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

晉何栎從開班會的教室裏低着頭走出來,直直路過了徐天成旁邊,徐天成見他要走遠了,急忙追了上去,在他後面喊道,“哎,那個晉同學,你等一下。”

晉何栎扭過頭來,看見了面上笑嘻嘻的男生。

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是歐陽秦的那個室友。

徐天成自報家門道,“我叫徐天成,等你好一會兒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晉何栎禮貌道,“有事麽?”

“有。”徐天成說。

晉何栎點點頭,示意他說。

徐天成道,“是和歐陽有關……”

晉何栎轉身就走。

“哎哎哎,先別急着走啊,這事兒很重要。”徐天成維持着他如沐春風的笑容繞到了晉何栎面前,發現對方已經是面若冰霜了,樣子比剛才冷淡了不少。

重要的事。

這四個字在晉何栎心目中已經升級成了和我喜歡你一樣的地位,一樣地令人厭惡。

他無視了徐天成,多走了兩步從徐天成邊上繞道了。

“我就跟你說一句話。”這根本就不能好好談下去,徐天成心裏簡直就是一句MMP,他被逼無奈喊道,“他不是基佬,也不是直男,那傻逼他媽的是個雙!”

徐天成這一嗓子吼完,頓覺神清氣爽。反正他也沒指名道姓,自然不怕引人注目,倒是有人比他要緊張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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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剛落,晉何栎就三兩步殺了回來,謹慎地左顧右盼之後才來得及對他表達震驚與憤怒,“你喊這麽大聲做什麽,還有人在!”

他是壓低了聲音說的,于是徐天成也配合地壓低聲音道,“我不喊能把你叫回來麽。”

成天盡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比那些說不成親的媒婆還苦命。

晉何栎默了默,思索片刻後道,“換個地方說。”

如果徐天成說的是真的,那歐陽秦就不是在騙他。

徐天成指着最近的一個空教室道,“就那裏面吧。”

他一進教室,随意找了個位置就坐下了。

他只知道晉何栎在開班會,但不知道班會什麽時候結束,只好一直靠在牆邊等着,等了一個多小時,腿早就酸了。

晉何栎沒有坐下,站在他面前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你們這是導航班會吧?那個導航學長我認識,一個社團的,打聽一下就知道了。”徐天成笑看了他一眼,“不是歐陽說的,你的課表還是我幫他要的來着。”

晉何栎點了點頭,一時無話。

他不知道從何問起,無論歐陽秦做了什麽,他也沒有立場從別人那裏過問歐陽秦的隐私。

無論是王聞雯還是他的性取向。

徐天成見他不說話,耐心地等了兩分鐘,發現對方居然還是一點要開口的意思都沒有。

他瞅着晉何栎微微斂着的一雙丹鳳眼,心裏算是明白了幾分歐陽秦搞不定這人的原因。

他嘆了口氣,退而求其次道,“你不問的話那我就自己說了啊,說到哪兒算哪兒。”

歐陽秦沒有應聲,算是對他這個說法的默許。

徐天成理了理思路,清了清嗓子道,“第一,他是個雙,剛才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和他高中就認識了,同校不同班,偶爾一起打打籃球,那時候我就知道他男女通吃了。”

徐天成“啧”了一聲道,“渣男的天賦條件。”

晉何栎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

徐天成正要順勢再胡說八道兩句,擡眼一看晉何栎瞬間就冷下來了的臉色,立時就想起了歐陽秦的那句叮囑,急忙正色道,“扯遠了扯遠了。”

晉何栎忽然開口低聲道,“他有過女朋友嗎?”

徐天成聞言看向了他。

十分平靜的臉色加上十分平靜的語氣,十分正常,但他卻立刻就出了十二萬分的冷汗。

修、修羅場啊這是!

“這個嘛……”他打着哈哈道,“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據他所知,歐陽秦就是因為男女問題才和晉何栎鬧成這樣的,在這種問題上他不敢再插科打诨。

“有過是吧?”晉何栎淡淡道。

徐天成瞅着他的臉色,一咬牙道,“高中的校花,長得還行,黏着歐陽跟了兩個月,他就答應了,但是沒多久就分了。”

晉何栎冷笑了一聲,“他還真是喜歡校花。”

“……也不能這麽說。”徐天成苦着臉道,“應該說是校花都喜歡他。”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漂亮的姑娘都一個個地追着灣仔碼頭跑,從來都不回頭看一眼他們這些正直無害的美好直男。

晉何栎不傻,一聽他這麽說也猜到了幾分情況,“是王聞雯去找他的?”

“是我跟她說歐陽在哪兒的。他倆壓根就沒在一起過,就是王聞雯單方面的想法。她掉着眼淚找到了我這兒來,我也沒辦法。”徐天成眼前又浮現出王聞雯那副我見猶憐的樣兒,郁悶道,“要不然我也不會來跟你解釋了。”

晉何栎聽完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只憋出了一句,“謝謝。”

“謝我什麽啊?”徐天成有些哭笑不得,“我要是禁受得住美人梨花帶雨的考驗,也就沒現在這一出了。”

話一說完,他思索片刻後又道,“第二,你看得出來歐陽是個挺浪的人吧?這個我也替他洗白不了。我只能說,他現在是真喜歡你。”

畢竟是他此次的任務就是助攻,不給歐陽秦加把火什麽的也太說不過去了。

晉何栎默不作聲地看着他,靜候下文。

關于歐陽秦的浪,他就算談不上深有體會,那也是小有見識了。十來歲就離家出走在gay吧待了幾個月,一般人也做不到。

至于他的真心,目前還是存疑。

徐天成接着道,“他雖然開學的時候被幾個妹子拉進了廣播社,不過也就是去打個醬油的,平時壓根就不參加人家的活動。為了給你念那幾首詩,他答應那邊要做滿一學期的廣播,周末晚上在寝室練了一個晚上的詩朗誦,聽得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念什麽不好,偏偏要一臉鬼迷心竅地念杜蕾斯的文案,那場景真是把寝室其他幾個人折磨得不行。

大晚上的一片春心蕩漾,鬼哭狼嚎。誰讓他們寝室全是單身狗呢,可以說是非常可憐了。

晉何栎聽完他的話,動了動嘴唇,但是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他知道或許之前的事是他對歐陽秦有所誤會,但這并不能打消他所有的疑慮。

歐陽秦會做這些,誰知道會不會是心血來潮就為了讓他一頭陷進去?

徐天成見他的表情有所緩和,站起身道,“我能說的就這麽多了,其他的就是你倆的事兒了。”

晉何栎站在原地沒動,徐天成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忽然回頭道,“對了,他對你算是一見鐘情吧,我可以作證。”

晉何栎愣了愣。

徐天成又道,“開學那時候,他一見到你眼睛都看直了,啧。”

不知道為什麽,晉何栎竟然被他這一聲“啧”弄得臉上一熱。

他掩飾性地幹咳了一聲,徐天成圓滿完成任務,吹着口哨走出了教室。

班會是在周五開的,晉何栎還沒來得及把他和歐陽秦的事捋個清楚,轉眼就到了周六。

王琰把他拽到了學校的體藝館,說是去看校園歌手的比賽。

入夏的天了,雖說體藝館開着所有的門窗,但裝的人多了還是非常悶熱。晉何栎和王琰來晚了,只能在後排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晉何栎有點昏昏沉沉的,臺上主持人已經開始說話了他也沒太在意,他只是沒事做心裏又煩躁才陪王琰來看的,自己本身對這個比賽沒什麽興趣。

今天晚上是總決賽,現場氣氛還算熱鬧,王琰聽着臺上的人唱歌時不時地還點評一下,晉何栎則在他旁邊百無聊賴地刷着微博,簡短地回上一兩句。

臺上具體在說些什麽唱些什麽他都沒去注意聽,自動把這些聲音轉換成了嘈雜的bgm,聽到了熟悉的旋律就慢慢猜着這是哪首歌。

平心而論,唱歌這種事一般都是高手在民間。學校裏的學生雖說談不上專業級別,但走到了總決賽的至少也是麥霸級別,唱歌都挺好聽的,不會讓人生出想一走了之的不耐煩。

就這麽一首一首地猜過去,到了比賽半段的時候,晉何栎等了好幾分鐘卻沒等到伴奏聲,反倒是臺下觀衆躁動起來的聲音一重高過一重,炸得人腦仁都跟着疼了起來。

他有些奇怪地看向了臺上,但是他們這位置隔得太遠了,除了臺上寥寥幾個人影,其餘的什麽都看不清了。

在這幾個人影中,有一個身高腿長的身影一直在臺上臺下來回地竄,身上那五顏六色的色彩尤為顯眼。

晉何栎一下子就清醒了,坐直了身子盯着臺上。

王琰道,“那人好像是要臨時換歌,這麽折騰來折騰去的,評委的印象分都得大打折扣。”

晉何栎沒接話,專心致志地又等了等,主持人終于報幕了。

學院,班級,姓名,歌曲。

果然是歐陽秦。

他剛一上臺,臺下就是一陣尖叫,晉何栎猜測那是因為坐在前排的女生看清了他的臉。

伴奏響起,晉何栎瞬間就聽出了這是什麽歌。

戳爺的《Fools》。

歐陽秦說話可以字正腔圓,唱歌也可以磁性動聽。他漂亮的英文咬字一出,晉何栎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了起來。

副歌部分那兩句“Only fools fall for you, only fools.Only fools do what I do, only fools fall”引得臺下又是一陣尖叫,晉何栎卻在尖叫聲中笑了起來。

聽到這裏,他哪裏還能不明白歐陽秦是為什麽換的歌。

歐陽秦一定是看見他了,他這首歌,是唱給晉何栎一個人聽的。

搞得像是他非常忠貞不屈似的,十足一往情深了。

晉何栎支着下巴聽完了這首歌,歐陽秦鞠躬下臺的時候,他跟着衆人一起鼓掌,只是等到別人的掌聲都停息了,他還在不緊不慢地拍着掌心。

王琰奇道,“都下一首了,你也不嫌累。”

“不累。”晉何栎說,“這首好聽。”

“是唱得挺好。”王琰納悶道,“你比較喜歡這種風格的歌?”

前面有唱得更好的,也沒見晉何栎擡一下眼皮子。

“算是吧。”晉何栎随口道,沒多解釋。

喜歡這首歌是真的,更喜歡的是今天晚上的這個版本。

只有自己才聽得懂的情歌,意味當然更為動人。

又過了接近一個小時,整個比賽落下帷幕,歐陽秦果然因為臨場換歌被老師那邊的評委扣去了不少分,但他靠着那張臉又在觀衆投票裏把分數拉回來不少,最後得了個不高不低的第六名。

勉強也算是進了校園十佳歌手的行列了。

觀衆退場的時候晉何栎給歐陽秦發了條微信,他倆在酒吧那天過後就加上好友了,只是一直沒有過對話。

因為歐陽秦給晉何栎發的消息多半都是為了解釋王聞雯那事,晉何栎看着就心煩,直接把他給屏蔽了。

走到了體藝館門口,晉何栎借口有東西落在了座位上,讓王琰先回去了,然後他走了另一條道摸到了黑燈瞎火的籃球場。

籃球場鐵絲網護欄邊上有一盞年久失修的路燈,暗淡得宛若風燭殘年的燈光下,隐約看得見一個人影。

晉何栎走了過去,歐陽秦坐在籃板下面擡頭看着他,手裏還抱着一張紅豔豔的獲獎證書。

晉何栎彎腰緩緩道,“The differences and impulses and your obsession with.The little things you like stick, and I like aerosol……”他一邊念着歌詞一邊拿過了那張獲獎證書,哼了一聲接着道,“I don’t give a fuck, I'm not giving up.真是大言不慚。”

空蕩蕩的籃球場,燈光搖曳,四目相對,晉何栎每一個小小的卷舌音都彈到了歐陽秦心尖上,撓得他迫不及待地就想做些什麽。

心随意動,他直起身伸手勾住了晉何栎的脖子,把他拉向了自己,聲音沙啞道,“說的比我唱的還好聽。”

他這一個多星期都忙着練歌,起初是沒能騰出時間去找晉何栎,後來則是晉何栎壓根不見他了。他只好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比賽上,歌一唱完,嗓子就啞了。

晉何栎配合地矮身坐了下來,冷靜道,“為什麽換歌?”

“你進來的時候看見你了。”歐陽秦輕笑了一聲,“明知故問。”

他這個笑裏含着毫不掩飾的暗示,晉何栎注視着他的臉一點點湊了過去。

投懷送抱哪兒容易來得這麽快,歐陽秦鎮定從容地和他對視着,果不其然晉何栎在離他的臉還有十公分的時候停下了。

他擡手輕輕捏了捏晉何栎的下巴,往他的嘴唇上吹氣。

晉何栎神經一松,目光凝成一線,差點就勢親了上去,千鈞一發之際他理智回籠,稍微往後退了一些,審視着歐陽秦道,“你的喜歡,保質期能有多久?兩個星期?一個月?三個月?還是十年八年?”

他說這話時看上去理智得近乎有些不近人情,歐陽秦眯起眼睛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誠實道,“我不知道。”

将來注定是一種會有諸多變數的東西,情字當頭的人自然可以山盟海誓,但他知道晉何栎需要的不是這些。

他只聽真話,剖開來無比蒼白無力的那種真話。

給出這個回答後,歐陽秦微微仰頭看着晉何栎,對方的眼神隐藏在細碎的額發下,在黑夜中看不分明。

他也沒有把握晉何栎會給出什麽樣的反應,但他不想騙晉何栎。

晉何栎沒有說話,只是借着不亮的燈光把歐陽秦的那張獎狀翻疊成了一個長條狀,動作手法和歐陽秦之前疊毛巾的時候一模一樣。

歐陽秦孤注一擲道,“我保證不了以後,我只知道現在我想要的是你。”

他知道自己是個玩心很重的人,定性究竟在哪裏他也不清楚,但就算這樣,他還是想努力嘗試一下。

他還有很多情詩沒有念,還有很多情歌沒有唱。

他不想放晉何栎走。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去,晉何栎的神情隐在黑暗中良久,久到歐陽秦都要放棄掙紮了的時候,晉何栎突然把手裏的長條紙張蓋在了歐陽秦的眼睛上,貼在他耳邊低聲道,“……我也是。”

随即他的嘴唇從歐陽秦的耳垂一路滑到了他的嘴角,不輕不重地吻了上去。

我也是。

我保證不了以後,我只知道現在我想要的是你。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可以寫得更長點,但是懶得費神了,心血來潮的開始與心血來潮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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