……難道她是兇手?”

“花子不是兇手。首先是動機,千代來查案沒理由殺井手,就算千代要殺,花子跟她關系不好不壞,遠沒有達到為她殺人的地步;其次是能力,即便她和井手都是瘾君子,她的體格和個性你也看到了,勒死需要她有相關知識能勒對地方,還需要一股子力氣把沉重的屍體挂上房梁;再者,她的證詞和面對警察的盤查應對完美,不經訓練不可能做到。”

“那她說的幫是指什麽?”

“也許她為千代提供了有利案件情報,誰知道她們姐妹倆,也許千代發瘋要殺井手吧。”柳話鋒一轉,“早早來現場看到目擊證人是親姐的千代因羞憤和避嫌離開,次日又迫于局勢和查案壓力去詢問姐姐線索,通順了。”

“你在做什麽?”

從剛才起退出模型後柳不知在電腦上操作什麽,程序代碼每秒十幾個的跳轉出來。

“我黑了政府監控的指定暴力團核心資料庫。”柳将電腦屏幕轉向相澤,“你看到的這一夥就是誘騙牢裏那人的黑幫集團。”

“入侵政府網絡不是犯罪嗎?”

“我是職外警察。”

“那不還是犯罪?”

“你報警吧。”

“……”

“剛剛電視播的新聞你看到了嗎?”

“換屆選舉。”

“我說的是銀行劫案。”柳調出資料庫中三張面孔,“我們重逢那晚也是銀行劫案。”

“剛才新聞那起發生在昨天,和我們碰到那起有聯系?”

“有。”柳指着電腦上那三個人,“他們是昨天劫案的匪徒。”

電視上說這案子尚未查清,懸而未決,從未經手案子半分的柳卻指着黑幫三個人告訴相澤他們就是逃犯。

“新聞上播放了一段劫匪沖進門放槍并迅速打破監控的錄像,所以,”相澤只想到一種可能,“你認識劫匪,或者劫匪的身手。”

“死去的三人和牢裏那個一樣。”柳背過身敲鍵盤,“都是我戰友。”

聯系柳認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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