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囚牢中(一)
牢中,戚夙容抱着被子,側身靠在牆角,渾身發熱,意識模糊。
“小姐,奴婢來看你了。”平兒的聲音傳入耳中,随後是開鎖的聲音,獄卒道:“只有一柱香的時間,你們快點。”
“多謝獄卒大哥,獄卒衙役大哥。”說着,平兒将一錠銀子塞到他手上。
衙役滿意地去了。戚家的人每隔一兩天就來探監,他們這群獄卒倒是賺了一筆。
戚夙容擡眼,朦胧中看到平兒身邊還有一個人影,她問道:“平兒,你身邊的是何人?大夫嗎?”
“不是。”平兒看了那人一眼,回道,“是馬夫,特意陪我一起來看你。”
“哦,是魯先啊。”戚夙容無力地笑了笑。
平兒正想攙扶,她身邊的男子先一步蹲下身,扶住戚夙容的胳膊。
“你……”戚夙容愣了一下,凝神朝那人看去,驚訝道,“錦……你怎麽來了?”
眼前的男子,一臉胡髯,戴着一頂破氈帽,衣着樸素,一副馬夫的打扮。但只要仔細看,戚夙容還是将他認了出來,正是顧錦雲。
“想你,想知道你好不好。”顧錦雲撫了撫她的臉,聲音沙啞道。
“我很好,不用擔心。”戚夙容笑了笑。
“你讓我如何不擔心?”眼前的女子,一身單薄的囚衣,面容憔悴,渾身發燙,傷勢至今還未痊愈。如此纖細的女子,如何能受得了這種苦?她為何還笑得出來?
“錦雲,你答應過我的事還記得嗎?”戚夙容問道。
“何事?”
“莫要為我冒險,莫要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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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答應。”
“什麽?”戚夙容正要反駁,突然想起當日似乎确實不曾得到顧錦雲的親口承諾,他只說會等她說出真相。
好詐!戚夙容斜睨了他一眼,忿忿地別過頭去。
顧錦雲抿了抿嘴,對平兒道:“平兒,幫小姐上藥,我來喂她喝湯。”
“是。”平兒立刻開始忙活。
戚夙容并未拒絕,就着顧錦雲的手,一口一口地喝着湯。
“他們有逼着你畫押嗎?”顧錦雲突然問。
戚夙容搖頭:“沒有。”
“若是逼你,你便暫且認了吧。”顧錦雲又道,“我會幫你翻案的。”
“不行。”戚夙容拒絕道,“就算讓我在牢裏蹲守五年,我也不能認罪。”
“不要固執。”
“并非固執。我知道你是希望我少受點皮肉之苦。”戚夙容笑道,“但是錦雲,今日我若是認罪,他日即便平反,亦會留下一個污點。戚家人可以受苦受累,卻不能沒有氣節。”
這是得到其他世家支持的一個重要憑依。她若因為受不了苦而招認了,不僅失了戚家的顏面,也會失去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聲望。雖然她如今的聲譽已經受損,但這只是一時的,只要她堅持下去,待到平反那日,便是她重獲新生之時。一個寧死不屈的名頭,就足以讓戚家人得到各大世家的尊重。
上一世,她不僅驕傲自大,而且固步自封,将苦難當作一種侮辱,不敢丢去光鮮的外殼,坦然地面對,卻不知苦難其實是尊嚴的磨刀石,只會越磨越利。
肉體的痛苦,并沒有她想象中那麽難熬。心境上的頹敗,才是悲劇的根源。所以這一世,她不怕受苦受難,因為她的心,是明亮而坦然的。
顧錦雲望着她那雙澄淨的眸子,不再言語,默默地喂她喝完手上的湯。他的夙容,看似嬌弱,卻總是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高貴,并非來自家世那種養尊處優的高貴,而是來自靈魂深處的真正的高貴。
顧錦雲親親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目光柔和道:“等我,我也會等你。”
戚夙容笑着點點頭。
旁邊的平兒見他們如此親密,忍不住紅了紅臉。
顧錦雲離開監牢後,立刻着手對付曹祥的事宜,首先,他必須将此人引出來,再設計讓他在衆目睽睽之下承認自己的失明是假裝的,只要戳破這一點,夙容就可以脫罪。當日在朝堂上,周篤、大夫,還有其他證人都被收買,他若公然質疑,恐怕會适得其反。周篤在百姓口中的官聲一向不錯,沒有證據之前,斷然不可輕率行動。
然而,顧錦雲并不知道,就在他探監後的第二日,戚夙容便被人帶到刑房,逼她認罪畫押。
“戚夙容,你最好趕緊認罪,否則就變怪我不客氣。”獄卒甩着手上的鞭子冷笑道。
戚夙容被綁在邢架上,怒目道:“你莫非想屈打成招?”
“你放心,即使你不招也無所謂,我只負責打。”獄卒猛地在她腿上甩了一鞭。
“啊!”戚夙容痛呼出聲,斜着眼緊緊地盯着他,冷聲道,“你收了別人多少好處?”
獄卒一頓,啐道:“什麽好處?老子聽不懂。”
“呵呵,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做任何事,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戚夙容淡淡道,“某些人想讓我多受點苦,你收錢辦事,理所當然。不過下手也不要太狠,若是你既能給出錢的人一個交代,又不必太過得罪戚家,兩邊都照顧到,豈不是更好?”
“什麽意思?”獄卒愣愣問道。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時不時地給我用一下刑,但下手盡量輕點,只要讓別人知道我在牢裏過得很凄慘就行了,我也會配合。”戚夙容解釋道,“戚家雖然已大不如前,但對付一個小小獄卒還是輕而易舉的。我想你也不願意被人當刀子使吧?為了那點錢,值得把命賠進去嗎?”
獄卒猶疑不定,已然動搖。
戚夙容又道:“你放心,只要你別做得太過火,我不但不會怪你,而且日後還有重謝。”
獄卒咬了咬牙:“好,老子就信你一回,反正來日方長,你戚家要是真有本事,估計很快便能将你救出去。若是毫無辦法,我再折騰你不遲。”
“獄卒大哥果然精明。”戚夙容誇道。
“哈哈,那是自然。”獄卒大笑幾聲,随即又盯着她道,“不過今日既然将你提出來了,也不能白白放你回去。”
說着,他拿出兩根鐵針,對着她的小腿狠狠紮去。
戚夙容咬住嘴唇,疼得冷汗直冒。
獄卒之所以專門招呼她的腿,就因為她的腿本來就有傷,延緩腿傷的愈合,讓她連路都走不了,看起來才顯得可憐。
戚夙容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并未多說什麽。
接下來幾天,戚夙容時常被帶到刑房,要麽受幾鞭子,要麽被紮幾下。好在那名獄卒下手很有分寸,外傷看着嚴重,其實都沒有傷到筋骨。
平兒每次來給戚夙容換藥,都會發現她身上的傷又多了幾道,腿傷也總是好不利索,難受得不能自已。
戚夙容安慰道:“沒事,過幾天就好了,我爹和顧公子他們不正在想辦法嗎?我一定很快就能出去的。”
“唔。”平兒哭着點頭。
事實上,不止戚父和顧錦雲在想辦法,還有四門博士章之淮(張小姐之夫)、中丞宋博易(莊俏娥之夫)、太尉之子柳慕涵、朝議郎封湛以及許琛等人都在暗中幫忙。
戚夙容昔日結交的貴女,有幾人也在關注此事,她們雖不會主動出面,但在适當之時定會行個方便。
半個月後,顧錦雲終于準備開始行動,因為曹家已經決定三天後将曹祥送出京城,他們沒有時間再耽擱了。
就在他們行動前,戚夙容卻在牢中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