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劫(7)
蘇小淮被那發了瘋的花魁一撞, 便從船邊落了下去, 一頭栽進了河裏。
平日裏練坐缸, 掉水裏掉多了,她便學會了閉氣, 倒是沒有被嗆着。她劃着水,正想讓自己的腦袋浮出水面,卻不想小腹猛地一陣抽疼。
她吃痛, 不免掙紮起來, 卻是越劃越沒了氣力。幸得侍衛來得快, 将她撈了起來。
被冰冷的河水一泡, 她肚子更疼, 腦袋發暈,剛出了水,便雙眼一黑, 暈了過去。
待到清醒的時候, 蘇小淮被柔軟的被褥裹着,身上也早已換了幹爽的衣服。卻是腹中絞痛難耐, 教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隐約聽身旁有人道:“姑娘天癸初至,又泡了涼水, 難免腹痛,這幾日須得好生安養, 忌生冷……”
“曉得了, 多謝大夫。”這是鸨母的聲音。
蘇小淮理解地點了點頭, 原來是月事來了, 怪不得會肚子會這麽疼,她還當自己得了什麽重病呢!
這下可好,她盼了那麽多年,終于把它給盼到了。天癸至,這初九便算長成,是可以開|苞的大姑娘了。待下回兒見到她家王爺,她非得把他給扒幹淨采了不可!
然大旗立來容易,倒也不難。
只聽屋門一敞,燕行知緩步而入。
蘇小淮:“……”
月事護體,眼巴巴見着有肉不能吃。這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爺,您怎麽來了?”鸨母輕聲問,倒有幾分詫異。
只聽燕行知微啞的低音淡淡道:“來看看初九,她怎麽樣了?”
“哎,爺心善。倒沒大礙,就是天癸到了,落水着了涼,養幾日便能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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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他頓了片刻,方道:“本王知道了,勞媽媽多照顧着。”
“自然自然,爺您放心,保準兒叫初九好好的。”說着,鸨母見燕行知沒有要走的意思,便識相地往門外去,抿嘴笑道,“那爺,您忙着,奴家先下去了。”
說罷,體貼地關了屋門。
蘇小淮聽罷閉好眼睛,想着等他走近前來,再睜眼吓他一跳。
見鸨母走了,燕行知行至裏間,心緒稍紊。他坐到床邊,只見床上的女娃雙眼閉着,細密的睫毛顫巍巍抖着,倒是生怕別人不知她還醒着。
他笑,只道:“莫裝了,本王知道你醒着。”
聽他這話,她便笑嘻嘻地睜了眼,那雙明亮的眸子盛滿了親昵的笑意。聽她軟聲喚他道:“爺,奴家可沒裝,奴家還睡着呢。要爺親一口,才醒得來呢。”
“貧嘴。”燕行知斂眸笑,擡手捏她小巧的鼻子。思及方才落水之事,他又蹙眉教訓道,“那時怎得就沖過來了?莽莽撞撞,出了事該如何是好。”
她嘟嘴,雙手一擡握住他的手掌,一邊揉捏一邊小聲道:“奴家也不知道,只是擔心爺,倒是什麽都沒想的。”
燕行知聞言心裏一暖,柔和了眉眼。
只覺她微涼的小手攀在他的掌上,指尖順着他的指縫劃過,又去輕撓他指側執筆磨出的薄繭。這小手又揉又鑽的,鬧得燕行知是陣陣酥麻,癢意順着胳膊一路向上,搔得他身子一緊,一股熱意頓時蒸騰起來,心火悶悶然而燒。
他望着她嬌俏的面容,不自意眸色一深,喉頭輕動。
“別鬧。”他啞聲道,抽出手來,放去她頭頂。正想像平日那般将她頭發揉上一揉,卻又驀地停住,收回手來,攥成拳頭擱在膝上。
适才鸨母的話,他聽在耳中,心裏卻是百般觸動。
她天癸已至,業已長成,再也不是那個無關男女之防的小娃娃了……
蘇小淮見他不說話,遂問道:“爺,姐姐呢?”
燕行知聞言臉色微變,勾唇淡笑道:“你不必憂心此事。記着,今日起,你便再沒有這麽一個姐姐,可明白?”
聽他說這話,蘇小淮遂知那花魁定是不會什麽好下場了。雖說沒能親手将那人料理料理有些可惜,但能得她家王爺護着,倒也不差。
這般一想,她遂點頭乖巧道:“是,奴家明白了。”
燕行知聞言,臉色稍稍寬緩,卻只是坐着,沒有同她預料中的那般撫摸她的頭發。
蘇小淮見他不似以往那般親近自己,倒有幾分疑惑,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她撇撇嘴,眸子一轉,計上心來。
“嘶……”她倏然吃痛,眉頭皺成一團,抱着肚子便哼唧起來。
燕行知見了探身上前,蹙眉問道:“怎麽了?”
“爺……”她趁機伸手,揪住他的寬袖不放,可憐兮兮地撒嬌道,“爺,奴家肚子疼……”
見她似是疼痛難忍,他心裏一緊,一時倒将那所謂的“自持鎮靜”給忘了個大半。怕她許是落水着涼才會如此,他遂伸手去探她額頭與脖頸,只覺那兩處溫軟微熱,應當不是發熱之兆,他這才平靜了些,然指尖殘留的觸感分明,又教他不免心旌搖曳。
“既是這般疼,那便再叫大夫給你看看。”燕行知收手道,堪堪碰過她皮膚的手掌似是有火在燒。
“不要。”蘇小淮捉住他的衣服,直把他往下拉,擠出了眼淚道,“爺不要走!爺幫奴家揉一揉就好了。”
燕行知聽了這話,才終于回過味兒來。
原來,這丫頭又是在詐他。
他笑,去捏她下巴,落手便覺似是碰到了暖玉,滑膩惹人。他暗了眸子,只道:“初九,你天天這般鬧騰,也不怕本王罰你?”
只見那雙霧氣朦胧的大眼睛撲閃了幾下,她眉眼一彎,倒是甜甜笑開了,他見此一怔,一時竟是心鼓難收。
她見他走神,遂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貼身過去,撅嘴道:“都是爺寵的,奴家這叫恃寵生驕。”
燕行知聞言低笑,卻不想她身上只堪堪着了一件兜衣,這般一起身,大好風光自是讓人一覽無餘。他的氣息一滞,被她貼着的胳膊一僵,暗自隐忍起來,亂了思緒。
久久不見他說話,蘇小淮挑眉,暗道莫不是這猛藥下得不夠?
她遂又變本加厲地蹭他,眨眼作疑惑狀道:“爺?”
燕行知眯眼,扶上她的袒露的雙肩,将她壓回到床上,被子一蓋,與她道:“好好休息,莫要再着涼了。”說着似是要走。
她心裏一急,眼淚又掉了下來,啜泣道:“爺……”
燕行知看着她,僵持片刻,卻到底是心軟了。他伸手隔着被子按到她腹上輕揉,挑眉道:“這下能安分了?”
“爺真好。”她轉瞬笑開,又趁他不防,将他的手塞到了被子裏去,道,“那樣不行,要這樣才好呀。”
大掌一僵,他心知鬧不過她,搖頭只笑。他定了定心神,運氣為她揉了起來,只覺掌下溫潤柔膩,不經意便會觸及那細軟的絨毛,實是教人抑制不住胡亂的心思。
被他這般一熨,疼痛便去了大半,只覺舒坦。蘇小淮落了水,又逢月事,自然是疲憊不堪,不多時便睡了過去,把什麽撩人的心思全抛到腦後去了。
燕行知見她入睡,便想着停手,卻又莫名心生不舍,兀自流連。
他望着她的睡顏,驀地意識到,他掌下之人是一個芳華正好的女子,他觸及之處來日許是要孕育誰人的血脈。不知為何,他倏然想起了他已故的父皇與母後的伉俪情深,想起了他年幼之時的承歡膝下……
他擡手,撫上了她的臉。
不想,一晃數年。
這世上,竟還會有一人,讓滿心皆是國仇家恨、習慣了孑然一身的他,渴慕起有人相伴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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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宴歸來,念及蘇小淮與阿柳天癸皆至,可準備着登臺之事,鸨母遂給她二人取了花名,一個作初久久,一個作柳迢迢。更漸漸安排着她們在花入樓的大宴中露臉,或撫琴唱曲兒,或攬袖起舞,纏頭紅绡數不勝數。
自始,世人便知,花入樓新來了兩位生得國色天香的姑娘,京中權貴無不散盡千金而待之,只為争入她二人青眼。
不過大半年功夫,初久久與柳迢迢之名便唱遍了上京,花入樓賺得是盆滿缽滿。
然,本該欣喜的花入樓背後掌櫃晉王爺,此時的心緒,卻是頗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