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許望舒和葉博都默契地沒有對外公開他倆的關系。

葉博固定每周六晚上來許望舒家。許望舒覺得這樣挺好,互相不打擾各自的生活,保持必要的距離。

又到周六了,許望舒去買了些食材,準備做幾樣葉博喜歡的硬菜。其實他們辦公室本來有個聚餐,他舍不得錯過一周一次的約會,就回絕了,搞得同事們抱怨他不夠意思。

葉博挺喜歡喝他煮的黑魚湯,許望舒特地一早去市場上挑了條活蹦亂跳的大黑魚。

正在切菜,葉博電話過來,說晚上有事,不能來了。許望舒問他能不能周日過來,那人卻只是淡淡地敷衍,“再說吧”。

許望舒悶悶地把菜都塞進冰箱,又找了個大盆放了水,把魚放進去養着。

同事又打電話過來,他還是答應了,一個人在家終究索然無味。

一幫人在韓國料理店吃的烤肉,喝了些清酒。小夥伴們在酒精的催化下漸漸放松。有人提議去酒吧長長見識。他們這些學歷史的乖寶寶中,有很多連酒吧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其中有個叫姜寧的博士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算是見過些世面,義不容辭地答應帶着他們去酒吧見識見識。這幫悶騷的家夥自然積極踴躍地跟着人姑娘混到了T城人氣最高的“黑貓不睡”。

剛一進去,許望舒就被裏面震耳欲聾的音樂吵得心肺狂顫,恨不得早走早好,可又忌憚同事們說他不夠意思,只能默默悶頭喝酒玩手機。

恍惚又真切,熟悉的聲音摻雜在勁爆的音樂中,直直地擠進耳朵。許望舒一個激靈,猛地轉頭,果然看到葉博在一大票保镖的簇擁下,快速從他們這桌經過。

許望舒忙站起來叫了一聲,“葉博!”

葉博猛地頓足,轉頭神色複雜地看着他,而後走近。

“你來幹什麽?”葉博皺着眉問。

“組裏聚會。”許望舒笑道。他本來沒抱希望的,誰知在酒吧巧遇,不由自主地露出八顆大白牙。

葉博卻擺着一張撲克臉,“那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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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望舒一愣。這時,一個瘦瘦的、濃眉大眼的青年笑着問葉博:“你朋友?我居然不認識。”

葉博頓了頓,不含情緒地說:“不是很熟。”随後,轉身跟着大部隊離開。

許望舒有點尴尬地傻站在走道中間,看着那人在夜色中愈來愈遠的背影,說不出滋味。

姜寧埋汰他,“許老師,熱臉貼人冷屁股咯。”

另一個同事倒是幫他說話,雖然一點也不中聽,“一看就不是什麽善茬,不熟是好事。”

許望舒早就沒心情跟同事們說笑,只是一味地咀嚼“不是很熟”這四個字,吃了苦瓜般,滿心滿嘴的苦澀。整個人如同裹着被子,被棒子重重錘了一下,悶悶地疼。

回家後,許望舒怎麽都睡不着了。

他在葉博眼裏是個什麽東西?一個可有可無的陪客,一個無聊時随意打發的nobody,還是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的消遣呢?更可笑的是,他們認識也快半年了,他連葉博家的門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所以說,先愛上的那個就輸了。

許望舒越想越難受,越想越不甘心。一顆心被不待見成這樣,他居然還能抱着那渺茫的希望去期待。所以,即使葉博說了壓根不熟,他還是厚顏無恥地發了信息過去,“明天去你家?”

大概過了很久吧,等到“明天”變成了“今天”,葉博終于回了他的信息,“再說。”

冷淡和無所謂是那樣的昭然若揭,許望舒還是可笑地安慰自己,至少他說的是“再說”而不是“不行”。

葉博、張雲珂、程遠三人早就不想再碰du品生意了,奈何吳門裏的那幫老家夥食古不化,覺得他們現在做的事情跟當年不一樣、變了味,而du品明明是塊肥肉,放在眼前又為何不咬一口?

變革總要付出代價。老家夥們鬧着要自立門戶,無非是想在退休之前多撈點養老金。張雲珂不是個小氣的人,只要開個合理的價,他都願意給。

談判地點安排在了‘黑貓不睡’,那是程遠的地盤,T城各界的名流都喜歡在這裏玩,那幫人不敢造次。

葉博沒料到會在那裏遇到許望舒。更沒想到,他不在的時候,許望舒是會出來買醉的。這些聲色犬馬,他不願意許望舒碰,他的事情也不想許望舒染指。他是黑了,可許望舒一點髒都不行的。

第二天,大概晚上十點的時候,葉博說要開車過來接許望舒。

本該很期待地去看看葉博的住處到底是什麽樣子,許望舒卻提不起興致,仿佛要喝的是一碗冷掉的粥。

意料之中的,過了十二點,周末變成了周一,那人都沒有過來。

這次,許望舒連電話都懶得打了。

本就不該抱希望的。

葉博在路上接到張雲珂的電話,邱檸居然被人劫持了。明明一直派人暗中保護,怎麽就輕易地給人可趁之機了?沒時間跟許望舒解釋,他立刻打方向盤掉頭。張雲珂估計已經暴跳如雷了。

葉博到的時候,張雲珂卻坐在沙發上,抽着煙一言不發,安靜得可怕。

“珂哥,知道是什麽人幹的了?”

張雲珂把手機往茶幾上一扔。手機視頻中的邱檸衣衫不整,被打得遍體鱗傷,吊束在屋頂的橫梁上,奄奄一息。

葉博看了程遠一眼,随後下了樓梯。程遠尾随。

“到底是誰?”

“不知道……”

把邱檸打到那種程度,已經不是簡單的綁架了,更多是洩憤,是報複,是深入骨髓的仇恨。

“珂哥最近有得罪什麽人?”近幾日的事情實在太多,葉博有些疲倦地按了按太陽穴,低頭的那一刻卻想到許望舒,不知道那個固執的家夥會不會正在家裏傻傻地等着他。

程遠無奈地笑了,“他得罪的人太多了。”

葉博不在狀态地“嗯”一聲,發短信給許望舒,告訴他臨時有點事。

程遠皺眉問:“你在跟誰發短信?”

葉博有些心虛,“一個朋友。”

程遠驚訝地睜大眼睛,“都這時候了,你還有閑心去搭理‘一個朋友’?”

“發視頻的人說什麽了?”葉博轉移話題。

“還能怎麽樣?讓珂哥去換邱檸。”

葉博握緊拳頭,“艹他丫的,白日做夢!”

“所以珂哥坐在那兒呢。”

葉博正驚訝張雲珂真的能做到臨危不亂之際,卻聽那人的聲音從樓上傳來,“葉博,我出去一趟。”

張雲珂套了風衣下樓,裏面有多少武器裝備不得而知。

葉博和程遠都緊張起來,立刻攔住他。

葉博急道:“邱檸算什麽?你真要拿命去換?”

張雲珂淡淡道:“吳門沒我還有你們,我沒邱檸還有什麽意思?”

葉博看着平時意氣風發的男人此時頹廢得仿佛只剩一點薄薄的軀殼,心中了然——勸是勸不住了。他深呼了一口氣,放下阻攔的胳膊,“那你去吧。”

程遠眼睛睜得更大,“博哥!你瘋了?”

“讓他走,吳門不稀罕這種自私自利的當家人!”葉博也扯着嗓子。

程遠不甘心地放了手。張雲珂剛一過去,葉博迅速抽出腰中別着的槍,槍柄毫不猶豫地朝着張雲珂的腦袋猛敲了一下,一米八多的男人瞬間倒下。葉博眼疾手快,扶住下墜的身體,跟程遠兩個人把張雲珂捆起來放床上。

葉博和程遠不能沒有張雲珂,吳門更不能沒有。

傷口不大,他們替張雲珂做了簡單的包紮後,帶人會那歹徒。

綁架邱檸的是年前葉博plex親自處決的那個人的兒子。殺父之仇,換作是葉博也會報複,只是不會這麽不留退路。要知道,活着才有出路。

當然,這個不足二十歲的少年是沒有能力單槍匹馬地劫持邱檸,只不過是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的擋箭牌而已。

這個別有用心的人可能是暗殺未果的日本人,也可能是看不慣張雲珂的老頭子們。這個當口,葉博來不及細想。當務之急是為自己的兄弟保住邱檸。

他們三人對峙在一間空蕩蕩的中式老屋裏。背後推手顯然早已撒手,不知所蹤。老道。

邱檸傷勢不輕,但神志依然清醒,葉博能在青年的眼中看到失望和絕望。

邱檸的身上有定時□□,少年身上也有。顯然,拿着自動□□的葉博和程遠刺激了少年。他有些急躁地想要攤牌,甚至是同歸于盡。

葉博和程遠一齊扔了搶。葉博盡量轉移少年的注意力,“你冷靜點,你父親已經死了,可你母親還在。你想想看,連你也死了,那她怎麽辦?她的日子還有盼頭嗎?”

少年看着他們,陰鸷地笑着,“那你開槍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爸?有沒有想過他還有妻子,有兒子?你說!你當時有沒有想過,我和我媽?我們該怎麽辦!”

少年的聲音竭斯底裏,雙目被仇恨燒得通紅。

“你他媽說啊!啊?啞巴了?你們這些禽獸,爸爸在吳門辛辛苦苦幾十年,就因為那麽一丁點的錯,那麽點兒錯……你們就……就一點活路都不給了!我他媽的就是死也要帶上你們!為民除害!”

青年一邊嘶吼,一邊作勢要拉引線。

邱檸見狀開始劇烈地掙紮。其實這一切本與他無關。他是那樣一個陽光清白的人,未來還會是一名前途無量的外科醫生。而現在,邱檸卻因為他們這樣的人,要丢了性命。任誰都不會甘心的。

葉博從後腰處拿出一把cop357. derringer,一槍命中少年失控的手。程遠趁機飛撲過去,瞬間将人治服。葉博跟過去,除掉□□,确保萬無一失之後,轉而去給邱檸松綁。

這時,不知道哪兒沖進來一群人。領頭的小子他還認識,是許望舒的學生,看樣子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那人看上去很擔心邱檸,把邱檸救了下來,一直喊着“檸哥”。邱檸就在那幫人的簇擁下消失在了葉博和程遠的視線裏。

回去的時候張雲珂已經醒了,躺在床上,并沒有掙紮。

“回來了?”張雲珂平和地問,“小檸在哪裏?”

“被他學校的人帶走了。”

張雲珂這才急着坐起來,“什麽人?”

葉博忙上去松綁,“反正不是壞人,邱檸沒事的。”

張雲珂木木地看着他和程遠,“我和他完了。”

葉博安慰道,“他安全了,真的,珂哥,你別胡思亂想了。”

“我知道。”張雲珂苦笑着,“我的意思是他不會原諒我了。”

“珂哥……”

葉博一時詞窮,想必邱檸看到自己和程遠的時候就已經死心了吧。

對不起了,珂哥。他只能把手放在張雲珂的肩上,無聲地安撫。

經過這件事情,葉博去找許望舒的次數刻意減少,去找徐望舒的次數反而多了。

他在害怕,他怕有人看出來,他對許望舒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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