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許望舒躺在床上,翻着《瘋子、傻子、色情狂》,感慨越是位高權重的人越不知羞恥為何物。屋外由遠及近地傳來發動機的嘶吼,劃破晚間巷子裏的靜默。

許望舒急急套了外套,跑出去。葉博帶着頭盔,一條腿支着地面,整個人伏在機車上,酷得無邊無際。

“上車。”

許望舒來不及多想,“等下,我關燈鎖門。”

葉博靜靜等他。

鎖好門,葉博丢給許望舒一個頭盔。

許望舒坐在葉博身後,冷冽的寒風灌入脖子。他剛想說些什麽,葉博踩了幾下油門,車就開始飛速行駛了。

“你這是去哪兒啊?”許望舒扯着嗓子,葉博也許回了些什麽,風太大,他也聽不清。

風越來越大,兩三片雪花撲面而來。許望舒凍得全身僵硬,睫毛上漸漸停了些結晶的白色固體。車速快到匪夷所思,瞬間的失重感讓他眩暈。這樣的高速行駛如果遇到什麽突發情況,人是根本沒辦法做出反應的。心懸到了嗓子眼,他湊到葉博耳邊,高喊了幾聲“減速”。對方置若罔聞。

大概行駛了半個鐘頭,車在風景區的山腳停了下來。許望舒立刻跳下車,未待呼吸平穩,上去就給了葉博腹部一拳。本是氣憤難當的一拳,碰到堅韌的軀體時終究狠不下心地收了力。

“你他媽的不要命了!”嘴上氣勢倒是不輸的。

葉博因這一拳的沖擊,微微退後一步,蹙眉看了他一眼,立刻還以毫無保留的一擊,低喝道:“老子開十幾年的機車,從來沒出過事!”

許望舒因這記重拳,搜腸刮肚地咳嗽好了一陣,想到這一月以來葉博對他的拒絕,在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思念裏,類似于委屈的情緒開始萌發。他狠下心反擊了一拳,“為什麽不接電話?”

三分力氣的散拳對葉博毫無作用,他嗤笑一聲,飛起一腳就将許望舒踢倒在地上。

“你不是要相親麽?還來招我做什麽!”

許望舒:“???”莫名其妙!

許望舒忍無可忍,一股蠻力把人撲倒在地上,手按住葉博的肩,膝蓋壓着他的腿,不給其反撲之機,“我又不是自願的!”

葉博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什麽意思?”

“領導安排的,我能如何?”許望舒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葉博見他松懈,用額頭對着他腦袋用力撞了下。腦袋震得發麻,許望舒下意識地往後一退。葉博趁機用膝蓋往他腹部重重一頂,随後一個敏捷的翻身,反将他壓于身下。

“我看你那天高興的很。”葉博咬着牙。

許望舒疼得龇牙咧嘴,又急得滿臉通紅,“沒有的事!”

“誰信啊?”

腦子裏混沌一片,許望舒完全無法捋順頭緒、組織語言。昏頭昏腦之中,他着了魔般猛地擡頭,不管不顧地貼上青年發白的雙唇。柔軟濕潤的觸感疊加着冰冷的體溫像電流一樣直通大腦。他渾身發酸麻,卻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想要更進一步。

“啪”地一聲,一個狠絕的耳光掄在他的臉上,被打的那一側瞬間腫起,許望舒只覺得耳朵嗡嗡直響,眼鏡不知被打到何處,世界模糊一片。他轉頭,卻看不真切葉博的表情,不過一定是氣急敗壞吧。他微微一笑,“是不是挨一個耳光,就可以親一下?”

“啪”地一聲,另一側真的又挨了一下,只是沒剛才那麽疼了。

許望舒豁出去一般伸手擒住葉博的後腦勺,猛地往下面摁。兩個人粗魯地互相啃咬起來,口腔裏的血腥味四處蔓延。

地上的雪越來越厚,大風中雪花打在臉上,刮得生疼。許望舒和葉博在這漫長而激烈的糾纏中渾身濕透,全然不襯這2018年的第一場暴雪所帶來的嚴寒。

沒想到男人體力這麽好,兩個人一邊親吻,一邊互毆得天昏地暗。許望舒被打得鼻青臉腫,眼鏡都壞了,葉博卻只覺得這人撓癢一般地抓着他。

是怕傷着他吧。

打着打着,剛剛因強吻所帶來的屈辱感逐漸消退不見。其實,許望舒一直在讓他。

葉博收了手,拾起地上的眼鏡。雖然鏡片上有了裂縫,應該還能将就着戴吧。

“拿着。”

許望舒毫不在意地擦掉嘴角的血,接過眼鏡。

歪歪地戴着破眼鏡的男人朝着他開心地笑着,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十分可笑。葉博卻只覺得心疼。

許望舒困惑地問:“你帶我來這兒到底幹什麽的?”

“我在這邊有一處房子,本想帶你來看看風景的。”葉博無奈地笑着,用手擦掉臉上蹭的泥。

“你啊,親一下少塊肉麽?那麽小氣。”

丫還嘴硬!葉博擡手,裝作要揍人的樣子,許望舒卻厚臉皮地一把拉住他的手揣到大衣的口袋裏,“手這麽冷,我幫你捂着。”

許望舒的手很大,也很暖和,葉博被他這麽握着,就不想松了。

別墅就在旁邊,裏面很幹淨,有家政固定過來打掃。浴室裏有個很大的浴缸,足夠他們一起泡澡了。

開了暖氣後,葉博去浴室放水。直到裏面被熱氣填滿,他才去客廳叫人過來。

許望舒一疊聲地脫了衣服進來,看了他一眼,又不好意思地擋住重要部位。

葉博笑道:“你有的我都有,害羞什麽?”

許望舒聞言立刻放手,“誰說我害羞的?”說完,大搖大擺地走進浴缸。

葉博看着他寬闊的肩膀,眼睛不自覺地向下打量。許望舒的身材很好,肌肉勻稱,不會太過分,力量隐而不發。腰杆看着結實,小腹也平坦,一雙腿更是勻稱修長。

許望舒被看得不自在,低頭瞅着自己的身體,“有什麽不對嗎?”

葉博這才回過神,趕緊收回色咪咪的目光,也脫了衣服下水。溫和的水流輕撫着皮膚,因激烈打鬥而緊繃的肌肉漸漸放松。他服得低哼一聲。

許望舒蜷着腿坐在他的對面,“你答應我一件事行不?”

葉博閉着眼睛,聲音也放松下來,懶懶地應了一聲。

“能不能別動不動就不理我?”許望舒無不埋怨地說。

葉博笑着用腳踢了踢他的小腿,“那要看你是我什麽人了?”

許望舒支支吾吾,“我……是你哥們。”

葉博眉毛一擡,冷冷道:“我有很多哥們,可沒那麽多時間一個個陪的。”他一直沒睜眼,或許只有看不到許望舒的時候,才能舔着臉說這些話吧。

浴室裏一陣安靜,許久,葉博聽到許望舒用那好聽磁性的聲音說:“不揣冒昧,敢問閣下可不可以屈尊做許某人的良人?”

葉博被逗樂了,睜開眼,又踢了許望舒一腳,“說人話。”

許望舒也傻笑着,“我們在一起吧。”

葉博笑眯眯地看許望舒,“怎麽個在一起法?”

許望舒忽而餓虎撲食般壓了過來,抱住他,“就這樣一直抱着,肉貼着肉。”

葉博反被弄得不好意思,“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那天晚上,他們第一次睡在同一張床上。外面狂風暴雪,突降了十幾度,屋子裏卻溫暖如春。葉博枕着許望舒的胳膊,睡得安穩。

次日,許望舒被葉博送到學校,正好在校門口碰到樊文傑。

“許老師!”樊文傑打了雞血一樣,似乎又胖了。

葉博跟他告了別,又一陣風似地飛馳而去。

樊文傑小跑着過來,“川崎?那人好酷!”

“你怎麽一大早從外面回學校?”許望舒板着張臉。

“額……”樊文傑撓撓頭,“我去買小籠包。”

瞎話。不知道又去哪兒瘋了一夜。其實樊文傑這小子挺聰明的,就是整天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麽,老是見不着人。

許望舒語重心長地說:“好好在圖書館呆着不好嗎?”

樊文傑抿抿嘴,“許老師你對我這麽好,我還是跟你提前通個氣吧。”

“又怎麽了?”

“我想轉到醫學院。”

這跨度!許望舒皺眉,“你丫這麽不待見歷史,早幹嘛的?”

“原來不是喜歡聽故事麽。”

“現在又喜歡解剖屍體了?”

“也不是,我喜歡的那個人是醫學院的。”樊文傑不好意思地說。

“胡鬧!”許望舒呵斥道,“你以為轉到醫學院人家就喜歡你了?兩碼事!”

“許老師……”

“小傑,聽老師的,你得投其所好,人家姑娘缺什麽,你就想辦法把那個窟窿給補上。你這沒頭沒腦地跑到人醫學院搗什麽亂?無用功啊,無用功……”

一路上苦口婆心地好說歹說,許望舒才暫時為他們歷史學院留住了一個人才。

現在的小孩子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張雲珂三十歲生日那天正好是大年初一。對內對外辦了兩場。對外的那場轟動全城,卻只是表面文章,完全為了剛剛争取到的碼頭經營權造勢。

對內的家宴只請了吳湛、葉博、程遠。

葉博花心思搞到一塊質地勻稱、全無瑕疵的頂級翡翠,作為生日禮物奉上。

他一進門,居然看到邱檸在廚房忙碌。沒想到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他和張雲珂已經飛速發展到“見家長”的地步了。

是不是也該把許望舒介紹給吳門的人呢?算了,算了,人家一大學老師,怎麽會願意跟他們這種不清不楚的人和事沾上關系?胡思亂想之際,葉博整頓飯都吃得魂不守舍。眼看着張雲珂、邱檸你侬我侬,吳叔和程遠居然見怪不怪。

末了,他問張雲珂,“怎麽做到的?邱檸可不是那麽好搞定的。”

張雲珂嘚瑟一笑,“自然是靠顏值取勝了。”

我靠!

對于張雲珂的敷衍,葉博無言以對,又灌了自己兩大口酒。難道是他把一切想得太複雜了?

酒喝多了,就有些乏了,回去後,葉博一個人躺在沙發上,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公寓空蕩蕩的,連說話都有回聲。

手機突然一震,他打開,看到許望舒的信息:“幹嘛呢?”

那人過年回了老家,定要忙着拜年串門,能在這個當口想到孤零零的他,也算難得了。

葉博撥了電話過去,“躺沙發上發呆呢。”

那頭頓了頓,“你喝酒了?”

“嗯……”他懶洋洋地應聲。

“弄點蜂蜜水啊,你腸胃不好,別老抽煙喝酒的。還有啊,我準備了你的壓歲錢呢,過了小年我就回去了,一定要拿着啊……”

聽着男人的絮絮叨叨,葉博不自覺地勾起嘴角。

無父無母、舉目無親又如何?有許望舒在,他就不是孤家寡人。

“我知道了。瞎子,你好啰嗦。”他故作不耐煩。

“葉博,博兒……”許望舒突然特別溫柔地喚着他。

“嗯?”

“我好想你啊。”

“才幾天不見啊,別酸了。”

“是真的。”許望舒特別認真地說。

葉博安靜片刻,“其實,我也想你。”

他挂了電話後,聽許望舒的話,真的起身給自己泡了杯蜂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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