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恍如隔世(二)
我又在司瑞琪家呆了一周。身體已經完全康複了,我想我已經完全恢複了從前的狀态。司瑞琪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陪我,兩個人有說不完的私房話,分開太久了,剛見面時粗枝大葉的介紹根本不夠,我們用了一周的時間把分開的這一段時間各自的經歷又詳細地給對方講了一遍。講着講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發起一頓感慨。總之,我們是一對不幸的姐妹,各自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而我們又有幸能夠在一起,互相安慰,互相依靠。我們都是熱愛生活的人,想到我們還有健康,還有幾十年的未來,就又互相鼓勵,相約互相扶持着向前走。
司瑞琪告訴我,她在公司見到過陸天忱一次,人變得更加陰郁,形體削瘦,眼神差不多能殺人。
“我想他找你要找瘋了吧?也許他還會擔心你是不是被人給害了?”司瑞琪擔憂地看着我,“我覺得我們是不是該給他一個結果,不要讓他繼續這樣下去了?也許愛情真的能把一個人折磨至死?”
“怎麽辦?我能給他一個什麽結果呢?”
“我覺得是不是可以這樣?”司瑞琪探詢着我的意見,“我告訴他,說你找過我,跟我借了點兒錢,說回老家了或別的什麽地方了,總之不會再在這個城市呆下去了,別的什麽也沒說。我假裝不知道你和他之間的事,你看行不行?”
“不行。”我狠下心說,“就讓我在他的世界裏徹底消失好了。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總有一天他會過了這個坎的,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我相信這一點。”
“好的,那我聽你的。”司瑞琪理解我,便不再糾纏這件事,“那秦劍北呢?他已經知道你在我這兒了。”
我嗖地一下坐起來,“你告訴他了?”
司瑞琪把我按下,“別急,冉冉,聽我說。既然你要做回冉紅玉,既然你對他既沒了愛又沒了恨,見不見他其實真的無所謂了。但是對于他就不一樣,見到了你,他的心結也慢慢會打開的,你等于再救了一個人,如果你不見他,永遠消失,我想他這個人這輩子也廢了。見了他你就知道了,聽我的,別任性。”說着她又嘆了口氣,“你是個小妖精,誰着了你的道兒誰都找不到自己的魂兒。”
我默然,我不知道她說得對不對,但是,我卻沒有見他的心理準備,時隔兩年,他變成什麽樣了?見到他我會怎麽樣?
“呵呵,你不是小氣的人,冉冉,跟我下樓吧,我跟他說好了,八點鐘樓下西餐廳見,快換衣服吧。”
“你這個家夥,也不跟我打個招呼。”我嘟囔着,卻并未耽誤她的召喚,起身下地,穿了牛仔褲和T恤衫,準備跟她下樓。
“有一點我得聲明,我絕對尊重你的隐私。在未得到你的授意之前,我什麽也不會對他說的,這點你放心。”司瑞琪邊走邊說。
我跟在她後面,一聲不響地下樓。自上了她的樓,我還沒有下來過。此時,街上霓虹燈閃爍,繁華的夜幕已經降臨了。太久沒有晚上出來過了,一時間竟被這絢麗奪目的夜景迷住。我四下裏張望着,貪婪地吞噬着好久不見的人間美景,卻突然發現眼前站着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一個正在那裏張着嘴巴張着手,激動得似乎想要來抱我,似乎想要大哭一場的人。
秦劍北,完全變了一個樣子。頭型變了,穿着變了,臉上蓄了胡須,他不再是我曾經的那個一心想玩的大男孩般不成熟的丈夫,他變成了一個滄桑成熟的男人。此時他正用那樣激動的誇張的樣子望着我,我看到他的眼裏含滿了淚水。
“玉兒,你回來了?你去哪裏了?”他不管我同不同意,伸手把我攬住,哭了。
我沒有抗拒他,就讓他抱一次吧,如果如司瑞琪所說,他真的會因為我而廢了一輩子,那麽我的歸來也算是對他的救贖,我不再恨他了,就不要詛咒他一輩子不得好活吧!
“行了,秦劍北,我好好的呢,就別這樣了,讓人看見不好。”我讓他抱了一會兒,這樣說。
司瑞琪在旁邊也說,“好了,老秦,我們進屋聊吧。”
秦劍北松開了我,抹了一把眼淚,“謝謝你,瑞琪。”
我跟他們倆進了餐廳,心裏感慨萬千,當年,他們倆一說話我就多心就吃醋,我總覺得秦劍北不懷好意。如今,他成了司瑞琪嘴裏的老秦,除了印證歲月的滄桑,也表明他們真的成了朋友。而我聽到秦劍北口中的‘瑞琪’兩個字,也不再覺得別扭。
點了菜,待服務生下去,司瑞琪才開口說,“冉冉,老秦,這麽久了,我們終于又在一起了,應一句話說‘相逢一見泯恩仇’吧?”
“不不不,”秦劍北擺手,說,“我和玉兒之間不是恩仇,是我對不起她,就算她恨我一輩子,我也心甘。”
我微微一笑,“呵呵,秦劍北,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我倒是沒想過,你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做了那樣的缺德事,只要有良心的人都會變的。”他說,“如果不是我對不起你,你怎麽可能離校出走?一個女人在外面奔波得受多少苦,遭多大罪?尤其你這樣單純的女人,在外面受了欺騙可怎麽辦?一想這我就想殺了我自己。”
我嘆口氣,“算了,別說這個了,我也不恨你了。早都過去了。”
“可是我寧願你恨我,”秦劍北把一杯酒倒進口中,“你恨我,才會讓我覺得我還有贖罪的機會。”
“別說這個了,真的都過去了,說說學校的事兒吧,咱學校有什麽新鮮事嗎?”
我岔開話題。我着實地沒想到秦劍北竟會在這短短的一兩年之間蛻變成了眼前的樣子。他的樣子他的态度又讓我的心有些痛。我本以為見了面我還會像從前一樣的奚落他,諷刺他,無視他。如今我竟下不了口了,我根本不忍心那樣對他了。我突然理解了司瑞琪,理解了她為什麽不經我同意就通知了他,理解了她為什麽一定要我見他。也許他對我的傷害在他的心底真的紮了根,成了永遠不能釋懷的心結。
“學校?沒什麽好說的,還都一樣,老師學生都是新舊更換,後院又蓋起一幢家屬樓,前面又新修了兩座側樓,開了兩個新系,擴大了招生,再還能說什麽呢?”他像打報告一樣說着。
“我們系呢?那些老師們有什麽變化嗎?”
“你們系?沒什麽變化。哦,倒是也發生過一件事。就是大約半年前吧,你們主任有一天晚上在外面遭到了襲擊,據說是一群人,專門往他的重要位置上踹。好像是致殘了,給廢了。很顯然是得罪了誰,人家報複的。他後來報了案,但因為晚上也沒看清楚,什麽線索也沒有,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和司瑞琪對視一眼,都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你是說史建橋嗎?”我顫聲問。
“對啊,不是他還是誰?”秦劍北不明就裏地說。
他被人廢了?大約半年前?難道會是陸天忱派人幹的嗎?他給我報了仇?想起了他侮辱我的情景,我的心便有些顫抖,這是惡有惡報,別指望我會同情他。
司瑞琪看樣子也明白了其間的問題所在,開口說道,“活該吧,那是個老色狼,說不定是害了哪位良家女子,人家報仇了呢。”
秦劍北大約想到了他自己的荒唐事,臉上便有了些尴尬,連忙轉移了話題,“別說他了,他跟我們又有什麽相關呢?我現在想知道,這麽長時間,玉兒你去哪裏了?我知道你沒回家,你在哪裏?都做什麽了?怎麽突然就回來了?”
我看了看司瑞琪,實在是不想跟他說實情,一時間倒不知道如何編造這段過去,只好笑道,“我去南方了,在那邊的一個家教中心工作,可是最終沒能習慣那裏的水土,就回來了。對了,我回來的這件事不許和任何人提起,讓你知道已經是琪琪私自主張的了。”
“我知道,我保證不會跟任何人提起。但是,你回來怎麽可以不讓我知道呢?”秦劍北看着我,目光中充滿愛憐,“聽你這話,你是不打算回學校的,但你一定要工作的,我和瑞琪可以幫你的呀。在這個城市裏,除了我和瑞琪,你還能指靠誰呢?”
“呵呵,冉冉她還沒想好呢,”司瑞琪插話說,“等她想好了她要幹什麽,還真得來你幫忙給她張羅。我的工作忙,怕是時間太少,不找你找誰去呢?”
秦劍北臉上便有了雀躍的樣子,“是啊,是啊,瑞琪這話說得對。那你就好好呆幾天,好好歇歇,四處走走。我和瑞琪也好好陪陪你,等你想好了要做什麽,我全力支持。”
我看着秦劍北,幾乎都無法把曾經與我在床上翻滾的他和無情地背叛我的他聯系起來,眼前的他又成熟又精幹,言語之間仿佛是我多年的好朋友。而我看司瑞琪的态度,似乎有讓我們破鏡重圓的意思呢?她幹嘛一個勁地把秦劍北往我的生活裏摻?
“好了,現在我自己還一點兒譜都沒有呢,吃飯吧。”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