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沉默長時間地籠罩了下來。
淩韶眼睜睜地看着殷梓臉上出現了極力克制的表情,最後努力失敗,還是露出了強烈的質疑。
“你是望花澗的花主?”殷梓重複了一遍。
淩韶嘴角抽了抽:“我其實不喜歡這個稱呼,很難聽,你可以繼續稱呼我師叔。”
“可你,只是個洞虛初期。”殷梓一臉懷疑,“我聽說纏身獄風主煌姬早在正魔大戰的時候就早已經合道,聽雨閣雷主班舒也是洞虛巅峰,可你……洞虛初期就當了花主?”
商晏好心地糾正了一句:“他成為花主的時候應該才元嬰中後期。”
殷梓拖長了語調“哦——”了一聲。
淩韶立刻炸毛:“我們醫修……不對,毒修,不按修為論輩分的!我們按照煉藥的能力!”
“可你這也太低了……”殷梓勉強忍住了繼續質疑的沖動,打量了淩韶一眼,不太确定地問道,“我修為沒到洞虛所以不太确定,可是清堯師叔你是不是……在經歷了一趟心魔境之後,修為一點沒長?”
淩韶一愣,随即深吸了一口氣:“……我的心性本來就很堅固,心魔境這點歷練對我而言無足輕重不足挂齒小事一樁,所以沒有明顯的變化很理所當然。”
商晏聽着這半句一時沒克制住,臉上露出了一個明晃晃的笑。
殷梓點了點頭:“所以确實是一點都沒長進?”
淩韶屈辱地咬了咬牙齒:“那又怎麽樣。”
“哇。”殷梓充滿感情地感慨了一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百年一遇。”
淩韶轉身就走。
商晏總算動了動手指:“那邊石碑上,似乎還有其他字。在右下,被花叢遮住了。”
Advertisement
淩韶和殷梓聞聲都側過了頭,淩韶拔劍撥開了地上的花叢,露出了石碑角落的字,是個落款——
倒海塔,鐘桀。
一時幾個人都愣住了,好一會兒,淩韶先開了口:“……這個鐘桀,是我想的那個鐘桀麽?”
“假如這個望花澗和魔道毒宗望花澗重名不是巧合的話,我想鐘桀這個名字也不是巧合的重名。”殷梓非常繞口地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或許毒宗望花澗的名字,是鐘桀魔祖從這山谷得到的靈感?”
商晏的注意點倒是有些不一樣:“我沒有聽說過鐘桀魔祖出身倒海塔。”
“這倒是不奇怪。”淩韶接了話,“要是我是倒海塔,我們家弟子入魔甚至修成了真魔,我也不好意思到處宣揚——你看我師兄好意思炫耀過望花澗花主是玄山出身麽?”
——很有說道理,殷梓和商晏都立刻被說服了。
“不過我有點印象,倒海塔先前正魔混戰的時候,就跟魔道有點不清不楚的。”淩韶語氣甚至有點嫌棄,絲毫沒覺得這話由望花澗花主說出來有什麽不對勁,“我當初帶重兒回玄山,有人暗中追了我們一路,我一開始還以為是纏身獄的伏兵,結果發現是倒海塔的人,正面撞見的時候說是來保護重兒的。”
“先前在靖陽的時候,倒海塔的齊淵他和我們有一些,呃,言語沖突,三師弟也出來打過圓場,說是和倒海塔有些淵源。”殷梓回憶了一陣,猛地意識到不對,“等等,可是這跟魔道有什麽關系?”
淩韶又摸了摸鼻子:“我當初離開玄山,是去尋望花澗的魔種的。”
殷梓轉頭看着他,倒是沒聽說過這一節。
“那時候纏身獄和南蜀岳氏都想要魔種,而望花澗的長老們抵死不交。魔道內讧……不過那時候正道也內讧,玄山剛出了事,長劍門又因為南蜀岳氏的挑撥跟幽篁裏起了嫌隙,總之,那場正魔大戰基本到那時候已經正道魔道各打各的了,顧不上互相打了。”淩韶沒壓住嘴角譏诮的笑容,“我到望花澗的時候,纏身獄正在圍攻望花澗。望花澗幾位長老死守中殿,打算拖時間讓那一任花主帶魔種從密道逃走。”
淩韶從喉嚨裏發出一聲笑:“可修為和壽元可真是好東西,魔種原本是封在中殿深處的,被取出之後,那位花主卻不打算帶着魔種逃走了。”
殷梓稍稍抖了抖眉毛,卻沒露出太意料之外的表情。
“我循着蹤跡過去,尋到他們的時候就在離密道入口沒多遠的地方。那傳說中能治好一切傷勢、讓人修為一日千裏的魔種,他根本沒打算帶着那東西逃跑,他把魔種吃下去了。”
“……”殷梓沉默了一陣,然後贊嘆道,“很有嘗試的勇氣。”
“對望花澗的人而言,魔種是鐘桀魔祖賜下的東西,又被各方勢力觊觎,自然應該是能讓他一步登天的。”淩韶皺了皺眉毛,似乎想起了什麽不太舒适的東西,“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一樣,癟得如同一具幹屍,肚子的地方卻鼓得高高的,像是,呃,像是身懷六甲。但是他那時候還沒有死,發瘋了一樣拿刀想捅自己的肚子,我那時候察覺到了有大量的靈氣盤桓在他腹中,猜到他把魔種吃了下去,于是我……我……”
淩韶看了商晏一眼,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有點心虛,但是說話聲都矮了幾分:“我想剖開他的肚子,打算把魔種弄出來。”
商晏揚了揚眉毛,似乎是有些驚訝。
“你最後拿到魔種了?”殷梓好奇地問。
淩韶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我剖出來一個……嬰兒。”
殷梓愣了愣。
“什麽?”殷梓再問了一次。
“我猜是因為,他把魔種吃下去了,結果不僅沒有能吸收魔種的靈氣,相反,魔種把他整個兒抽幹了。”淩韶揉着額頭地說出了自己過去那麽多年裏總算想出來的可能性,“魔種原來大概一直是沒有成熟的,吸收了這些靈氣之後就,終于孵化了。”
“聽上去,魔種似乎是……一枚蛋?”
“是什麽靈植的種子,不過也是差不多的。”淩韶繼續說道,“總之,我從前一任花主肚子裏剖出了一個嬰兒。而那個嬰兒他就……他不會哭,剛剛化出人形,看着不像是已經通了人事的樣子,心智也并不像是人類,但是或許是在人間呆久了,會胡亂說些不連貫也沒什麽含義的詞句,好巧不巧,後面望花澗的幾位長老追過來的時候,他在我懷裏沖着我瞎喊了一個字。”
淩韶又停住了,殷梓沒忍住催了一句:“他喊了什麽?”
淩韶鼓了鼓勇氣,面無表情地回答道:“‘爹’。”
“……”
殷梓抹了把臉,讓自己沒笑出聲:“後來呢?”
“然後我就是新的花主了,還突然有兒子了。一群老頭子老太太……不對,長老們跪下來求我帶我突如其來的兒子先逃出去。”淩韶的語調聽起來非常生無可戀,“我帶着魔種,啊不,兒子,沒地方去,四處流浪了一段時間,最後一路又回到了玄山。”
商晏也抹了把臉,防止自己笑出來。
“師兄那會差點以為我這兩年在外面生了個兒子,追着問我這孩子哪兒來的,我就說是個撿來的花種,不知道師兄怎麽理解的,總之他給了重兒命牌,名字寫的‘花重’,還誇了我一句說‘花重錦官城’的‘花重’,這名字穩重又不失靈氣起的好,看來我總算多讀了兩本書。”淩韶想了想,“師兄難得誇我兩句,我一時沒好意思說他聽錯了。然後,等我回了鳳朝峰,幾個師弟望文生義……”
他們的大師兄殷正河那時候看着失蹤許久的淩韶總算回山了,估計心裏都快高興瘋了,只怕淩韶就算給兒子取名叫阿貓阿狗他也是會稱贊兩句的。商晏當然沒把這話說出來,聽到後面沒忍住糾正了一下:“‘望文生義’不是這麽用的。”
“沒有關系,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他們說這個名字聽着花瓣重重疊疊,真是非常有意境。”淩韶的表情愈發麻木,“也跟着對我一通吹捧,然後重兒的名字變成重重疊疊的重了。”
殷梓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對自家三師弟産生了一絲心疼。
“重兒長得比正常孩子慢些,好些年才長大了一點。不過他稍微大了一點之後回憶起來,說自己還是個種子的時候似乎是在倒海塔呆過不短的時間,他有模糊的感覺,有人渡給他過幾口龍氣。不過可能是他遲遲不發芽,不對,化形,所以對方懷疑這顆種子發不了芽了,就放棄了。”
“讓我理理。”殷梓被這關系繞得頭疼,“不管三師弟原來是哪兒來的,總之他就是傳說中魔祖鐘桀賜予望花澗的那顆魔種……不過現在看來,鐘桀魔祖最初出身倒海塔,而他還是倒海塔弟子的時候三師弟就已經在他身邊了,而那時候他來過這裏,這個真正的望花澗,後來他入魔之後帶着三師弟離開倒海塔,創立魔道三派,還用望花澗這個名字命名了其中一個,并且把師弟當做寶物賜給了他們。”
“這麽說也不太恰當。”淩韶搖了搖頭,“不是賜予,是托付——望花澗嫡系子弟和外來的子弟是不一樣,那些嫡系的子弟對重兒絕對不只是保護,不誇張地說,是供奉。”
這個說法就有很多理解了,殷梓一時沉默,倒是商晏緩過了一口氣,從地上爬了起來:“依然已經到了這裏,我們不如進去看看吧。”
淩韶不太贊同地停在原地沒有動,他微微皺起眉毛:“你們察覺到了麽?這山谷裏有很強的魔氣。”
“這山谷裏也彌漫着龍氣。”殷梓側過頭來輕聲說道,“假如鐘桀魔祖還在倒海塔的時候就能多次出入此處,那大概不會太危險。”
淩韶側頭看了看另一側淹沒在濃霧中的道路,遲疑了一下:“也罷,反正出去的路也不一定是真的,不如進去看看。”
作者有話說:
這一節的副标題叫望花。
經過二十章之後,他們終于走到了真正的望花澗()
我的話痨還有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