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糾纏
缪勝男時不時地用手觸碰路易斯的額頭,眼裏全是母親般的慈愛之情。而路易斯一直半耷拉着眼皮,有氣無力仿佛随時都要睡過去的樣子。
可就是這樣,程亦嘉還是看得出,他的眉毛和眼睛是多麽像那個人。
她真希望,眼前的這一切,都是假的。然而眼睛看到的,遠比腦子裏幻想得更加真實。
看到缪勝男緊張到有些無助的樣子,她急忙低頭翻自己的包,翻出一支筆。因為最近她一直在面試,所以會在包裏放着一支黑色的簽字筆。有時候去面試,面試公司讓填寫表格,并不一定會主動替準備好筆。她也是剛把這個帶上筆的習慣養成。
問題是她居然沒有紙。
目前情況下,似乎也不太合适直接和缪勝男交換聯系方式。
太唐突了。
着急之下,她翻到一張黃茜的名片,于是在上面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和姓名,遞給缪勝男,說:“z太太,你如果在b市需要幫忙的話,盡管打我電話,千萬別客氣。”
程亦嘉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算不算多此一舉。
剛才缪勝男都說了,她是在b市長大,她不可能在b市一個朋友都沒有。
她只是猜想,可能和缪勝男關系好的朋友恰巧都不在b市。
缪勝男結果她的名片,看了兩眼。
程亦嘉解釋:“不好意思,我沒有名片,這是我朋友的名片,我暫時就借用一下。或者,你有名片的話,可以給我一張嗎?回頭我再去法國,一定找你。”
缪勝男把她的名片塞進包裏,笑道:“我也沒名片。”
“那……那我先去忙了。有需要千萬別客氣。”程亦嘉又囑托她一聲,握着不停顫動的手機,往外走。
醫院門口的不遠處,黃茜正在打她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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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嘉趕緊走過去。
黃茜看到她走過來,沒好氣地收起手機,問:“你哪兒去了?沒注意人就跑沒了,吓得我還以為自己今天是一個人來的呢。”
程亦嘉本想對她抱歉地笑笑,但是可能剛才笑得太僵,此刻面部肌肉很不舒服,似乎沒辦法再笑。她揉揉臉,說:“看到一個眼熟的人,上去打個招呼。見你專心看檢查報告,就沒跟你說一聲。”她雙手挽着黃茜的胳膊,“你檢查結果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
“你生活習慣良好的話,這檢查就是讓你們彼此心安。”程亦嘉深吸一口氣,試圖把腦海裏路易斯的模樣徹底甩去。
“對了,醫生有沒有好好看看你的肺?”
黃茜撇嘴,說:“這次真要戒煙了,我還是希望自己将來生一個無比健康的寶寶。”
程亦嘉換成單手挽着她的胳膊,另一手則是揉了揉耳朵,邊揉邊斜視黃茜,說道:“這句話我聽了好幾回,耳朵都生繭了,怪不得覺得裏頭癢癢。”
“行,你以後負責監督我,但凡你發現我抽一次煙,你就可以拿走我錢包裏面額最大的那張鈔票。”
程亦嘉總算露出一個笑容來,說:“兩張。”
黃茜白她一眼:“德性!”
“中午想去哪兒吃飯?我請你。”
“幹嘛?找到工作了?”
“我不差錢。”程亦嘉一本正經地回答。
黃茜揶揄道:“也是,丁太太嘛。”
程亦嘉幹笑着,低下頭沒說話。
黃茜開車的時候,程亦嘉跟她有一句沒一句的瞎聊,聊到婚禮的時候,黃茜說:“你說駱一輝那天應該會來的吧。我挺擔心的。”
“擔心什麽?”程亦嘉低頭盯着手機,心不在焉地問了一句。
“我又不止請了你們兩個同學,還不知道別的同學怎麽看他。反正他的事情你走第一年傳得人盡皆知。他父母都上電視了。”
“噢。”
程亦嘉敷衍的态度讓黃茜覺得不太正常。
黃茜瞄了她一眼,說:“程亦嘉你一直盯着你的破手機看什麽呢?能看出花嗎?”
程亦嘉急忙擡起頭,擠出一張笑臉,道:“好久沒跟駱一輝聯系,我打個電話給他。”
駱一輝在電話裏說剛帶着一個客戶看完房子,正打算找個地兒随便吃點飯,下午他還得去發傳單,順便掃樓盤什麽的。程亦嘉想,正好,大家一起吃個飯。
酒吧經理王正凱正好也盤點好了這個月的賬,開着車到了程亦嘉和黃茜定的餐廳。
大學的時候,駱一輝很喜歡請朋友來這家名為r的餐廳吃飯。那年畢業酒會,駱一輝也是訂了這裏,不光如此,他還湊錢給全班同學都拍了畢業藝術照。程亦嘉記得自己選的風格是清新文藝風,符合她大學對自己的一貫定位,不過據說那攝影師後期把她的某幾張圖片p成了妖冶風格,吓得她都沒去要後期洗好的照片。不知道照片是被扔了還是被誰拿走了。
r和幾年前相比,變化很大,好像全部重新裝修過,風格更加清爽,以及,菜單上的價格更加昂貴。
程亦嘉選了靠窗的位置。
大概因為是周一,餐廳裏用餐的人并不多。
r緊挨着一條繁華的商業街,兩邊的寫字樓都是5a級的,周圍多是銀行和證券公司。幾個奢侈品旗艦店也都在這兒。
其實不是程亦嘉想來這兒,黃茜聽說她請客,想都不想便挑了這麽一個地兒,還美其名曰趁着你跟丁宓之還沒徹底掰,多占點便宜,反正刷的是丁宓之的卡。
黃茜是開玩笑地說的,她雖然并沒有從心底表示不看好程亦嘉和丁宓之這段詭秘的關系,但有時候無心之言反而最具預言性。
看到那個小男孩後,程亦嘉自己都想放棄了。
駱一輝來的時候,額頭有細細的汗珠,微喘,像是一路小跑過來的。他穿着厚厚的羽絨服,不過兩只手看上去還是有些幹裂,好像一直露在外面被冷風照應過久。他一臉春風地看了一眼程亦嘉,笑着脫下羽絨服。羽絨服裏的毛粘在了他的西裝上。他笑着伸手捏下幾根,後來發現有很多,索性把西裝外套也脫了,放在一旁。
坐下後,他喝了一大口茶水,環顧四周,感嘆:“這地方變了。”
王正凱給他續上茶,附和道:“我記得上回來的時候,還是四五年前,當時覺得這兒飯菜老貴的,就再沒來過。”
黃茜道:“我上一次來還是咱們畢業的時候。這裏的點心超好吃。”
程亦嘉豪氣地說:“茜妞兒,看在你就要嫁出去的份上,今兒個想吃啥點啥,甭客氣。”
“你以為我會跟你客氣?”黃茜從服務員手中拿過菜單,一口氣點了四五樣,“你白白忽悠了我好幾年,我以後會可勁兒地占你便宜。”
不明所以的王正凱有點兒看不下去了,提醒自己的準太太,說:“茜茜你別啊,亦嘉這都沒找到工作,你看你怎麽說也是一公司老板。一下子點四樣,吃得完嗎?”
黃茜說:“你懂什麽,這是我和嘉嘉的之間的秘密。再說,吃不完可以打包啊。”
程亦嘉紅了臉,說:“沒關系,還請得起。”程亦嘉明白黃茜為什麽沒對王正凱說自己和丁宓之的關系。
越少的人知道,她就越不用擔心被人嘲笑。
黃茜點完後把菜單遞給了駱一輝,“一輝,你也點幾樣,當年你可沒少請我們。”
駱一輝笑着拒絕。
他不是沒享受過奢侈的生活。
從那樣的生活跌落在泥潭裏,也不過三年不到的時間。
程亦嘉見他沒點,便加了幾樣。不過她不确定駱一輝是否喜歡吃。就算不喜歡吃,兩三年沒吃到,此時再嘗也算得上是嘗個鮮了。
“你新工作感覺怎麽樣?”程亦嘉問駱一輝。
駱一輝道:“還算湊合,比我想象中好一點。”
雖然累,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還要多,不停打電話,不停地忽悠人,不停地被人拒絕,但至少這樣工作,讓他覺得自己活在陽光下。
有時候,長得好,笑起來陽光燦爛,也容易讓客戶信任,尤其是女性客戶。
只是每天上班前,他都害怕自己到了辦公室,領導忽然就要辭退他。
他經歷過太過這樣的事情了,有時候是剛上班一兩天,有時候是試用期快結束。
點的飯菜陸陸續續端上來,大家邊吃邊聊。
程亦嘉問黃茜:“你們有沒有朋友要租房買房的?都給一輝介紹介紹。”
“沒問題。”黃茜放下筷子,“一輝,你現在名片有嗎?給幾張給我。”
駱一輝的名片是上個星期剛印好的,他随身帶着,聽到黃茜這麽說,立即從包裏拿出來給黃茜。程亦嘉本來也想要的,不過她現在朋友不多,自己要是想租房子可以直接打電話給他,實在犯不着浪費他的名片,也就沒要。
就在駱一輝給黃茜派名片的時候,不遠處走來幾個人,笑得不懷好意。為首的是汪其石,程亦嘉不認識此人,但是駱一輝認識。
汪其石打量着駱一輝,語氣充滿了諷刺,說:“喲,這不是輝少,好久不見啊!”
駱一輝擡頭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笑容隐去。
汪其石今天剛忙完一個大案子,這個案子如果丁宓之張張嘴,其實很容易搞定,不過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兩天丁宓之似乎忙得根本沒空理他。好在他自己搞定了,因此心情特別放松,就跟幾位朋友一起來這兒吃飯,沒想到剛要上樓去雅間,就看到坐在窗口這一桌上的人。他是先看到程亦嘉的,随後又看到了駱一輝。他沒想到,居然還能在這樣的地方看到駱一輝,在他眼裏,駱一輝現在卑賤得和地上螞蟻一樣不值一提。
大約是剛經歷完傷腦筋的大案子,他此刻特別想來逗逗駱一輝,順便好好看看這位敢在丁宓之鼻子底下包養駱一輝的美女到底什麽來路。
“這你衣服啊?”汪其石看着這價值不超過三百塊,甚至可能兩百塊不到,直掉毛的劣質羽絨服,噗嗤笑了,拿起來放手裏拍了拍,瞬間發現有羽毛冒出來,冷不丁地打個噴嚏,“哎呀,這衣服,挺有個性哈。”
駱一輝臉色有些尴尬,他不想惹麻煩,也就沒搭理無聊的汪其石。
汪其石放下他的衣服,說:“輝少,你看你,有吃這飯的功夫,還不如生下來換件好點的外套。然後找個好工作,慢慢幹活,順便給你爹媽還債。”
駱一輝咬了咬牙,擡頭對上汪其石挑釁的目光,說:“我穿什麽吃什麽幹什麽和汪大少有關系?”
汪其石厚着臉皮,在空出來的椅子上坐下,說:“你怎麽能這樣說?好歹我們也認識不少時間。來來來,這頓我買單,想吃什麽再點。”
黃茜瞪着此人,說:“先生,我們好像不認識吧。”
汪其石看見是美女跟他說話,立馬換了一副謙謙君子相,說:“在下汪其石,從現在認識也不算晚。”說完他目光瞟向程亦嘉,露出一個詭秘的笑容,“這位是看着有點兒眼熟啊……”
“汪其石,別亂動我朋友的主意。”駱一輝微微攥緊了拳頭。
汪其石冷冷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你朋友的主意了?”
程亦嘉道:“我兩只眼睛都看到了。”
汪其石把椅子往她身邊挪了挪,問:“美女你一定會錯我的意了。美女你叫什麽?我們認識認識?”說完,他還特殷勤地掏出自己的名片。
“我對你沒興趣。”程亦嘉端起水杯,輕輕喝了一口水。
“可我對你很有興趣。”汪其石動作優雅地靠在椅子上,“真的不要留個電話嗎?”
駱一輝站起來,面色陰冷地說:“有什麽事請你沖我來。”
汪其石笑眯眯地示意他坐下,“輝少,別急啊。這位沒了,不還有下一位,你好好打扮,還是有人肯花錢的。”
駱一輝的拳頭還沒來得及送出去,桌子上的那碗熱湯便已被程亦嘉端起來一股腦地倒在了汪其石身上。
“天冷,給你暖暖身。”程亦嘉笑容可掬。
汪其石一身的高級定制,就這樣被程亦嘉弄髒。他慌亂地站起來,不停抖動身上的污漬,拿起紙巾擦着,感覺體溫都驟然升高了。
“你!”他沒想到這女的膽子這麽大,都弄不清楚他是誰就敢這樣對他,“我看你這頓飯是不想吃了!”
駱一輝動作很快地走過去,擋在了程亦嘉面前。
跟汪其石一起來的幾位,原本想看個笑話,結果完全沒想到那女的如此不冷靜,紛紛愣住。緊接着,幾個人快步走了過來。
黃茜和王正凱也都站了起來,站在駱一輝旁邊。
幾秒鐘後,有個人說:“知不知道他是誰?這飯店有他的股份,現在就能請你們四個人滾出去。”
駱一輝道:“有什麽了不起的,不過是丁宓之的一條狗。”
程亦嘉不急不緩地拿着餐巾紙擦着手,剛才端起湯的時候動作太急,手被濺到了。這湯還挺燙人的。她呵了一聲,反問:“這位汪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駱一輝說這汪其石是丁宓之的一條狗,看來她可以試一試狐假虎威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