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殷梓略有些驚訝地回過頭,啞然片刻才想起來該說什麽:“我沒放在心上,不過要是你非要報答我的話,記得回去路上保護謝盈師妹。這一路回去說不好能不能平安抵達,謝師妹是陣修,你別讓她受傷。”

嚴策嘴角用力抖了抖:“阿盈本來就是我師妹,我當然會保護她的,這算什麽報答。”

“我弟弟也是陣修呢。”殷梓彎了彎眼睛,“去吧,這次別亂走,要是你受傷了,就沒人保護你師妹了。”

嚴策先一步通過了傳送陣,陸舫擡了擡眼皮,看着傳送陣邊上唯一剩下的謝盈,稍稍點了點頭:“謝師妹,拜托你跟我們師門長輩說一聲了,你也先走吧。”

謝盈用力點了點頭,也踏進了傳送陣。

傳送陣的光茫随着主人的離開而淬滅,剩下幾人一時寂靜無話。過了一陣,商晏起身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伸手指了指馬車的方向:“阿梓,你們幾個去車上休息一會兒吧,這一路過來也累了。”

淩韶像是很驚訝商晏會這麽說:“安城已經是空城,師弟不打算往地宮深處走探探究竟麽?”

“按照地形看,這裏不過是地宮一處偏門外側的空地。既然在如此外層的地方設置的陣法都如此不留餘地,我想再向裏走只會更加兇險。”商晏伸手摸了摸殷梓剛才為了讓馬車減速而在牆壁上留下的劍痕,這才繼續道,“不管接下來怎麽樣,現在似乎是安全的,大家先休息一下……不必急于一時,我想……大概兇多吉少。”

商晏雖然數十年沒有下過絕影峰,然而這種時候說話的語調卻非常确定而且令人信服,就仿佛見過這樣的情況無數次。殷梓聽着這聲音,側頭看着那瘦長的背影,似乎是第一次透過那背影看到了那傳說中的聖人——或者說,看到了那些傳說本身。

甘子時倒是一向心大,等淩韶招呼他的時候就大大咧咧地上了車,閉了眼開始入定。淩韶取了一個絕音的珠子挂在車簾上,轉頭看向花重:“你也進去休息一下吧,醒來我有話跟你說。”

花重遲疑了一下,到底是沒動,也不想等醒來再說:“父親,抱歉,是我不争氣,讓您失望了。”

商晏聽到聲音轉過身來,立刻劃響手裏的星盤,殷梓側頭去聽,聽到商晏的樂聲略有些急促地把先前的事情捋了一通。他的樂音剛剛停下,那邊淩韶已經滿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師弟,不是我太嚴了,是你不能這麽慣着孩子。”

他向着花重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一點:“重兒,傷你的人去哪裏了?”

花重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屍體堆積的那邊:“已經都死了。”

淩韶轉頭看殷梓:“那殷梓,你是什麽時候注意到那些人裏有人要殺重兒的?”

殷梓不自在地動了動脖子:“我發現晚了,看到他伸手想碰師弟的脖子的時候才察覺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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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韶又看回花重:“重兒,你自己告訴你師姐,你是什麽時候注意到的?”

花重咬了咬嘴唇:“一直有殺氣,但我不确信。”

“為什麽不殺他。”淩韶看着花重,語調平靜地像是在問你中午為什麽吃了米飯而不是面條,“他一直站在你身邊,你的五感一貫比常人敏銳,既然有有殺氣,為什麽不殺了他?我教你的用毒呢,都忘了麽?”

花重沒有殺過人,一時聽得愣住了。

淩韶吐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他既然要殺你,那八成最後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你在等什麽——等你師姐替你做這個惡人麽?”

“我……”花重下意識地握緊了手心,額角滲出冷汗來,“我不是……”

淩韶看了殷梓一眼,稍微閉了閉眼睛:“重兒,我知道醫者仁心。鳳朝峰哪個醫修都可以只懸壺濟世,但你不可以,你是鳳朝峰下一任首座,鳳朝峰上下皆是醫修,等到有一天輪到鳳朝峰面對敵人的時候,假如你不動手,還有誰來守這一山的醫修呢?”

“師叔!”

“師兄!”

殷梓的聲音和短促的樂音同時響起,淩韶卻并沒有回頭,這或許是自絕影峰之變以來第一次,商晏發覺淩韶沒有停下來聽自己說話。

淩韶把手放到花重頭上,一字一字地說了下去:“你是個醫修,不是只有治病療傷才是救人。有時候,殺人也是為了救人。”

花重魂不守舍地被淩韶推上了車,閉着眼倚在了軟墊上,也不知道究竟睡着了沒有。

淩韶在旁邊靠着岩壁坐了下來,用力按了按眉心,臉上難掩疲倦的神色。

殷梓本來有很多話要說的,比如“玄山多劍修,守着不讓外敵走到鳳朝峰,本來就是玄山其餘諸峰、尤其是首峰劍修的事情”,再比如“師弟是個醫修,他本就不必學着殺人”。只是看着他現在那副樣子,殷梓什麽都沒說出來。

商晏先開了口:“師兄,花重沒有做錯什麽。”

淩韶沒有回答。

于是商晏繼續說了下去:“你也沒有。”

淩韶聽到後半句終于擡起頭,臉上卻不在笑:“師弟總是這麽說,可是你錯了。不是誰都沒有做錯什麽,是誰都錯了,我們誰都對不起你。

師弟,是我師父動手,把你的經脈一截一截切下來煉藥的,是我的師父!我本該早些……早些想明白,早些有勇氣殺了他的。我是鳳朝峰的繼承人,那時候守着鳳朝峰是我的責任,在我剛發現事情不對勁的時候,就該動手殺了他的。”

殷梓的瞳孔猛地一縮,可淩韶像是終于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一樣,飛快地閉上了嘴,深吸了兩口氣,總算是冷靜了下來。他擡眼看了看稍遠處陸舫的方向,确信陸舫手裏也握着絕音珠,這才掃了殷梓一眼,放軟了口氣:“何況我也不全是那個意思,煌姬至今還沒放棄尋找他的下落,重兒能不能一直在玄山呆下去,還未可知,他不能只當個醫修。”

“煌姬?纏身獄的風主?”因為話題變得太快,殷梓愣了一下,沒忍住插了句嘴,“她為什麽在找三師弟?”

淩韶一時語塞,居然沒想出來該從哪裏解釋起來比較好。商晏稍稍沉默了一陣,接了話:“等回了玄山,這事兒再慢慢說。師兄這次怎麽過來的?”

“重兒身邊我一直放了人手在,他離開靖陽的時候我就接到消息,打算跟過來的,結果脫身不太順利。”淩韶咳嗽了一聲,這才重新開了口:“倒是師弟怎麽下山了?”

“被魔境卷進去了。”商晏的樂曲很平穩,就像是剛才那段話絲毫沒有影響他什麽,只跳過了玉笛那一節,“早年留下的傳送陣,沒想到這會兒被觸發了。來這裏是懷月陵的意思,大概是想知道,玄山藏着掖着的長老到底有幾分本事。”

商晏早年出門比其他人多很多,淩韶對這個說法倒是沒多懷疑:“師弟後來也進去魔境了?唔,那你們能出來倒也不奇怪。不過懷月陵那群道貌岸然的東西。之前正魔大戰的時候也是,這次遺……魔境試煉也是,他們就非要背地裏琢磨着那點巴掌大的心思。”

“也?……魔境試煉的事情?”殷梓聽着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太對勁,“清堯師叔也知道魔境發生什麽了?清流師叔不是今早才去魔境內探查了麽?”

淩韶仔細琢磨了一下,總覺得今天自己嘴皮子上可能掉了倆扣子,不然不能說漏成這樣:“……我游歷的時候正好經過纏身獄地界,聽到一些相關的事情。這以後再說,對了,殷梓,你什麽時候從魔境出來的?”

殷梓不明所以地答了:“十日前。”

“哦——十日前啊。”淩韶認真地回憶了一遍十天前到今天早晨、魔境入口重新開啓之間自己風餐露宿的倒黴日子,“十日呢。”

“十日有什麽問題麽?”殷梓皺着眉毛追問道。

“不,沒什麽。”淩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容來,“那,很好。你們出來的時候,時間很急麽?有沒有……有沒有什麽朋友來不及帶上,還在魔境裏的?”

殷梓立刻搖了搖頭:“師叔請放心,我出來之前尚且還算是有時間,特地去找到了其他師弟師妹們,然後才一起出來的,現在應該沒有等着我們去營救的人了。”

……

淩韶:“……那很好,哈哈。”

作者有話說:淩韶:不要問我怎麽出來的,我就……等魔境開了自然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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