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面對現實(一)
和秦劍北的見面,讓我對人生感悟了許多。時間往前走,人真的會變。他變了,難道我沒有變嗎?在他眼中,我也一樣像換了個人,樸素,沉默,不再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
和司瑞琪回來,我就一直沉默。我想司瑞琪是理解我了,她摟了我的肩膀一直陪着我。後來,她說,“我想,你真的釋懷了,我很高興。以後,大家都是朋友了,重新開始吧。三十歲之前的你,瘋也瘋了,鬧也鬧了,如今,該沉澱下來了。好好想想,以後想要幹什麽。我和秦劍北會全力支持你的。”
“嗯。”我點頭。是的,我真的釋懷了。之前我說秦劍北跟我毫無關系,其中也含着一大部分的氣話成分,如今見到了他,心裏才真覺得放下了。對這個人,真的一點愛和一點恨也沒有了。但卻隐隐地有一種信任和親情在,那源于長達八年的感情。所以,他不同于別的陌生人,如同司瑞琪所說,他是我的朋友了,并且似乎該是很好的一個朋友。
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就開始謀劃自己的未來。司瑞琪說得對,我已經三十歲了,而立之年,該有所成就了。這一次,一定要做出個樣子來,不能像從前一樣信馬由缰地過生活了,我該有明确的生活目的和追求了。現在我雖然一無所有,但有司瑞琪和秦劍北的扶持,一定可以的。對生活的信心和渴望一點一點地充斥了我,我開始蘇醒了。
晚上,我炒了兩個小菜等司瑞琪回來,頭腦中已經有了小眉目,想要跟她讨論。端起飯碗,我便開了口。
“琪琪,這幾天我都在想了。你說,抛頭露臉的事我肯定不能幹對不對?我躲陸天忱和姚錦江還來不及呢。上學是學歷史的,當了那麽多年老師,離開學校基本是個廢物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沒有其它的什麽天賦。所以現在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我出去到人才市場應聘去,不管啥工作,人家要我就成。另一條就是自己做個什麽買賣。”
“人才市場你就別去了。你沒有任何工作經驗,學的專業又是冷門,找什麽工作也得從基層做起,可是不容易。你要是學英語數學等熱門專業就好了,我可以幫你開一家教育培訓學校。現在,也就是自己搗弄點兒什麽了。如果你想開個小店,我在資金上全力支持你。”
我要的就是她這句話。秦劍北恐怕不會有什麽錢,我自己更是一文不名,要想做什麽,只能她出錢。如今她大大方方地說出了這句話,更讓我感覺到了這份友誼的彌足珍貴。
“我倒真想開個小店,可是,開個什麽店呢?”
司瑞琪看了看我,“怕是你心裏已經有譜了吧?不妨說來聽聽。”
我笑了,“昨天我在你的本子上上了會兒網。我覺得做個什麽代理還不錯。租個店面,裝修一下,本錢又不太大。我的傾向是做女性NEI衣的品牌代理,女性NEI衣總是有市場的,另外也能回避男人的注意,算不算是個好辦法?”
“不錯啊,我覺得不錯。女人的錢是最好賺的了,只要你的産品好,就不愁做不好。”司瑞琪的臉上露出興奮的神采。
兩個人迅速達成了一致,飯已經吃不下去了,匆匆忙忙地解決了碗中的剩飯,就撇下廚房奔向電腦。我們要共同查一查,有哪些品牌可供商榷。還不等把網頁打開,門鈴竟然響了起來。司瑞琪驚訝地望了望我,“這個時候誰會來我家?”
“秦劍北?”我說。
“不會,他要來的話肯定先打電話的,我看看。”她起身蹑手蹑腳地來到門前,由貓眼向外望,突然就大驚失色地往回跑,手打出了‘噓’的手勢。
“天啊,是陸天忱。”她小聲向我喊。
我一下子跳了起來,驚慌失措,“這可怎麽辦啊?他不會是為我來的吧?”
“不是為你還是為誰?先不管了,躲起來再說。”她把我塞進卧室,“放心吧,他再沒禮貌也不會往我卧室裏闖,我會解決掉他的。”
我被她關進屋裏,心‘咚咚’地跳着,手心也出了汗。他肯定是為我而來,他一定是找我找瘋了,他一定是開始懷疑司瑞琪了吧?這可怎麽辦?
外面,我聽見陸天忱已經進了屋。
“對不起,司總監,這麽晚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陸天忱說。
“哪裏,陸總,您能來看我,真是榮幸之至呢。只是剛才見是您來,我現換了件衣服,耽誤了開門,真是對不起。”司瑞琪寒暄着,客氣着,為他倒了一杯水。
陸天忱面色憂郁,四下裏打量一下,才坐在沙發上,深深地嘆了口氣。
“司瑞琪,今天我來,是為私事而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實在是太難受了,實在是想找一個人傾訴一下。”
司瑞琪連忙說,“謝謝陸總的信任,有什麽話您盡管說。”
“就是關于你的朋友冉紅玉,”陸天忱望着她,“這幾天她真的沒來找過你嗎?”
“沒有啊,我已經有快二年沒見過她了。陸總您……”
陸天忱見司瑞琪一臉驚愕,就嘆了口氣,“對不起,司瑞琪,我一直沒有告訴你,許多事情你不知道,其實冉紅玉此前一直在我身邊,她是我的女人。”
司瑞琪将手對握捂住嘴,做出無法相信的樣子。陸天忱見了,苦笑一下,說,“吓到了是吧?她在我身邊很久了,外人都不知道。我愛她,我視她如珍寶,我本以為我和她能一輩子恩恩愛愛。可是沒想到,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人出賣了我,我母親和太太知道了這件事,硬生生地把她趕走了,當着我的面。你不理解當時我的痛苦和絕望,”陸天忱說到這裏痛苦地抱住頭,“我真想抛棄一切跟她遠走高飛,我真的做得到。可是你知道當時她的樣子和态度嗎?你了解她,也許你想象得出來,她當時那樣憤怒那樣絕情地向我大喊,讓我給她尊嚴,讓我放了她。她不給我選擇她的機會,就那樣雙手空空地走了,什麽也沒帶。她沒有去我交待的地方,從此就無影無蹤了。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我視如珍寶的女人,就突然從我的眼皮底下消失了?我到處找,全城找,可是哪裏也沒有她的蹤影。我也知道,她要是想躲起來,我怎麽能找得到呢?所以司瑞琪,今天我突然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我和她的關系。你不要瞞我,她是不是在這裏?我想立刻見到她。”
司瑞琪仍然是驚愕的表情,同時又增添了幾分同情,“陸總,我真沒想到冉冉會跟您在一起。我想她一定是太受傷了,或者還有其它什麽苦衷,不然她不會連我這裏也沒有來就匆匆走了的。只是陸總,聽我一句勸,忘了她吧,她确實是個好女子,她值得任何一個男人去愛。可是她的自尊心也很強啊,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去當第三者,她自己的婚姻就是被第三者害了的,她最痛恨的自己怎麽可以為之呢?我相信她也是愛您的,但是,請尊重她的決定吧。給她自由,讓她飛吧。我太了解冉冉,她一定是不想破壞您的家庭和名譽才躲得遠遠的的,她這麽做也是愛您的呀。”
“我知道,我都懂,可是我怎麽能放得下她呢?她那麽單純,孤身一個人去哪了?她長得那麽漂亮,到哪裏都會引人注目,吃了虧可怎麽辦?一想到這兒我就心如刀絞,恨不得立時飛到她身邊去保護她。司瑞琪,你別笑話我。這些話我真的無處傾訴,我知道你是她最好的朋友,無話不談,所以才來找你。”
“您放心,陸總,我和冉冉可以說是生死之交,您對她的愛我也替她感激您的,我絕不會走露一點風聲的。如果有她的消息,我也會立刻告知您的。”
陸天忱點點頭,又四下裏張望一遍,“她真的沒來你這兒嗎?你不知道,對心愛的人的那種感覺,我就總覺得她就在身邊,離我不遠。她一定是躲在哪裏了,不肯見我。”
司瑞琪的頭上冒了汗,連連擺手,“陸總,您可別吓唬我,這間大房子裏,除了我愛人的遺像和我,再沒有別的了。您知道,我一個人住在這大房子裏,有時候也很害怕的。”
“對不起,司瑞琪,是我太惦念她了,希望你能理解。”陸天忱說着站起身來,“這麽晚了,不打擾了,真是不好意思,再見。”
司瑞琪起身相送,“沒關系的,陸總,您這樣信任我我很高興。只是還是希望您能想開一點,不要再這樣挂心,冉冉她吉人天相,那麽善良可愛的女子一定會有好的命運的。她所希望您的,您能做到,就是對她的最愛了,您說呢?”
陸天忱點頭,開門走了。司瑞琪把門關緊,轉身跑回來,幾乎是癱坐在沙發上。
我确定安全了,才哆哆嗦嗦地開門出來。司瑞琪癱坐在沙發上,瞪着我,“冉冉啊,你可把我害苦了,我這心髒病差點兒就犯了呀。”
我也随着癱坐在沙發上,聲音顫抖着,“他居然會找上你,居然不惜對你講出實情,你說他會不會懷疑我就在你這兒?”
“當然是,就是那麽回事,我覺得他一邊跟我說話一邊四處張望着,他在捕捉你的氣息。他一個勁兒地說他覺得你就在他不遠處。可真是吓死我了。”
“我都聽到了,可是,那怎麽辦啊?以後他會不會經常來找你?或者派人監視你?”
司瑞琪舒展開四肢,長籲一口氣,“算了,冉冉,他要成心在這個城市翻找你,你總也是逃脫不了的。就像你原先說的,你沒做什麽錯事,不該受到過暗無天日的日子的懲罰。憑什麽你就得東躲西藏的?明天你該幹什麽幹什麽,叫上秦劍北出去找店面,你們拿我的身份證辦理執照手續什麽的,咱張羅做生意了。兵來将擋,水來土囤,走到哪步說哪步吧。”
我黯然。為什麽這些男人們都不肯放過我呢?不管是愛我的,還是害我的,就不能放過我嗎?就不能讓我過上自由無牽絆的日子嗎?這一切都是怎麽發展出來的?都是因為我長着一張漂亮臉蛋的過錯嗎?
淚水不知不覺沿腮滾落,我哭了。我本打算再也不哭的,我要做一個堅強的女人,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落淚了。
司瑞琪把我摟在懷裏,輕輕拍着我,“傻冉冉,你這樣的女人就是招男人疼的,誰疼過你以後都想疼你一輩子,這不是你的過錯。”
“可是該死的秦劍北,他如果能知道疼我一輩子,我何必要經受這些折磨?我本來就是該屬于一個男人,跟一個男人過一輩子的,我無心東拉西扯的。”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誰能想到後來的惡果呢?什麽叫一失足成千古恨?秦劍北是最該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吧?不然他也不會蛻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跟從前換了個人似的。人不經歷巨大的心理動蕩是不會變得那麽快的。所以,原諒他吧。”
我伏在她的懷裏哭泣。我已經原諒秦劍北了,從又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原諒了。只是,今後我的人生又會有怎麽樣的曲折?我能過上我理想的寧靜安逸的生活嗎?
司瑞琪摟着我,像是摟着她的孩子,“好冉冉,別難過。陸天忱并不可怕,他是因為愛你才這樣的。你不也說過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對你的愛和溫柔嗎?就算他真不放過你,非要你當他的女人,又能怎麽樣呢?如果一個男人能那樣對你一輩子,也沒什麽可遺憾的。別再執着了,其實你一直都不是執着的人,我知道你是不想擔負第三者的罪名,可事到如今,同樣那也不是你的過錯了。放開一點吧,只要我們活着,就開開心心地過每一天,好不好?”
我聽了司瑞琪的話。我不能因為躲陸天忱就委屈自己一輩子。有些東西,可能躲也不是辦法,也解決不了問題,我該勇敢面對。後來,我不哭了,司瑞琪又把她的電腦拿過來,兩個人靠在沙發上研究開店的事情。煩惱慢慢地丢在腦後,對新生活的憧憬開始冉冉升起。
第二天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早上起來,我的心情格外的好。與秦劍北約好,一起出去找店面。我把長發編成一條又黑又粗的辮子垂在腦後,穿了司瑞琪陪我買的一條素花連衣裙出了門。不管是認識冉紅玉的,還是認識郁藍的,随便好了,到了此時我想我真的是豁然開朗了。
秦劍北在樓下等着我,見我出來,忙迎了過來。眼睛則一直在打量着我。
“玉兒,你現在的樣子真漂亮。”他說,“成熟了許多,端莊了許多,從裏到外散發着一種娴雅的女人味兒。”
我笑了,“見面就拍馬屁嗎?不過有個問題得糾正一下,你不能再叫我玉兒了。現在滿世界也沒有可以再叫我玉兒的人了。”
他的臉上便有了尴尬,“那我叫你什麽?你又不是冉老師了。”
“叫我冉冉,和司瑞琪一樣。不是說已經是朋友了嗎?我的好朋友都是這樣叫我的。”
“呵呵,好的,不過得給我一段适應時間,說不上啥時候從嘴裏不小心蹦出玉兒兩個字,你不要生氣。”他态度十分地好,我也就不再計較。随着他來到街面上。
“你想在大約什麽區域找店面?這個城這麽大,可不能亂撞。”他四下裏望着,問我。
“就在這個區。”我說,“離你們學校遠遠的,離我想遠離的地方都遠遠的,離琪琪又近。”
“那好吧,咱們就從眼前這條街開始走,一條街挨着一條街找,直到找到你滿意的為止。”
邊走我邊看秦劍北,他看起來心情也不錯,很是雀躍,很有些談戀愛時的殷勤。只是歲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太深的印記,他不再是那個青春狂妄的傻小子,他變成了一個穩重成熟的滿臉胡茬的男人。他很願意為我做事,他想要為曾經對我做的找回一點平衡。
邊走他邊發表他的意見,對每一家店面做着點評,對周圍環境做着分析,又不忘給我買水,時而拉我在路邊的長椅上稍事休息。
“咱們可是走了三條街了,要我看,就是那家要關閉的工藝品店不錯。方向,大小,價格都挺合适,重要的是後面有衛生間和小休息室。說句不好聽的,沒地方住的時候,店就可以是你的家。”秦劍北坐在長椅上說。
我也累得不行了,喘着氣,喝着他為我殷勤打開的水,“可是那家店的生意真的很差吧?不然怎麽會不幹了?”
“那沒關系呀,你又不賣什麽工藝品。這做生意裏面說道大了,就算是經營同類商品,不同的人做起來也會有不同的效果。到時候咱們把店面裝飾一新,有你這樣漂亮的店主支撐門面,再加上質量上乘的商品,肯定沒說的。不行讓司瑞琪再給你做個廣告。你就等着瞧好吧。”
我抿嘴笑了,“你們都把我當孩子哄呢,哪就有那麽輕松愉快的事兒?不過,我會用心的。但凡要做,我就一定做得像模像樣。這也不急,歇會兒咱們再走幾條街,看看有沒有更合理的。”
秦劍北舍命陪君子,一直陪我把那一片街區全走了個遍,到最後兩個人都累得拖着兩條腿硬是走不動路。
“冉冉,就近咱們進那春餅店呆會兒行不?我是又餓又渴了。”秦劍北雙手支着兩條腿,彎着腰說。
“好吧。”我也停下活動活動兩條腿,幾乎想就地坐下再也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