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9)
年隐身,柳女士挎着布包在窗邊打理花盆時惆悵了一下凄涼的中年生活,眼睛望着街道,望着望着望出了點不尋常。
街角有四五個穿統一制式警服的人,那制服的樣式柳女士沒見過,跟家裏有的不同,一般警察也不會在場合和節日以外穿這麽正式,有點軍裝的樣子。
領頭的人拿着張紙在确認什麽,想必是某人的身份資料和住址。
這條街住了什麽人沒人比柳女士清楚,憑以往經驗她也知道這夥人目标最有可能是誰。
她又留神多看了那夥人服飾邊邊角角,轉身一把将茶幾上的東西拂落,去廚房打開微波爐,随便塞盤剩菜進去,定時八分鐘,随後快步走到卧室,拉開衣櫃,找出一頂帽子,弄亂衣服。
把梳妝臺上的東西塞進櫃底看不到的地方,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步,柳女士拿起旁邊卸妝水胡亂把臉擦了一通。
那幾個人腳步近在咫尺,她從容的走到穿衣鏡前攏起頭發,在腦後盤成一個髻,一手推起劉海,另一手将一頂太陽帽扣到頭上。
接觸頭發的瞬間,太陽帽變成了藏藍色的警帽,與破門而入的那夥人一模一樣,衣服自然也是。
一鍵換衣的個性在各種層面都挺好用。
聽到手'槍響動,她板正面孔,從兜裏一排假證挑了一個大概符合這身裝扮的,轉身的同時亮出來一瞬,再揣回去。
直面來抓她的幾個人,她懊惱的道:“報告,我負責先行打探目标行蹤盯梢,風聲走漏,目标逃逸。”
領頭人眉頭一皺,質疑的目光緊盯着她:“你——”
“叮。”廚房方向,微波爐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詢問。
“看來目标沒跑遠,在附近搜索一定找得到。”柳女士一臉誠懇的深深彎下腰,看到锃亮的皮鞋上映出脂粉褪盡後略顯老态的臉,不禁暗自難過它的陌生。
領頭人發話分頭找。
柳女士出了門,鑽進一條胡同用個性換了身促銷商店常有的布偶服,繞到後面商業街,撿了幾張傳單在街上亂晃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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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認那夥人走遠,柳女士第一件事就是給柳浩章打電話,他們爺倆不管她死活也就算了,還數十年如一日的見天給她找麻煩。
電話一通,柳女士立馬挂了,不是他柳浩章才有臉接電話,然而她并不想跟這男的寒暄。
柳女士撥柳的號碼。沒打通,确定是柳了。
一時不知作何感想才好,柳女士蹲在街角的陰影裏回顧和反思自己的人生。
兩個兒子,當初為什麽上天放棄了尋一?
哥哥和弟弟不同,哥哥腦子不好使,會安生的當個職業英雄,家人不會遇到危險,弟弟腦子太好使,也就過于活絡不安分了,二十來年她天天擔心這個僅剩的孩子也一去不返。
二十八年了,她依舊想不明白,被選中的為什麽是尋也。
是她的錯嗎?當年不該冒風險在臨盆時接受手術,不該接受那顆來路不明的詭異心髒。不然尋也他會有普通的個性,不會成為……
鈴聲猛地響起。
柳女士把手縮進布偶服裏,來電顯示是相澤。
“終于打通了,有人去你家麽,那邊還好嗎?”
“還是你有心啊,我沒事。”柳女士倍感欣慰,“剛從五個敵人手底逃脫,你要有事我還能去幫忙。”
“最好別待在家裏,你有地方去嗎?”
“柳別的沒有,就是錢多,這個城市我能待的房子絕不少于被敵人發現的數量。”
“……”炫富?
柳女士站起來整整衣裝往商業街走,采購計劃照舊。
“我今晚打算包餃子,做好給你送去點呀。”
“不用了。”
相澤盯着忽明忽暗的通話界面,明白了柳為什麽不考慮家人安危,因為一脈相承的實力,着實令人放心不已。
柳也能平安無事吧。
陌生號碼來電,柳單手控制方向盤,從後座電腦包裏拿出常用手機以外的另一只。
接通後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冷冷通知。
“江口在我們手上,來醫學樓,不許帶武器,獨自過來。”
“江口還活着?”
“活着。”
“那你弄死吧。”
柳挂了電話。
任誰聽都知道這是陷阱。
人流集中在東邊舉辦體育祭的體育館,城西通往醫學院的路況異常良好,柳嘆了口氣,把車調頭往西開。
知道是陷阱他還正往裏跳。
☆、三四章
從不遠處可見醫學樓空曠肅靜的大廳,原本人來人往的地方,在非工作日及某種原因作用下空無一人,樓外四周氣氛也靜寂得非比尋常。
此時電話又打來,柳邊接起,邊向裏走去,手無寸鐵。
“三樓CT室。”
“讓人質接。”
對方理所當然的以為柳要确認人質安危,既要請君入甕便沒有不配合的理由,那邊變成了江口聲音。
“柳警官……”
“檢測結果出來了?”
“前晚出來的,忘告訴你了,在四樓盡頭的化驗實驗室。”
“好。”柳準備挂電話前留給他最後一句告別,“我會記住你的。”
“等等!”對面聲音易主,“你不管他?”
“我上一通電話說的很清楚了。”
握着顯示終止通話界面手機的男人大手一揮,緊急調派人手前往四樓圍截目标,留兩個人看守江口。
椅子上五花大綁的江口還沒從被抛棄的震驚中回神,那邊窗戶毫無預兆地猛的受外力倒進來半扇。
看守江口的兩人,其中一人受迸裂而來的碎玻璃影響下意識護頭,再想擡槍已經晚了,另一人秉持戰鬥意識不顧玻璃碎片擦過眼角,側身護住身旁戰友同時舉槍射擊,連串槍聲震耳欲聾,反應之快印證了江口對這夥訓練有素的人來路不小的猜想。
然而他們的迅速反應未能阻止闖入者,不知被哪方的動作牽絆,江口随椅子倒地,眼睛閉上後沒兩秒,耳邊一靜,只剩一個踩着玻璃碎片的腳步越來越近。
束縛的繩子斷了,江口被柳薅着後脖領拽走。
“你優先救我我很感動。”江口跟着跑下通往負一層的安全通道途中問道,“化驗結果怎麽辦?你那麽想要的東西肯定很重要。還有為什麽不往出跑?”
柳檢查着江口身邊兩個看守掉落的SCAR自動步'槍,和千代手裏的R93一樣的軍警裝備:“結果出來當天我就托人換了化驗結果。”
托的明石,盡管化驗結果注定下落不明,也比在這個地方安全。
江口感慨此人老奸巨猾,擅自調換走了檢測結果,連自己都不信。
一樓樓梯有響動,柳回身推開二樓樓梯間的門,沒回過味兒的江口幾乎被扔了出來。
“關于你的第二個問題,來了就走不了了。”
柳拿繃帶三兩下将樓梯間左右兩把手系死,從被解救以來就驚魂未定的江口這才真正看他。
由于陰冷光線他鎮定的淺灰瞳仁顯出些灰藍,令人感到溫煦可靠,只是面色蒼白,藏藍外套左側衣襟由孔洞為中心,擴散出一片正在緩慢延伸的濕濡深黑。
他中彈了。
一個隊伍中肯定有直感或定位個性的人,一般不超過兩個,盡量不沖在前方,留在安全的位置,也就是看守江口的人其一,他會通過通訊設備實時向全隊報告目标位置,所以柳首要目标是在作戰開始他發揮作用前使其失去行動能力,即便因此負傷。
敵方裝備優勢,人數壓制,個別具有個性。盡管個性不算強,用對地方事半功倍,柳只能盡量避免正面強攻。
熟悉地形的江口領路帶柳進了一間小而隐蔽擺滿藥品的房間。
“我先幫你包紮。”
反手鎖門,江口扒開柳外套,确認傷勢,他拿來紗布、醫用酒精和快速止血藥粉。
以往柳可以自殺回複,但這次,決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他不死的秘密,而不暴露這點最穩妥的萬全方式是在此期間一次都不死,傷勢也盡數保留。
敵人棘手,柳又留活口,他們對抓捕和鏟除的對象情報充分,弱點了如指掌,攻擊時專攻痛點,被發現傷勢不留痕跡也是危險的。
“你怎麽引來這麽大陣勢的敵人啊?”
江口拉來辦公桌後的扶手椅,柳歪進椅子。
“因為我值得這麽大陣勢。”
柳從江口手裏奪過醫用酒精,盡量傾身,撩起衣擺,露出腹部的血窟窿,緊咬住衣角空出雙手,擰開瓶蓋,往傷口一倒半瓶。
那粗犷的消毒方式,江口光看着都忍不住替他肉疼。
受慣了傷也不會喪失痛覺,霎時間柳額間冷汗密布,腹部傷口處肌肉抽動,他緩了兩秒,拿起鑷子探進不斷湧出血的傷處。
依稀能聽到摩擦肋骨和攪動血肉的聲音,江口穩住自己栽歪的身體,不再試圖幫柳找他身體裏的鐵疙瘩。
終于在感到眼前發黑時碰到了硬物,柳夾出子彈,把剩下半瓶澆上去,酒精沖淡的血色濡濕了他身下坐墊。柳随便用手抹幹身體,往上糊一把止血藥粉,摁上塊外傷紗布。
“有止痛片,還是來針杜冷丁?”
江口抻開一卷紗布,半跪在柳身側,圍着他精瘦的腰一圈接一圈固定。
柳不說話,兀自望着窗外。
晌午了,這棟樓的這扇窗外有城南的标志性建築物,高架橋,大廈,還巧合般的能看到體育場,和體育場上空折射了耀眼日光的巨大冰柱。
只用冰就能做到這種程度,那麽好的個性,用得那麽浪費。
冰柱的尖端仍在閃閃發亮,那輝光像雪山頂的寒芒,黑暗中的燭火,旁若無人。
“今天我生日。”
“呃……”江口給他慢慢止住血的腰間窟窿上打了個結,“祝你生日快樂。”
柳不是為了這句爛俗的祝福:“又不是什麽好事,人們為什麽慶祝自己的誕生?”
“總得活着。”
柳俯視腳邊的江口,他裂了紋的鏡片後的雙眼有股破罐子破摔的坦然,莫名給人慰藉。
“盡管生來死去都沒意義,在這個信仰崩塌的現代個性社會,人能信仰的只有活着本身。”
不想裝出來的堅強被看出瑕疵,江口低下頭。
“從我跳橋未遂那晚到今天,我依然無數次想死,但那種念頭都是後備選項的後備選項。在不得不死之前,僅僅在我固定的小圈子裏,我要為一口吃的活着,為一個項目活着,甚至為大便通暢活着,不去多想這世界,痛苦有減無增。”
“也會累吧。”
淩晨起不停忙碌的疲憊,失血帶來的眩暈,柳還餓着肚子,已經有點累了。
“你是在教唆我自殺嗎?現在對我可不管用。我們生來就是要受累的,如果活着是件容易的事就不用信仰它、慶祝它了。”
這孩子殼長大了,瓤也熟了。柳才有對其四年沒見的過去與現在的分裂感。
調了震動的手機又來了電話,顯現的是柳無比熟悉的號碼。
“我試了三四個號碼,真感動打通了。”
盡管不明柳那邊的情況,經驗十足的柳女士也親切的放低了聲音。
“我在自由生命的盡頭聽到您的聲音也很感動。”
“聽着,尋也。”柳女士聽出柳輕松口吻背後的不好過,嚴肅的對他道,“我不知道你在哪,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你,這種時候我沒身臨其境,說什麽都無力。”
柳女士溫和的語氣沉着深深的愛意。
“我只能告訴你,一天之內你不回來,我就去勾引相澤。”
“……”
江口大開眼界,無力吐槽。
“不勞您老。”
“早點回來,包了餃子。”
挂了電話後柳短暫陷入沉思,江口不敢打擾。
對面都是聽命行事的警察,柳又不是什麽兇徒,底線就是不傷同行的命。然而以如今情形,在不殺任何一個人的前提下,脫身可能性幾乎為零。
柳拍拍屁股起身,這麽多年都過來了,省省心力,想想辦法。
想贏首先得剝奪對手的優勢。其次,利用周邊一切可以利用的。
柳環視四周,這是個藥房,陳列了不少藥物和醫學器械。
地點在醫學樓,他們真如千代說的行動匆忙,選錯地方了。
柳看到了聚異丁烯貼膏,還有硝酸甘油片。
只要不挑,選擇也不少。過了這個關卡,還有下個副本,去黑手黨的城堡營救松下公主。
體育祭午休,相澤臂彎夾着待會兒開會将用到的文件,慣性的去了餐廳,卻沒有任何食欲。
兜裏手機震動,相澤以為是柳,再不濟是根津,卻是個陌生號碼。
“你好,請問是相澤消太先生吧,我……”
“什麽?”
通話過程中因信號受幹擾出現了雜音,相澤沒聽清。
信號稍微穩定後,對方複述了一遍。
“我有事問你。”
“您是哪位?”
“不好意思,我急于了解情況,應該先向您自我介紹的。”
對面的男聲聽起來不疾不緩,沉穩謹慎。
“你應該見過我,我與柳同警局共事,姓明石。”
☆、三五章
柳整理好衣服,等候室內唯一的電腦開機。
兩分鐘後柳指着電腦對江口說。
“你們都能拿這古董去申遺了。”
“要不是這裏堆滿了老舊設備不會這麽隐蔽,他們也不能跟丢我們十分鐘。”
這裏簡直是江口冰冷大學生活唯一的心靈避風港,現在貢獻出來了。
“你平日就躲這哭吧。”
“還開玩笑,”被說中江口惱羞成怒,“你有辦法了是吧?”
“是。”
“……”江口不敢置信,“卧槽你還開游戲。”
“找人幫忙。”
“從線上游戲隊友裏找?”
電腦終于開機,柳專心操作,不吱聲算默認。
勉強接受了設定的江口倒想回去玩玩這個游戲了,前提是回的去。
“你又用電腦做啥?”
“切斷一樓實驗室密碼門受損和輸入錯誤超過三次時自動響鈴報警的訊息通路。”
用我們電腦黑我們系統?江口忍住吐槽:“那個實驗室裏的儀器是整個醫學樓的寶貝,你想去那?”
“這夥人切斷了監控,通過通訊設備互相聯絡,我得進一步黑掉他們的通訊系統。”
江口拍拍桌上的老古董:“它不行?”
“切斷報警裝置就達到了它的香農極限。”
“哦……實驗室的電腦是夠精密。”
“那的化學試劑充裕,還有提純混合、試驗反應的先進儀器,用那些和這些,”柳抓了把聚異丁烯貼膏和硝酸甘油片揣進衣兜,“弄出semtex。”
“啥?”
“然後混合TNT和白磷等高性能爆'炸物質。”
涉獵化學不少的正經良民江口吓了一跳:“C4炸'藥!”
槍械可以現搶,炸'彈可以現做,這就是柳手無寸鐵走進來的底氣。
“那兩個看守你都留了活口。不是傷人用的吧。”
“用它炸一面牆,造一個出路。”
“怎麽造?”
柳從懷裏拿出兩張地圖,将醫學樓平面圖和城西區域地形圖比對着指給江口。
“從一樓實驗室向左,穿過長廊是化工廢液廢渣處理室,北牆外是一片不小的山林,我們的生門就在這道牆上。”
“實驗室距離長廊不近,怎麽去開門?”
“這步靠你。”
江口全名江口天茍,個性是化形,舔什麽會有6小時內變成什麽,但僅限活體哺乳動物。
“動物房應該有SPF級小白鼠,比你都幹淨,你舔它比舔你女神還沒心理負擔。”
柳從抽屜裏找了把平頭線剪,截了段點滴膠管密密纏好剪刀把手。
“動物房沒有,被他們清了,不然你以為我怎麽被逮的?”
“我帶了。”
“牆外肯定有人包圍。”江口提出,“我能溜出去,也能把炸'彈帶到地方,你呢?”
“我剛才上號找的人三十分鐘後會給我争取三分鐘左右時間。”
江口就不懂了:“那位網友和你有什麽交情為你做這些?”
“我把她女婿送進了監獄。”
這交情不淺。
“有個問題,你又沒有定時裝置和引爆的雷'管……別告訴我和白鼠在一塊。”
柳計劃完備面面俱到,看來必須去實驗室了。
“怎麽下樓都很難不碰上敵人。”
鑽進藥櫥旮旯裏的柳聲音悶悶的傳來:“做個傳送蟲洞呗。”
江口面無表情:“好好笑。”
柳拖着塑料瓶子慢慢挪出來。
江口上前端詳着那罐标簽模糊的沉甸甸的液體,蓋擰一半就聞到那股刺鼻氣味。
是氫氟'酸,這種酸腐蝕性極強,包括不僅限于金屬、陶瓷和水泥,江口看了眼腳下瓷磚地面,明白柳意思了,立馬去抱來一堆塑料藥瓶。
柳再次确認了地圖一二樓上下結構,提着氫氟'酸來到狹窄藥房角落劃定一個直徑八十公分的圈。
江口把塑料藥瓶嚴密的碼成圈,見柳帶上橡膠手套擰蓋,連忙退後掩鼻。
氫氟'酸基本被攔在圈內,勢不可擋的不斷滲透,那揮發出來的刺鼻氣味直往江口鼻子裏鑽,甚至眼睛都有些淚意。
腐蝕出來的洞下面是間休息室,柳畫的圈正好位于床墊上,故而沒發出太大動靜。佩服着柳的缜密心思,江口艱難落地後跳腳遠離摻雜氫氟'酸的水泥瓷片渣滓,拍了拍燒出洞的衣服,跟柳出了這間屋子,門外空蕩蕩,左轉沒幾步就是目的地。
江口忐忑的看着柳把平頭線剪用作螺絲刀,擰開密碼鎖表盤,剪了幾條線路又把其中兩條接到一起,他四下張望放風,這間實驗室沒有權限進去難于上青天,柳未必精通開鎖,這樣弄能好使……開了。
“我就知道你能行。”江口小聲道。
柳掏出聚異丁烯貼膏和硝酸甘油片給他:“提純會吧。”
“會。”
這裏江口也是頭一次來,來不及呼吸經費燃燒的空氣,就要在這制作炸'彈了。
柳把解決電腦和系統密碼的移動硬盤插電腦上,然後走到實驗室西牆角,爬上架子,破開排氣扇,手伸出去摸到了他的電腦包。
進這裏之前柳做萬全準備,計算了實驗室方位,在牆外排氣扇旁釘了個工具包。
空間有限,只能把老鼠罐子、定時裝置和線路雷'管拿進來,不過足夠了。
電腦密碼破譯花了十來分,通訊線路冗雜無比,才找着一點頭緒,那邊提純工序都結束了。
柳去接手江口,拿耗子往他嘴裏塞。
“還有時間,我還想做會兒人。”
江口接住白鼠,瞥了眼實驗室緊閉的門。
“外面暫時沒人,你明明可以等到時間和我一起走。”
柳混合各種藥品,組裝雷'管,連接定時裝置線路。
“你先走,少廢話。”
救他只是順帶,這有柳需要的東西。
江口不情不願的用了個性,出于質量守恒定律,白鼠江口只比狗崽小點,沉得一批,柳給他開門,他背着炸'藥包,貼牆根溜的飛快。
柳坐回電腦前,沒耐心也沒時間從千萬條通訊線路找出這夥人的那條,決定直接黑了城西這片五分之一的通訊。
進程剛3%,柳側耳,起身躲到門後。
有人過來了,聽腳步聲只有一個。
聲響漸近,槍口探進門內瞬間,柳繳其械鎖喉噤其聲,準備另找辦法弄暈他。
不下殺手就這點不好,對方掙紮時一記肘擊正怼中柳的傷口。
受傷猛獸脾氣都很爆,何況柳本來脾氣就不怎麽地。
柳帶人撞向地面,體重加慣性還他一肘,順便一腳帶上門。
方才打落的槍躺在從天窗斜進來一方姜黃色陽光中,被柳鎖住雙腿及肩喉部的敵人極力越過明暗交界,去拿那把槍。
他堅持職責,捍衛命令,即便是錯誤的命令。
柳傷口開裂,痛得力虛,技巧鎖人已是極限,而手下這張青筋暴突的臉還很年輕,體力充沛,身手矯健得一拿到槍就能讓柳死上一回,随後柳活過來,秘密暴露,浪費了兩分鐘還是要殺他滅口,或者現在立刻折斷這條脆弱的頸骨,節省兩分鐘,讓離開這裏更具可能。
生命是消耗品,于柳而言則毫不珍貴。
人是脆弱的生物,生來就要去死,一口幹糧能噎死人,跌一跤可能磕出腦漿,上層一個錯誤決策可以讓無數人加速迎來結局,就像散步的人踩過一片草坪,死了幾只瓢蟲。
要問一個人剝奪另一個人生命的權力,有或者沒有,視定義而定。人自私就自私在永遠自以為是的以己度人,永遠把自己放在首位。于他自己也是僅僅圖兩分鐘的方便,把另一個人兩分鐘的生命放在了次位。
起初柳難道是出于道義決定不對這些人下殺手?撕開虛僞的表面說辭,還因為殺軍警罪責太重。
柳出了這裏還要在警界混,要是換成一群黑手黨,不死柳還會補刀。
不公平嗎?哪有公平這回事,往往是散布不公平的人定義公平。
某方面柳對人對己都是坦誠的,把話說難聽也絕不虛僞,所以他落得這個下場。
頸椎折斷致死幾乎沒有痛苦,柳親身實驗過可以保證。
他放松力氣,滾到一邊,外套左胸內兜的什麽東西膈了他,差點讓他錯覺自己良心痛了一下。
摸出內兜裏的東西——一個看上去像裝了婚戒的盒子。
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枚樸實無華的戒指,柳望着一旁見證人那不瞑目的潰散中的瞳孔,他方才漲紅的臉變成了屍體特有的安靜衰敗的灰色,緊咬的牙尚未放松,表情怪異而絕望,十分契合觀者心境。
柳把戒指套到左手無名指上,尺寸正合适,金色的陽光透過指縫,指間的金屬閃過鐐铐般的光澤。
“你要問我什麽?”
“出了點事,我們和柳失去了聯系,他現在處于危險中,我們得找到他。”明石簡短說明,“我想你可能知道柳在哪。”
“我試試。”
相澤的反應比明石預想的快且果斷。
“等會兒回你。”
明石應下,掃過火災及槍戰發生房屋內窗前的眼神毫無波瀾。
那裏并沒有一個人被狙擊子彈穿破心髒後流出的大片血液,只有一個直徑一點三米的手榴'彈坑。
門外街道血跡殘留,不見屍體,明石越過往來同事,走到警車前準備回警局,對截住自己問詢的警察公事公辦的敘述:“因為對案件存疑,我回到案發現場,遠遠聽到巷子裏發生槍戰和爆炸,趕到時只剩交戰痕跡,後續仍待調查。”
回警局錄完筆錄,明石站在更衣室自己的櫃前。接下來就得等相澤的消息,告知局長請求增援。
且不論消息準确性,局長和柳有私怨,決定援助與否的權利在他手裏,結果分明。
明石用鑰匙開了衣櫃鎖,從櫃裏翻出藏在深處的袋子,拿到附近垃圾站,照常和管理人員打了招呼寒暄一番。
左右明石該做的都做了,組織派給他的任務內容只是“協助柳獲取證據”,不包含保柳平安。
何況如果柳回來了,怎麽看待和解釋他的死而複生?
對不起。明石将袋子扔進焚燒爐,看着它燃盡。
袋中裝着明石今早穿的衣物,上面染滿血跡,上衣前後襟貼着心髒的位置各有一個孔洞。
不是獨善其身那麽簡單,明石不能有任何損害組織利益和計劃的冒進行為。
為了組織計劃中理想的前景,他們性命的序列必須往後排。
明石看到,舔舐袋子的搖曳火苗中似乎閃過那扇被火熏黑的窗子,和那個隔着肮髒灰暗窗子委頓在地的身影。
死那一次之前,他到底要對自己說什麽,明石清楚自己再也不能知道了。
“對不起,木村。”
☆、三六章
“誰脫隊了?”
“報告,A07就近去一樓上廁所了。”
“他不會偶然碰到緊急救援請求的按鈕吧。”
“大概……”
“三隊全員都在,走吧,去找。”
在沿途宕機的監控攝像頭見證下,他們在一樓實驗室通往廢液處理室的長廊看到一人伫立在盡頭。
也許發信號的是他,目的未必是求救。
他肩上罩着他們的制服,裏面穿着配套防彈衣,垂頭靜靜立在那,懷抱輕型步'槍的雙手纏着浸滿血的繃帶,腰際左側的衣物洇了大片血跡,呼吸深長,從胸膛的起伏動态看,他似乎疲憊倦怠,但不像負傷,而像是生了病。
疑似目标柳尋也的這人,身體、精神或個性正以某種形式生着病。
他們排好隊形,暫且隐蔽,迄今為止都在頑固抵抗的目标怎麽會站在那給人當靶子。
他們被吸引了注意,未曾注意到他頭頂的攝像頭間或閃爍紅光,接下來他的舉動更令他們無暇顧及那些。
柳緩慢握緊槍柄,慢得從容,讓他們看個明白,接着拉動槍栓、端槍瞄準,瞬息完成。
對敵人的威脅舉動他們條件反射舉槍予以回擊,事實上柳射穿了兩個人胫骨後直到躲進長廊轉角都沒再擊出一槍。
然開弓沒有回頭箭,開了火便一發不可收拾,當轉角再次跳出披着制服的人影,迎來的就是更猛烈的槍林彈雨。
人影很快倒地,他們總六人,兩人負傷緊急包紮,向安全處轉移,一人上前查看,其餘人試圖聯系救護車和其他小隊,卻發現訊號全部石沉大海。
查看的人為保險起見,遠遠瞄着那人的頭補了兩槍。盡管不明所以,還是拿出上面吩咐的麻醉針,裏面的針劑幾滴就能弄暈一頭牛,看清了臉是柳的就打進屍體。
從麻醉針看,他們上頭中的确有個特別了解柳的人存在。可惜這個血肉模糊的人影不是柳。
為了他拗斷頸骨的警察,柳冒險臨時修改計劃甩鍋。
距離定時炸'彈爆炸僅剩五分鐘,開火勢必引來支援,沒訊號指引的情況下大部隊抵達最遲五分鐘,在此之前解決這個小隊勉強夠用。
首先是拿着麻醉針來查看屍體的人,他已警覺,柳扔下槍現身,矮身躲過迎面一梭子彈,袖中甩出把手術刀,起身時一刀劃過他握槍的手。
槍落,他也是正規訓練出來精英,邊出手擒拿,邊擡腿打算膝擊柳腰左,性命攸關的架打起來陰點是應該的。
柳不躲不避,借力卸了他手臂,一腳踹上他支撐重心的腿膝蓋,趁他重心不穩奪過麻醉針,刀脅迫這個手腳都不頂用的人面對不遠處槍口對着這邊的同伴。
不過他有個敬業的同伴似乎不顧忌,柳揩攜他靠近,那人咬牙開槍,另兩人試圖制止他。
用肉盾擋了幾槍,開槍人被推到後面攔住,柳看準時機,甩開肉盾,手術刀尖瞄着開槍人胸部正中,脫手,飛刀中的。
那兩人懊惱至極,舉槍欲射,槍管竟從槍膛以一個斜角分離滑落,如同被快刀斬斷,驚異回望才發現,失去行動能力的開槍人胸膛上,避開重要血管的手術刀尾有細若近無的銀絲延伸向對面,終止于柳高揚着的纏着殷紅繃帶的手。
已用三分鐘。
柳放下銀絲,那兩人扔下斷槍,拿出麻醉針。
他們有體術,有個性,前者雙手腕到肘部能橡膠化,後者隔十秒可以從口中噴出堿液。
麻醉針對柳比子彈殺傷力大,一時束手束腳,加之這兩人配合完美,有使用巧妙的難纏個性加成。
最不濟柳可能被拖死在這,他已聽到大批腳步聲靠近了。
柳分神不慎被麻醉針擦過了左手手指,他毫不猶豫咬斷針頭刮傷的無名指的兩個指節。
柳的反應之狠決使兩人驚怔片刻,這倒是意外效果,柳趁機用前者的橡膠手臂綁住後者的嘴,給他倆一人半管麻醉劑,柳向廢液處理室跑起來。
長廊中途柳先前的肉盾動了。
子彈都打在了防彈衣上,他僅受沖擊斷了幾根肋骨陷入昏迷,此時醒了。
“讓你們領導轉告那個如此了解我的人一句話。”
柳用斷指的左手扶起他的頭,右手将針頭紮進他脖子。
“鼠目寸光的一直是你。”
言畢柳走向倒計時最後三秒的爆'炸。
被猛烈飛來的密集石塊破碎身體,被熱浪火焰瞬間湮滅……
下次睜眼他會在哪塊血肉濺落的位置,他失去意識的兩秒存在于哪,甚至活過來的還是不是最初的他,柳一概不知。
柳醒來發現已然完整如初的左手無名指上戒指仍在,他換回衣服,開着越野車助人為樂的游戲好友這時趕到,這位名叫和子的熱心網友個性是随身空間,寸草不生的十立方米,倒騰軍火綽綽有餘。
柳坐進後座,和子遞給他一包濕紙巾。
畢竟不是去兜風,期間氣氛不免沉寂。
“怎麽樣?”柳率先問候一句。
“開到這沒費什麽勁,倒是廢了我不少油。”
和子聳肩,瞟了眼車內後視鏡癱在後座上的柳,用了大半包紙巾擦掉一身一臉的血,他正無聊的轉着左手無名指上的銀色戒指。
“沒事戒指別戴那根手指頭,晦氣。”
“我可是逃婚來赴你約的。”
“這麽說我救了你兩命。往哪開?”
“北。”
沒有花紋的金屬指環,轉來轉去手感一成不變,柳不喜歡一成不變,又多了個厭惡這玩意兒的理由。
雄英內部記載了城市規劃文件的地理資料室,不算機密,普通人想查閱有難度,相澤驗證了證件和指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