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問到:“韓先生有空嗎?”

韓允執轉過身,擡了擡手腕示意自己趕時間,不料沈萱卻說:“就兩分鐘。”

再拒絕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韓允執猶豫了一下,只得點頭說好。

既然是兩分鐘的時間,沈萱不打算浪費,便從頭說起:“韓先生好像對我有意見?”

韓允執愣了兩秒,搖了搖頭,回道:“沒有。”

“既然韓先生對我沒有意見,那估計之前我感受到的不屑和疏離都是錯覺。”沈萱聳聳肩,停頓了一下,想要從他略為冷峻的表情中分辨出他的态度,只可惜後者只是不可察覺地微一皺眉,除此之外,毫不動容。

沈萱也不氣餒,繼續說:“礙于這個錯覺,這陣子沒有主動溝通,是我的不對。”

聽沈萱把錯誤大包大攬下來,韓允執終于有了些反應,錯愕地看着眼前的人自說自話,眉心紋路漸漸變深。沈萱的這種直言不諱卻又迂回前進的說話方式顯然弄得他有些不自在,他微一沉默,問了句:“你想說什麽?”

沈萱瞧着他的表情,笑了笑說:“長話短說,就是甘露軒的方案出了些問題。我明天中午約了楊林一起吃飯,雖說聯絡客戶是我的工作,但希望韓先生也能一起去,就算是幫我把把關。”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是不是她的錯,她都攬下,給足了他面子,沈萱便斷定韓允執不會推脫。

果然,韓允執略一遲疑,張了張嘴,推脫的話都到了嘴邊,可礙于剛才沈萱的誠懇态度,又生生把那幾句話吞了回去,沉默片刻,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第二步(4)

沈萱向來覺得,請客戶吃飯是門學問,尤其是對付這種搖擺不定的客戶,一頓飯,彰顯的是誠意。

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沈萱沒少下工夫,之前從甘露軒員工那裏得知了楊林的祖籍,這回又千方百計打探到了楊林的喜好,于是投其所好,她在京城一家知名的私房菜館預定了座位。

那天中午,楊林前腳到的餐廳,兩人進去時,他正坐在窗邊的卡座與兩人揮手打招呼。

沈萱走過去熱情地引薦,一番握手寒暄後,楊林笑道:“聽說前陣子韓先生生病了?身體恢複得還好吧?”

Advertisement

韓允執無端被人這樣一說,難免表情一滞,扭頭去看沈萱。

沈萱心裏有鬼,自然不敢看他,早在楊林開口時就已經別過頭,同時,心裏也暗暗叫苦,怨楊林哪壺不開提哪壺,面上卻還要堆着笑,奉承楊林:“楊總記憶力真是好。”

見韓允執不語,楊林倒也沒當回事,笑着請他入座。

韓允執心裏雖然對沈萱起了疑,卻還是習慣性地側身請她先行入座,只是沒料到沈萱略一權衡,卻選了楊林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如此這般的局勢,倒是讓韓允執有些難堪,自己帶來的人巴巴跑去陪了旁人,最後弄得他一人孤零零的,好像對面兩人是過來和他談判的一樣。他看了眼沈萱,又看了眼楊林,嘴角勾了勾,露出了一個無奈的微笑,化解掉這種尴尬,從容在兩人對面坐了下來。

服務生上了菜單,楊林客氣,請韓允執點菜。韓允執對此不太擅長,便轉由沈萱代勞。

沈萱慢悠悠翻了幾頁菜單,停在鮑魚翅參那頁,還沒想好怎麽應付楊林,楊林卻在一邊先開口說到:“韓先生身體剛恢複,這個病要忌生辛,我們點些清淡的就好。”

如此也算因禍得福,省了一大筆招待費。沈萱偷偷瞧了眼韓允執,對面的人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一雙眼睛死死盯着她。所謂目光如炬,也大抵如此了。

看着韓允執這個樣子,沈萱反而覺有趣又解恨,好像一下子把早先在他那裏感受到的不爽如數奉還了一樣。她心裏忍不住在偷笑,神色卻如常,揮手叫來了服務生,駕輕就熟地點了幾個菜。點完又道:“對了,再加一個大煮幹絲。”

等服務生走後,沈萱還不忘和楊林解釋:“我來北京這麽多年,就發現他家的幹絲切得最精細,說成是細如發絲都不為過。現在餐飲業很少有這樣用心的了。”

沈萱早就做好了一番功課,順着楊林的喜好點了一桌子菜肴。她拿捏得準,所點的一道道恰好都是楊林牽腸挂肚的家鄉菜。

果不其然,她話音剛落,楊林便有心認個老鄉:“沈小姐口味倒是和我挺像,難道也是江浙人?”

沈萱假裝驚訝:“楊總是江浙人?我母親是南京人,那算不算得上是半個老鄉?”

下邊的戲碼基本順着沈萱先前設想的排演着,他鄉遇故知,自然要以茶代酒認個親,然後酒逢知己千杯少,品菜肴,憶故鄉,方案的事情可以暫且不說,等到交情深了,楊林自然會賣她一個面子,說不準還會主動提起方案中的不足。

韓允執坐在對面,不動筷子,只是抱着懷冷眼瞧着兩人眉來眼去。

飯過半旬,初時“楊總”、“沈小姐”的稱呼方式早就被哥哥妹妹這種肉麻且不上臺面的親昵稱呼取代了。韓允執聽了直皺眉,沈萱卻是習以為常。她做客戶工作足足五年,早就把以柔克剛的這一套本事練得爐火純青、收放自如了。只是這一次,同來的男人一點都不給力,坐在一邊像個木頭,不言不語。為了不讓客戶感受到冷落,她就只能多加努力,狠狠發功了。

從飲食聊到風物,又從風物聊回到飲食,楊林說得起了興致,手不知不覺搭到了沈萱身後的椅背上,隔着不太厚的衣料,若有若無地蹭了蹭沈萱的後背。

沈萱對此不是沒有警覺,只是在客戶面前,凡事不能太計較,上綱上線更要不得,打太極推诿一番才是上策。她面不改色,微微挺了挺脊背,伸手去拿桌子盡頭的茶壺,拿到茶壺,順勢站起身躲開楊林的手,俯身去給他倒了杯茶水。

韓允執那邊聽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眉頭微鎖,對他們遲遲不切入正題感到焦急。沈萱欠身倒水時,他正好擡眼想給她暗示,可暗示還沒有發出,一眼就先瞧見她俯身衣領之間露出的一片陰影,陰影中還隐約閃現着白色的蕾絲花邊。

韓允執下意識擡頭去看楊林,而楊林則挑着眉,目光始終未遠離沈萱胸口那一畝三分地。韓允執微一皺眉,趁着兩人說話的間隙,輕咳一聲,道:“楊總看過我們的提案了嗎?”

韓允執這一開口,便輪到沈萱皺眉了。

楊林別看長得老實,實則和那些泥鳅一般的客戶沒什麽兩樣。這會兒她使盡了渾身解數,好不容易快要把人哄得開心了,韓允執突然提到方案的事情不僅顯得突兀,還容易讓人懷疑她先前的用心。

沈萱想找個什麽由頭堵住韓允執的嘴,可那人卻還在往下說:“我聽說楊總對我們的方案不太滿意……”

這種不受控制的局面讓沈萱覺得頭皮發麻,她當下也顧不上別的了,拿着茶壺往韓允執身前湊,手上故意一抖,半開的茶水直接澆在了韓允執的大腿上。

韓允執話音戛然而止,“嘶”地倒抽了一口氣,顯然是被燙到什麽關鍵部位了。

沈萱往他身下瞥了一眼,想笑沒敢笑出來,憋着笑賠不是:“哎呀,韓先生,真不好意思!手抖了一下。”

韓允執提着氣皺眉看她,眼裏充滿不解和疑惑,好像在問:我哪裏得罪你了?

沈萱心裏罵着他“活該”,嘴上繼續道歉,恭恭敬敬地遞上了好幾沓餐巾紙,又怕他舊話重提,便借機想要把他支開,“要不韓先生去衛生間整理一下?可千萬別燙傷了。”她話說到後邊,一不小心沒有忍住,尾音不由微微上揚,直接出賣了她幸災樂禍的心思。

韓允執盯着她看了一眼,咬住牙沒有發作,轉頭對楊林說話時又恢複了謙和的态度:“我失陪一下。”

看着韓允執略有些蹒跚的背影,沈萱長舒一口氣,坐回了位置上,笑着對楊林說:“韓先生有些性急,您別見怪。”

現下韓允執走了,楊林也少了些顧忌,他笑了笑,手摸上沈萱膝蓋,叫了聲,“沈妹妹。”

沈萱眉梢跳了一下,看了眼楊林,尴尬地笑着挪開了腿,又順勢把腿交疊起來,拉了拉裙擺,遮住大腿。

楊林垂着眼皮看着她這一系列動作,動作做完了,他擡起眼,換了個稱呼:“沈小姐,你們的方案我倒是看了,可惜不是我要的感覺……”

這種試探和拒絕,沈萱這些日子經歷過了許多次,心裏由衷厭惡,但卻還是要強顏歡笑、故作鎮定:“提案您不滿意,我們當然能理解。咱們是第一次合作,磨合總是難免的。”

楊林搖搖頭:“沈小姐,你要知道,往北京發展是我們公司的戰略決策。我們的初衷可并不只是想吸引閑散的消費者,不然也不會花大價錢去走商超路線了。可你們的方案是什麽內容?‘享受午後時光’?這顯然不是我要的東西,根本就是沒有弄清楚我的訴求。”

沈萱腦子裏過了遍楊林的話,即刻誠摯回道:“楊總說的,我都明白,這次确實是我們的疏忽。其實我們是很重視楊總的案子,不然韓先生也不會特意讓我把您約出來面談了,這不就是想要具體了解一下您的需求嗎?您知道的,韓先生之前在美國廣告公司那邊也是獲了不少獎項的,我們的實力您還是要相信的。”

這話倒也不假,楊林是公司迄今為止接手的最大客戶了,何止是重視那麽簡單,在沈萱這裏,簡直是志在必得。

看着沈萱滿臉誠懇,楊林倒是笑了起來:“韓先生的實力我當然相信,倒是沈小姐你……”楊林說着話,伸手拍了拍沈萱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我真要好好說說沈小姐你的不是了,出現這種情況說明了什麽?說明我們聊得還不夠深入,不然沈小姐怎麽會不知道我在想什麽?”楊林話音落了,手也就安穩地搭在了沈萱的手背上。

這句充滿暗示的話語,連同這個頗為暧昧的動作,恰巧被從衛生間回來的韓允執撞到。他瞥了一眼被楊林輕輕握住的那只手,剛剛準備開口為沈萱解圍,卻沒料到那女人陪着笑,言語輕柔又不失熱情:“您說的對,我們是該加深了解的。”

☆、第二步(5)

下午兩點鐘,飯局結束。沈萱把楊林送走,這才和韓允執開了車往公司走。

沈萱開車,韓允執便鑽進了副駕駛。他個頭挺拔,腿又長,往沈萱的福克斯裏邊一坐,難免憋屈。一路上,他調整了好幾番坐姿,卻總是覺得別扭又不舒暢,也不知是空間壓抑,還是剛才那頓飯吃得膈應。

中午車流不多,一路上鮮少堵車。沈萱那邊車開得順暢,話也就跟着多了一些。她碎碎叨叨說了一路,最後對此次飯局做出了總結:“好說歹說,楊林還是給了些面子,沒把這個案子說死,這頓飯總算沒白吃。”

韓允執一直閉目養神,聽到最後一句,才睜開眼睛,伸手調了一下座椅,把身前留出更大的空間,微微伸了一下腿腳,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卻始終沒有理會沈萱,任她自說自話。

“我聽後來他說話的意思,像是真的不太滿意我們的方案,多半是定位錯了。”沈萱回憶了一下楊林後來關于方案的評價,撇去被揩油的惡心,平心而論,方案确實和他的訴求存在差距。

提升零售渠道的銷量倒還是其次,楊林作為一個傳統餐飲公司經營者,最終的目的還是希望能夠帶動實體店面的人氣,人氣上去了,才有望将“甘露軒”在北方市場打出品牌,品牌名聲有了,實體人氣還是零售銷量就都不在話下了。

沈萱開着車,腦子裏設身處地地将楊林的想法匆匆過了一遍,眼睛盯着前邊的路,頭也不轉,問了聲韓允執,“你去過甘露軒嗎?”

韓允執那邊沉默了片刻,兩片薄唇一碰,吐出“沒有”二字,便再無回應了。

“要不改天我們一起去看看?”沈萱開口問他,卻依舊半晌得不到回答。她趁着等紅綠燈的間隙,凝神想了片刻,自己又接茬說下去,“我之前倒是去過一次,他家人氣确實不旺,不過東西還是不錯的,味道挺純正,打不出銷路多半是定位問題。”

話說出口,依舊如同石沉大海,毫無回音。沈萱扭頭盯着韓允執看了幾眼,那人面色沉靜,瞧不出喜怒,兩眼直盯着前路,嘴唇緊緊抿住,唯有眉心微微起了些波瀾。

察言觀色是她的本業,韓允執雖然向來面如止水,但情緒上的細微變化,她還是明白的。沈萱挑了挑眉毛,趁着交通指示燈變綠的間隙,輕踩了腳油門,嘴裏慢悠悠地說:“楊林這人挺狡猾,我上次就看出來了。跟他談項目,先得把他哄開心了。剛才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是故意燙你的,只是你那句話說的時機真的不太對。”

沈萱話音一落,抽空又看了眼韓允執。那人角微微顫了一下,仍是緘口不語。

她聳了聳肩,又繼續道歉:“還有說你生病了也是迫不得已。他好像很欣賞你,上次你沒去,我總要找個理由搪塞他。”她笑了笑,又說,“至于他想成了什麽病,那我就不知道了。”

韓允執這回終于有了些反應,扭過頭,看了沈萱一眼。正巧沈萱這時也在看他,兩人四目剛剛對接,韓允執便不動聲色把頭轉開,車廂中依舊充斥着難耐的沉默。

對着這麽塊木頭,沈萱也徹底沒了脾氣,說是對牛彈琴,還不如說是拿熱臉去貼冷屁股。連帶着想到前邊幾次吃癟的經歷,沈萱心裏的怨氣漸漸積攢,側頭給了韓允執一個白眼,猛踩了一腳油門,方向盤一轉,在街角處拐了彎,又直直駛進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

這一毫無征兆的加速倒是把韓允執吓了一跳,他急忙伸手拉住車門頂端的把手,心髒跟着猛跳了好幾下,直到沈萱行雲流水般把車停進車位,他懸着的一顆心才緩緩定了下來。緊接着第一件事,便是扭頭瞪了眼開車的人,目光少有地淩厲起來。

沈萱停好車,表情松散地看着他,做好準備等他開口問責,沒料那人看了她兩眼,嘴角微扯,拉出了一條平直的直線,目光卻漸漸收回,拉開車門直接下了車,從始至終仍是金口未開。

她生平最讨厭這種不說話的冷暴力,更讨厭揣測他別有深意的眼神。韓允執下了車,沈萱也緊追着他下了車,無奈前邊的男人身高腿長,走起路來也是大步生風,而她踩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無論如何也是追趕不上。

好在等電梯耽誤了些時間,總算讓沈萱趕在電梯門合攏之前堵到了韓允執面前。

韓允執等她進了電梯,伸手按下樓層鍵,冷不防開口說話:“以後再有這種飯局,就不用叫我去了。”

這句話實在是猝不及防,倘若說沈萱是沒聽清他說的話,倒不如說是沒料到他會突然開口。她愣了一秒,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韓允執便接着說了下去:“我不想浪費時間看你和客戶打情罵俏。”

沈萱張了張嘴,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麽一句話。不反應說不過去,反應過激也不是她的風格,于是,她只能不可思議地反問了一句,“你說什麽?”借以暗示他收回剛才的話。

韓允執顯然沒打算收回那句話,更不打算認真重複那句話。他擡頭盯着電梯門上端跳動的數字,繼續說:“你有你的工作方式,我不幹涉,但我也有我的底線,希望你理解。”

沈萱嘴角抽動了一下,吐露出一聲讪笑,無意識地聲音也變大了一些:“你什麽意思?”

話音剛落,電梯到了樓層,伴随着“叮咚”聲,電梯門慢慢打開,韓允執扭頭看了她一眼,說了句:“楊林的案子我不會接。”

這種人簡直是來挑戰她的底線的,不是沉默不語,就是在話中留下不清不楚的玄機讓人揣摩,再不然就是罔顧他人的勞動,擅自作出決定。

韓允執出了電梯沒有逗留的意思,徑直往公司走去。沈萱卻在電梯門外站定,剛才陪酒賣笑了一中午的辛勤勞作就這樣被人糟踐,想到這裏,她也就懶得再跟眼前的人講什麽道理了,開口便叫住他:“韓允執!”

韓允執倒是第一次聽這女人直呼自己的名字,回頭時發現她眼角眉梢帶着些微微的怒氣。這種怒氣,他仿佛不能理解,更覺得沒有必要主動化解。

雖然開口時,他還是稱她為“沈小姐”,說話的語氣也極盡平和,但沈萱覺得這個男人每一個字眼裏都顯露出對她的不屑與蔑視。

他說:“我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我見過專業的ae(客戶主任),他們工作時并不像你這樣搔首弄姿。你平時的生活作風我無權幹涉,只是希望你工作時能專業一些。否則……”話說到此處,韓允執停了下來。

沈萱在mo摸爬滾打五年有餘,從來沒有人質疑過她的專業性,更加沒有人以“搔首弄姿”這樣拙劣的詞語評價她的工作。如今乍一聽到,免不了怒火中燒。她死死咬着牙,擡眼瞪着韓允執,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賭氣般問他:“否則什麽?”

韓允執稍作猶豫,将原本想說的話換成了更加委婉的表達方式:“說難聽些,不像正當的廣告從業者。”說罷,他留下了“失陪”二字,轉身推開公司的玻璃大門,徑直往自己的單間走去。

看着那人離開的背影,沈萱呆了半晌,竟是氣得毫無反應。等緩過勁來,明白不像正當的廣告從業者,而可能像什麽的時候,她簡直有了殺人的心。

對于這種冷冰冰、硬邦邦的臭石頭,她當然不能破口大罵失了風度,就算是跟上去揪住那人的衣領,結果也多半是孤掌難鳴,換回來的不過是幾句不冷不熱、別有深意的諷刺。沈萱權衡片刻,發覺能做的也就只有找個人發洩一通。

沈萱回到了自己的工位,直接從包裏掏出手機,撥通了周密的電話。

此時彼處,周密正在自己的工作室和秦晉卿卿我我,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抽空瞥了一眼,推開秦晉,接起電話。

電話剛一接通,那邊就傳來了一連串地亢奮抱怨聲:“那男的什麽人啊!居然說我不專業,說我在客戶面前搔首弄姿!你們家秦晉怎麽會認識這種人!他把這人介紹給我到底什麽居心?是不是看我不順眼想報複我?”

周密看了眼秦晉,秦晉一臉委屈,又是攤手又是聳肩,她便只好息事寧人:“搔首弄姿怎麽了,換個角度看,人家也是在誇你風情萬種。”

沈萱卻不領情,又說:“這人到底什麽情況?我在這圈子待了五年,準點下班的次數用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他倒好,朝九晚五,到點就下班。說我工作方式不對,他的工作态度對嗎?有他這樣做創意的嗎?翻遍整個mo都找不到一個他這麽清閑的創意!”

“姐姐,您那公司就那麽點業務量,一哥這種級別的還不是動動手指頭、點點鼠标分分鐘搞定,還用得着加班?”周密說完,想起沈萱剛才話裏提到了mo,忽地狂笑了一陣子,笑過後接茬調侃沈萱,“還有,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原來在mo,有郭勵揚在那兒罩着你,他的級別以下,誰敢對你不恭敬?誰又敢頂撞你?”

提到郭勵揚,沈萱瞬間沒了脾氣。前邊五年确實是太過順利,內有郭勵揚的提點和照拂,外邊的客戶大多也是規規矩矩的,偶有不安分的,郭勵揚都能幫她擺平,或者搬出他的名號,有困難也都能迎刃而解。

沈萱突然洩了氣,往椅子上一攤,蔫蔫地說:“好好的提他做什麽?還嫌我不夠倒黴?”

周密笑笑:“怎麽,發現原來的日子太順心了?苦日子過不下去還是可以回去找他的,我可是聽說他長情得很,你的位置還空在那裏呢,說回去就能……”

周密的話越說越不對勁,沈萱急忙打斷她,表明了自己堅定的立場:“回mo?還不如和韓允執死磕!”

☆、第二步(6)

鑒于沈萱态度明确,毫不猶豫地和郭勵揚劃清了界限,周密為表安慰,臨了又贈予沈萱一針強心劑,承諾讓秦晉去和韓允執聊聊,從中緩和一下兩人關系。

一拍兩散已經不太現實了,當下也唯有将希望寄托在秦晉身上,借由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去撼動裏間那個食古不化的男人。

沈萱挂了電話,坐在位置上等那邊的反應。很明顯,這件事全因韓允執的那句話而起,主動的人自然是他。況且,她作為女人,除了在客戶面前,從來沒有主動道歉的習慣。

沈萱心裏打着如意算盤,想着倘若一會兒韓允執和她道歉,她是大人不記小人過爽快原諒他呢,還是趁此機會好好奚落他一番。

然而,沈萱的如意算盤上上下下打了好幾圈,左等右等,裏間的人電話早已挂斷了,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有點奈不住性子了,坐在自己工位上,探頭望了一眼。

韓允執穩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盯着電腦,唯有握着鼠标的手來回拖動,食指不停地點擊着,顯然已進入了工作狀态。

沈萱翻了個白眼,心裏開始鄙視秦晉的游說能力。

正想着,屋裏的人突然動了一下,眼神沒有征兆地往她這裏飄了過來。沈萱急忙坐正,拿過手邊的雜志假裝在翻廣告,翻了兩頁,手上動作停了下來,心裏跟着笑了起來。男人就是好面子,像他這種不近人情的人更是如此,明明有心道歉,卻還要端着架子,不然為什麽偷瞄她?

沈萱隔着玻璃又看了一眼韓允執,那人突然站起身來,舒活了一下肩背。沈萱決定,念在他初犯,便寬宏大量一次,給他一個臺階下。

她拿起水杯去接水喝,經過韓允執門口時,故意放慢了腳步,給了他充足的時間去做心理準備。

果真,沈萱走到他門口時,玻璃門從裏邊打開了,韓允執也端着杯子出來了。

她心裏微微發笑,有意無意間側頭看了他一眼,想借由這個眼神逼他開口說話。

這一眼看得恰到好處,時機拿捏得準,眼神更加是不卑不亢、波瀾不驚,觸及之時,韓允執果真開口了。

他看了眼沈萱,遲疑了一秒鐘,端着杯子退後了半步,道:“你先。”

沈萱一愣,才意識到韓允執這一舉動并非她所想的道歉,而是在禮讓。她不知怎地竟有些氣餒,自己已經送上門去等他道歉,前所未有地對一個男人讓步讓到這種程度,這人竟還是沒有一句像樣的表示,對她卻仍是禮貌謙讓。

沈萱賭氣走到韓允執前邊,彎腰去接熱水。

她對這種表面上畢恭畢敬,心裏卻想法頗多的合夥人有些不太适應,這種拒人千裏冰冷氣氛讓她有些焦躁,不知道應該如何和他有效溝通,更不知道應該怎麽吐露心聲。

水接滿半杯,身後的人突然發聲:“剛才的話我收回。”

沈萱一驚,手一抖,水濺了出來,落了幾滴在她手上。她“嘶”地抽了口氣,扭頭看韓允執,心裏懷疑他故意在此時說話,就是有意要報中午的“潑水之仇”。

韓允執眼神下飄,看了一眼她的手背,嘴角微不可查的挑了一下,繼而又擡頭道:“中午的話我說重了。”韓允執說罷,眼睛看着沈萱,等她的回應。

這倒是沈萱頭一次如此近距離、如此仔細地觀察她的合夥人。小曹稱韓允執為男神确實也不無道理,他面容算得上是清俊,五官都長得極好,一雙眼睛黢黑深邃,透着自信坦蕩,鼻梁挺拔,襯出了整張臉的立體感,唯有嘴唇偏薄,失了些厚重。

沈萱記得她家母親大人茶餘飯後偶爾會提起這樣一句話:薄唇男人大多薄情。就因為這句話,沈萱又仔細看了韓允執兩眼。他嘴唇雖薄,看着卻與薄情沾不上邊,這多半與他的眼神有關,無風無浪,鎮定自若。在這種神情的映襯下,那雙薄唇反而透着股隐忍和克制。

沈萱順着思緒往下想,便想起,自從韓允執搬到隔壁,還從未見過他家的女主人。也不知什麽樣的女人才能忍受得了這樣寡淡的男人。或者,他家壓根兒就沒有什麽女主人?

沈萱思緒飄得有些遠了,聽見韓允執在她耳邊叫了一聲“沈小姐”,這才回過神來,慌忙之中也忘記按照之前心裏設想的那樣刁難一番,只是結結巴巴地回道:“沒……沒什麽。”

說出的話已經收不回來了,沈萱心裏有些悔,也不是帥得驚為天人,剛才怎麽就看得入了神,連奚落的話都忘了說了。

她又擡眼瞧了韓允執一眼,讓開飲水機前邊的空位,站在他邊上,看着他彎腰接水時背部緊貼襯衣而繃緊的那條弧線,開口時,卻說了與心裏所想完全無關的話:“秦晉早該跟你說清楚的,國內廣告圈就這個樣子,競争激烈得很。4a公司都茍延殘喘,更何況我們這樣的小公司。你要是知道這個情況就不會覺得我做的有什麽過分了。”

韓允執接了水站直身子看她,點頭肯定了沈萱的說法,繼而又話鋒一轉:“不過我還是覺得未必要用這種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這四個字打斷了沈萱熏心的色|欲,讓她微擡起頭看韓允執。她眼裏透着不可思議的神情,言辭上也就不免有些濃墨重彩,“行業就是這個樣子,你以為我願意陪酒賣笑?現在是個僧多粥少的情況,你要我怎麽潔身自好?”

韓允執聽了沈萱的話,難免往另外一個極端的方向理解去了,連帶着想到初見她時,她大言不慚的作風,自然就免不了一番皺眉蹙額。

兩人相處時間不長,單獨說話的時間更是少得可憐。這人在沈萱這裏留下的最深印象便是緊鎖的眉頭。而沈萱則極其厭惡看見他皺着眉頭沉默的樣子。

她心裏煩躁,揮了揮手道:“算了算了,楊林那邊我自己處理。你要不願意,我就不勉強了。”

韓允執凝默半晌,聽到門口的動靜,目光越過沈萱,收回時變得柔和了幾分:“那就這樣,我先下班。”

沈萱正值氣躁之時,自然沒注意到韓允執的表情,也沒留心周遭的聲音,心裏反複回味着他的話,頭一次被人道歉還覺得氣悶難當。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以牙還牙擠兌他不認真工作的惡略态度,身後就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腳下細腳的高跟一個沒穩住,連人帶着水杯裏滾燙的茶水一起往前栽去。

韓允執就站在她正對面,她撲過來時,他本打算伸手扶一下,可眼瞅見那杯滾開的茶水翻湧了幾下,就要躍出杯中,韓允執急忙閃開了身子,眼瞅着沈萱從自己肩側越過,往前栽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沒有摔個“狗吃|屎”。

再看那杯熱茶,“啪”地一聲從水杯裏潑出來半杯,濺在地上,瞬間被地毯吸收。

韓允執看了眼地毯上冒出的袅袅熱氣,心裏長呼一口氣。

沈萱被人撞得有些懵,慌亂之中只記得對面那男人的眼神,直盯着自己手裏的茶杯,也不知道順手扶一下自己,一點紳士風範都沒有。

沈萱還沒從被撞的慌亂和對韓允執舉動的不屑中緩過神來,耳邊就傳來了“哇哇”的哭聲。這哭聲讓她頭腦一疼,不由回頭看了一眼。韓熙不知什麽時候來了公司,手裏拿着個草莓冰激淩,這會正坐在兩米開外的地上,擡着頭看着沈萱,眼水汪汪地哭個不停。

沈萱急忙扶額,用兩指抵住太陽穴,腦仁才跳得不那麽厲害。她扭頭再去看韓允執,韓允執早已放下了水杯,蹲下身子去哄寶貝女兒,那副做派,一改往日沉悶,瞬間變身寬厚的慈父。

沈萱心裏連連叫苦,這大的是個悶葫蘆,小的是個愛哭鬼。白天上班時在公司要受韓允執的窩囊氣,晚上下了班還要被小丫頭的哭聲糾纏。成天被這一大一小夾擊,她到底有什麽過錯,竟是如此流年不利!

沈萱對小丫頭的哭聲頭疼不已的時候,小曹卻緊張了起來,聽見韓熙的嚎啕大哭,以為小丫頭摔了跤,便急忙跑了過來,一邊問着:“熙熙怎麽了?”一邊前前後後地檢查了一遍,還忙不疊和韓允執解釋,“剛在門口和熙熙玩捉迷藏……怪我怪我,接她放學,又沒看好她。”

韓允執對待小曹倒是和顏悅色:“不怪你,你幫我去幼兒園接她,每次都還給她買吃的,我還沒來得及謝你。”

兩人客氣來客氣去的功夫,小曹已經确認了小丫頭沒有受傷,心裏松了一口氣,同時也感受到周圍氣氛不對。她瞄了一眼被晾在一邊的沈萱,沒被她陰冷的氣場吓到,反倒是偷着笑了起來。

沈萱被這兩個姓韓的鬧得心情惡劣,再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