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構陷(三)

“堂下所跪何人?”周篤一拍醒木,問道。

“戚家長女夙容。”戚夙容回道。

“戚家女,現有人控告你毒害曹家次子曹祥,你可認罪?”

“大人明鑒,小女子絕對沒有毒害曹家公子。”戚夙容語氣平定道,“幾日前,小女子應蘇家小姐之邀,前往蘇府,當時被下人安排在一間客房等候蘇小姐,小女子的丫頭則随那名仆人去取東西,房中便只剩下小女子一人。正在此時,曹公子突然闖入,意圖辱我清白,小女子為求自保,便對着他的眼睛撒了一把辣椒粉。”

“你說你向他撒了一把辣椒粉?”

“正是。”

“你的辣椒粉可是存于這個錦囊中?”周篤從案盤上拿起一個錦囊。

戚夙容擡頭看了看,回道:“正是。錦囊上的金色蝴蝶乃小女子親手所繡。”

周篤冷笑:“是嗎?那你還敢說錦囊中裝的是辣椒粉?本官找人驗過,裏面裝的明明是蠍毒粉。”

戚夙容目色一凝,緊緊盯着那只錦囊:“蠍毒粉?”

“沒錯。”周篤冷冷道,“這種毒粉食之可致命,若撒入眼中,可令人雙目失明。”

“我從來不曾見過什麽蠍毒粉,錦囊中的辣椒粉一定是被人調換了。”

“這只錦囊從出事那天開始便被收入衙門,你難道是懷疑本官作假?”

“小女子不敢。”戚夙容沉默了片刻,問道,“請問大人,曹公子的傷勢如何?”

“經過幾名大夫診斷,他的雙眼确診為失明。”周篤說道,“此案的性質已然不同,戚家女,你蓄意毒害曹公子,證據确鑿,還不認罪?”

“大人所謂的證據确鑿是指什麽?僅憑您手上那只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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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止。”周篤目光淩厲道,“當時在場的人,除了蘇小姐之外,還有李都督之女,方苑監之女、王侍郎之女,以及她們的随從丫鬟,總計十二人,皆提供了有力的證詞。當時曹公子雙目通紅,疼痛不止,而你也親口承認他的傷确是由你造成。”

“大人明察,曹公子意圖輕薄于我,小女子為求自保才對他撒了辣椒粉,絕對沒有用過什麽蠍毒粉。”戚夙容為自己辯駁道。

周篤問:“那你可有證據證明曹公子輕薄于你,又是否有證據證明你當時用的只是辣椒粉?”

“小女子不相信曹公子真的雙目失明,還請大人宣他上堂,當場驗傷。”戚夙容毫無懼色道。

周篤道:“讓他上堂自是可以,但他身為官家之子,而你只是一介平女。你傷人在前,不敬在後,本官要先罰你三十大板。”

此言一出,人群中的顧錦雲忍不住想要沖過去,卻被身旁的侍從一把拉住。戚朔卻不管不顧,掀開攔路的衙役,沖進公堂,喝道:“誰敢傷我戚某的女兒!”

“大膽,竟敢擅闖公堂!來人,将此人轟出去!”周篤下令道。

“周匹夫,爾敢!”戚朔雙目含怒地瞪着他。

“戚朔,你如今無官爵在身,擅闖公堂,目無法紀,真以為本官怕你不成?”

戚夙容暗覺不妙,周篤似乎有意激怒父親。若是在公堂上動手,父親怕也難逃罪責。

她連忙伏身道:“大人,平女願意受罰。”

“夙容!”戚父大喝。

戚夙容拉住父親的手,低聲勸道:“爹,別沖動,清者自清,女兒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戚父怒道,“這三十板下去,你還能沒事?”

“爹,此事顯然是有人故意陷害,若您與官府沖突,必然也會身陷牢獄,那還有誰能替女兒申冤呢?”戚夙容懇切道,“爹,暫且忍耐,三十大板,女兒還受得住。”

戚父瞋目龇牙,雙拳握得咯咯直響,最終還是在衙役的驅趕下退了出去。

周篤冷哼一聲,下令道:“來人,上刑。”

戚夙容被架在地上,兩名衙役舉起木杖,重重地打在她的身上。

她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沒關系,這種疼痛比起上一世所受的苦又算什麽?

戚父額頭青筋畢露,胸口劇烈起伏,殺人的心都有了。他的女兒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和責打?怪只怪他沒用,沒能保住戚家的權位。

顧錦雲雙目發寒,木杖一次又一次地落在夙容身上,就像狠狠打在他心裏。看着那逐漸染血的衣物,他只感覺一陣揪心的疼痛。第一次覺得自己很無能,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三十大板挨過,衙役退到一邊。

此時,曹祥在兩名仆人的攙扶下,緩緩走進公堂。

他微微行禮:“曹祥見過周大人。”

“曹公子免禮,你有傷在身,可坐下聽審,來人,看座。”

“多謝大人。”

戚夙容艱難地撐起身子,轉頭朝曹祥望去,只見他雙眼蒙着紗布,衣着光鮮地坐在椅子上。

她挺了挺背,臉色蒼白道:“請大人派人驗傷。”

周篤命人請來大夫,大夫幫曹祥解開紗布,露出一雙紅腫的眼睛。檢查片刻,大夫回道:“啓禀大人,這位公子的眼睛被蠍毒粉所傷,以致雙目失明。”

“可有辦法治愈?”周篤問。

“此毒頗為霸道,很難根除,即使日後将毒素全部清除,視力也會受到影響。”大夫躬身道,“而且據小人所知,尉國還沒有人能解蠍毒粉之毒,這位公子日後怕是要落下殘疾了。”

“戚夙容,你真狠!”曹祥一拍扶手,怒道,“在下雖與你不合,卻也不至于讓你下此毒手啊!你還我眼睛來!”

官府外圍觀的百姓本來對戚夙容還頗為同情,但見到曹祥之後,又紛紛開始指責戚夙容太過惡毒。

戚夙容聽到大夫的診斷,便知無力挽回。此事從頭到尾都精心策劃好了。錦囊中被調換的毒粉,大夫被收買,曹祥假裝失明,周篤暗中配合,案件似乎一目了然,令人毫無反擊之力。

“戚夙容,你如今還有何話可說?”周篤喝問。

“小女子無話可說。”戚夙容面無表情道。

“那麽,毒害曹公子一事,你可認罪?”

“小女子不認。”

“人證物證俱全,你還敢狡辯?”

戚夙容知道這場牢獄之災免不了,也無意脫罪,她願意用幾年的牢獄之災換得戚家日後的太平。但她絕不能主動認下這個罪名,否則必然會令戚家蒙羞。

“你不認罪,是否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小女子是被人陷害的。”戚夙容堅定道。

“何人陷害于你?”

“小女子不知。”

周篤大怒道:“你是在戲耍本官嗎?來人,上夾棍,本官今日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何時?”

兩邊衙役拿着刑具兇神惡煞地走過來。

“啊!”戚夙容的腳踝被夾棍勒緊,忍不住痛呼出聲。

衙役毫不手軟,幾乎要将她的兩腳夾斷。戚夙容痛到極點,終于支撐不住昏倒在地。昏迷前,她還暗自慶幸,還好夾的不是手……

周篤見她暈過去,拍起醒木,高聲道:“本官宣判,戚家女涉嫌毒害曹公子一案成立,戚夙容因不忿曹祥言語調/戲,對其施以蠍毒粉,導致他雙目失明,防衛過當。現判處罪婦戚夙容五年監禁,罰銀三千兩。”

此判決一出,戚父還沒反應,曹祥卻先不服道:“大人,此女害我雙目失明,五年監禁未免太輕了。”

周篤不悅道:“你若對本官的判決有異議,自可上訴重判,公堂之上,不得非議。”

曹祥這才消停。

“周大人,戚家女還未認罪畫押,怎可定案?”顧錦雲示意身邊一名侍從喝問道。

“本官自會等罪婦畫押之後,再将判決書遞交刑部。”周篤一拍醒木,命令道,“來人,将罪婦收押,退堂。”

戚父僵直地站在府衙外,冷冷地盯着被關閉府門。

顧錦雲毅然轉身,命侍從去找大夫。夙容叫他不要去看她,也不要為她冒險。但她為何甘願坐牢,有什麽事值得她用五年的冤獄來換?

無論如何,他也沒辦法置之不理。夙容,你等着。我你一定會還你清白,帶你離開那個監牢。

平兒帶着大夫來到牢中。

大夫診過脈之後,對平兒道:“戚姑娘主要受的是皮肉之傷,只要定時敷藥,便可無礙。但牢中環境濕冷,容易感染風寒,引發其他病症。老夫給她開兩個方子,一個外敷傷口,還有一個是調理身體的湯藥。你記得按時給她服用。”

“知道了,謝謝大夫。”平兒接過方子,哭着道謝。

她幫戚夙容擦了擦身子,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然後幫她換上囚衣。女犯的囚牢比較偏僻,三面都是牆壁,四下無人。若非如此,平兒也不敢幫她擦身、換衣、上藥。

“好了沒?探監時間到了。”外面傳來衙役的催促聲。

“好了,馬上出來。”平兒給夙容蓋上被子,輕聲道,“小姐,你好好休息,平兒明日再來看你。”

翌日,戚家女毒害曹家公子之事,很快被傳得街知巷聞。各種流言層出不窮,有的言戚家女心性惡毒,有的說曹祥舉止不端,有的竟然還在猜測兩人是否真的有染……

雲容秀莊的生意也因此一落千丈。戚家還有可能背負三千兩的罰銀,戚夙容名譽受損。若想幫她翻案,關鍵便是要戳穿曹祥失明的僞裝。但曹祥一直閉門不出,絲毫沒有下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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