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晉何栎見歐陽秦不肯動,一巴掌糊到了他臉上把他的腦袋往後推了推,再次道,“離我遠一點。”
話還是中午歐陽秦被打前聽到的那句,手上的動作卻很輕,幾乎是貼到他臉上了才緩緩用力把人給推開的。
周一站在暗處,正巧是晉何栎看不見的角度,他把兩個人的動作看得分明,擡起手對歐陽秦比了個心。
—有戲呦歐陽,好好加油~
歐陽秦嘴角一挑,偏了偏頭在晉何栎掌心親了親,飛了個眼神過去。
—還用得着你說。
晉何栎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寒毛直豎,猛地抽回了手,此時歐陽秦擡起下巴得意忘形地正要去親他的手指,被晉何栎縮回去的手一下扇到了鼻梁上。
——來自小豬佩奇的靈魂一擊。
K.O.
“我……操……”歐陽秦傷上加傷,痛得聲音都虛虛浮浮顫了起來。
他捂着鼻子歪到了一邊,這次不用晉何栎催他,他自動就松了手。
晉何栎感覺到自己的指節撞上了什麽東西,手一收回來就感覺身上一輕,險些沒能坐穩。
是歐陽秦松開了他。
晉何栎聽見他宛若秋風掃落葉般的凄涼罵聲,往他那邊看過去,只見歐陽秦的指縫裏流出了暗紅色的液體,而他本人正顫着手神情哀痛得仿佛死期将至。
晉何栎非常震驚,他顧不上和歐陽秦保持距離了,俯身湊了過去,“我打到你了嗎?!”
“你他媽……廢話。”歐陽秦說話的聲音還是跟條波浪線似的抖了三抖,在身上胡亂摸了一通,摸出了一包還沒用過的紙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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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在紙巾上扒了半天愣是沒把開口處的虛線扯開。
“操,這他媽什麽破——”他怒火中燒地罵到了一半,臉上突然多出了一張紙,帶着淡淡的花草香味罩住了他的半只手,捂在了他鼻子上。
“用我的吧。”晉何栎臉上滿是歉意,“對不起,又打到你了。”
歐陽秦把那張紙按在鼻子上起身就走了。
晉何栎短短的一句道歉讓他非常不爽,不爽之處不是在于那個“對不起”,而是在于“又”和“打到”。
對不起,我又!打到!你了!
說得跟他媽第一次是不小心的第二次是故意的一樣!
哪兒哪兒都讓他很不爽。
晉何栎見他走了,眼神雖然殺氣重重表情卻疼得呲牙咧嘴的,他愧疚之餘又不免感到好笑。
随即他端正了一下态度,心裏一邊為自己剛才笑了做着忏悔,一邊盯着歐陽秦的背影追了過去。
歐陽秦進了酒吧的洗手間,按着中午的步驟再次重複他的止血工程。
他剛扭開水龍頭,就隐隐約約聽見了身後廁所隔間裏有喘息聲。
他皺了皺眉,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酒吧的廁所隔間一向是約炮撩騷的黃金地點,一不小心就得撞上有人在嘿嘿嘿。如果不是流鼻血了,他是絕對不會進來的。
想到這裏,他又是一陣火氣上頭,把擦幹淨血跡的紙巾用力扔進了垃圾桶。
晉何栎真他媽又對他動手了!
操。
不管這次晉何栎是不是故意的,他的疼都是非常有意的。
他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高挺筆直的鼻梁是如此地具有存在感。
歐陽秦把冷水拍在臉上,才關了水龍頭,就有人适時地遞了一張紙巾過來。
洗手間的燈開着比吧臺那兒的光線要清晰多了,歐陽秦晃眼一看遞紙巾那人的手修長白皙,指節分明,還挺好看。
他把紙巾接過來,習慣性道,“謝謝啊。”
擡頭一看晉何栎正用飽含憐憫的目光看着他,他頓時有些無fk說,瞅了對方兩秒麻木地吐出了一個字,“……操。”
被打的是他!他還跟打人的道起謝來了!
這他媽如果不是個玄幻故事,那就一定是命運在玩弄他。
他必須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不玩弄一下晉何栎那都顯示不出他和命運抗争的英勇頑強!
晉何栎看見歐陽秦眼裏若有實質的熊熊燃燒小火苗,他萬分真誠道,“對不起,我這次真不是故意的!”
歐陽秦冷冷道,“那上次總是吧?”
“……是。”一提這個晉何栎底氣更不足了,他弱弱道,“但那是因為——”
“你!”歐陽秦忽然提高聲音打斷了他,“是來道歉的吧?”
晉何栎誠懇道,“是。”
“那就行了。”歐陽秦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拽出了洗手間,“打了我兩次你想怎麽個算法?”
晉何栎被他忽然來了這麽一下,下意識地就掙開了他的手。
歐陽秦扭頭對他不屑地笑了笑,“呵。”
他這個表情這個聲音一下子就刺得晉何栎心頭一痛,讓他在一瞬間聯想起了過往遭受過的那些白眼和嘲笑,他猛地生出了一種不想屈服的抗争欲,逼近歐陽秦道,“你想我怎麽道歉。”
“簡單。”歐陽秦勾了勾嘴角。
就在晉何栎以為他要說“肉償”或者“上床”的時候,歐陽秦卻扔下了一句,“陪我喝酒。”
晉何栎怔了怔,歐陽秦已經往前走了。
他立刻跟了上去。
還是熟悉的吧臺,還是熟悉的燈光,歐陽秦向周一招手,又要了一瓶伏特加。
他給晉何栎倒了一杯,“會喝酒嗎?”
晉何栎把杯子接到了手裏,“……不會。”
他性格孤僻安靜,初高中的時候就沒幾個朋友,從來不跟人交心,也不怎麽和同學出去玩,幾乎是只在過年的時候給長輩敬酒會喝兩口。
歐陽秦笑了一聲道,“不會也得喝。”
晉何栎沉默片刻,舉起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酒剛下肚,他就嗆了起來。
這酒的度數肯定不低,太辣了。
歐陽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咳嗽,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贊道,“好!豪邁!就是要這麽喝!”
晉何栎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他已經跟着歐陽秦坐在這裏了,也只有硬着頭皮撐下去。
歐陽秦又給他倒上了一杯酒,“喝。”
度數高的酒作用快後勁大,晉何栎這會兒就已經有點頭暈了,他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集中起來定定看了看歐陽秦,再次把酒一飲而盡。
這次他沒有再咳嗽了,只是感覺胃裏和喉嚨裏都有強烈的燒灼感,他緊擰着眉伸手去拿酒瓶子。
今天喝這個酒他不倒下歐陽秦估計就沒完,與其讓他冷嘲熱諷着催,還不如晉何栎自己主動來得痛快。
他握住了酒瓶子,手上用力,酒瓶子卻沒動。
是被歐陽秦伸手按住了。
晉何栎語氣飄忽道,“你又想怎麽樣?”話一出口,他就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聲音輕飄飄的,估計撐不了兩杯了。
歐陽秦從他手裏把酒瓶子抽走放到了一邊,漫不經心道,“再喝你就醉了。”
晉何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不就是想要我醉嗎?”
歐陽秦這麽灌他,他都看不出來對方想做什麽的話,那他就是白活了。不過現在歐陽秦這态度又讓他有點摸不清局面了。
“之前那會兒是這麽想的。”歐陽秦随意道,“現在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沒必要了。”
晉何栎看着昏暗光線下歐陽秦線條流暢精致的側臉,沒有接話。
歐陽秦敲了敲吧臺道,“周一,麻煩給杯白開水。”
周一動作迅速地端了杯水過來,趁着遞水的間隙在歐陽秦耳邊道,“你今天可真溫柔。”
歐陽秦的性格只是挑剔,但不扭捏,周一在一邊看了半天就等他把人灌醉扛走了,結果歐陽秦居然給那人要了杯白開水醒酒。
“……溫柔個屁。”歐陽秦低低回了他一句,把水放在了晉何栎面前,“把這喝了,醒醒酒。”
晉何栎看着那杯水,半晌沒有動作。
歐陽秦好笑道,“怎麽着?你還想喝酒啊?”
晉何栎先是沒有動靜,然後緩慢地搖了搖頭。
歐陽秦說,“那就把水喝了。”
晉何栎伸手按住了杯子,忽然道,“你出櫃了嗎?”
他這句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歐陽秦并不在意這個,随口道,“出了。”
歐陽秦按着杯子的手緊了緊,艱難道,“那你爸媽……同意了嗎?”
“同意?算是吧,他們主要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歐陽秦說。
晉何栎默了默道,“……真好。”
“好什麽好。”歐陽秦冷哼了一聲,“高中為了這個鬧得不行,休學了一陣,差點大學都沒考上。”
晉何栎扭頭看着他,“為什麽?”
為什麽會在高中就出櫃?
為什麽會有坦白的勇氣?
為什麽……自己就是做不到呢?
他明明是在問歐陽秦,卻更像是在問自己。
“沒有什麽為什麽。”歐陽秦平靜道,“上了高中發現自己對男的有感覺,過了兩個月就跟我爸媽說了。省得上了大學還得問我有沒有女朋友,畢業了又是相親又是催婚的。不如提前跟他們攤牌了省事。”
“我就做不到。”晉何栎淡淡笑了笑,把那杯水給喝了。
“突然問我這個……”歐陽秦頗為不爽道,“跟你今天打我有關系吧?”
“對不起。”晉何栎說。
“對不起有個屁用,打都打了。”歐陽秦沒好氣道。
晉何栎伸手又要去拿那瓶伏特加。
歐陽秦立刻把他的手攔了下來,抓着卻沒松開,“老子原諒你了,不要喝了。”
反正晉何栎肯定馬上又要甩開他的手,他還不如趁機多摸兩把。
誰知道他在晉何栎手指上刮了兩下,又在他的手心裏刮了兩下,對方都沒有要收回手的意思。
歐陽秦立時大着膽子把自己的手指貼進了他的指縫,就在即将五指相扣的瞬間……晉何栎抽出自己的手“啪”地給了歐陽秦手背一下。
“我操!”歐陽秦震驚地看了看晉何栎。
這一下雖然根本沒用力,也不痛,但這個人怎麽居然還他媽敢打他?!
這是蹬鼻子上臉了嗎?
不不不,他應該換個說法……這是恃寵生嬌了嗎?
歐陽秦拎着伏特加瓶子拍在晉何栎面前,“給老子喝!”
晉何栎根本沒理會那瓶酒,他只是看了看歐陽秦瞪大了的眼睛,軟綿綿笑道,“不喝。”
歐陽秦擡手指了指他,臉上的表情像是要放什麽狠話了,醞釀了半晌之後往晉何栎的酒杯裏倒滿了酒,然後……把杯子拿過來自己喝了。
他嘴上還惡狠狠地道,“你他媽不喝,我喝!”
晉何栎一看就是不常喝酒的,烈酒喝多了傷身,他剛才往他杯子裏倒酒就是想吓吓他而已。
周一站在吧臺後,看得沒忍住笑出了聲。
歐陽秦喊了一聲,“你笑個屁。”
晉何栎擡眼看了看暗處站着的人,也笑了,“你是不是舍不得讓我喝酒?”
歐陽秦晃着酒杯嘆了口氣,“是啊。”
晉何栎又笑了笑。
他感覺自己大概還是喝得有點多了,要不然怎麽能跟歐陽秦說出這樣的話。
“你還沒出櫃吧?”歐陽秦淡淡道。
一聽晉何栎那麽問他,他就知道了。
果然就聽晉何栎道,“沒有。我爸媽猜到了,但是他們都不說,拼命地想要我改邪歸正。他們兩個都在教委工作,今天吳教授的處分下來了,要離職。”
他短促地笑了一聲,又道,“我媽提前得了消息,打電話來暗示我,和男的攪在一起沒有好下場……要及時改正,別走上歪路……”
他說着聲音就低了下去。為了這個電話,他才心煩意亂,最後還打了歐陽秦。
歐陽秦聽着心裏就是一抽,條件反射道,“我喜歡你,我就不用改。”
一言既出,兩座皆驚。
晉何栎一掃剛才那些黛玉葬花般的傷感失落,腦子裏嗡嗡叫着,“我喜歡你,我就不用改……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他該不會是酒喝多了,已經醉得出現了幻覺吧?
晉何栎不相信歐陽秦能說出這樣的話,他冷靜道,“你不就想和我上床嗎?不要随随便便就說喜歡,太廉價了。”
從歐陽秦在課上給他的暗示、他在食堂親他一直到要他喝酒,這些事情都讓晉何栎非常清楚地知道對方只是想和他約炮上床,所以當時在奶茶店被歐陽秦親了他才會格外反感,不想再和這個人有任何接觸。
現在歐陽秦又突然冒出來一句喜歡,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大概又是對方為了撩他上床臨場發揮出的一句騷話。
他不僅不相信,甚至還覺得有點惡心。
歐陽秦本來也挺驚訝自己居然那麽順口就蹦出了一句心裏話,畢竟今天才剛被人打了,他覺得有點沒面子,正猶豫着是打兩個哈哈混過去還是順勢剖明個心跡,晉何栎一番話又是“随便”又是“廉價”的兜頭就給他潑了一盆冷水,像是被兩把刀插進心口一樣的涼。
歐陽秦氣極反笑,輕描淡寫道,“我就是喜歡你,就是想和你上床,有問題麽?”
晉何栎見他嘴裏還在說着“喜歡”,一皺眉就跳下了吧臺的高腳凳,轉身往外走。
這人就是專沖着惡心他來的吧。
他剛邁出腿,就被人拉住了手腕往後一退,歐陽秦勾着他的腰把他硬生生拖了回去。
一站一坐,晉何栎的腦袋因為慣性埋在了歐陽秦肩上。
他想擡頭,歐陽秦卻壓着他的後腦勺沒讓他動。
晉何栎貼着他的肩膀悶聲道,“放手!”
歐陽秦說,“不放。”他說這話的語氣和晉何栎剛才那句“不喝”如出一轍。
晉何栎擡起了手。
“你再打我一下試試。”歐陽秦面無表情道,“我不僅讓你今天出不了這個酒吧,還讓你三天下不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