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死裏逃生(一)

我騎上摩托車,一路飛馳。如釋重負的感覺讓我飄蕩在暖風中,有如在飛翔一樣。我要回去告訴阿文,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去唱歌了,我要當‘他的女人’——至少讓不明就裏的人以為我是他的女人。我要在家服侍他,陪他度過未來的所有日子,我什麽也不計較,只要他對我好。我再也不要過這種被別人觊觎的日子了。

我在清晨無人的大街上飛馳前行,前面就是貫穿市中心的溪河了。過了橋,我就離開了這片區域,再也不會回來了。突然,我聽到一聲巨響,接着感覺似乎有一股強大的氣流将我從摩托車上掀飛,眩暈,巨痛,之後,我再無知覺……

當我再次恢複神智,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躺在病床上,身體一點也動彈不得,似乎被固定在了床上,手臂上還挂着吊針。而巨大的痛楚正從我的全身傳來,使我猛地激靈了一下。四下裏望了一望,我确定是在醫院裏,并且是一間高級病房,屋裏設施齊備,只我一個人。

怎麽回事?我為什麽會躺在病床上?我竭力地回想,我想起了阿嬌,想起了姚錦江,想起了那頓早餐,想起了我騎着摩托車在馬路上飛馳。我出車禍了?可是我記得路上根本沒有什麽車啊?又是誰把我送到醫院的?居然還住上了高級病房?我想動一動,我想起來,我想跟阿文聯系,他知道不知道我在這裏?他是不是急壞了?可是,我哪裏也動不了,哪裏都很痛,難道我摔癱瘓了嗎?

驚恐一下子襲擊了我,眼淚不由自主地湧出眼眶,這可怎麽辦?如果我真的摔癱了可怎麽辦?

正在這時,門聲一響,一個護士進來了,她見我睜着眼睛,驚喜地叫道,“呀,你醒了?”轉頭就跑了出去。不一會兒,湧進來一群白大褂,為首的是一名年至半百的男醫生,他認真地檢查了我一遍,宣布,“好了,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

白大褂們又都湧出了屋子,只剩下最先進來的那個小護士。

“我是你的特護,叫我小張就行,有事您說話。”她微笑着對我說。

“這是什麽醫院,我怎麽啦?”我終于開口問。

“這裏是咱們市著名的私立骨傷醫院呀,你出了車禍,被人送進來時已經昏迷不醒了,又用了麻醉藥行了手術,這才醒過來,已經快一天了。”

“我是不是癱瘓了?”我哭道。

小護士笑了,“沒有,想哪裏去了。不過幸好你是戴着頭盔的,要不頭部受到重創就不好說了。現在你僅僅是雙下肢骨折,其它地方都是輕傷,手術很成功,你已經沒事了,剩下的只需要靜養了。”

原來只是骨折,我還沒有殘廢,我的心裏安穩了許多。腦子裏又想到了新的問題,又問道,“請問,是誰送我來的呢?怎麽就住了這麽高級的病房?”

“是一位先生送你過來的。住在這間病房也是他安排的。”小張的态度很是謙恭。

“什麽樣的先生?他姓什麽?”

“我也不知道他姓什麽,就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看樣子是個有錢人。他交待我們院長你醒過來就通知他。別的我都不清楚。”小護士如實回答。

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又很有錢,莫非是姚錦江?是他送我到醫院來的?天啊!我還不能脫離他的魔掌嗎?阿文怎麽樣了?此時他該出院了吧?不知道我去了哪裏,他是不是會急得要死?我的心又慌亂起來,扭頭四下裏看了一看,沒發現我的随身物品。

“小張,那個人送我來的時候,有沒有把我的随身物品撿來?比如手機?”

“沒有啊,他只是把您一個人送來了。”

“那請你幫我打一個電話好嗎?你告訴他,我在這裏,讓他不要惦記。”

小張答應了,拿了一張紙準備記電話。我還不等開口把阿文的電話說出來,門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手裏捧了一大束鮮花。

我頓時驚呆了,他竟然是陸天忱。怎麽會是他?難道是他送我來醫院的?

陸天忱把花放在床頭櫃上,示意小張出去。小張看着我,用眼睛問我是不是繼續。我連忙開口說,“請等一等,我讓她幫我打個電話,告訴我家人我在這裏,讓他不要惦記。”

陸天忱阻止了我,“你先別急,這裏面事情很複雜,我們先聊一聊,然後你再決定這件事好不好?”

我不知道究竟什麽是複雜的,但見陸天忱的表情很嚴肅,也只得把到了嘴邊的電話號碼咽了回去。小張開了門出去,陸天忱就坐在我床邊,看着我。

“終于醒了?可吓壞了我呢。”他的眼神很溫柔。

“對不起,我不認識您,是您把我送到醫院來的嗎?”我很清醒,我不能承認我是冉紅玉,我不想跟他發生什麽瓜葛。

陸天忱并沒有在乎我說的話,“呵呵,冉老師,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改名換姓,我也不便追問你的苦衷,但現在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你大可放心。你是安全的,我不會把你的任何事傳出去的。”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我叫郁藍,不是什麽冉老師。”我冷冷地說。

陸天忱嘆了口氣,“司瑞琪成了寡婦,現在正痛苦得生不如死,你不知道嗎?做為最好的朋友,你一點也不心疼她嗎?”

他一下子擊中了我的要害,如果不是被固定在床上,我想我一定會跳起來的。司瑞琪成了寡婦?她丈夫沈飛不是出國考察了嗎?從時間上看是該回來了,可是怎麽死了?我再也裝不下去,哭嚎着說,“她丈夫怎麽死了?她現在怎麽樣?”

陸天忱按住了我的手臂,輕輕搖搖頭,“你別激動,小心傷口。她丈夫回國以後不斷有人請吃飯,一天晚上喝了酒回來,遭到了歹徒的搶劫,他奮力反抗結果身中七刀。沒等到醫院就死了。”

我痛哭,“我要見琪琪,她現在在哪裏?”

“你放心吧,公司的員工天天有輪流陪她,照顧她。現在眼下需要解決的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的事也許比她的還要嚴重。”

我流着淚看他,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呢?可是想到司瑞琪的境況,我的心便痛得要死,我真恨不得插上雙翅飛到她身邊,給她一點安慰。

陸天忱拿過一包紙巾為我擦了淚水,說道,“先別想她了,還是先說說你的事吧。我是在勿忘我酒吧裏認出你的。那時候你突然離校出走,我就一直想着為什麽,你好端端的怎麽可能離校出走?司瑞琪也不知道。派人到你學校打聽,也沒人知道到底是為什麽。我一直遺憾突然就失去了你這個紅顏知己。可是那日和朋友一起去酒吧消遣,我突然就發現坐在升降臺上的女歌手太像你。就算你的形象再變,但你的聲音和特質是無法改變的。你給我的兩次印象太深刻了,所以我一點也不懷疑你會變成那個樣子。但我沒有冒昧打擾你,我想你這麽做一定是有什麽苦衷吧。于是我就盡量找時間去那裏,暗中觀察你,我發現你總是和那個叫阿文的歌手在一起。一直想找個機會單獨見見你,跟你聊聊。想着如果你有什麽難言之隐,我可以想辦法幫助你,你這樣的女人怎麽可以在那樣的場合混下去呢?

可是你天天跟那個阿文在一起,形影不離。我不想打擾那個小子,我不願意跟他們那類人打交道。終于我等到了機會。你這幾天開始一個人騎車上班,所以我想辦法抽出空計劃早上約你聊一聊。可是早上你出來以後又跟那個姚老板進了早餐廳。我一直等到你出來,在後面跟了你一段,本想着過了橋就趕上你跟你打招呼,這時候就有一輛車從後面突然上來撞向了你。你可要知道,”陸天忱說到這裏,停頓一下,“那輛車可是故意撞你的,他的目的就是要你死,你明白嗎?”

任何形容詞也無法描述此時我的驚訝了,我沒想過我此生還會經歷謀殺。但聽他說的樣子,不像是在撒謊。

陸天忱繼續說道,“我沒有報警,這裏的院長是我的朋友,我會嚴密封鎖你的消息。不讓任何人知道你住在這裏,明白嗎?我得保護你。現在我給你登記的名字是王月。在我不确定你還願不願意叫回冉紅玉之前我沒敢寫你的真名,但是郁藍這個名字你是不能再叫了的。”

“這是怎麽回事啊?”我如墜雲霧般地問,“我跟外人一點接觸都沒有,什麽人想要害我?”

陸天忱看着我,“你有沒有得罪姚錦江?”

天啊,這個陸天忱什麽都知道?看來我也沒什麽必要隐瞞他什麽了。

“他想霸占我,我沒給他機會,并且決定離開‘勿忘我’了。就這麽點事兒,他就至于害我的命嗎?”

“這就對了,那個姚老板可不是什麽好人,背地裏跟黑道也有關系。我先前都不相信你怎麽會到他那裏去唱歌。你這樣不給他面子,他哪裏會饒了你?他那樣的人,自己得不到就寧可毀掉的。他手下的歌女有幾個能逃過他的手掌心?我當時剛好在拐彎處,撞你的車和我不是一個方向來的,應該是沒有注意到我吧?他撞了你就直接向前逃走了。我把你的東西和摩托車都扔進了河裏,只把你帶來了醫院。讓他以為郁藍死了吧。這樣你才會安全。”

震驚之餘,我想起了阿文,他一定也會認為我死了,他會傷心到什麽地步?

“不行,我得給阿文打電話,他一定會傷心得發瘋的。我不能讓他認為我死了。”我激動地哭喊道。

“不行。”陸天忱嚴厲地制止了我,“你不能跟他聯系,你不能讓認識郁藍的人知道你沒有死,那樣就完了。你不但保不住自己,還會害了他。現在他不過就是認為你死了,傷心一陣子,也就罷了,這樣不是對大家都好嗎?”

“可是他真的會很傷心的。”我痛苦地哭道。

“你們不是愛人關系,關于他的情況我也都知道。朋友之間的傷痛很快會過去的,不要太放在心上,你現在想着能保住他的生命安全,讓他平安地繼續他熱愛的事業,不是很好嗎?”陸天忱勸道。

我傷心地哭着,忽又想起了司瑞琪,她現在比我還要痛苦吧?她失去了她一生最摯愛的人。各種各樣的情緒折磨打擊着我,我已經沒有力量去承擔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是黑的,屋裏面靜悄悄的。小張正坐在離我不遠處看書。見我動了,連忙過來,“醒了?覺得怎麽樣?”

我還是渾身巨痛,喉嚨裏像着了火。“我渴,想喝水。”我說。

小張就倒了一杯水給我,“其實你很幸運的,內髒都沒有出事,光是皮外擦傷,只是下肢骨折了。先前昏過去,把那位先生吓壞了。連忙把我們院長找來,我們院長說你主要是心理問題,情緒波動太大,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當是睡着了,醒了就好了。那位先生這才放下心。交待我一定要寸步不離你左右,醒過來就立刻通知他呢。”

我一口氣把水喝光。也沒有細聽小張的唠叨,我并不關心陸天忱如何,我自己的事還是一團亂麻理都理不清呢。

“我出去給你打一碗熱湯面片吧,你得吃點東西了。”小張又說。

我點頭。小張出去以後,我又把先前陸天忱所說的話回想了一遍。他說的就是那麽回事吧?姚錦江得不到我就惱羞成怒,派人害死我,他夠狠。如果阿文知道我沒死,他一定會來看我,那樣的話姚錦江不是還不能罷休?不但害我,連同阿文也得跟着遭殃吧?是的,我跟阿文不是愛人關系,知道我死了,他傷心一陣以後,也就罷了。他還會繼續他的日子,繼續唱歌,繼續彈吉他,也許會在什麽地方再認識一個讓他動心的男人,志同道合的男人,跟他過真正他想要的日子?

淚水順着眼角淌在枕頭上,這才不到一年的時間,我再次告別了一個過去。冉紅玉做不成,郁藍也做不成了,我還要做誰?王月?今後的我該去往何方?為什麽我的命會這麽苦?我曾經是最幸福女人的代言人,擁有動人的美貌,輕松的工作,超帥的老公,完美的婚姻。如今我一無所有,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連親人都不能告知。這一切都是怎麽來的?我想起了秦劍北,都是他害的,不是他,我還會幸福地當着我的歷史老師,快樂地走在林蔭道上,被衆多學生追捧,被無數同齡人羨慕。我恨你,秦劍北。我在心裏大聲地咒罵着,淚水不停地奔湧出來。

小張回來了,端回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片湯。

“王小姐,趁熱吃了吧,你一直都沒吃東西,胃裏肯定受不住了。有什麽事咱好了以後再說啊。”她柔聲勸慰着。

我點點頭。不管怎麽樣,我都得活下去,活下去就得吃飯,這是硬道理。小張坐在床頭,把一碗湯都喂到了我的嘴裏。我沒有食欲,但我都把它們咽下。我必須得堅強,我得活下去,我不想死。

吃過了飯,陸天忱又來了,這次他手裏又提了一籃水果。

“先前你可把我吓壞了,醫生說你是因為情緒波動太大,不嚴重,我才放心走了。”他微笑着對我說。

“謝謝你,陸總。真的不知怎麽感謝你才好,這次欠你的情可讓我怎麽還?”我說。我的心裏也是這麽想的,他為我下了這樣的大手筆,我得怎麽還他才是?

“哈哈,想哪去了?誰要你還啊?錢對我來講不過就是一些數字,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情意,就算你僅僅是司瑞琪的朋友我也得幫你,更何況我們曾一起吃過兩頓飯,你本身就已經是我的朋友了。朋友出了事,哪有不幫的道理?”

陸天忱說着,坐下來,看着我,“嗯,氣色比原來好多了。”

“可是,我也不能總呆在醫院裏,到出院的時候,我可去哪裏?我現在這樣子,能去哪裏呢?”我嘆道,淚水又不聽話地奔湧出來。

“什麽都不要擔心,有我在,你都放心,好嗎?”陸天忱柔聲說,“等你出了院,我會把你接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你就在那裏安心養傷。直到傷好了,又恢複活蹦亂跳的你的時候,你再決定以後的事。”

我看着他,他的目光裏充滿真誠。他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我真想問他,可我知道,這是個再愚蠢不過的問題。到此時我已經不相信有什麽純潔的友誼存在,那都是騙人的鬼話。一個男人對一個如花美貌的女人為什麽那麽好?不是可利用就是想得到。在這個世界上,我只相信阿文是唯一的一個真心對我好且不企圖占有我身體的男人。

“謝謝你,陸總,現在我沒權利跟你談報答的事,我無從報答。等我傷好的時候,我自會想辦法報答你的救命之恩。”我說。

“哈哈,行,到時候再說。”陸天忱爽朗地笑。

我又想起了司瑞琪,“陸總,司瑞琪現在怎麽樣了?”

陸天忱嘆口氣,“不管經歷什麽事情,人總得爬起來,繼續活着,是不是?下周一她就開始上班了。本來我想撤掉她總監的職位的,可是現在她出了這麽檔子事兒,我也就不好意思提了,先讓她幹着吧。”

“那你為什麽要想到撤她呢?她不是幹得挺好嗎?”

“呵呵,這你就不懂了,事實上司瑞琪根本不勝任那份工作,她很勤懇,但是她的天資不夠,設計出來的作品很難服衆的。只是她工作經驗比較多,為人也端正,勉強是以德服人吧。”

我默然,如果理由是這個,我又能說什麽呢?

“我想見她,我真想好好安慰安慰她。她知道我就在她身邊,離她不過咫尺之遙,她一定會很欣慰的,她一定有許多話要對我說。”

陸天忱卻搖頭,“她不過是以為你去別的地方了,郁藍的死跟她也沒什麽關系。她還不至于為你傷心。現在她自己的傷心剛剛平複,已經準備上班,你再去打攪她,就不好了吧?再說,你決定再當回冉紅玉了嗎?”

“她知道我沒離開,也不會亂說的。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該在她最痛苦的時候陪在她身邊。”我堅持。

“她最痛苦的時候你沒在她身邊,你在酒吧裏潇灑地唱歌呢。現在她最痛苦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你自己卻正在危險之中,多一個人了解你,就多一分危險,這個道理你不懂嗎?”陸天忱嚴肅地說。

我發現我說不過他,他說的話句句有理,聽着都是為我好,反而我好像小孩子一樣不懂事地任性。

“好了,乖乖地聽話,好好在這裏養傷。過幾天我就把你接走,然後你就自由了,也就徹底脫離危險了,好不好?到時候你會發現你将擁有一個新的世界。你已經抛棄一個過去了,再抛掉一個也不是難事,讓我給你一個新天地,在那個新天地裏,你可以盡情地自由地撒歡兒,把你所有的天性都盡情地展現出來,不期待嗎?”

他向我微笑,給我描述了一個世外桃源般的景象。我向他報以茫然的微笑,以作謝意。未來是不是他說的那樣美好我不知道,但我不會放棄自己,我要一直往前走。如果有美好在前面等着我,我一定會抓住機會,一定不會放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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