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十四卷 世界無光
濃情蜜意的日子總是讓人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他們利用獨處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最後發現大部分時間居然是在□□?也虧得長期劇烈的運動使得食量大增的蘇北沒有變成個大胖子,不過臉龐還是圓潤了些,只有身上沒變除了屁股變得更翹了看起來圓潤飽滿。季擎澤每每看着這樣氣色紅潤的蘇北就很滿意,都是自己養胖的,很有成就感。暑假就在兩人越來越默契的性事和平淡的一日三餐中悄然而至。
鼎興的高層辦公室裏,季儒林在強忍着怒火,他們已經難得的交談了半個小時。季擎澤說要請假,并爽快的交代了原因是暑假期間要陪蘇北回老家一段時間。以前的他工作是第一位的,沒人能讓他放下手上的活,可是現在為了那個男孩可以說走就走,完全超出了季儒林的忍耐界限。
“我原本不想管這些事,以為過段時間你就能膩味了放手回到正途上來”季儒林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不若平常的冷靜。“你要想清楚,宋德章知道了能像我這樣好說話?”
要說家裏季擎澤還對誰服個軟,那就只有宋德章了吧。
辦公室的門緊閉着,房間裏開着空調還是讓人感到焦躁不安,缥缈的煙霧在二人身邊化不開的環繞着。季擎澤感到很疲憊,迫切的想看看家裏的蘇北,他在身邊才覺得安心。
“姥爺那邊我已經打算好了,今年我會帶蘇北去見他的”這種事壓不住,而且他估計宋德章那邊已經有了風聲,他那幾個舅舅可不是省油的燈。
季儒林聽完拍桌而起,手上的煙灰随着劇烈的震動飄灑在他精致的西服上“你瘋了!還當真想跟個男人過一輩子?”
看着他憤怒的樣子,季擎澤漫不經心的說“你跟女人不也沒能安心過一輩麽?”他跟宋玉淑名存實亡的夫妻關系,不死不活的拖了幾十年,傷了他們自己也連着季擎澤都得不到個圓滿的家庭。
“你,你這個逆子!”季儒林撚滅了手上還剩半截的煙,想到宋玉淑心中難免遺憾,自己是很愛她的,兩人新婚時也曾濃情蜜意過,只是抵不住時間的磨砺人心的轉變。“你也不要害了人家孩子,現在你們感情好,過幾年幾十年呢?當他不再年輕你還能保證自己一直喜歡他?那時候你有錢有權可你讓他再怎麽自處?”
難得理智的跟他交談這件事,将□□裸的現實擺出來給他看,再濃烈的感情也抵不過歲月流逝後的平淡,男女之間尚有夫妻關系的約束,他們連一紙證明都得不到怎麽長久走下去?
季擎澤其實也設想過未來,他以前不願想是覺得生活需要新鮮感,每一天都是不一樣的才活的有趣,今天能看見明天的生活是可怕的。但是和蘇北在一起後他會想很多将來的事,比如等到蘇北三十歲他已經四十二了,也許還可以過得不錯,可等到蘇北五十他就六十二了,不知道那時自己的身體可還健朗,會不會沒辦法再照顧到愛人,甚至需要蘇北去伺候他這個老頭子?
當時表達出這種憂慮時,就被蘇北訓斥了“你是不是當我生活不能自理了啊!你老了,難道我就不能像現在你對我這樣去照顧你嗎?”
單方面付出的感情是無法長久的,其實他們之前從來不存在誰依附着誰,很多時候甚至是蘇北付出的更多,季擎澤大多數忙于工作時,是他在照顧兩人的生活起居。蘇北年輕有活力有夢想,有自己的事業規劃和人生追求,這樣很好。即使哪天沒有了季擎澤,他也能過得很好。
這場談話膠着在兩人的互不讓步,最後無疾而終。季儒林攔不住他,從小他就很固執,何況是已經父子關系破裂的現在。所以猶豫再三他還是撥出了那通電話:
“喂,玉淑?”
“嗯”宋玉淑正在花室裏修剪一株薔薇,看到了季儒林的來電,不緊不慢的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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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對方不耐煩會挂斷,所以季儒林很快地進入正題“我們談談兒子的事吧?”
聽到跟季擎澤有關,宋玉淑放下了手裏的剪刀坐在身邊的藤椅上,安靜的聽着。剛開始還很平靜,随着時間的流逝,她的眉頭越來越緊蹙,顯得很震驚,那邊好像終于說完了,她才輕蔑的吐出一句“果然是你的兒子,這種事也做得出來”。
這麽多年她把自己受傷的心隔離世外,對誰都不聞不問,沒想到自己兒子也跟他父親一樣是個薄情的人,好好的女朋友不要去找個男人?
季儒林混淆了一點時間線,是先分手再和那個男孩在一起,還是在感情期出軌都是很難說得清楚的,誰敢保證就那麽湊巧的因為一場事故兩人互生好感了?怕不是一開始就已經産生感情了吧。
現在宋玉淑用這種話來擠兌他,也實在讓他無法反駁,即使現在自己已經想安定下來了。
“玉淑,先不說我的事了。我向你保證過再也不會背叛你了。”
這種話聽得太多,她已經不信了,或者說她早就不在乎它的可信度了。将手機扔在木桌上,她拿起剪刀幹脆利落的剪斷了一支花苞,凝望着手中永遠也不會再盛開的花骨朵嘆息“生的這麽漂亮只可惜長錯地方了”
夏季的鄉下是很吵鬧的,蛙聲知了聲響成一片,到處都是郁郁蔥蔥的樹木,路邊四處可見不知名的野花。季擎澤開着車奔馳在鄉間的公路上,兩邊都是綠油油的田野,蘇北坐在副駕駛開着窗吹風,前額細碎的頭發調皮的浮動起來,像有節奏的在跳舞,生活那樣美好,一切都富有勃勃生機,好像眼前全是希望。
今年收成好,趕着回去農忙,季擎澤非得跟來幫忙,當然更深的目的是找個機會透露一下兩人的關系,不一定非得爆炸性地表述出兩人之間的愛情,只要能潛移默化的讓他們習慣季擎澤的存在,覺得他們在一起是幸福的就很好。
下車後他們一前一後地往家走,蘇北如往常一樣大聲的喊爸媽。半天沒人回應,他奇怪的自言自語“沒人在家嗎?”猜想他們可能還在田間勞作沒回呢吧?
進院子後卻看見蘇媽媽從屋裏走了出來,不太自在地笑着跟他打招呼,“北北回來啦?”
“媽!我那麽大聲叫你們都沒聽見嗎?”他走過去先抱了下母親後疑問道。
然後又轉身把季擎澤拉過來“媽,阿澤送我回來的,順便在這兒玩幾天”。
蘇媽媽看着他們拉着的手目光閃爍了下,蘇北發現後趕緊松開,暗想她不至于這麽敏感吧,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小季不工作嗎,真是麻煩你送我們北北回來”她臉上還是笑着的,語氣卻很平淡。
季擎澤沖着對方恭敬地點了下頭“公司放幾天假,就當是來旅游了”。
這時門裏蘇武走了出來 “我們這兒窮山惡水的有啥玩的啊,我們兩口子還想着出去見識見識呢”。
蘇北總覺的今天氣氛很怪,他嚷嚷着餓了岔開話題。二老這才想起來讓他們進屋休息,“都沒來得及做飯,北北你去下點面條”蘇媽媽吩咐。
“這麽熱的天,要不吃菜拌面?”蘇北說出建議,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後就進廚房了。季擎澤說進去幫忙就跟着進去,正好聽見蘇北嘴裏嘀咕着:“平常都怕自己累着,今天可好,屁股還沒沾板凳就忙活開了。”
季擎澤捏了捏他的下巴解釋“他們肯定是忙了一天累了,你都坐一天車了還不動一動啊?”
蘇北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點點頭,再坐下去自己也要受不了的。只是他覺得今天父母兩有些奇怪罷了。
兩人合作整了四碗面,吃飯的時候氣氛有些嚴肅,蘇武夫妻兩個頻頻觀察他們,然後再暗自交換個眼神,看得蘇北心裏發毛。東窗事發了?不可能啊!上次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只能怪自己疑心重了。
吃完飯他們進了蘇北的房間,剛呆沒多久蘇媽媽就敲門進來,手上拿着兩個蘋果“你們渴了吧,吃個水果挺甜的”。
蘇北接過來咬了一口,确實又脆又甜,季擎澤也接過來拿手上“謝謝阿姨”。
“你們可以在堂屋看看電視嘛,鑽屋裏多悶呢”說完就走出去了。
看着人出去後,蘇北才小聲說“怎麽回事,你覺不覺得他們今天很奇怪?”總有種被監視的感覺呢。
蘇北房間只有把小電扇,風力也不強勁,因為室溫高吹出來的也是帶點熱度的風,季擎澤再不喜歡空調現在也開始想念了,感覺身上自下了車後就沒幹過“應該是因為你好久沒回來了,所以想多看看你吧”他心中也有疑慮,不過怕蘇北亂想操心罷了。
“哎,咱們去河裏游泳吧?”蘇北興奮地建議,這麽熱沖澡也沖不爽快,幹脆整個浸到水裏才舒服呢!
季擎澤想了下也覺得好,既能消暑也可以暫時避開蘇北家人的目光。他們換上短褲拖鞋,季擎澤脫掉襯衣露出裏面的棉背心,後腰那兒都汗濕了。蘇北整理好脫下來的衣服說“你這麽能出汗啊”還以為他真不怕熱呢。
“今天溫度高吧,平常真沒覺得這麽熱”季擎澤前段時間因為市政工程的事沒少去現場,感覺曬黑了不少,以前的蜜色皮膚現在像焦糖了,不過照樣性感的讓人想舔一口。蘇北還真就在他頸下用舌尖快速劃過,然後趁着對方不注意轉身跑了出去。
沒來得及抓住他,季擎澤暗罵小混蛋,也跟着走了出去。
蘇北感覺舌尖有點鹹鹹的汗水味兒,跑出房間後看見蘇武坐在椅子上看電視,平時不關注政治的人今天居然在看新聞聯播,也不知道看進去沒“爸!我們去河裏游會兒泳”。
蘇武愣了下将視線挪過去,正好看見季擎澤從屋裏出來,穿着自己的涼拖鞋,看來兩人已經準備好了要去河邊“去吧,不過要早點回來,天都快黑了不安全!”
“呀,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放心吧知道了!”蘇北得到應允後就快速跑出門。
季擎澤跟蘇武打完招呼也跟着蘇北走了,蘇武看着兩人被晚霞投出的背影漸漸地重疊在一起,蘇武心裏升起濃烈的不安。
到河邊的時候剛好有兩個洗衣服的婦女在高聲說笑,看見蘇北跟一個不認識的人走過來就起了好奇心“喲,蘇北這是放假了吧!”
“嗯,嬸兒好,你們吃飯了嗎?”蘇北很熱情的跟他們打招呼。
兩個女人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扭幹扔進竹筐裏,“沒呢,洗完了回去做飯”另一個也附和到“太陽下山了竈臺邊沒那麽熱”然後又問他們“這位看着眼生是你朋友啊?”
蘇北看看季擎澤對她們說“這是我哥!”
她們聽了也就不再問了,想着可能是哪個遠房親戚來串門的“你們下河游泳啊?那可小心着點,河裏有暗流呢!”
“嗯,我們水性好着呢,謝謝嬸兒”他抓着季擎澤往河裏走,淺水區的水被陽光炙烤了一天還是溫熱的,越往裏越涼爽。
洗完衣服的兩人挎着籃子結伴走了,給他們留下了二人世界。終于可以完全放松下來,蘇北把兩人脫下來的背心在水裏搓了幾把,然後放在岸邊的大石頭上晾幹。弄完了才走到水深處一個猛子紮進去,開始溫差太大還會覺得有些冷,适應之後就如魚得水了。季擎澤一直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游動,身上的汗水被河流沖刷幹淨,心底的不快好像也被一并帶去了。
他們看着最後一點餘晖消失在山頂,月光清亮如水在河面上投下一個倒影,蘇北游累了就靠在巨石邊上休憩。安靜的只聽得到大自然的聲音,沒有車水馬龍沒有人聲鼎沸,讓人心境平和。
季擎澤順着他的方向游過去,到了跟前才停下“冷了嗎?”
晚風吹着其實很惬意,蘇北站立着河水剛好到他的咯吱窩下面,上半身溫熱下半身清涼。“不冷,剛好”一切都剛剛好。
他擡起左腳伸過去勾住對方的腰,季擎澤配合着他往前移動。很近了,近到彼此濕熱的呼吸都能噴灑在對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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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擎澤将蘇北還顫抖着的腿放下來,把剛才褪到腿根處的短褲給他重新套上。他自己的褲子剛才并未完全褪下,只需要提上去遮住隐私部位就行。蘇北抓着他的腰勉強支撐住酸軟的雙腿,這時一束燈光從頭頂打下來,将他們兩三米在內的範圍照的清晰可見。
“爸?”蘇北被刺眼的燈光晃眯了眼,抓着季擎澤的手指不自覺的發力。
感受到他的緊張季擎澤拍了拍蘇北的手臂,給予安慰。
“你們上來!”蘇武心裏很慌,有種即将接近自己不想知道的真相時的懼怕。手電筒的光因為手臂不穩發出晃動的光線,他退後幾步等在岸邊的草地上。
季擎澤平息下來情緒後拉着蘇北上了岸,把鋪在岩石上的衣服撿起來先給蘇北穿上了,然後自己才收拾好。全程蘇北都像是個提線木偶一樣,機械化的被操縱着擡手伸胳膊,滿腦子只想着,完蛋了!
蘇北妥當謹慎的站在蘇武面前低着頭 “爸,你怎麽來了?”
“你們剛才在幹嘛呢?”
“沒啊,就又游累了靠石頭上歇一會兒”
“我喊你你沒聽見?”蘇武不信的看着兒子。
蘇北楞了一下沒想好怎麽反駁,季擎澤上前一步站到他前面跟蘇武解釋“叔,因為水流聲太大了,我們沒聽清”。
時間靜止了片刻,蘇武漸漸生起一絲隐怒“你們到底什麽關系?”他努力壓制着破口而出的怒斥“你媽今天接到一個電話,那人說你跟小季住在一起還說,還說你們有不正當關系!”
蘇北聽後心裏面咯噔了一下,一瞬間的打擊讓他感到耳鳴,情緒崩潰之下幹脆直接跪了下去,卻仍舊努力堅定地看向蘇武坦白“爸,我們兩個想永遠在一起”。
誰也沒預計到,會在這種地方以這種方式向家裏人表明他們的關系。季擎澤也跟着跪下來懇求“叔,我會對北北好的!”
遠處傳來老鸹的叫聲,蘇武像是被判了刑的犯人,瞬間坍塌了脊背老了十幾歲的樣子。怎麽會有這樣的事呢?因為根本想不到所以接到電話時他們反而相信了,誰會開這種玩笑呢,可這又意味着什麽呢?是不是兒子以後就跟別人不一樣了?他還能找到好工作嗎?村裏老劉因為瘸腿就被那麽多人奚落,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會不會也被別人看不起?他沒了下一代将來誰來養老,歸根結底他就想問一句為什麽要選擇男人?時代的鴻溝和性向的不同,很難讓他想通這些事,于是只好選擇了最簡單的暴力相向。
跪在地上的人也在等待着審判。接受?還是憤怒地分開他們?前者的希望太過于渺茫了。蘇北看着年邁的父親那樣手足無措的樣子心疼的低下了頭,不忍再看。
電光火石之間,蘇武幾步走過去用手電筒揮向了蘇北的頭,“幹脆打死你算了!”
季擎澤的肌肉反應速度很快,搶先一步将蘇北按到了自己懷裏,承接了這一重擊。蘇北的臉撞在季擎澤的胸膛,只聽見頭頂砰的一聲,心髒猛地抽了一下。
“叔,別打蘇北!是我害他變成這樣的。”他摁着蘇北的頭不讓他擡起來,懷裏的人沒忍住壓抑着哭了,視線被遮擋什麽也看不清,心裏也是一片黑暗無光。
蘇北揪着他衣擺,眼淚打濕了他胸前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肌膚上。“爸!我愛他!我愛他”蘇北放聲吼出,仿佛向全世界宣布,自己的感情有多麽熾熱。
自從揮出那一下後蘇武就很後怕,吃驚于自己真的打了兒子,更沒想到季擎澤能擋了這一下。看着他額頭上留下來的鮮血從眉骨一直滑到臉頰,慶幸自己對力道有所保留,別人家的孩子有再大錯也輪不上自己去管。
“先去醫院吧”他放下因為憤怒久久舉起的手,稍微克制些說道。
季擎澤先擦了下臉上的血,才放蘇北起來,沖着他安慰“沒事兒,別哭”。
兩人扶持着站起來,季擎澤站好後輕微的晃動了一下,有些暈眩。被一直熱切關注着他的蘇北扶穩了,蘇北怕引起他爸的反感就沒太敢表現出緊張,只能粗略的瞥了一眼季擎澤的傷口,心髒抽疼的仿佛要窒息“爸,我陪他去醫院處理下”。
蘇武一言不發的轉身往回走,蘇北拉着季擎澤的胳膊跟在後面。回去的路是那樣短暫,三人心裏都抱着打一場持久戰的準備,各自為營沒人願意放棄。
走到車跟前時,蘇武突然開口命令蘇北“你回家去!”。
“不行,他受傷了我不放心”蘇北絲毫不肯妥協。
蘇武盯着他半晌點頭“如果你打算不要你爸媽了,你就走吧。以後我們死活也就跟你沒關系了”冷靜下來的蘇武是吓人的,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誓詞一般鄭重。
“我沒事,不用去醫院的”季擎澤不希望蘇北為難,當然更不願在這種時候離開他,讓他獨自面對。
“讓你媽陪他去醫院。你回家去,我們談談”蘇武做出妥協,當然是不希望這人出一點問題讓他有借口帶走自己的孩子。
三人表情不一地走回來,蘇北媽媽已做好了思想準備,看見老伴兒沖自己點了下頭,又看到季擎澤頭上的傷,心裏有了答案。
“孩兒他媽你陪季先生去醫院看看吧”蘇武疲憊的說。
蘇北不舍的看着季擎澤,又不敢忤逆父母的想法,只能配合着在家等。
“路上小心”
“等我”
這一刻他兩都沒想到之後會長久的分別,如果知道的話他們有太多想對彼此說的話,只是都來不及說出口了。
開車去醫院的路上,出奇的安靜,蘇媽媽一直看着車燈打在路上的光,甚至都沒問他怎麽受的傷發生了什麽。半個小時後抵達鎮衛生院,做完CT處理好傷口,他出來看見蘇媽媽坐在大廳休息區的椅子上,雙眼失神地盯着前方好像被什麽事情困擾不堪。
“阿姨,我好了。走吧”
蘇母緩慢地回過神站起來,看着季擎澤嘆了口氣。上車後還未發動車子,蘇母就開口了“小季啊咱們談談吧”。
季擎澤放開方向盤向後靠了一下,将還有些暈眩的頭枕在椅背上,打起精神說“阿姨,您說吧”。
車內開着空調,車窗緊閉,氣氛壓抑到像坐在審判席。蘇媽媽來的一路上都沒說話就是在想該怎麽開口,遇到這種事從震驚生氣到想辦法解決,她心裏已翻越了崇山峻嶺。
“蘇北這孩子挺喜歡你的我們看得出來,原以為是把你當大哥呢,你又比他大上許多,對他也很照顧可真是,沒想到啊,你們怎麽會在一起的呢。都是男人這以後日子可怎麽過?要是連我們都接受不了,你的父母你們認識的人會怎麽看待你們?”她說着說着居然起了哭音,開始哽咽起來。季擎澤一言不發的遞給她一張紙巾,等着她提出要求。
“北北這孩子從小學習就刻苦,我們省吃儉用的供他上學希望他将來做自己想做的工作,有個美滿的家庭。我的要求也不高啊,就跟普通人那樣不愁吃喝平安一生就行。”紙巾已經被打濕了,季擎澤又遞過去一張。手指正好從她手背上擦過,怎麽說呢?那是一雙充滿故事的手吧,對這個家的奉獻體現的淋漓盡致,粗糙幹裂長期做粗活導致的關節粗大手指彎曲變形,還有些深深淺淺的傷口。就是這雙手的主人把他的北北養大成人,讓自己可以遇見這麽美好的他。
季擎澤心裏終究有些不是滋味,這種事本沒有對錯,可不管攤到誰家裏都是讓人不好接受的。“阿姨,我會對你們好的,也會好好地愛蘇北。”他的承諾很鄭重,把自己真摯的心恨不得挖出來給他們看看,讓他們好放心。
蘇母終于側目看了他一眼,上了年紀的眼睛已不再清澈,眼角有細細的皺紋,明明比宋玉淑還小上幾歲,看起來卻比她蒼老的多。“小季啊,我不是不信你。你們現在肯定是感情很深,可誰知道過幾年感情淡了會是什麽樣呢?看得出來你家庭環境好,可北北只有靠自己,我們什麽也幫不了他,他跟你在一起有什麽底氣不被別人看不起呢?我和他爸可以忍受別人的指指點點,但我接受不了有人說北北一個不字!你能懂嗎?”天下父母有誰願意聽見別人罵自己兒子的,那是剜心剮肉之痛啊。
“我懂”有這樣的父母,蘇北是幸運的。他們或許沒錢,思想也不夠開明卻把能給的最好的都給了自己孩子。“我不會讓他聽見不好的聲音,我能保護他。阿姨!我”他垂下頭,抵在方向盤上絕望的說“我離不開他”。這注定是一場打不贏的戰争,沒人能用任何理由把別人的孩子帶離父母身邊,他愛蘇北就不能讓兩個這麽愛他的親人痛苦,所以誰能告訴他該怎麽辦?
蘇母像個長輩一樣拍了下他的脊背,“我們不是反對你們的感情,可作為父母我們只能想得更多。蘇北他還小,對感情也還不堅定,就像他以前跟那個女朋友分手也是難過了好幾天呢,現在不也早就好了嗎?也許你們只是一時沖動,當以後被柴米油鹽的生活瑣事糾纏,感情淡去再來後悔就晚了。”
季擎澤擡起頭,眼眶居然有點濕意,車燈照着外面下起了雨,他打開自己這邊的車窗,抽出一根煙“不好意思,我可以抽根煙嗎?”
得到默許後,他點起煙猛地吸了兩口,将冒着煙霧的手伸出窗外,不一會兒再想吸一口卻發現已經被雨水浸濕了。窗外雨點越下越大,這糟糕的天氣弄得他頭痛欲裂。過了好久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後他才問出一句“您希望我怎麽做呢?”
蘇母聽到這話感覺前路有了希望,她急切的懇求“你暫時離開他吧?讓他好好上完學,等以後工作了如果你們還記得對方再說,到那時候我也攔不住你們了對吧?”她期盼地看着對方,眼裏有種一觸即碎的脆弱。
看着她的眼睛季擎澤沒能開口拒絕,可也沒法張嘴答應。說出來就代表他會失去蘇北,幾年後什麽情況誰也說不準。即使他們都還好好地也對彼此保留感情,可又憑什麽白白浪費這幾年的時光呢?
他打開雨刷沉默着發動車子往回開,筆直的山路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漆漆的一片,耳邊充斥的都是雨聲。蘇母沒得到回應感到失望地癱在座位上,宛如失去生命的枯木。如來時一樣,他們沒再對話,也許都有太多的話忍不住要爆發,卻因為雙方對蘇北的愛選擇了隐忍,讓它肆意在喉頭瘙癢。既然都是因為愛,就意味着這場拉鋸戰誰都不可能放手。
下雨天為了安全車子開得很慢,到了回家的那條小路跟前停下,季擎澤說“您先坐着,我去後備箱取傘”。他打開車門冒雨出去拿出傘撐開,繞到蘇母那邊幫她打開車門。
她腳上穿着一雙很普通的塑料涼鞋,棉質闊腿長褲,腳一踩到地上就被雨水打濕了。季擎澤還未反應過來,對方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聽起來好似沒收住力膝蓋碰到地面濺起了一堆泥水。他愣了兩秒趕緊去扶蘇母,卻被一把甩開,只好側了下身子站着盡量幫她打好傘。雨勢絲毫沒有減小的意思,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她的褲腿就被浸濕了,卻始終跪在地上垂着頭,身體宛如一尊雕像。
季擎澤漸漸地眼眶泛起了白霧,一種想要嘶吼吶喊打破這黑沉沉天際的沖動,但他只是握緊拳頭壓抑着自己。他清楚地明白這一次的低頭會失去些什麽,也不确定将來是否能重新擁有,但是面對這樣一個愛自己孩子的母親他還能做什麽其他選擇呢?
他蹲下來握起蘇母冰涼的雙手,将傘塞進她的手裏,“我走了”。季擎澤起身站在雨裏伫立半晌看着遠處近在咫尺的房子,亮着微弱的燈火,那是溫暖之處,也是跨不過去的鴻溝。
“我答應你。”一道低沉的男聲透過重重雨霧傳到蘇母的耳邊,她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等她顫巍巍地站起來轉身看時季擎澤已經回到了車子裏重新發動,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蘇母握緊手裏的傘好像倚着救命的拐杖,然後崩潰地大哭了。是得到滿意答複後的解脫,也暗含了一絲愧疚。她恍惚間想起來過年期間下雪的那天,她回到家看見季擎澤那樣認真的幫蘇北系紐扣,就好像自己以前照顧小時候的蘇北那樣無微不至。立了很久之後她才又重新扶正傘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往家裏緩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