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
“咱們也庸俗到開口就是錢的地步了啊。”
“要是開口連錢都談不了,這麽些年不白活了。”
堂鵲點頭稱是,“好吧,那咱們就來談談吧。”
杜光奇一臉頭很疼的樣子:“你是知道我最近剛被調到財務部,故意捅個簍子坑我呢吧?”
她面無表情,左手扯過一張紙巾,捂到鼻前,兇狠地醒了一下鼻涕。
把紙團準确地丢進垃圾箱,堂鵲轉過來嚴肅地回答:“沒有。”
杜光奇嘆氣,“行,那你說說,怎麽會出現這麽大一個纰漏?”
看着攤在面前的財務報表,堂鵲別過頭,“報上去的時候沒仔細看,漏了一個小數點。”
杜光奇抽了抽嘴角,“這筆數目,我和你分攤一半。你自己墊,有問題嗎?”
“沒問題。”她自知理虧,急忙答應下來,只希望杜光奇別再說她。
她的感冒過了一星期,完全沒有好轉的趨勢,反而愈演愈烈。
見到她那副病怏怏、可憐兮兮的樣子,杜光奇擺擺手,“算了,你先出去吧。”
出了杜光奇辦公室,堂鵲整張臉就沉下來了。
這次要墊4萬多,這幾個月算白幹了。
事件起因是那日她去和沈愈琴吃飯,把本來該由她自己做的事情交代給了小安。小安第一次接觸這樣的事務,雖然堂鵲已經再三叮囑過,還是出了岔子。上交報表的時候,小安又沒有先給堂鵲看過,更要命的是財務部那邊接收報表的也是個實習生,沒有再次核算,便造成了失之毫厘謬以千裏的大烏龍。
新人培訓的時候,不知道和這群實習生強調過多少次,做最終确認前要和上級前輩核對,總是有人沒聽進去。前輩們又會告誡在帶新人的他們,務必要自己進行最後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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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在感嘆不聽老人言的總是要吃虧,衣袋裏的手機震了一震,劃開解鎖後看到陸治賢的信息。
說起陸治賢,自從他們贏了獎金後,堂鵲就沒怎麽在公司裏見到他了,倒是在朋友圈裏看到他出差去了深圳。她才想起他的客戶好像都是11月、12月要結婚的,而且訂單數量遠沒有自己這麽多。到底是一起為獎金奮鬥過的同志,陸治賢人不在公司,還是經常在微信上用大前輩的語氣勉勵她。
這不,他今天剛回來就約堂鵲去攀岩了。
堂鵲有時想想,自己和陸治賢相處的過程也蠻奇妙的。起初兩人因為李曉夢和孫俊的婚禮煞費腦筋,接着又為了婚博會的獎金齊心協力,但這些經歷談來卻輕描淡寫,甚至那過程堂鵲也記不住太多,不過是普通同事之間的交往。他們知道了彼此的星座(現代女性【bi——】交朋友簡直離不開星座了)、畢業的院校、喜歡的作家、生活方式、愛吃的菜式……也許過個個把時候,他們也會像當初知道的那麽快速一般,把這些統統忘得一幹二淨,畢竟他們都是現代人,早養成了做不成好朋友就自動把對方資料從腦海裏删除的習慣。
社交媒體功不可沒,當我們在現實中和某人相近的時候,聊天窗口的前三位總會有他。堂鵲沒想過和陸治賢聊起來竟和當初跟杜光奇侃大山一樣輕松愉快,她本以為像陸治賢這樣的皮囊裏裝着的,都該是愛裝逼的大爺呢。
一來二去,兩人在微信上是熟得跟牛排似的了,可現實中見面仍舊是點頭微笑罷了。
堂鵲總是警惕着關于陸治賢的傳言,不管是同事有意無意讓她聽到的議論,還是她作為女人的直覺,都在提醒她陸治賢不是小白兔而是大灰狼。
嗯,還是披着羊皮的那種大灰狼。
可能是堂鵲太久沒回複信息,陸治賢又發來一條:
下午老地方,走不走?
他說的“老地方”,是市區一家有名的攀岩館,上次婚博會結束後陸治賢約她去玩了一次後,堂鵲就徹底愛上了這項運動。可惜最近工作繁忙,身體虛弱,實在沒有辦法再去體驗——當然,現在還加上另一個可怕的理由:“囊中羞澀”。
于是她爽快地回複:約!叔叔出錢我們就約!
訂好了下午的行程,堂鵲便朝着中午的目的地——食堂,走去。
她約的自然是犯錯的小安。
早上她發信息給小安說要一起吃飯的時候,小女生回了個哭臉給她:師傅,我錯了,我對不起你……不要打我T-T
堂鵲當然不會打她。
但沉默不語的氣氛比真刀真槍的打罵更讓人害怕。
她自小就有這能耐,在對峙或争執中,保持沉默,卻醞釀着更大的爆發,殺對方個措手不及。領教過她這能耐的人,都恨不得撕開她的嘴要她說上哪怕一句話,或是不能忍受她的死寂而拼命數落着她的不是。
就像別的小孩子面對大人的鞭子都會哭着求饒,堂鵲卻咬着牙一字不發,最後被打得皮開肉綻。
她媽媽說過,這就是賤骨頭。
小安坐在堂鵲對面,雙手絞在一起,垂着頭不敢看她。
這是她第一份實習的工作,原本不是她中意的崗位。可聽了公司培訓時剛拿了獎金的堂鵲的演講後,竟然被激勵得想踏踏實實地好好幹上一陣,而被分配給堂鵲打下手也是她意料之外的驚喜。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堂鵲。
是自己的疏忽,也是自己對自己太有信心,但小安心裏也有些怨怼。若說前輩把關那麽重要,這次事堂鵲也有失職的地方,怎麽搞得好像所有責任都在她這個實習生身上似的?
聽說這次損失的數目有九萬多,要是讓她來賠……唉。
想到這,小安的頭垂得更低了。
“現在知道嘆氣了?”
堂鵲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悠悠地飄了過來。
小安一驚,忙回道,“嗯嗯,師傅,我知道錯了。”
堂鵲眯起眼睛,她并不喜歡這麽敷衍的認錯。
急切的語氣夾雜着恐懼,生怕對方說出懲戒或責罵的話來,就和明知道要挨打還閉着眼祈禱這一拳不會打下來的舉動一樣——
“錯在哪了?”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冷得沒有溫度。
“錯在……做事不細心,沒有小心檢查,交東西之前沒有給你看……”
小安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在說話。
堂鵲接着問:“那下次要怎麽改正?”
“下次……下次我會認真做好工作,好好檢查,然後……然後交之前給師傅你先過目。”
小安說着偷瞟了一眼堂鵲,又被她那張沒有表情的冷臉吓得把頭低了回去。
看着小安,堂鵲想起了她大學時代帶過的學妹和學弟。
是不是有些人總覺得,只要自己賣個萌、服個軟,做錯什麽事就能一筆勾銷了呢?
“知道這次事情造成多大的影響嗎?”
“知道……”
“多大影響?”
“財務部……財務部報錯了數目,副總怪罪下來了。”
等了一會兒,小安沒有繼續說,堂鵲又問:“還有呢?”
小安吞吞口水,把聽到的說了出來,“還有……還有財務部的同事因為這件事把所有賬目和報表都重新核算了一遍……”
“準确地說是財務部的實習生重新進行了核算。你知道財務部有多少實習生麽?”
“5個……”
“那你知道這一次有多少報表要重新核算麽?”
“……很、很多……”
堂鵲接下去,“所以,因為你的一次失誤,造成了別人的超時工作。憑什麽別人要為你的錯誤買單?”
小安一愣,更是說不出什麽話來了。
顯然她之前并沒有想到這些。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只是坑了和你一樣剛從學校裏出來的幾個實習生罷了。”堂鵲冷淡地說着,“那個接收你報表的實習生不知道被他的同門嫌棄成什麽樣了,但這件事你們都有責任。人都害怕肩上擔着責任,可人在世上,總是要有擔當。我不是要你知道自己錯了,而是希望你明白,在一個團隊裏,任何一個人做的事,都對團隊裏其他人有着責任的負擔。”
小安咬着唇,“師傅……我知道了……”
“也許你們會想,作為前輩的我們沒有提醒你們要給我們核對,所以這裏頭也有我們的責任。”
像是知道小安所想,堂鵲順着說了出來。
小安眨眨眼,看向堂鵲。
“但是你們都不是三歲小孩了,難道我們還要像奶媽一樣,天天趕在你們後頭教你們怎麽做事麽?”
小安沒料到堂鵲會如此直接把責任撇得一幹二淨,心中驚訝萬分。
這就是師兄師姐們說的,公司裏的前輩欺負後輩的手段?
天下的烏鴉果真一般黑!
見小安的表情瞬息變換,堂鵲也明白她必定在埋怨自己。
她搖搖頭,想獨當一面的人,總能想通這句話的道理。想不通的,也就不在她的教導範圍內了。
她對後輩的教導一向不強求,聽得明白的就繼續跟着,聽不明白的便沒緣分了。
“行吧,先吃飯,我餓死了。”堂鵲擺擺手,“賠款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墊上的。”
“诶?不用我們賠嗎?”
“嗯。”
聽到這,小安心裏的石頭才落了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