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辦公室。

辦公室剛剛騰幹淨,便聽見外間大門外傳來了輕敲玻璃門的聲音。那人站在玄關處,未得邀請沒有擅自往前走一步,只是遠遠地開口問:“請問沈萱在嗎?我是韓允執。”

沈萱知道這是合夥人韓先生大駕光臨了,她往外走的路上,心裏開始默默給他打分。光是聞聲未見人,單憑這派禮貌的翩翩風範就足以打個八十分了。沈萱心想,這人雖是秦晉的哥們兒,但和他那種大咧咧的性格倒真是天差地別。

可等她走到門口,剛剛給出的八十分瞬間歸零了。她盯着眼前的人訝異得說不出話,而她對面的人也是一副驚愕表情。怔了半晌,兩人異口同聲:“怎麽是你!”

從年關到現在,沈萱已經經歷了大大小小多重打擊,以為峰回路轉了,卻沒想到合夥人竟是自己打算老死不相往來的鄰居。她震驚了片刻,又緩了半晌情緒,無奈之下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她安慰自己,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點小小意外算得了什麽?

她釋然地聳了聳肩,指了指盡頭的封閉單間,對韓允執說:“工作室不大,就一個單間。韓先生你是前輩,讓你了。”

韓允執驚魂甫定般看了一眼,點頭道:“多謝。”

沈萱有意留些時間讓他熟悉環境,便說:“公司現在還沒正式營業,除了我還有個秘書。她這會兒還沒來,你有什麽事叫我就行。”她說着準備繼續去收拾文件材料,想着不對,又轉頭請示韓允執,“你喝什麽?茶水行嗎?”

還沒等韓允執做出回應,他兜裏的手機倒是先響了起來。

瞧見對面的人眉頭緊鎖看着手機屏幕,沈萱就猜到他無心糾結喝茶還是喝水的問題,也知道留在這裏等不出他的答案。

沈萱前腳聳肩離開,韓允執後腳便接通了電話,轉身進了單間,随手将玻璃門關得嚴絲合縫。

電話是秦晉打來的,旨在慰問一哥巡查的情況。

秦晉心裏覺得這條線牽得頗為機智,這邊拉攏了沈萱,那邊還解了一哥燃眉之急,順帶又賣了周密不小的面子,可謂一舉三得。仰仗于此,他在韓允執面前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輕飄起來。

“怎麽樣?這姑娘還行吧?長得挺漂亮的。”秦晉話一說出口,覺察到了一些不對勁,想着多半是頭天晚上陪客戶喝酒喝得暈了,便急忙糾正道,“咳,我的意思是她挺不錯的,原來mo的客戶總監,對付客戶挺有一套。”

韓允執站在門邊,身子立得筆直。聽了秦晉的話,他沒有立刻搭腔,而是透過小單間的玻璃,去尋屋外沈萱背影,尋到了,才緩緩開口:“她就是你給我推薦的人?”

秦晉察覺到韓允執話裏的一絲疑慮,自己心裏也跟着沒了底,便說:“是她啊,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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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合适。”

秦晉沒說話,豎着耳朵等着韓允執繼續說,而韓允執這邊卻沒了後文。

秦晉只好一點點試探:“一哥,我辦事你放心,這姑娘真的和你挺合适的。你搞定創意,她搞定客戶,你主內,她主外,還是男女搭配,齊活兒!”

秦晉說完故意停頓,等着韓允執的回複。

韓允執沉默了一下,開口道:“我之前見過她……”他開口時,沈萱正巧端着茶杯從屋外走過,韓允執的眼神順着沈萱飄過,目送她到了飲水機跟前,看着她倒茶入杯,又看着她脫了高跟鞋,灑脫地甩了下頭發,娴熟地扛起一桶水,倒置在飲水機上。

他口中的話被她一連串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打斷,還是秦晉電話那頭的嚷嚷聲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回來。

秦晉覺得韓允執說話說一半,必有玄機,便忙問他:“看見她怎麽了?”

韓允執略一遲疑,想起初見沈萱時,無意間聽到的對話頗為*,便回道:“倒也沒什麽。”

如此欲言又止,不得不讓秦晉胡亂猜測。美國廣告圈風雲人物,華人廣告圈一哥,這些頭銜不論安在誰的頭上,都容易讓人聯想到犬馬聲色、紙醉金迷。可韓允執這個人,秦晉實在是熟悉透了。這人身處廣告圈,做派卻有些老套,生活更是乏味枯燥,不喜喧鬧,也不近女色。反觀沈萱那邊,單說前一陣子她與老上司之間的情感糾葛,就足夠讓他們圈子裏的人津津樂道一陣子了。

秦晉腦子轉得飛快,雖然不知道韓允執之前在哪裏見過沈萱,但也大概摸清他的顧慮了。于是,他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般說了句:“嗨,國內廣告圈嘛,比較浮躁,你知道的。她們做客戶工作的,又是女人,就那樣,有時候也是不得已。”

韓允執抿住嘴唇,沉默不語,看着沈萱,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其實一哥,你要是實在不滿意,我和她說說,散夥也還來得及。就是……”秦晉又換了個語氣,拿出對付客戶的那一套,欲擒故縱,“就是有了這個前科,再找合夥人就不容易了。要不這樣,我給你聯系個4a公司?工資準能比現在高三、四倍。”

秦晉此番話音一落,韓允執終于開口道:“我一個人倒是無所謂,主要是熙熙。國內4a加班多,我怕沒有時間照顧她……”韓允執悶頭捏了捏眉心,嘆氣道,“算了,你忙你的吧,我自己看着辦。”

秦晉好不容易等到韓允執這句話,自然見好就收,忙不疊挂了電話。

沈萱那邊剛剛費勁巴拉地換完水,秘書小曹才姍姍來遲,看見沈萱,點頭哈腰叫了聲:“萱姐早。”

沈萱習以為常了,她在小曹這個年紀也是個貪睡的丫頭,為了早上多睡五分鐘,連早飯都可以省掉。于是将心比心,她只是笑着說了句:“臭丫頭,今天還遲到。”

小曹早先曾在mo做過實習生,沈萱曾以客戶總監的身份提點了她幾句。小姑娘不忘提攜之情,聽說沈萱自立了門戶,便颠颠跑來給她當秘書。兩人除了舊識的情誼,從此又多了份了患難的友誼,彼此間像姐妹多過像同事,像朋友多過于像上下級。于是,小曹和她也就不再那麽将講究了。

聽沈萱說她,小曹也只是吐了吐舌頭表示羞愧,并一如既往地表示下不為例,轉頭卻又将此事忘得一幹二淨,問道:“韓先生來了?”

沈萱沖着屋裏努了努嘴,俯身去接熱水泡茶。

小曹撐着脖子往單間裏邊看,正巧看見韓允執面沖着自己打電話。磨砂玻璃只遮到了韓允執的胸口,把他那張嚴肅中又帶着些隽永雅致的臉龐露了出來。朦朦胧胧間,小曹仍不難分辨出他高挑削瘦的身材。再配上墨黑的西裝,白色的襯衣,領間最正統的溫莎結領帶,簡直是标準的男神配備。

小曹揉了揉眼睛,咽了口口水,站在沈萱身邊驚嘆了一聲:“好帥啊!”接着自言自語道,“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

廣告圈裏不乏俊男美女,韓允執的樣貌雖然不錯,但并未讓沈萱驚豔,再加上她與這人結了不大不小的梁子,就算是潘安之貌在她這裏也味同嚼蠟。

然而,對小曹的贊美,沈萱還是給出了回應,輕描淡寫說了句:“還行吧。”順便又打擊了一番小曹,“別花癡了,人家孩子都有了。”

“不會吧!”小曹喪氣地低呼一聲。

沈萱想起伏在韓允執懷裏的那個小家夥,以及小家夥今早對她做出的評價,心裏翻了個白眼,補充道:“至少三歲了。”說罷扭頭走到角落裏自己的辦公桌上,從一堆文件裏分揀出了一份文件夾。

小曹跟在她身後,窮追不舍:“看着真不像啊!不對啊,萱姐,你怎麽這麽快就把韓先生的私人情況打聽得這麽清楚了?”

沈萱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拿着文件對着小曹幹笑,餘光瞥見韓允執從單間裏走了出來,便沖着韓允執的方向飄了飄眼神。

小曹順着望過去,便不再糾結上一個問題,颠颠地跑到韓允執面前,又是自我介紹,又是握手問好,極盡殷勤之能事。

沈萱等她犯完花癡,把手中的文件夾遞給韓允執,“韓先生,這是公司最近的業務,你過目一下。”與此同時,也将泡好的茶水一起送上。

韓允執看了眼面前的兩樣東西,直接忽略掉茶水,只接了那份文件。沈萱讪讪,只好将水杯放在一邊的桌上。

就在韓允執倚在桌邊低頭翻文件的當口,沈萱一直在觀察他面部表情的變化。看到他眉頭微皺,一只手不自覺地去扯領帶時,她心裏大致猜到韓允執對這些超市促銷單所持有的不屑态度了。

沈萱料定一個海派創意總監,開口定是要嫌棄這些促銷單拉低了公司的檔次,可沒想到他卻翻了又翻,開口細究:“促銷單上的文案是客戶給的?”

其實那根本算不上文案,千篇一律的是庸俗的促銷口號。沈萱撇撇嘴,“我自己寫的。”

韓允執不語,又翻了幾頁,問她:“客戶那邊對傳單的效果有什麽反饋?”

“我問過,不過他們沒有統計。”沈萱看着他又沉默下去,受不了他遲遲不切入重點,幹脆直接問,“文案有問題?”

韓允執低頭看着文件,翻閱的間隙,“嗯”了一聲,直言不諱道:“沒有(行為召喚)的促銷廣告,做了等于白做。”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輕飄飄的,仿佛是件無足輕重的事情,可這話的份量卻又足以讓沈萱羞愧。她在廣告圈厮混了五年,經手了大大小小百十個項目,天天和客戶、創意軟磨硬泡,等到自己單幹,竟是連最基本的事項都未曾在意。就好比戰士披挂上陣時,連刀槍都握不起來。

沈萱聽着韓允執雲淡風輕的那句話,看着他安然若素地翻着自己前一兩個月慘不忍睹的黑歷史,忽地想起了秦晉的那句話,心裏不免焦躁。難不成真要被秦晉的烏鴉嘴說中,被這冷面合夥人剝去幾層皮?

正在她焦慮之時,她耳邊偏巧又傳來了小曹花癡的一句低聲碎碎念:“韓先生工作起來氣場好足,簡直太帥了!”

☆、第二步(2)

沈萱創意能力有限,但對客戶還算得上盡心盡力。那次被韓允執當面戳穿文案失誤,弄得顏面盡失,生氣惱火是自然的,但另一方面她也開始痛定思痛,對自己前些時間的工作做了一遍反思,隔天就拉上小曹,帶上了更詳盡的促銷宣傳方案,逐一對客戶進行回訪。

于是,那些曾經在她這裏下過單的本市中型超市便有了福氣,僅花了千把塊的廣告設計費,卻享受到了4a級別的待遇。客戶經理漂亮大方,說起話來也是句句順耳,拿出的方案更是句句在理,弄得超市經理有些飄飄然,當場表态:“我們之前的傳單發了就是發了,從來沒想過效果。沈小姐,你這是一語道破天機,有你這樣處處為客戶着想的廣告人,我們還有什麽道理不信任你?”

沈萱從超市出來,擡眼看天邊的春日暖陽,重見天日般長呼了口氣,如同拾撿回了在韓允執面前丢失的自尊和自信,一身松快。

小曹也在她耳邊拍馬屁:“萱姐,你真能幹!”

沈萱笑而不語,還沒來得及謙虛,小曹的馬屁便轉了方向,直接往馬腿上招呼去:“怪不得在mo的時候,郭總那麽喜歡你。”

喜歡,有很多重意思,小曹口中的“喜歡”不外乎上司對下屬的欣賞和男性對女性的鐘情。然而不管哪一種,在沈萱這裏聽來都十分別扭。

沈萱扭頭看了眼身邊的小姑娘,說了句:“不要瞎說。”

小曹成日來和她嘻嘻哈哈,此時八卦心思正旺,也沒把沈萱的叮囑放在心上,只是略略壓低了聲音,開口問:“萱姐,你為什麽離開mo?其實我覺得郭總對你真的挺不錯的,你們也蠻登對的……”話沒說完,她便遭到了沈萱一記白眼。

郭勵揚三字不知何時已成為她的禁忌,連周密提到時都要三思,謹慎考量這三字應該出現的位置和語境,稍有不慎,難免沈萱要翻臉不認人。小曹這話算是觸了黴頭,提及了她最不願意回憶的過去,便惹得沈萱再難有好臉色。

沈萱白了她一眼,教誨大于叮囑:“知不知道禍從口出?”

小姑娘見狀才知道說錯了話,當即吐了吐舌頭,又沮喪着臉點點頭。

沈萱從未對小曹說過什麽重話,這會兒看見小曹低頭走路的樣子,覺得自己也是小題大做了。

她和郭勵揚的事一直以來雖未搬到明面上,但也只差那層窗戶紙沒有捅破了。mo的同事對此心照不宣,當着沈萱的面自然不會表露,但沈萱也清楚,他們背地裏難免還是會嚼嚼舌根,把這事兒當做茶餘飯後的消食點心。

她早些年對此不聞不問,只是因為她對郭勵揚情在酣處,而如今理智占了上風,便覺得那些議論聽着當真刺耳,連帶着也不忍回首過往,恨不得從沒遇過那男人,或者過去的五年只是一場荒唐夢境。

只不過,這事兒并一場夢境這樣簡單,郭勵揚也并不是未曾遇過的陌生人,反而過去五年的感情倒是真真切切發生了。既然如此,又怎麽可能封得住別人的嘴?

沈萱嘆了口氣,将手裏的車鑰匙塞給小曹,柔和了語氣:“你來開車吧,我有點累。”

兩人走向停車位時,她又和顏悅色地囑咐小曹:“廣告圈這鍋水就是被流言和是非攪渾的。這些小道消息聽聽罷了,安身立命還是要少說話,多做事。”

沈萱話說得輕巧,可心裏已經紛亂如麻。她将手攀至車門把手時,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在叫“沈小姐”,神思一恍,這才猛然清醒,扭頭時看見身後有個男人追了出來。

男人白白胖胖,戴了副金絲眼鏡,開口時遞上名片,自我介紹:“我是甘露軒的楊林。”

沈萱接過名片,瞥了眼上邊的職位,笑着應答:“楊總你好。”

楊林站定,平複了一下氣息,笑眯眯地開口:“剛才在超市聽見沈小姐講解促銷方案,真是句句在理。我向來對廣告公司的人沒什麽好感,今天見了沈小姐,才有所改觀。沒想到沈小姐人不但長得漂亮,專業素養也好。”

楊林的誇獎雖然有些輕浮,但沈萱依舊是微笑着大方地道了謝,心裏隐約覺得公司開張有了希望。果不其然,楊林将自己的來意則要而言。

沈萱聽罷,點頭道:“江浙的糕點全國聞名,不過北京人忙忙碌碌,很少有心思坐下來喝茶聊天,也很少有閑情去品味美食。楊先生想走商超這樣的零售渠道打開銷路确實是好辦法。”

“沈小姐如果有時間,我想請你去我們店面坐坐。”楊林看着沈萱,推了推眼鏡,又說,“怎麽通過零售渠道帶動實體店面的收益,這事困擾了我很久,希望沈小姐幫着出出主意。”楊林說着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沈萱笑笑,知道楊林心切,卻不得不吊着他的胃口:“楊先生,我還有幾家客戶要拜訪。這樣吧,改天等楊先生方便,我叫上我們的創意總監,大家一起坐一坐?”

楊林聽了未免失落,但從沈萱言語中體察到沈萱對自己的重視,當下只得說:“也好,也好。”

小曹開了車送沈萱回公司,路上少不了閑聊。

“萱姐,我們今天的客戶都走訪完了。剛才那麽好的機會,怎麽不跟過去看看?就不怕楊先生跑了?”

沈萱坐在副駕駛座位上,脫了高跟鞋俯身揉着腳腕。小曹問她,她不直接回答,卻反問:“甘露軒你了解嗎?”

小曹猛搖頭,“聽都沒聽過。”

“我也沒聽過。”沈萱喃喃,靠到椅背上,全身乏力,恨不得就此癱倒。她望着車頂,緩緩閉上眼睛,“陌生的行業,不了解的客戶,去聊一聊就能想出方案嗎?看那位楊先生那麽焦急,要是我們過去看了店面,第一時間不拿出讓他感興趣的方案,是機會也只能白白浪費。”

“所以要慢慢來?”小曹問。

“不是慢慢來,是不能打無準備之仗。”

兩人回到公司已過了下班鐘點。

韓允執這些日子朝九晚五,往往是下班第一時間便不見人影,等到沈萱拖着疲憊身軀回到住處時,便能瞧見他帶着女兒吃了晚飯回到家裏,或是帶着女兒提着從超市采購回來的大包小包,準備飽餐一頓。

每每看見這種場景,她就氣得牙癢癢。什麽海派精英,什麽4a創意總監,簡直就是沾染了資本家的惡習,只顧自己享受,把髒活累活全都扔到她頭上。

今天也是這番情形,韓允執的單間早就滅了燈,人走茶涼了。不一會兒,小曹收了東西也向她告別。

沈萱揮揮手,等人走幹淨後,泡了杯濃茶,打開電腦,開始一天之中的後半段工作。

整理完今天拜訪的客戶檔案,她又去查甘露軒的背景資料。查了半個小時,所獲無幾,只知道這是家以供應茶點為主的餐廳,在江浙還算有些人氣,但在北京卻門庭清冷,連點評網站上的資料都不夠詳盡。至于楊林的個人信息、公司的歷史和産品介紹簡直是寥若星辰,無處可尋。

時間已經不早,沈萱關上電腦開車回家。到了公寓門口,正好瞧見大廳裏坐了個小丫頭。

這小丫頭沈萱自然印象深刻,除了她失眠的那天晚上和隔天在電梯裏的相遇,她也沒少見過這丫頭。每每見到,她不是悶頭躲在韓允執懷裏,就是捂着眼睛藏在韓允執腿後,那神情就像見了妖精似的。

小丫頭今天穿了件天藍色的小裙子,腦後梳了個小辮兒,小辮兒上還紮了個蝴蝶結,小腦袋左轉右轉,一雙大眼睛左看右看,模樣是挺可人。

沈萱正好想把下午見到楊林的事告訴韓允執,便走過去蹲下身子問韓熙:“熙熙怎麽一人在這裏?”

韓熙瞧了眼面前的“妖精”阿姨,飛快地用小手捂住嘴巴,謹遵爸爸教誨,對這個阿姨不理不睬。

見小丫頭這幅德行,沈萱心裏翻了個白眼,表面上還是和顏悅色:“你爸爸呢?”

韓熙還是不說話,幹脆緊緊閉上眼睛,不去看沈萱。

這些日子的相處,沈萱也看出來了,韓允執對外人不冷不熱,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對到女兒卻是異常疼愛。這會兒小家夥一人坐在大廳裏,多半他也不會走遠。

沈萱趁着小丫頭閉眼之際,沖着她做了個鬼臉,發洩心中不滿。她有心逗她,便說:“你等爸爸,我也等他。阿姨陪你一起等好不好?”說完,也不管小丫頭同不同意,便在她身邊坐好。

剛一落座,她就伸手在包裏摸出幾粒水果糖,故意把糖紙捏得亂響,頗有聲色地放了顆草莓味的入口。不一會兒,草莓甜甜的味道便開始蔓延,饞得小丫頭睜開眼睛,從手指縫裏去看沈萱。

沈萱得意,油頭粉面的客戶她都對付的來,何況身邊這個三歲大的小毛孩。她臉上故意露出一副享受表情,嘴裏也把糖果咂摸得清脆響亮,引得韓熙連連吞口水。

草莓味的糖果吃完,她又慢條斯理地撥了一顆橘子味的。

小丫頭坐她旁邊,直勾勾地盯着水果糖看。直到沈萱把糖果送進自己的嘴裏,小丫頭再也忍不住了,扁了扁小嘴,“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這次輪到沈萱傻眼了。她見識過韓熙的哭功,一哭起來真的是撼天動地,震耳欲聾。

這會兒韓熙一哭,引來不少人的側目。沈萱沒辦法,只好蹲到她面前哄她。只是小丫頭一哭就哄不住,眼淚流了不少也不見停。沈萱這邊廢了不少口舌又哄又勸,愣是沒止住哭聲。她這才發現,還是油頭粉面的客戶通情達理,小孩什麽的,簡直是不可理喻。

沈萱正在手足無措之際,餘光瞥見韓允執着急忙慌地趕了過來,便轉身招呼他:“你來得正好,快哄哄她。”

韓允執剛才去物業交個房租,外加取封信件,從物業辦公室出來就看見隔壁那女人蹲在自己女兒面前,而寶貝女兒則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

韓允執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女兒身邊,一把把韓熙抱到懷裏,輕言輕語地哄她:“熙熙怎麽了?乖,不哭,不哭。”

韓熙伸手環住爸爸脖子,眼水照流不誤,看了眼沈萱,吭哧吭哧地吸着鼻子:“阿姨……阿姨好壞!”

沈萱被小丫頭說得啞口無言,一臉尴尬,見韓允執看向自己,剛要開口解釋,一個“我”字還沒發音完全,就見那男人就皺了皺眉頭,抱着女兒扭頭離開了,多半是誤會了自己。

沈萱覺得這事兒幹得不漂亮,實在是捉雞不成蝕把米。她提起手提包,追着父女二人進了電梯,從包裏又摸了兩粒水果糖,塞到韓熙手裏,柔聲道:“熙熙不哭了,阿姨對不起你,糖果給你吃。”

韓熙小手握着水果糖,嗅嗅鼻子,止住哭聲。

韓允執看了眼沈萱,又扭頭看了一眼女兒,語氣平常,開口問道:“熙熙,爸爸平時怎麽跟你說的?”

小丫頭扁了扁嘴,看看沈萱,撅起小嘴,不願開口。

沈萱笑笑,故作大方地擺手道:“小孩子喜歡,不用謝了。”說着剛想摸摸韓熙的小腦袋,以示友好,卻沒料韓熙伸手把糖果還給了她,說是歸還,眼睛卻還盯着她手心裏的水果糖,依依不舍地說:“爸爸說,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陌生人可能會傷害熙熙的……”

沈萱啞然,聽了這話險些背過氣去。

陌生人?撇開徒有其表的鄰居頭銜,他們兩人好歹也算是同事,是合夥人。小丫頭一句陌生人就把她據于千裏之外,好像一直以來是她恬不知恥地湊上來套近乎一樣。

沈萱望着這一大一小的背影出了電梯,心裏尋思,她這隔壁到底住的是怎樣的奇葩啊!

☆、第二步(3)

那晚被小丫頭一攪合,韓允執自然沒留空隙給沈萱彙報工作。沈萱壓抑着心裏的無名火,想着不能和小孩子怄氣,便把惱火轉而撒到了韓允執身上,接連第二天也不想看見這人,早上起來便直接去了甘露軒。

沈萱暗中走訪了甘露軒在北京的三家店鋪,吃了好幾盤糕點,又和服務員聊了半天,百轉千回才收集了些甘露軒的産品資料和總經理楊林的背景。

有了這些資料,和楊林打起交道,沈萱底氣也足了一些。

三天後,她主動給楊林打了通電話,約見了他一次,地點就定在楊林公司附近的餐廳。

兩人吃飯聊天,沈萱把握着談話節奏,飯過中旬,循序漸進地切入話題。有了之前對甘露軒的大致了解,加上楊林一直強調自己希望能夠通過零售渠道帶動實體店面的人氣,沈萱大致摸清了對方的需求。

一切都朝着沈萱預期的方向進展,唯有飯局中間,楊林突然提起了韓允執的名字,這勾起了沈萱前些天不太愉快的回憶,讓她覺得有些不爽。

楊林問:“韓先生怎麽沒來?我聽說韓先生在美國時還獲得過紐約廣告獎,沒想到是沈小姐的合夥人。”

沈萱向來對創意那邊追逐虛名的行為有些不齒,興師動衆地拍出不接地氣的廣告參加比賽,目的無非就是向上邊邀功,順帶裝裱一下自己的簡歷。

沈萱聳了聳肩,神色自如地撒了個不大不小的慌。“哦,韓先生呀,他身體不太好,今天去醫院了,沒能過來。”

楊林聽了自然多關照幾句:“年輕人可要注意身體,聽說廣告業的也是挺辛苦的。”

沈萱順杆往上爬,笑了笑道:“其實也不是大不了的病,就是不太好意思說。您知道的,他們創意天天坐在電腦前邊趕稿子,一坐就是一整天,所以……”沈萱沒往下說,掩嘴笑了笑,“您瞧,這吃着飯呢,我怎麽說這些……”

有了這些不清不楚的暗示,楊林自然明白過來沈萱說的是什麽病。所謂“十男九痔”,就算拿過大獎,是男人難免會遭受此節。楊林當下笑笑,順着沈萱的話岔開了話題。

吃完飯,沈萱回到公司便開始整理資料。資料編輯成文,等着打印機打印的間隙,她瞄了一眼玻璃單間裏邊的人。

韓允執正坐在桌前,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改稿子。沈萱撇撇嘴,她原先在mo見過創意們改稿子的樣子,抓耳撓腮、坐姿七仰八叉的不在少數,如此正襟危坐的實在少有,說不定還真有什麽難言之隐。

沈萱想到中午在楊林面前說的那個謊話,嘴角不由上挑,心情也變得奇佳,招呼來小曹,把打印出來的文件遞給她:“這是甘露軒需求的brief(簡報),送去給韓先生。”

小曹這些天沒少做兩人的傳話筒,雖是樂在其中,享受着和男神的近距離接觸,卻還是有些莫名其妙,便忍不住問了句:“萱姐,你怎麽自己不去?原來在mo,和創意溝通的事情你都是親力親為的。”

沈萱懶得和她解釋,便把小曹往韓允執的方向一推:“給你個和男神接觸的機會,怎麽還那麽多廢話?你拿去給他就行了,需求寫得很清楚了,我還有別的事要忙。”

小曹順勢被她推進了屋,不多會兒,玻璃單間裏便傳出了說笑聲。沈萱往那邊瞧了一眼,看不見韓允執臉上的表情,倒是能瞧見小曹站在他桌邊,掩着嘴故作羞澀,說不了兩句話,又跳了跳腳,一副心潮澎湃、小鹿亂撞的模樣。

小曹出來後,難掩內心悸動,面頰紅彤彤地跑到沈萱面前,拽着她要與她分享剛才和男神互動的過程:“韓先生剛才說我的發卡特別好看。”

小曹說着還故意指了指頭頂上的發卡,蘋果綠的蝴蝶結,上邊鑲了幾顆水鑽,可愛是可愛,不過沈萱看了沒有什麽共鳴。這種小女孩的東西,她進入mo的第一天就抛諸腦後了,全因郭勵揚點撥過她,“做客戶工作,方方面面都要體現出專業性,這樣才能得到客戶的信任……”

沈萱沒敢往下想,随手從桌邊拿過一本雜志,邊翻邊問小曹:“所以呢?”

“韓先生問我在哪兒買的,說要買給女兒。”小曹沒心沒肺地笑笑,“我沒好意思告訴他是淘寶貨,就說買好了給他。韓先生還誇我人好,真是會聊天!”

這種人,厮混廣告界快十年了,如果三兩句話還哄不到個小姑娘替他辦事,沈萱才覺得有蹊跷呢!

她冷哼一聲,搖頭笑了笑,嘴裏咕哝了一句:“你也知道他是會聊天。”

小曹沉浸在興奮之中,沒注意到沈萱的不屑,更沒心思去領會沈萱的意思,蹦着跳着回到座位上,翻開電腦就去幫韓允執選發卡。

兩天後,小曹買的發卡到貨,沈萱也收到了韓允執反饋的方案。

小曹把發卡拿去送給韓允執,兩人一陣歡聲笑語過後,小曹從韓允執屋裏出來,順帶也把方案遞給了沈萱。小曹到了沈萱面前,依然不忘誇獎屋裏那位:“想不到男神長得這麽帥,還挺容易親近的。不過是個發卡,還非要給我錢,真是客氣。”

沈萱聽着小曹誇獎的話語,只覺得刺耳。小姑娘年紀輕見識淺,這人又沒有帥得驚為天人,完全沒必要“男神”“男神”地叫。

沈萱喝了口手邊茶水,低頭翻着方案。韓允執做事還算精細,效率也挺高,兩天不到,方案前前後後均已完善,翻了一遍,竟是沒什麽可挑剔的。

越是挑不到毛病,她心裏越是沒有底。初次合作,又少了磨合,說不上來是種什麽樣的怪異滋味。

沈萱本想把方案放上一、兩天,趁這功夫再仔細想想。可楊林那邊催得緊,她便只好硬着頭皮把方案發了過去。

方案發出去幾日,楊林那邊卻失了消息,像是欲擒故縱一般,弄得沈萱有點坐不住了,猶豫再三,還是去了個電話。

電話裏,楊林态度支吾,提到方案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沈萱也聽出了端倪,兜了個圈子說:“是這樣的,楊總,上次韓先生沒能見到您的面,總覺得遺憾,所以讓我約您出來一敘。”

楊林聽了,猶豫再三,經不住沈萱多次相勸,這才松口,約了第二天中午的飯局。

沈萱挂了電話定了定神,扭頭去看玻璃單間裏的韓允執。

時值下班的鐘點,小曹家裏有事請假早退了。少了傳話筒,這種溝通的活,沈萱必須自己迎難而上。

她剛站起來,還沒走到韓允執屋門口,門就從裏邊打開了,兩人隔着兩、三米的距離,四目相對。

沈萱一時沒有想好,怎麽開口才能把先斬後奏的事實藏得滴水不漏,又能哄得韓允執乖乖應約。這一猶豫,整個人便僵在那裏,不知是該先打個招呼,緩和一下冰冷的氣氛,還是單刀直入,直奔主題。

韓允執看到她,明顯愣了一下,等了幾秒鐘,不見她說話,才說:“明天見。”

沈萱沒應聲,等韓允執從自己身邊走過時,才開口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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