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伯奇歪着頭看着她,卻有些躊躇:“他弑弟奪位,幽禁侄子,擅自舉行了登基大典。為了以樂曲控制這一國的人,他讓我以陣法将陣眼彙聚于此。你該不會打算直接帶他離開,讓這已經承載了一國氣運的龍椅空懸吧?”
“這自然不會。”殷梓搖頭,“我知道那會引起反噬,須得有人坐在這裏,讓這個大陣緩緩結束。”
伯奇贊同地點了點頭:“可是連我也不知道他把太子幽禁在宮中何處,你要怎麽找什麽人來代替他坐在龍椅上鎮住這陣眼?一旦這些人醒來,不管誰坐在這龍椅上,都免不了一頓猜忌。
更何況人心總是有貪欲,你要怎麽保證一覺醒來發覺自己坐在龍椅上的人不會對着椅子心生貪念,布告天下自己才是正主?即便是個乞丐,也會有想要擁立他再架空的人,到時候幹涉凡世間、引起紛争的罪責,可也少不得算在你頭上。”
“凡人的事情,當然是留給凡人自己解決。”殷梓看伯奇沒有阻止的打算,一把将唐青洲從龍椅上拎了起來,“他們的太子被幽禁在宮裏,青洲不在了,他們自然會去找,就算找不到等青洲醒過來再去早就醒了。你要說頂替青洲坐在這龍椅的人引起的貪念或是猜忌,其實也簡單,找一個沒法兒被猜忌的人來就行了。”
殷梓一邊說着,一邊拉住旁邊的小太監,随手按在了龍椅上:“比如這樣——乞丐或許有人擁立的,但是這樣不會。”
伯奇有那麽一會兒覺得自己對人類的了解果然還是不太夠。
“那就這麽說定了。”殷梓沒給他反悔的機會,一手拎着唐青洲,另一只手抓住商晏的袖子,向着宮外趕。樂聲早在唐青洲離開龍椅的時候就已經停下,不過大陣還在運轉,那些大臣們看上去依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伯奇依然飄在唐青洲的上方,過了好一陣,才慢慢地動了動鼻子,移到了殷梓身側。
随着唐青洲距離龍椅越來越遠,幾聲巨大的轟鳴聲響了起來,殷梓離開了王宮,就近找了一處無人的房子,把手裏的人都推了進去。
伯奇浮在她身側:“按照我們說定的,你帶我出去看看,等我覺得走得足夠遠了,你得乖乖地開始做夢,讓我吞噬你的噩夢。”
“好好好。”殷梓甚至是有點不耐煩地滿口答應,向着伯奇伸出手,看着伯奇飛快地化作一陣白光,落到她手腕處。很快,在她手腕處慢慢地浮現出一塊白色的圖騰模樣的印記。
“阿梓……”商晏劃動了星盤,神色不太确定,“你是有什麽計劃麽?是的話,你點頭。”
“沒有啊。”殷梓的腦袋并沒有動,“船到橋頭自然直,何況我的噩夢,我也能猜到是些什麽,沒什麽打緊。師叔,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伯奇布下的陣法正在消散,這麽大的動靜一定有人會被吸引過來,我得做點準備,等陣法消散趁着他們還沒到附近趕緊離開。”
“已經晚了。”商晏搖了搖頭,向着半空中伸出右手,無盡的劍影再次出現在他手裏,“已經有很多人在附近了,大概我們離開安城的動靜就沒有能瞞住任何人。阿梓,你帶青洲離開,小心伯奇的……”
“等等,已經來了?”殷梓瞳孔微微放大,飛快地打斷了樂音,“他們有多少人?”
無盡的劍影微顫,似乎将要凝出實體,商晏伸手去握:“距離頗遠沒法兒确實知道,但是并不在少數。”
殷梓沒回答,只伸手搶在商晏五指合攏之前在劍影的位置抓了一把,剛剛成型的無盡立刻被她抓散了:“師叔在這裏呆着,現在催動無盡會要了你的命的。青洲還沒醒,師叔幫忙照顧一下,等他醒過來記得抽他屁股,讓他反省反省這七年都做了些什麽。師叔信我一次,我是不會死的,我還要飛升了回來娶師叔呢。”
這句胡話商晏從殷梓十三歲聽她說到到她八十好幾,每次都是莫名其妙蹦出來的玩笑話,商晏從沒認真往心裏去過。然而這時候再聽到卻瞳孔稍稍一縮,只覺得指尖顫動了一下,剛要說什麽,那邊殷梓已經把唐青洲扔了過來,随手挑了把劍,轉身沖出門去。
有那麽一刻,商晏突然覺得這一幕異常陌生,以至于他花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殷梓讓他不要動,自己出去了——她明明已經知道了,知道自己是‘商晏’的事情。
商晏稍稍有些愣神,突然想起來先前在望花澗的時候那句“我是我,商晏是商晏”,“師叔是師叔”。
——他那時候其實沒有相信,終他畢生沒有見過對待他和對待“商晏”相同的人。
由陣法形成的湛藍色天空上驟然間出現了幾道縫隙,從下方看過去,仿佛是整個天穹裂開一般。殷梓禦劍而起,飛速沖到王城郊外立在半空中,看着從破碎的那片虛假的天空後方露出的人群,還有黑壓壓的天空。
原來在這術式做出的虛像外頭,今天并不是一個晴天。
“也對,要想對整個西晉布下這種術式,當然是要在王城的。那要破開術式,我們也理當在王城。”殷梓咧開嘴,向着圍過來的那群人笑,“來這裏堵人總是沒錯的。”
圍過來的顯而易見并不是同一批人,其中大半穿着漆黑的短打,另一邊則是天青色的袍子。殷梓持着劍,揚聲笑了起來:“真讓我大開眼界,纏身獄居然能和聽雨閣聯手,看來聽雨閣當年正魔大戰的時候,從背後捅你們風主的那一刀還不夠狠呢。”
天青色袍子那邊的領頭是個以黑布蒙着大半張臉的高挑女人,她一聲不吭地站在原地,安靜地看着殷梓,并沒有管背後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激憤起來的情緒。倒是另一邊纏身獄領頭的男人略有些詫異地看了過來,低聲“呵”了一聲,然後平靜地回答了:“當年的事情多有小人作祟,而雷主英明神武,早已經将當初反水的那一撥人的人頭獻給風主了。要是再計較當年的事情,可就顯得是我們纏身獄小肚雞腸了。”
“哈,這雷主可真是懂得棄卒保帥的道理呢,對吧?紀玉書紀護法。”殷梓隐約從這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陣與自己境界相當的靈氣波動,似乎也是洞虛初期或是中期的樣子。而這男人提起纏身獄的口氣實在是非常熟稔,絕不是剛當上護法不久的。
纏身獄四位護法她當初在魔境見過三個,因而她這麽猜測到。男人聽到這個稱呼似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卻并沒有反駁,顯而易見,她并沒有猜錯:“我不知道我區區一個玄山弟子能有這麽值錢,讓纏身獄紀護法親自出動來殺我——還是說,紀護法其實是沖着與我們一道的花主來的?那真是遺憾,正魔殊途,花主早已經和我們分道揚镳,并沒有與我們一同來王都呢。”
“你大可不必這麽妄自菲薄,我就是為了抓住你才來的。”紀玉書并不打算再廢話,只将右手伸到胸前。他的指甲一點一點變長,手背上也慢慢地浮現出了鱗片,整只手逐漸蜷起,變成了一雙爪子的形狀,“風主煌姬想要見你,要是殷姑娘不介意自行跟我走這一趟的話,那當然再好不過了。畢竟易公子現在正在纏身獄做客,要是殷姑娘想見見弟弟的話,現在跟我走是最容易的辦法才對。”
殷梓面不改色地笑道:“這當然不是最容易的,還有更加簡單的辦法。”
紀玉書溫潤的面孔上依然帶着柔和的表情,只是那雙幾乎可以稱得上猙獰的爪子稍稍擡起,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異常詭異。他稍稍眯起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殷梓。
“比如說,在這裏殺了你,然後去纏身獄殺了你說的那位風主。”殷梓手裏的長劍劍身猛地一震,發出清脆的鳴響,“這樣去見到無雙,似乎更加容易一點。”
紀玉書眉頭猛地一擰,身形連帶氣息都瞬間消失在原處。殷梓劍尖向着左下微垂,餘光掃過周圍那些人,似乎徒勞地想從人群中找出紀玉書的身影,短短幾息之後,她的整個身體毫無征兆地向下一沉,一雙爪子從她頭頂原先的位置掠過,撲了個空。殷梓的劍卻恰好在此時挑起,直直地撞上了紀玉書手腕的位置。
紀玉書沒料到殷梓居然看穿了自己的行動,沒能避開這一劍,不過他手背上的鱗片卻也足夠結實,劍刃和鱗片劇烈地相撞,随即兩人因為這沖力各自向着退去。
殷梓向着後下方退開好一段才重新穩住,沒等她喘息,另一道劍氣從右上方直沖而來,只不過與紀玉書先前隐沒身形的攻擊不同,在這個偷襲的絕好時間點上,這襲來的劍氣卻毫無遮掩,光明正大得讓人震驚,劍還沒到、而劍勢就已經讓人無法忽視了。
——這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劍修。
作者有話說:
紀玉書:我不想跟劍修合作了,再也不想了。
我周四開始忙了,于是得把每周兩天的摸魚日調到周四和周日,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