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數字團
回到家中,戚夙容拿出紙筆,按照官位高低,從上到下将此次被清查的官員名字一一列在紙上,足足列了四五十人,或有遺漏,日後待補。
認真看了片刻,戚夙容發現其中有不少人,在未來都将回歸朝堂,重顯官威。也即是說,他們成功洗刷了此次清查的罪名,雖未必完全清白無辜,但至少于新皇有功,将功補過,才有此殊榮。
戚夙容知道未來的新皇并非太子,而是當今聖上的九弟景王。元奚說過,密信與皇位有關,那麽她可以假設,景王也許是借助密信才得以登基為王。她雖不知密信的內容,也不知密信有幾封,但她可以反推,只要是将來輔助景王登基,同時出現在此次清查名單中的人,都有可能持有密信。
戚夙容認真回想未來三十年,朝廷所有官員的名字。當然,即便她記憶力再好,也不可能記全,但五品以上的官員,或多或少都有印象。
片刻後,名單上五十人,被她删選出二十人。
二十人,範圍還太廣,不過她還有一個條件沒用,那就是十二年前,接受過先皇賞賜的人。
此事戚夙容不清楚,必須去詢問父親。
當晚,戚夙容敲響了書房的門。
“爹。”
“容兒啊,進來吧。”戚父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戚夙容推門而入,順手将門帶好,款款來到書桌前,給戚父遞上一碗參湯。
“爹,晚上寒氣重,喝碗參湯暖暖胃。”
戚父笑道:“女兒有心了。”
他放下手上的書冊,端起參湯喝了起來。
戚夙容見他剛才正在看的是一本兵書,父親始終還是放不下戰場。他是一名征戰殺場的将軍,朝堂的勾心鬥角并不适合他。
可惜如今邊境穩固,父親空有抱負而無用武之地。若非如此,皇上也不敢對戚家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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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女兒記得十二年前的桐城之戰是您最後一戰。”戚夙容緩緩坐下,開口道。
“是啊,那一戰,直接将邊寇驅逐三百裏,再不敢進犯半分。”戚父擡起頭,目光悠遠,仿佛在遙想當年的輝煌。
“桐城之戰後,爹便被先皇召回了京城?”戚夙容問。
戚父點頭:“此戰大捷,先皇論功行賞,擢升我為護國大将軍,還在宮中舉辦了慶功宴,一一封賞了有功之臣。”
“那爹還記得哪些人獲得了封賞嗎?”
“你問這個做什麽?”
“好奇而已,爹給女兒說說吧。”
戚父皺了皺眉,說道,“我也記不太清了,只記得柳國正、樊固、王隽、宋傑、孟軻、盧佩等人皆有封賞。”
“先皇都賞了些什麽?”
“其他人我不記得了,不過先皇賞了我一幅百年古畫、一對玉杯、一尊玉佛。”
戚夙容仔細觀察父親的表情,毫無異色。如此看來有兩個可能,一,父親确實不知密信之事;二,先皇并未将密信交給戚家。
“這些東西,都在戚府的庫房嗎?”戚夙容又問。
“沒有。”戚父回道,“先皇賞賜之物,我全都放置在暗閣中,平常人是找不到的。”
戚夙容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爹啊,您總算精明了一回,大善!
而後,她又軟磨硬泡地套出了更多接受封賞之人,約有十來位,這大概是父親能記住的所有人了。
回到自己房間,戚夙容立刻将這些人一一列在紙上,然後将三張紙放在一起。
符合兩個條件的有二十家,即此次被清查,日後得以複職者;
同時符合三個條件的只有七家,即上了清查名單,又是當年受賞的功臣,并在将來重獲榮耀者。
還有兩人,此次并未被清查,但當年受過先皇賞賜,又在日後得景王器重。其中一人乃當朝太尉柳國正,另一人則是吏部尚書左明堂,亦是将來位列三公之首的丞相。
後兩人暫且不論,戚家如今沒有資格交好。戚夙容的重點在那七名符合三個條件的人身上。他們此刻正是落魄之時,勢單力薄,孤立無援。但他們能夠渡過重重困難,最終恢複聲威,絕非僥幸,必有其過人之處。
戚家或許只是大海中的一葉扁舟,但只要借得東風,未必不能乘風破浪。
戚夙容又将目光落在那七個名字上,樊子域、孟軻、宋傑、盧佩、江啓、步言、聞之晦。七家中,目前唯一能肯定擁有密信的只有樊固一人,但樊固已死,密信理當落到其子樊子域手上。但戚夙容估計樊子域還沒看過密信的內容,否則他一定會想盡辦法進入景王府,而不是受盡磨難、幾經輾轉之後才走到景王身邊。
當然,這一切推論都建立在密信與景王有關的假設上,若密信另有含義,那它便失去應有的價值了。比起幾封密信,戚夙容更相信未來既定的一切。改變一件小事容易,但若想扭轉乾坤,很可能落得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況且,景王确實稱得上是一代明君,戚夙容願意将身家性命押在他身上。
上一世,戚家還沒來得及參與大事,便已經家破人亡,化作塵埃,不留一絲痕跡。這一世,歷史已經改變,戚家之名尚存,他日必将受到更多人關注。所以,戚夙容必須在此前積蓄力量,盡可能保戚家周全。
她揉了揉眉心,将幾張紙折好,暫時藏入地板的夾層中,待完善名單之後,再将其燒毀。
兩日後,戚夙容易裝來到新宅,叫元奚一起出門。經過兩日的休養,他身上的傷好了許多,至少平常行走已看不出異常。
“我們去哪?”元奚問道。
“打探消息。”戚夙容簡單地回了一句。
元奚望着她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她準備如何打探消息?
戚夙容腳步不停地穿過街市,徑直來到一條略顯得髒亂的偏僻巷道中。
此處乃京城有名的貧民窟,聚集了一大堆三教九流的下等人。元奚沒想到戚家小姐竟然會到這種地方來,看她的模樣,來此絕非偶然。
這時,戚夙容突然停下腳步,從衣袖中拿出一個錢袋掂了掂,引得周圍數十名衣着褴褛的乞丐虎視眈眈。
“想賺錢的人過來,我有事讓你們去辦。辦好了,這些銀子就歸你們。”戚夙容揚聲道。
衆乞丐聞言,紛紛聚攏過來,只有一人躺在草席上一動不動,像是睡着了,但戚夙容卻格外留意他。
“小公子想叫我們辦什麽事?”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要你們幫我搜集一切有關朝廷大臣、名門貴族包括被皇上被處罰的罪臣的各種消息。”戚夙容徐徐道,“他們的名字、身份,居所、喜好、往來親朋等等,都在搜集之列。”
衆乞丐面面相觑,無人應聲。
戚夙容又道:“你們放心,我不會讓你們為我賣命,消息能打探到多少就算多少,我會定期給你們支付報酬。若有重要消息,則另有獎賞。”
乞丐們眼中閃亮,紛紛表示願意參與。
“我只有一點要求。”戚夙容沉聲道,“我吩咐你們辦的事必須保密,切勿宣揚。”
“這個請放心,我們別的不會,最擅長的便是插科打诨,說話真假參半,一般人根本分不清。”一名乞丐嘿嘿笑道。
“好。”戚夙容點了一下人數,一共有十一人,“把你們的名字告訴我,以後我會一一記錄你們打探的消息,根據消息的多少支付相應的報酬和獎勵。”
一名乞丐為難道:“我們很多人都沒有名字,也不識字,只是随口叫的。”
戚夙容想了想,猜測他們恐怕是不願意暴露名號,以免招惹是非。
“那這樣吧,我以數字給你們命名。從六開始,一直到十六。”
“為什麽是從六開始?”有人好奇問道。
“一到五,我會留給将來貢獻最多的人,他們不僅能獲得豐厚的獎勵,還将成為其他人的小頭領。”
乞丐們眼睛一亮,興趣大增。
但不過一會,他們又都沉寂下來,視線移到那名正躺在草席上的男子身上。
戚夙容順着他們的視線望過去,笑道:“俠丐之名我早有耳聞。只要他願意,這個‘一’非他莫屬。”
此言一出,草席上的男子微微睜了睜眼,朝這邊瞥了瞥,随後又翻身睡過去。
乞丐們見狀,臉色皆露出欣喜之色,其中一人道:“原來小公子也聽過老大的名字,他沒有反對,我們可以聽公子差遣。”
戚夙容點頭微笑:“既然沒有疑問了,那麽便記住你們的名號。”
她點一個便報一個數字,直到他們記住為止。
戚夙容并不知道,她随意取的名號,成為了将來最為神秘的數字團的雛形。
随後,戚夙容将銀子遞給名號為“六”的少年,說道:“這是見面禮,交給你們老大,由他分配。過兩日我會再來,看看你們能打聽到什麽消息。”
“謝謝小公子!”衆乞丐歡呼一聲,簇擁着朝那名男子跑去。
離開貧民窟後,元奚才問:“此事交給他們行得通嗎?”
“你可能沒聽過俠丐之名。”戚夙容解釋道,“京城的乞丐雖不如其他城鎮多,卻也不少。他們劃分派系,分區治理,形成了一套特有的地下規則,俠丐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之所以被稱之為俠丐,不僅因為他身負武藝,來歷神秘,還因為他定下了三不準的規矩,一不準欺淩老弱婦孺;二不準害人性命;三不準背信棄義。”
元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當然,我選擇他合作,還有一個原因。”
“什麽原因?”
戚夙容笑着吐出兩個字:“秘密。”
元奚被噎了一下,随即他又生出疑惑,戚夙容是從何處得知俠丐之名的?他們完全是兩個階層的人,根本沒有機會接觸,以她的性格,也不屑與之接觸。但如今看來,戚夙容不僅有着不為人知的沉着和心機,還藏着不少秘密。
難道她以前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
不過一兩天的接觸,徹底颠覆了元奚對這位戚家大小姐的認知。
戚夙容沒有說出口的最後一個原因不能告訴任何人,那位俠丐,十年後将成為京城獨一無二的地下王者。
但此時,他還只是一名毫不起眼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