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
北京時間2014年8月8日下午5點,在廣州卡麗皇家金煦酒店的戶外草坪上,正舉行着一場證婚儀式。
太陽已經向着西邊落去,天際的雲被霞光染成溫暖的橙黃色,而衆人頭頂的天卻蔚藍無雲,與青蔥的草地相映成趣。
這是一場以“午後巴黎”為主題的草坪婚禮,容納200人的場地處處皆是巴黎風情:儀式臺像是從塞納河邊的咖啡茶座直接搬來的,一把大傘罩住了證婚人和一對新人,戒指也放在咖啡杯內。婚禮現場被布置成環形,賓客們的座位圍繞着儀式臺,椅子是清一色的咖啡座椅。賓客們在進場的時候就發現了酷似香榭麗舍大街的迎賓道,而他們領到的喜糖和現場供應的甜點也極具法國風味。
此刻證婚人已經說完了他的臺詞,新郎新娘相視一笑,愉快地答允了誓詞上的要求,在衆人的期盼中交換戒指、相擁接吻、熱淚盈眶。
至此,這場婚禮算是完成了一大半了。鐘鼎進場的時候剛好趕上這一幕,便在一旁裝飾着巴黎鐵塔和鳶尾花的餐桌上拿了香槟,和周圍不相識的人融洽地慶祝——他并不是這場婚禮的宴請賓客,他來這裏的目的只是為了歸還堂鵲的本子。
這事得從前幾天說起。
周一的早晨對于鐘鼎而言和一周其他六天的早晨沒有區別,他早早起床收拾停當,準備去公司上班,卻在出門前看到包裏有一件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然後他想起這是周六去看Stacey的時候用過的包,而這本本子是堂鵲當時拿去畫畫的,他拿過來看了之後就忘了還給人家。本着學習雷鋒好榜樣的精神,他打算把本子寄過去還給她。但是他把本子翻了個遍也沒找到堂鵲的聯系方式。
鐘鼎這才想起他甚至連堂鵲叫什麽都不知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被趙家瑞打暈,第二次見面的時候他光顧着解釋也沒問她名字,第三次見面……鐘鼎居然以為自己知道她叫什麽。
鑒于他不想為這事打擾舒樂,也懶得去找趙家瑞名片,雷鋒精神被迅速澆滅,鐘鼎很快忘了這件事。直到今天早上,一個陌生號碼打進了他的私人手機。
他狐疑地接了起來:“你好,我是鐘鼎。”
“嘿,你好,我是堂鵲。”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了出來,“周六我們在舒小姐家裏見過面,我是她的周末助理。”
哦……原來她叫堂鵲啊……
“我記得,你還有一個本子在我這裏。你打過來是為了這個吧?”
“嗯嗯沒錯,你現在在深圳?”
“對。”
“能不能麻煩你把本子寄過來給我?我明天可能要用了。郵費我出,謝謝哈。”電話那頭,堂鵲語氣急促地說道,好像這個本子對她真的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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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鼎翻了一下電腦上的備忘錄,頓了頓。他的日程上寫着明天一早要去廣州談收購的事情,也就是說今天他就要過去。
“有什麽問題嗎?”
鐘鼎笑了,“我下午要過廣州,你下午有空嗎?我直接拿給你吧。”
這下堂鵲倒為難了,“啊……我下午有場婚禮要跟,現在已經在酒店了……”
“沒關系,你在哪個酒店?”
“卡麗皇家。”
“那我下午去找你吧。”
堂鵲萬分感激,“好,真的謝謝你了。”
三杯香槟下肚後,鐘鼎才想起該知會一下堂鵲他到了。
于是他推開準備朝自己靠過來的美女,慢吞吞地拿出手機,撥打了今天才存進通訊錄的號碼。那頭很快接通,堂鵲表示她就在附近,很快趕到。
一分鐘後,堂鵲如約出現在鐘鼎面前。
“真的謝謝你!”
一見面對方便雙手合十在胸前表達謝意,迎着陽光的笑臉大汗淋漓,可想而知她已經在場內奔波了大半天了。
“要你大老遠送過來真是不好意思!”然後她伸出雙手,攤在鐘鼎面前。
“诶?”
盯着堂鵲攤開的雙手看了好一會兒,鐘鼎發出疑惑的問句。
“……诶?”
片刻後,堂鵲也疑惑地歪了歪頭。
鐘鼎不好意思地堆起笑臉,“對不起啊,我沒帶進會場……本子放在車上了……”
“啊?”
鐘鼎馬上提出補救措施,“我可以等你這邊結束,我們出去拿。”
“……為什麽你不現在出去拿來給我呢這樣不是快一點嗎?”堂鵲沒有停頓地說完後,雙目憂愁地看着他。
“來都來了……”鐘鼎想說“蹭蹭香槟也不錯”,但接觸到堂鵲幽怨的眼神後愣是把這話吞了下去,“我現在過去拿,二十分鐘後見!”
然而二十分鐘後,鐘鼎在原地卻沒看到堂鵲。
當他再次踏足二十分鐘前來到的場地時,看到的卻是餐桌上的甜點被一掃而空,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和酒店的人在合力拆卸裝飾的物料。問過工作人員後,他詫異于草坪酒會這麽快結束,而所有人已經轉場去宴會廳裏吃正餐了。
鐘鼎在服務生的帶領下來到了宴會廳,緊閉的大門一推開,人聲鼎沸。
他眯着眼睛,越過一桌又一桌的客人,尋找着堂鵲的蹤跡。
但堂鵲更快找到了他。
“嘿。”
鐘鼎感到自己的手臂被拉了一下,轉身便看見堂鵲的臉。她換下了正裝,穿上了襯衣和短裙,看上去和來參加婚禮的賓客并無二致。
鐘鼎驚奇,“咦?難道你們和新人一樣要換三次衣服嗎?”
堂鵲沒有理會他的疑問,她拉着鐘鼎向人群外圍走去,“這頓飯要吃上兩個小時,光是敬酒就要老半天了,吵死個人,咱們還是找桌安靜的坐下吧。”
“吃飯?”
“嗯。”堂鵲的語氣不容置疑,“從早上六點忙到現在,我快餓死了。”
“早上六點?你中午沒有吃飯嗎?”
“沒時間,新娘出了點狀況,現場也有些小意外,”堂鵲像是自言自語地抱怨着,“處理起來沒完沒了。”
轉眼間他們已經來到僻靜的所在。
在座位上坐下後,堂鵲悄悄脫掉了高跟鞋,把雙腳藏在桌布下。
“工作人員可以吃宴席飯嗎?”他還以為堂鵲要帶他到後臺去吃工作餐。
堂鵲給了他一個“你小子不開竅啊”的眼神,“所以我才要換衣服啊。”
他反應過來後無奈地笑了,“這樣真的好嗎?”
堂鵲聳肩,“吃飯皇帝大。”
看她是打定主意要吃這頓飯了,鐘鼎決定放棄勸告。他把一直拿在手上的本子交出去,“你的本子。”
“謝謝。”堂鵲接過本子翻了翻就放進了包裏,接着把全副身心投入到“吃飯”這一偉大事業中。看得鐘鼎也食指大動,跟着吃了起來。
“诶你今天來廣州幹嘛?”
也許是覺得沉默不利于消化,堂鵲抛出了個不鹹不淡的問題。
鐘鼎正專心地跟烤得外教裏嫩的乳豬打交道,抽空道,“明天要和這邊的人開個會。”開完會他還要去教Stacey練琴。
“你是做什麽的啊?”
斟酌了一下後,鐘鼎答道,“在公司上班的。”
“業務員?經理人?”
“差不多吧。”
聽出對方不想多談,堂鵲也不死纏爛打,“覺得今天這場子怎麽樣?”
鐘鼎環顧四周,“很好看,很漂亮。得花不少錢吧?”
堂鵲停下撕扯雞腿的動作,指着正在敬酒的新人,要鐘鼎看過去,“他們的腦門上就寫着六個字:人傻錢多,速來。”
鐘鼎笑笑,“不過我總覺得每一場婚禮都差不多啊。”
從小到大,鐘鼎參加過的婚禮少說也有幾十場,不管它們如何力求獨特,最後呈現在看客眼前的還是大同小異。
堂鵲頗為贊同地點頭,“婚策守則第一條:一定要讓新人認為自己的婚禮是獨一無二的。”
“他們會這麽認為嗎?”鐘鼎不太相信,“他們一定參加過別人的婚禮,怎麽可能……”
堂鵲笑得很神秘,“如果你有機會問問新娘,她一定會告訴你她的婚紗是時裝周最新款,她的蛋糕是翻糖蛋糕不是慕斯蛋糕,宴席的菜肴都是有機的,甚至布置紅毯的栀子花都是空運回來的,因為現在已經過了花季。”
鐘鼎并不明白這些,所以他等着堂鵲解釋。
堂鵲果然解答道,“是誰讓他們相信這些的?是我們。是誰讓他們願意花多餘的錢的?還是我們。我們是怎麽做到的?牢記婚策守則第一條:一定要讓新人認為自己的婚禮是獨一無二的。”
鐘鼎做恍然大悟狀,“婚策和銷售一樣吧?做好一場婚禮,你們有提成。”
“嗯,沒多少錢。加上我們底薪低,每個月都是艱難度日。”
他好奇,“這場婚禮要花多少錢啊?”
堂鵲眼皮也不擡,“全部加起來六十六萬,六六大順。”
說完她一頓,像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似的問他,“诶,你知道這個客戶是誰介紹給我的嗎?”
鐘鼎茫然地搖頭。
堂鵲意味深長地公布了答案,“就是上次你在醫院一見鐘情的美女。”
“……诶?!”
堂鵲對鐘鼎震驚得抖落了筷子夾的菜的反應很滿意,“她今天也在現場,我打個電話讓她過來吧哈哈哈。”
等鐘鼎反應過來要阻止她的時候,一男一女走到了他們桌前。兩人一人着黑一人着藍,巧笑嫣然,一看即知是一對璧人。
堂鵲跟兩人打了招呼,卻把側重點放在男人身上,“好久不見啊俊谂。”
西裝革履的男人笑起來英氣逼人,“好久不見。”
“你——偷——吃——!”一襲寶藍色長裙的卷發女人纖手指向還在狼吞虎咽的堂鵲,“我要跟新娘揭發你醜惡的行徑!”
但她語氣嬌柔,一點沒有威脅的意思。
堂鵲無所謂地甩甩手,“這會兒她才敬到九號桌子,好一陣才能完,有空理你?”
藍衣女人順勢在她身邊坐下,“我聽說待會兒他們敬完酒還得在場外送賓客呢,這麽多人,他們得在外頭站多久啊?”
“多久也得站啊,他們自己要求要加的流程,我們同事還得陪呢。”堂鵲把一碗粥推過去,“吃麽?”
“剛吃飽,我們要走了。”藍衣女人起身,挽住陪同她一起過來的男人。
堂鵲揮手,“慢走不送。”
“去!”藍衣女人打了她一下,“要不要送你回家?你也差不多能脫身了吧?”
堂鵲冷笑,“脫身?早着呢。我得幫他們收拾場子,你以為簽了單大的就不用打雜了?”
“Poor girl.”藍衣女人同情地看着她,“那我們先走啦!”
堂鵲打發道,“嗯嗯,拜拜。”
送走了兩人後,堂鵲才注意到鐘鼎從剛剛起就沒講話。
她推了推他,“怎麽了?看到美女傻了嗎?”
“诶?”鐘鼎從紅棗銀耳羹裏擡頭。
她說着遲到的介紹,“剛才那位就是你那天在醫院見到的美女,旁邊那個是他老公。”
鐘鼎看着她,一頭霧水,“……诶?”
堂鵲擰眉,對他這一系列的反應不解道,“你到底怎麽了?”
“沒……”鐘鼎擦幹淨嘴,用很無辜很天真的眼神看着堂鵲,一字一頓地問道,“為什麽她不哭的時候……不好看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