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葉博沒有再回許望舒的信息,他等到十一點,還是忍不住打了電話過去。
“酒會結束了?”
“嗯……”葉博的聲音有點怪。
“你怎麽了?”
那邊頓了一下,“我在路上,你早點休息,明天還有課吧?”
聽這口氣,是不想再聊了,許望舒也沒再問。
還是覺得不對勁……他下一刻鎖了門,跑到馬路邊,用手機叫了車。
許望舒在葉博家的樓下站了很久,人才回來。
青年的身形由遠及近地越來越清晰。他迎上前去,“你去哪兒了?”
葉博一雙眼睛飄忽不定地看着他,聲音沒什麽力氣,嗓子裏好像堵着什麽東西,“你來幹什麽?”
許望舒拉住他的手,“我擔心你啊。”
“有什麽好擔心的?誰還能怎麽我?”
許望舒卻不這麽認為,“你是有能力保護自己,可你一點也不愛惜自己。”
葉博甩開他的手,直直地看着前方,讪笑了一聲,“許望舒,你到底看上我哪一點了?”
“這話說的。”許望舒試圖再次拉葉博的手。
葉博後退一步,“你知道嗎?今天去見我媽了,她可一點都不想看到我。”
“葉博……”
那雙黑色的瞳仁中似乎蘊含着深不見底的心碎,葉博不解地問:“你說我很好,可是她怎麽就覺得我不好呢?許望舒,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看我無父無母,看我可憐,才對我好的?到底是不是啊?啊?你倒是說啊!”
說着,葉博沖上來,雙手抓着許望舒的肩膀,眼睛睜得渾圓,空洞地傳達着最後絕望的掙紮。嘶吼之後,他又洩了氣地喃喃道:“畢竟……你對每個人都挺好的,不是嗎?”
許望舒只覺得心揉軟了,一個大力,把人圈在懷裏,摁住對方微微發抖的脊背。
葉博擡手死死拽着他的衣領,那麽緊緊地、用力地、偏執地跟自己過不去。
許望舒沒理清楚是非因果,只知道他是不能讓葉博這樣誤會他、誤會自己的。他用力箍住葉博的身體,牙齒甚至因為對方的自輕自賤而輕微打顫,“我不許你這麽說你自己。葉博,你給我聽好了,你很好,真的很好。我從來沒有可憐過你,一次都沒有!你這麽強大的一個人,需要我可憐麽?不管阿姨怎麽對你,那是她的不對,你為什麽要用她的錯懲罰自己?是她,不配有你這麽好的兒子。葉博,我是你的,我只是你的。對別人的好是出于禮貌,對你的好,才是本能。葉博,我愛你,我愛你,聽清楚了……我愛你,我只愛你。”
拽着衣領的手漸漸脫力,懷裏的人把頭抵在他的肩上,“許望舒,我媽不要我了,從來就不想要我,從來就不要……”
咬緊牙關之下的苦楚與悲鳴透過那浸透衣服的淚水,無聲無息地彌漫在許望舒的心頭。他緊緊地抱着葉博,恨不得把人揉進身體裏,不準任何人再傷害分毫。
“博兒,有我呢,還有我呢……”
一覺醒來,葉博又和平時無異。頭腦清楚的人是不允許自己把悲傷的情緒帶到第二個白晝的。日子還要過,所有的一切都會時過境遷。許望舒倒沒起床,只是坐在床邊,靜靜地看着他。
“有什麽好看的?”葉博笑道。
“我怕你又哭了,好随時給你擦眼淚呀。”
葉博臉一紅,一個敏捷地翻身,把許望舒壓在身下,“你敢再提這事,我就……”
“就什麽?”
“就給你好看。”
“好啊,你是挺好看的。”
“少來。”
“我要常來的。”
……
兩個人拌了一會兒嘴,葉博起身從抽屜裏找了把鑰匙遞給許望舒,“以後直接進來吧,別傻等了。”
許望舒愣了一下,忙從包裏找出鑰匙,“給,有來有往。”
程遠約葉博去名下的KTV唱歌。葉博到的時候發現徐望舒也在。他皺眉看了程遠一眼,程遠聳聳肩,表示不關他的事。
“博哥。”徐望舒站起來恭敬地跟他打了照顧。
“你怎麽來了?”
“你好幾個月不去我那兒,我……”徐望舒支支吾吾,“我不知道你還需不需要我?”
葉博看了她一眼,“我會給你一筆錢,你想幹什麽幹什麽。劉老板那邊,我也會幫你搞定。你走吧。”
徐望舒有些慌張地看着他,“博哥,我想留在你身邊。”
葉博皺眉,看了程遠一眼,那家夥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正在唱“他不愛我”。
可以的!
葉博耐着性子,對徐望舒說:“你走吧,我們不合适。”
“博哥,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讓我留在你身邊吧,我什麽都不求的。”徐望舒說着,眼淚就“啪啦啪啦”地往下掉。
葉博一向不會拒絕,更不會安撫。他向身後的安保示意,立刻過來兩人把哭哭啼啼的女人帶走了。他又囑咐底下人給徐望舒足夠的錢。雖然他沒碰過徐望舒,畢竟還是耽誤了人姑娘大半年的青春。
“大博兒,你是不是有人了?”程遠随手扔給他一包煙。
“你先說,徐望舒怎麽會在這兒的?”
程遠心虛地抽了口煙,“她去找我,說你不肯見她,你讓我咋辦?人一姑娘,我又怎麽拒絕?”
葉博也點了根煙,這段日子跟許望舒在一起,怕被唠叨,很久沒抽了,“我一直不知道怎麽跟她說。”
“你到底跟誰好了?我看徐望舒是真心喜歡你的。”
葉博一挑眉,“告訴你幹嘛?”
“呵,還藏着掖着。”
“幫我點首‘星晴’。”葉博笑了笑,“有空讓你見一下不就得了。”
“哎呦哎,你還真是春心萌動呢。”程遠又好奇地問,“什麽樣子的人啊?”
“是個老師。”葉博頓了頓,“男的。”
程遠驚得猛抽了一口煙,豎起大拇指,“方大博,你厲害。”他又趁熱打鐵,“那你讓他過來一起玩呗,就咱倆在這兒唱,多無聊。”
葉博往門外看了一眼,“把你的保镖撤了,他不喜歡。”
程遠撇了撇嘴,“這就護上了?”
“行了,別酸了。”葉博道,“你不就是羨慕嫉妒恨麽?”
程遠嘴裏含着煙,口齒不清地罵道:“去你丫的。”
電話裏,許望舒猶豫了一下,問:“可以帶人過去嗎?”
葉博想了想,“可以,最好把邱檸叫上,我叫珂哥過來。”
那頭許望舒忙說:“邱檸忙着畢業論文哪有時間啊,你等我啊,我就過來了。”
葉博一挂斷電話,立刻朝程遠揚了揚手機,“搞定。我說話管用吧?”
程遠簡直懶得搭理戀愛中的白癡,無奈地搖着頭,嘴裏“啧啧啧”個不停。
許望舒很快就到了,順帶了……一個班的學生!
葉博和程遠傻眼。
包間裏一下子塞進将近三十個無論怎樣都能自嗨的學生,立刻熱鬧起來。還好是VIP,不然還真不夠坐的。
許望舒有些抱歉地跟葉博解釋,“我們班正在排練大合唱,他們聽說可以來,都特高興,我……不想讓大家失望。”
葉博嘴角微微抽搐,保持微笑,“很好,很好的。”
“許老師,你唱一首呗,大家都知道你唱歌賊好聽。”學生開始起哄。
許望舒倒也不推辭,扯着嗓子道:“幫我點首‘一次就好’。”
一個小姑娘立刻跳出來,“許老師,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葉博下意識地看了許望舒一眼,正好迎上那人看他的眼睛,發現許望舒瞬間紅了臉。他笑着拔高了嗓門,“你們許老師确實戀愛了。”
然後那幫半大小子和姑娘們就開始吹口哨,許望舒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而後道:“戀愛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你們難道不談戀愛?”
學生們起哄的聲音更大了。
許望舒連連擺手,“好了好了,适可而止。”
葉博也跟着起哄,嘴巴笑到了耳朵根。
程遠一臉郁悶地湊到他耳邊,“我仿佛聞到了一股戀愛的酸腐味兒。你們這樣公然秀恩愛,真的好讨厭。”
葉博擠兌他,“羨慕吧,也找一個啊。”
程遠憤憤地猛灌了自己一大口啤酒,拂袖而去。當然了,三十幾個人就三個話筒,也輪不到他了。
許望舒拿着話筒,雖然面對着屏幕,葉博卻知道他是唱給自己聽的。
男人的聲音帶着磁性的溫柔,娓娓訴說着愛意。葉博不自覺地跟着哼唱,“世界還小我陪你去到天涯海角,在沒有煩惱的角落裏停止尋找,在無憂無慮的時光裏慢慢變老,你可知道我全部的心跳,随你跳……”
周末,他們大都一起度過。
睡前,葉博喜歡靠在許望舒懷裏,打打手游。
許望舒正胡思亂想之際,葉博突然起身,一雙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抵着我了。”
許望舒趕忙用被子把自己擋住。
在一起也快半年了,東西……也準備了。可以走到這一步了吧?
他試探道:“博兒……我想那個。”
“哪個?”
“那個。”
葉博看了他一眼,“哦”了一聲,背對着他躺下。
許望舒忙湊到人耳邊,“‘哦’是什麽意思啊?”
“‘哦’就是‘哦’呗。”
“同意了?”
葉博背對着他悶悶地“嗯”了一聲。
許望舒如獲大赦,忙從抽屜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博兒,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到你的。”
葉博冷哼了一聲,“原來早有預謀。”
許望舒這家夥不知道是卯了多大的勁兒,昨晚雖然就那麽一次,卻折騰到半夜。
葉博起床後,氣得把睡得死死的人拎起來,“許望舒!”
“咋了咋了?”
“你不是說不會不舒服的嗎?”
許望舒迷迷糊糊的,眼睛本就不大,現在更是只眯着條縫兒,“怎麽了?疼嗎?”
那倒沒有。但是,“很難受,好不好!”
許望舒頂着個雞窩頭,抱住他,“哪裏難受?給我看看。”
葉博臉一紅,“一邊涼快去。”
“別啊,給我看看呢。”許望舒說着就去拉他的累褲。
嚴重的話,直接會影響日程生活的。葉博妥協,只得趴在床上,兩條白花花的腿張得大大的。
溫暖的手指扒開他,過了一會兒,男人剛起床時才有的奶氣聲音傳來,“博兒,對不起啊,确實有點腫。”
葉博一把提上褲子,“沒有下次了。”
許望舒一個激靈,秒清醒,立刻湊過來,一張臉大大地呈現在近在寸許的地方,“我準備了藥膏,幫你抹一下?”
“……”虧他想得周到。葉博撇撇嘴,“你給我輕點兒。”
許望舒谄笑道:“我也舍不得重啊。”
許望舒是個仔細人兒,葉博其實是放心的。許望舒讓他趴在枕頭上,他也乖乖聽話,躺在那兒,還自己主動扒開,方便許望舒上藥。
藥膏塗在患處,頓時清涼了許多,葉博舒服地哼了一聲,果然沒之前那麽膈應了。
吃完早飯後,許望舒接了個電話,樂呵呵地跑過來,“邱檸答辯過了,想請我吃飯,你一起去呗。”
葉博搖頭,“他又沒請我,我湊什麽熱鬧?”
“這有啥,請我不就是請你麽,你又不像小傑那麽能吃。”
葉博心裏一緊,“樊文傑家裏是做什麽的?”
“他啊,我之前以為他是富二代,後來聽說是軍二代。”
來頭還真不小。
葉博想了想,“能不能把珂哥叫上?”
許望舒一臉不情願,“啊,張雲珂還不死心呢?”
“嗯,不死心。”
許望舒也不把話說死,“其實還是有機會的,我聽說邱檸還單着。”
“那可以帶上了?”
許望舒猶豫道:“能不能讓他不要帶槍?”
葉博笑了,“除了過安檢,我們都是随身帶的。”
“我覺得不太好。”
“你別擔心了,有我在呢。”
許望舒沉默不語。
對方那種說不出口的猶豫讓葉博的心柔軟起來。他突然發現,許望舒其實是個難得的,從不跟人争執的人。
“許望舒。”
“嗯?”
“你吵過架嗎?”
許望舒頓了一下,“好像沒有。”
“為什麽?”
“每個人都不容易的。”男人那樣坦然地看着他,“苛責別人毫無意義。”
葉博上前抱住他,“我帶槍,珂哥不帶,可以嗎?”
許望舒的聲音輕松了許多,“那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