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大隊長說讓你去二中隊的時候,我想過争取你。我想對大隊長說,萬隊長他沒和你經歷過什麽,他不了解你。我想對他說,你是我削出來的,我想第一時間看到你重新起跑的樣子。我想告訴他,三多還等着和你兩個老鄉,兩個老A呢。可是我又想,假如我開口要人,對你會不會是另一種傷害。我應該相信你,相信你的能力和你的實力,相信你不在我身邊一定能做得更好,相信你沒有我照樣能扛起一座山,擔起一汪海。”
“隊長……”
“我到現在還記得當時的感覺,這麽說吧……就好像……你忙了一整年,看着自己栽培的小南瓜慢慢長大。你原本想着,等南瓜熟了,你就可以把它抱回家,享受春耕秋收的喜悅。可是當南瓜熟了,不等你好好看上一眼,就被你的鄰居摘走了,連根帶秧的都拿走了。而你,根本找不到一個合适的理由去找他要回來。”
“隊長,別說了。”
“你叫我隊長,我很高興,那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三多說,每次你一叫我隊長,他就覺得和你是一個中隊的。評審那天晚上,我帶着他們夜訓。往回走的時候,我對三多道歉,我對他說:‘三多,你看,成才現在去了二隊,你們不能寝食同步了,我沒能幫你留住他。’我以為他又要委屈,結果他平和甚至有些高興的說:‘隊長,沒關系,成才不管去哪個中隊,他現在是正式的老A了,他也還是我的老鄉。我們兩個,還是兩個老鄉,兩個老A。’你不知道,當時他那副驕傲的樣子……有多可惡。”
走廊裏,三多獨自坐在椅子上,懷抱着兩個飯盒。他一早回來了,他看到袁朗在和成才說話,他知道那兩個人有很多話要說,他便在這裏安靜的等着。
病房裏,袁朗幫成才把針頭拔掉,他把針頭插進瓶口的塑膠裏,把點滴瓶挪開。
成才低着頭,一手按着止血棉。成才本以為,他聽到袁朗對他坦白心情,他會高興,因為袁朗沒有看不上他,相反,袁朗身為三中隊隊長,暗裏明裏幫了他那麽多,哪怕是越權也要幫。然而,當他聽完袁朗的真實想法,心頭湧上的卻是極其陌生的恐慌。埋葬于心底深處的最真實想法,随着袁朗的話,一點一點在他面前露出真面目,他這次徹底看清楚了,他追趕袁朗的真正原因,那個莫名對袁朗産生的疑惑與憤怒,所依托的究竟是什麽。
(十四)迷霧
第二天,萬磊來看護成才,袁朗返回三中隊。
成才氣色比昨天好多了,而且他不再倔強,對醫生的檢查非常配合。
萬磊在一旁仔細觀察,現在他更确定成才的變化是因為袁朗。在他看來,袁朗解開了成才的心結,這證明他之前的推測是對的:對成才而言,袁朗才是他最終認可的那個人。
“隊長,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我倒是無所謂,只是你,你說你吃了這麽多苦,最後如果因為生病退出老A,冤不冤。”
“隊長,我一定積極配合治療,争取不留後遺症,早點返回隊裏。”
“你現在的狀态,的确像是沒有包袱了,真的輕松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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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輕松了。我之前……太鑽牛角尖了,總覺得比別人差太多,總想着追上這個追上那個,總覺得沒着沒落。着急了,心太高了。”
兩人說着話,袁朗開門進來,成才與袁朗四目相交,繼續對萬磊說:
“我知道我該怎麽做了,隊長,您放心吧。”
萬磊此刻對袁朗真是又愛又恨,同樣的話,他勸不住成才,袁朗說就勸得住,他酸不溜丢的故意大聲追問成才:
“我早跟你說過別着急,你也早說知道了,結果就是你現在住在這病房裏。你現在又說知道該怎麽做了,那你說說你打算怎麽做?”
袁朗裝作沒聽見倆人說話,一聲不吭的走到一邊,把飯盒打開,給成才準備午飯。
成才聽出萬磊是故意當着袁朗的面追問他,他不急不慌的開口:
“量力而行,盡我最大的努力,對得起我這身橄榄綠,我做得到。”
萬磊相信自己再怎麽變着法的追問,成才恐怕都能扯出“對得起這身橄榄綠”這句話,他從沒像現在這樣讨厭成才,就像他讨厭袁朗一樣。
“這是你說的話,我可記住了。行了,個臭南瓜,最不願意跟你唠叨,唠叨一次我這嘴皮子得磨破一回。半個月,如果你回來之後還是之前那副德行,卷鋪蓋走人,記住了。”
成才抿嘴笑得開心,“啪!”地立正,對萬磊敬個禮:“是!隊長!”
萬磊極不爽的給了成才胸口一拳,好心的把午餐時間留給成才和袁朗。他走出門,越回想越覺得成才那種笑給他的感覺很熟悉,似乎離他很近,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萬磊一走,屋子裏像是與世隔絕了,成才臉上的笑容淡化不見,他站在袁朗身後,看着袁朗把飯菜擺好。
“廖醫生說你情況穩定,不用兩個人看護了。我下午有事,我讓三多過來陪護,我晚上再過來。”
袁朗邊說邊把碗筷遞給成才,成才默默接過碗筷,坐在床沿。兩個人沒再說話,各自端着碗用餐。
一頓飯的時間太短,成才一遍遍問自己,究竟該如何與袁朗相處,才能讓這短暫的時間延長一些。結果,直到兩個人都放下碗筷,他也沒和袁朗說上一句話。
空氣凝重,似乎又回到昨晚的狀态。追趕袁朗的迷惑已經解開,随之而來的卻是另一個更麻煩的麻煩。至少他是這麽覺得的。袁朗看上去很是惬意,他把屋裏的椅子都排在一起,弄了個簡便行軍床。袁朗躺在椅子上,把外套脫下來蓋在身上,對成才說:
“你不睡覺吧,一個小時之後叫我。”
“是。”
沒過一會兒,袁朗睡着了,輕聲打着鼾。
成才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遠處操場。不知哪兩個中隊在比賽拔河,兩撥人蕩來蕩去,有點像水草區裏那些飄飄蕩蕩的水草。記憶停在那天傍晚的水面上,微波粼粼的水面,漂浮着夕陽金色的碎光。他沉在尚未褪去溫熱的水裏,與袁朗手牽着手,由袁朗為他提供在水中停留的氧氣。成才失笑,當時自己慌張的原因今天他總算找到:恐怕那時的自己早已對袁朗存有心意,否則怎麽會把絕境中的供氧想成是親吻。假如袁朗知道他當時把供氧想成是親吻,肯定會對他發火。
果真對袁朗的心意,是非同尋常的。成才找不到這份心意的起點在哪裏,他只記得,當鐵路問他願不願意來二中隊時,袁朗的沉默化成他心底一道疤,轉眼沒了蹤跡。他明白身為一名士兵當遵守命令,所以他回答鐵路說願意。只是他沒想到,原來心底的那道疤一直沒消失,它深深埋在他心底的角落裏,貪婪的汲取他對袁朗的沉默的氣憤和失望,慢慢轉化成一股瘋狂至極的驅動力,驅使他近乎失控的朝前猛沖猛撞。
椅子上的人翻了個身,轉向成才這邊側卧着,睡得很沉。
成才站在窗旁,回望着袁朗的睡臉,他緩緩走向袁朗,他想叫醒袁朗,對袁朗道歉:他辜負了袁朗對他的期望,把自己拼成這幅慘兮兮的狼狽模樣,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沒及時發現對他的心意,他只是太渴望他這個人,太渴望與他并肩前行。
椅子上的人睡得不大安分,他身體動了一下,驚醒了自己,也驚住了成才的腳步。袁朗坐起來,伸個懶腰,他擡手看看表,才睡了二十來分鐘。他很洩氣,好不容易能睡上一個小時的懶覺,結果提前醒了。
成才卡在那裏,不知該對袁朗說些什麽。
袁朗看穿了成才的猶豫,他招呼成才過來。
“你沒事吧?”
“我沒事。”
“你沒事,臉色怎麽和昨天晚上一樣差?我可能得提前回去,你這樣子,我怎麽放心。”
成才坐在袁朗對面,他越是聽袁朗對他說放心,就越為自己之前的執拗愧疚。壓抑過久的情緒蠢蠢欲動,歉意最先擊穿了他心裏最後的防線。
“隊長,對不起。”
“解釋。”
“我……我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目标,把自己拼成這樣,我辜負了你對我的信任和期待。我很感謝你認可我,我也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幫助。請你相信我,我以後不會再亂來了。”
“你所謂的不切實際的目标是什麽?”
成才錯愕,袁朗關注的關鍵詞出乎他的意料,這個“不切實際的目标”自然是他對袁朗的心意,他迷失自我不斷追趕袁朗的真正原因。可是,這份心意天生承載了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