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早上七點半，食堂一樓零零散散坐着些人，整體看上去還是空空蕩蕩的。
八點半上第一節課，有的班在八點就有早自習，但大學生總體都懶，對什麽中學舊習早自習更是厭煩，一定要拖到上課前十來分鐘才會慢悠悠地晃進食堂，吃完早點以後再踩着點去上課。
晉何栎今天早上沒課，一大早跑出來的原因一是因為不想待在宿舍，二是想避開食堂的高峰段。
最近全校都在讨論那件事，他不是很願意聽。
一塊五打了杯豆漿，一塊錢買了個包子，他拿着東西找了個角落裏的位置坐下，鄰近一片都沒人。
包子吃到一半，他背後的那張桌邊來了兩個女生，邊坐下邊說着話。
女生A說，“就這兒吧，這張桌子幹淨。”
“行。”女生B坐下後片刻，忽然壓低聲音道，“那事你應該也知道了吧，就經濟學院那個。”
聽到“經濟學院”四個字，晉何栎渾身一僵。
女生A滿不在乎道，“肯定知道了啊，昨天我們輔導員還開會說不許讨論呢。”
“我們今天也要開會，估計也是說這個。”女生B說，“你說學校會不會開除那個老師啊？”
聽到這裏，晉何栎兩口吃完剩下一點包子，豆漿都沒喝就站了起來。
把豆漿在食堂門口的大桶裏倒了，他往圖書館走了過去。
刷卡進入圖書館一樓的時候，保安大叔和清潔大嬸正在閑聊。
保安大叔說，“那吳教授成天西裝領帶穿得齊整得很，誰看得出來他是這種人！”語氣裏滿是鄙夷。
清潔大嬸連連附和道，“就是就是，這種人也配當大學老師，還沒我一個掃地的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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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大叔搖頭道，“這年頭什麽惡心事都有。”
晉何栎從他們邊上過，一路走向樓梯，“這種人”和“惡心事”兩個關鍵詞清晰無比地紮進了他耳朵裏，刺得他心上一痛，匆匆就往上爬，幾乎是跑着到了圖書館三樓。
他來得早，室內人還不算多，但是靠窗的位置也已經沒有了。
晉何栎找了個相對人少的長桌坐下。
圖書館裏最多的是敲鍵盤的聲音和學生偶爾走動的聲音，聽不見有人大聲交談，這種環境總算讓他繃緊了的神經放松了許多。
晉何栎趴在了桌上。
他帶了本英語書來，不過是用來裝模作樣的，他現在根本沒心思學習看書。
用同一個姿勢趴了一會兒，他覺得不太舒服，把手搭在了桌上，頭擺了上去，正對着前方不遠處的書架。
四月底了，雖然還在春天，但是氣溫一高起來就跟夏天沒兩樣，很多人都換上了顏色淺布料薄的短袖或者襯衫。
書架後面站着幾個人正在找書，一眼看過去，身上的衣服顏色淺藍淺綠淺黃淺紫，都快湊出個彩虹來了……哎不對！
晉何栎的目光一掃而過，忽然在某個地方頓了頓。
……居然還真的有個彩虹。
那人的身上也是一件短袖，胸前到下腹一大片彩虹旗幟的圖案，中間被一欄書架隔去了一塊，露出了上面紅橙兩色和下面的藍紫兩色。
晉何栎通過他那頭快要短成板寸了的金色頭發和身高辨認出來這是個男生。
男生在書架間移動，随着他伸手拿書的動作，衣服上黃綠的顏色時不時地也會跳出來一下。
晉何栎的注意力被這面行走的“旗幟”吸引了，一直盯着書架後面看。
期間男生似乎找到了合他心意的書，也沒出來找張桌子坐下看，就靠在書架上看了起來，半晌過去也沒挪動過位置。
他不動，晉何栎也不動，沒過一會兒困意就上來了。
他昨天聽到幾個室友說起經濟學院那位吳教授，早早就找借口躺到了床上，避開了參與他們的對話。但是他心煩意亂，一直到了半夜才睡着。
早上起得又早，不知不覺間晉何栎就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他先是懵了懵，随即就一激靈坐直了身子掏出手機看時間。
還好……只過了一個多小時。他就怕自己睡太久，把下午的課都給睡過了。
把手機塞回兜裏，他意猶未盡地打了個哈欠，在嘴張到最大的時候，他看見書架裏的男生合上了手裏的書，另外拿了一本書從書架後面走了出來。
他似乎是要出圖書館了，晉何栎就坐在他走的那條路邊上。
男生越走越近，身上那面色彩奪目的彩虹旗幟随着腳步上下起伏，鮮明得幾乎刺痛了晉何栎的雙眼。
這個人，他到底知不知道彩虹旗是什麽意思，居然就這麽招搖過市地穿在了身上……晉何栎正想着，男生就走到了他身邊，察覺他的目光後，大大方方地扭過頭和他對視上了。
男生的目光溫暖清澈，晉何栎反應不及，一瞬間愣了愣。
男生不以為意，只對他笑了笑，徑直往前走了。他在自動借書機前面站了片刻，拿着書出了室內。
晉何栎唰地一下站起身，把身下的椅子帶出了刺耳的一聲響，立刻引來了周圍衆人側目。
他壓低聲音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轉身就走，走到一半發現少了點什麽，又倒回來把英語書給捎上了。
晉何栎跑到圖書館櫃臺，胡說八道了一通自己要借的書剛剛看見被人借走了，想查查記錄，看還有沒有第二本。
管理員是個中年女人，沒給他查，只說，“每本書圖書館只有一本。”
晉何栎又一本正經瞎說道，“老師，這書是我們專業課老師要我們看的，昨天晚上布置的作業，今天晚上就要交。我下午還有課，也沒時間去買了再看，我就想知道是哪個專業的同學借走的，我可以去找他問問。”
他五官生得白皙清秀，話又說得極為誠懇，管理員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他查了。
借閱記錄從電腦裏調出來，管理員看着電腦屏幕念道，“三分鐘前有一個人借了書，再往前就是二十多分鐘之前了，是三分鐘這個吧。”
晉何栎回憶了一下，時間是差不多，他點頭道，“對，就是這個。”
“借書的這個同學是大一金融學一班的，叫歐陽秦……”管理員照着借閱記錄往下念，忽然擡頭看了晉何栎一眼，面色古怪道，“他借的書是《歐洲同性戀史》。”
雖然只是書名帶有同性戀三個字，晉何栎卻像一瞬間被人揭穿了似的，面上一白，冷汗貼着後背流了下來。
管理員的眼裏帶着厭惡和不贊同，狐疑道，“你确定你找的是這本書？”
這種眼神晉何栎太熟悉了。
這幾天幾乎所有人提起經濟學院那位吳教授，都會用上這種眼神。
他差點脫口而出一句“不是”，但在話說出口之前，他忽然間想起了剛才那個男生身上耀眼的一片彩虹顏色和他看向自己時的那個眼神，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這個動作他做得極為艱難，差點耗盡了全身力氣。
管理員見他面色難看，更加确認了自己的猜測，反感之意頓生，巴不得立刻離他八尺遠。她伸手一把關上了櫃臺窗口，低下了頭，眼不見為淨。
窗口玻璃被撞出了“哐”的一聲，晉何栎臉色煞白，身體晃了晃，在原地盯着地板看了一會兒，才埋着頭慢慢走出了圖書館。
晉何栎渾渾噩噩回到寝室的時候，時間已近中午，三個室友都慢吞吞地起了床，其中兩個先出去吃飯了，另外一個拿了外賣回寝室吃。
在他嗦粉的哧溜聲中，晉何栎漸漸回了神，出聲問道，“王琰，你是不是有個朋友學金融學的？”
他記得王琰有個關系很好的高中同學和王琰考上了同一所學校，好像就是金融學的。
王琰嚼完嘴裏的粉，回道，“是啊，金融一班的，怎麽了？”
晉何栎說，“我想找他要張他們班的課表。”
他們學校沒有學生的賬號和密碼是查不了專業課表的，只能找別的方法看。
“這個簡單，我讓他一截圖發過來就行了。”王琰扭頭看向晉何栎，“不過你要金融班的課表來幹什麽？”
王琰就是随口一問，但是晉何栎還是被他看得心虛緊張了起來，他咽了咽口水，不準痕跡避開了王琰的目光，強裝鎮定道，“我高考第一志願就是金融學，被調劑了才沒上的。我想去旁聽試試。”
“哦這樣啊，回頭我叫他發過來就行。”王琰沒多想，又接着吃他的粉了。
晉何栎感覺他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了，頓時松了一口氣，“謝謝啊。”
“這有什麽好謝的，多大點事兒。”王琰好笑道，“我們寝室就你一個什麽事都要謝來謝去。”
晉何栎笑了笑，沒接話。
因為他取向特殊，所以才更需要維持禮貌和距離，否則什麽時候別人知道了他喜歡男人，反倒要懷疑他的親近是居心不良。
王琰三兩下解決戰鬥，把一次性碗扔到了樓道的垃圾桶裏，回來的時候順便感嘆了一句，“說起來金融學的取分還是我們學校最高的，我卯足了勁都沒考上。我估計我們學校不少人第一志願都報的金融學。”
晉何栎說，“畢竟是王牌專業。”
“也是。”王琰“啧”了一聲，想起了自己沒考上的痛，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