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的如此完好,但還是順水推舟,笑道:“那就謝謝熙熙了。”

昨天修改設計稿一事,沈萱對韓允執改觀不少,今天又頗受他的照顧,于是這段時間困擾着她的合夥人問題也就迎刃而解。如此一來,她便有心情和韓允執閑聊起來。韓允執昨天晚上剛剛加班處理完客戶的設計稿,手頭比較空閑,便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聊了幾句。

閑聊沒聊上兩句,小曹就從楊林處回來了。

沈萱見小曹回來,便問:“情況怎麽樣?策劃案他都看了嗎?要不要我再打個電話跟他說說?”

小曹哭喪着臉,支支吾吾,聽到沈萱說要和楊林聯系,急忙把她攔住,說什麽也不讓沈萱去打電話,而對于沈萱的問題,她也不敢回答,只是一個勁地把頭往下低。

沈萱和小曹共事時間也不算短了,這小姑娘向來只會話多,從沒有這種吞吞吐吐的情況出現。沈萱壓了壓身子,彎過脖子從底下去看小曹,這才發現她眼眶紅紅的,顯然是偷偷抹過眼淚。

沈萱越是追問小曹,小曹越是覺得委屈,不一會兒鼻子就抽搐起來,眼淚也冒了出來,伸手抱着沈萱,一通大哭。

這下沈萱也不敢問了,只好拍着她後背安慰她,眼神越過小曹,去尋求韓允執的幫助。

韓允執哄哄小孩兒還算順手,哄大人實在沒什麽經驗,站在一邊也是手足無措,唯一能做的就是從一旁的桌上抽了幾張抽紙出來。

沈萱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只好自力更生,扶起小曹的肩膀,接過韓允執遞來的紙巾,幫她擦了擦眼淚,半開玩笑地安慰道:“什麽大事,哭得這麽傷心?你要願意說我幫你想想辦法,要是不願意說,那我只好當回男人,借你肩膀用用。”

小曹抹了抹眼淚,支吾了一聲,小聲道:“那個楊林……”話說到一半,她臉紅了紅,不敢往再說下去了。

從小曹的話語和神情,沈萱已猜到了大半。第一次見面,她就發現楊林話語有些輕浮,眼神也不太對,再後來更是蹬鼻子上臉,嚣張得很。只是沈萱沒想到,這人居然如此過分,連個剛畢業的小丫頭都不放過,抓着個送文件的機會都要伸一下鹹豬手。

“萱姐,對不起……”小曹擦幹眼淚,紅着眼看沈萱,“我當時太害怕,就拿包打了他一下……我是不是把項目攪黃了?”

“項目是其次的,你沒什麽事吧?他沒把你怎麽了吧?”

小曹搖搖頭,紅着眼看她。

看着小曹這個模樣,沈萱不由嘆氣自責,拿過紙巾幫她擦了擦殘留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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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作為小曹在廣告圈的引路人實在有失擔當,遠不如當年郭勵揚為她做的。

初入廣告圈的女性,鮮少有人不在第一次被揩油後覺得滿腹惡心,但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開釋,解開心結。她今天能在男性客戶面前拿捏分寸,收放自如,也無非都是靠着當年郭勵揚耐心開導,和他從男人角度的指教,告訴她如何推诿才能既保全自己,又不搏客戶顏面。

想到郭勵揚從前對她的态度,沈萱鼻子一酸,但還是強忍着,用嘆氣化解那種想要追憶過往的*。

小曹這邊雖然不再掉眼淚了,可情緒依舊低落,拉着沈萱的衣袖問了句:“萱姐,你熬夜加班這麽辛苦,我當時是不是該忍一下?害你昨晚的加班都白費了。”

沈萱自認對小曹做的不夠,當下對着她也只有盡量安慰。為了打消她的顧慮,沈萱故作輕松道:“都是韓先生做的,我也就在旁邊打瞌睡。”

小曹扭頭去看韓允執,韓允執聳了聳肩,表示:“我沒花多少功夫。”說完,他把目光定格在沈萱身上。

甘露軒的這個case,沈萱的投入的心血明顯多于自己,且不說她熬夜做策劃,又起早改方案,就說前幾個整天泡在門店裏做調研,這些功夫絕沒有她口頭說的那麽不起眼。

韓允執當下突然覺得,當初生硬拒絕她,确實有些不近人情,也難怪這女人要抓狂。如果那時能跟她說清事情利弊,恐怕她也不會不講理,聽不進去。

韓允執想到此節,又看了一眼沈萱,那女人卻為了安慰小曹,雲淡風輕地說:“你看吧,這個case我們也沒花多少功夫,你就別放心上了。再說,那也不是多好的客戶,摳門不說,要求還多,一拍兩散正合适。”

小曹将信将疑,又看了眼韓允執。

沈萱見狀急忙轉移話題,打消她的疑慮:“這事兒委屈你了,中午想吃什麽我請客,就當給你壓驚。”說着,她轉頭問韓允執,“一起吧?這麽長時間了,我們還沒一起吃過飯呢。”

☆、第四步(1)

公司旁邊的牛排店譽滿京城,到了吃飯的點向來人聲鼎沸、座無虛席。

沈萱咬咬牙決定破財打個牙祭,安慰失魂落魄的小曹。

出了寫字樓,她拉着小曹走在前邊,直接沖進餐廳。韓允執則慢悠悠地跟在兩人後邊,始終離着一、兩米的距離。

牛排店的原料均選自新西蘭,自然價格不菲。小曹手指在菜單上滑過,對着菜名後邊的數字直咋舌,精挑細選了半天才從十數種牛排中選了一道中意的。

下了單,小曹的心情明顯多雲轉晴,滿心期待地看了看別人桌上的菜肴,又拉着沈萱說:“萱姐,我可還沒吃過這麽貴的牛排呢!今天可是沾你的光了!”

沈萱看着心裏發笑,二十多歲了,還是沒心沒肺的孩子個性,前一分鐘還哭得稀裏嘩啦,這一分鐘就坐在餐廳裏滿心期待地等着牛排了。

難得有機會三個人坐下來吃頓飯,沈萱便抓着這個契機給小曹介紹些經驗。她伸手給小曹倒了杯水,開口道:“你不是想跟着我做ae嗎?咋咋呼呼的可不行,看見喜歡的不喜歡的都先要沉住氣。沉穩的人看着可靠,客戶才會相信你。”

沈萱說完,又把韓允執的杯子添滿了水,随嘴問道:“你說是吧?”

韓允執低眉看着沈萱倒水的動作,這動作倒是勾起了他不甚愉快的回憶。他舉起杯子抿了口水,眉梢擡了擡,猶豫着還沒說話,小曹那邊倒是先搶着接口道:“我知道。”說完,她手支着下巴開始一邊瞎想一邊自言自語,“萱姐,你原來是mo最年輕的美女客戶總監,現在又自己開公司,生活、工作都安排得那麽好,我什麽時候才能變得和你一樣?穩重、成熟又大方……”

小曹如此不吝惜贊美之詞,沈萱忍不住嘴角上揚,尤其是聽到“美女”二字,就差臉上放光了。

小曹還沒列數完沈萱的優點,韓允執那邊突然發話了:“穩重我看未必。”

小曹不解,問了句:“為什麽?”

韓允執看了眼沈萱,不動聲色移開視線,對小曹解釋:“編瞎話編得離譜,添茶倒水手抖得厲害,最擅長公報私仇,聽了兩句不順心的話就氣得直跳腳,這離穩重差得遠了。”

小曹看了眼沈萱,果真如韓允執說的那樣,聽了剛剛那番話,沈萱臉上洋溢着的虛榮微笑已經沉澱下來,不多會兒就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對韓允執的吹眉瞪眼。

沈萱盯着韓允執看,韓允執也看着她,面容平靜,眼角眉梢帶着淡淡的笑。

韓允執剛才的話裏在總結什麽,她自然知道。兩人認識的時間不長,結下的梁子倒是不少,她在楊林面前誣陷他得了難以啓齒的痔瘡,又情急之下倒了他一褲子水,外加沒察覺他的出現,撒了個不着調的謊,害得他沒辦法和寶貝女兒解釋……

可他就沒有過分的地方嗎?是誰不冷不熱拒人千裏?是誰先入為主,帶着有色眼鏡審視她的言行舉止?又是誰家女兒把冰激淩蹭了她一裙子,還是草莓的!

沈萱想想就氣結,可面前的人面如深潭,淺含笑意,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反襯着她更加理虧。這個火氣,當下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來,僵持了片刻,她只好忍氣吞聲,聳了聳鼻子道:“我那是工作需要……”

韓允執聽罷笑了笑,對小曹說:“這點你倒是該學學沈萱,對待工作就該盡心盡力。”

沈萱聽得有些不可思議,第一,這男人第一次不那麽生分地叫自己“沈小姐”,第二,這也是第一次從他嘴裏聽到贊揚之詞。

沈萱抿了抿嘴,耳根不知怎地有點發熱。

好在那邊小曹的注意力已被韓允執轉移,纏着他問:“那韓先生,你覺得我适合做ae嗎?”

趁着韓允執耐心解答小曹問題,尚未注意到她面色的變化,沈萱匆忙側過臉,徜徉去看落地窗外的燦爛暖陽。

四月中,風清氣朗,陽光正烈。沈萱迎着陽光眯了眯眼睛,數個月來未能感受到的惬意,在這一刻浮上心頭。

即便如今沒有在mo時那麽神氣,即便一個像樣的項目都沒有落定,但披荊斬棘一路闖過來,這種有人接應、能夠共話家常的踏實感覺卻是那時的風光無限難以帶來的。

沈萱享受着現世安好,衣兜裏的手機卻不安分地震了起來。

她掏出手機看了眼屏幕,當即按下挂斷鍵。可打電話的人锲而不舍,接連打了三、四個,最後還是耐不住沈萱的堅持,在第五個電話被挂斷後,再無音訊。

小曹看了眼沈萱,八卦勁兒上來了,湊到沈萱跟前企圖窺屏:“一連打這麽多個電話,是不是郭總?”

聽到郭勵揚的名字被人提及,沈萱眉頭不由皺了一下,否認道:“不是。”

不多一會兒,韓允執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韓允執看着屏幕的來電顯示,也不由擰眉,擡頭看了眼沈萱和小曹,接起電話的同時,起身去了走道的僻靜處。

電話是楊林打來的。韓允執剛一接通,楊林劈頭便說:“韓先生,打擾你實在不好意思,我剛才給沈小姐打電話,總是打不通。”

韓允執初見楊林時就沒有什麽好印象,再加上今天的事情一鬧,更不想和他多廢話,便冷聲問了句:“楊總有事嗎?”

楊林打着哈哈:“上午的事情您估計是聽說了,都是誤會,誤會。”

韓允執聽了自然不相信,便以沉默應對。

楊林急忙又做解釋:“真是誤會,您知道我的,我怎麽會幹這種事呢。您的方案這麽好,正中下懷,我是想表達一下喜悅,沒hold住,沒hold住。”為了澄清自己,防止韓允執挂斷電話,楊林随即奉上殺手锏,字字句句都企圖透露出自己悔改的誠意,“以後咱們還要合作呢,我這不一下子就不分彼此了,失了分寸,怪我,怪我。”

韓允執挂了電話回到桌邊,沈萱和小曹已經開吃了。

沈萱見韓允執回來,瞥了他一眼,繼續埋頭切牛排。等惡狠狠地切下一塊肉,才擡頭質問韓允執:“接他的電話幹什麽?”

小曹滿腦子想的都是沈萱的八卦,嘴裏咬着肉,迫不及待地問了句:“誰啊?”

沈萱白了她一眼,道:“還能有誰,吃你的牛排。”

“楊林。”韓允執拿起刀叉,猝不及防發聲,說完又接着說,“他願意追加費用。”

沈萱手裏的刀頓了頓,緊接着又鋸起了盤子裏的那塊牛肉。

楊林要真是誠心合作,今天上午小曹送去文件,他就不會有那種非分的想法。既然做了,沈萱絕不相信如今悔改是他良心發現,希望做一些補償。

“方案他很認同,想把這次促銷規模做大,廣告方面,想找人拍平面。”韓允執說完上半句話,才慢條斯理地将牛肉放進嘴裏,咀嚼了片刻,等咽下嘴裏的牛肉,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抿了口涼水,才繼續道,“畢竟你前期都在這個項目上耗了這麽長時間,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沈萱也放下刀叉,扭頭看了眼小曹,猶豫了片刻,決定照顧小曹的情緒。“還是算了吧,這人挺狡猾的,突然改變主意,誰知道是什麽居心。”

小曹嘴裏咬着的肉還來得及吞下去,聽了沈萱的表态,急忙說:“別啊,萱姐,你剛才安慰我的,我都知道。你花了那麽多時間做調研,不接這個case太可惜了。”她見沈萱還是不肯改口,又沖着韓允執眨了眨眼,“你說是吧?韓先生。”

韓允執凝默片刻,擡頭看着沈萱,道:“國內簽項目,除了合同還需要什麽文件?”

沈萱聽了發愣,心裏有個想法,卻不敢相信。當初直言不願意和楊林合作的人,怎麽會突然轉性?

她張了張嘴,問了句:“什麽意思?”

“雖然他保證不會有下次,但我信不過他。可已經做了這麽多工作,半途而廢又太可惜。”韓允執再度拾起刀叉,低下眉目,語氣平淡,卻給了沈萱一個頗為暖心的回答,“我權衡了一下,這個項目我來接。”

對于韓允執的舉動,小曹時不時在沈萱耳邊用誇張的語氣提及:“韓先生太帥了,那句‘這個項目我來接’,簡直太給力了!”

沈萱聽罷抿嘴笑笑,雖然未曾對韓允執說過什麽感謝的話,但已是發自肺腑地感恩。

于是,撇去之前做的零零碎碎的修改傳單的體力活,兩人的公司終于接來第一單合同。

韓允執對他之前說的話言出必行,項目他親自接下,接洽工作均由他一人完成,尤其是和楊林的溝通從未讓公司的兩位女士插過手,全由一人承擔。沈萱閑下來,便幫着韓允執打打下手,改個方案,算算費用,再就是聯系平面廣告的模特。

沈萱原先在mo盯的房地産客戶很少涉足平面廣告的拍攝,模特、明星她只有在幫着日化類客戶總監們盯場時接觸過幾個。可以閑聊扯淡倒是能一把抓出來不少,但是熟悉的、願意兩肋插刀的卻是一個沒有。更何況楊林預算有限,即便是二、三線小明星,也很難請到。

沈萱思忖半天,拿過手機給鐘昕撥了個電話。

鐘昕接了電話,甜甜叫了一聲“姐”,言語間透着驚喜:“上班時間呢,你怎麽有空給我打電話?”

“有個活兒,你願意接嗎?”

沈萱把楊林的case簡單和鐘昕說了說,小姑娘掰着手指算了算,“一個下午擺幾個pose就能掙三千,比活動公司當模特、伴舞都強多了!這麽好的事兒我當然幹!”

聽了鐘昕的話,沈萱的關注點立刻轉移:“你還去給活動公司打雜?他們活動都是在周末吧?你平時上課,周末打工,你還休息不休息了?”

鐘昕不好意思地笑了幾聲:“又是媽跟你唠叨的吧?她也真是的,你自己都這麽忙了,還跟你說這事兒。我這是體驗生活,積累經驗!”

鐘昕小沈萱六歲,從小跟在她身後,像個纏人的跟屁蟲,甩都甩不掉。沈萱看着她長大,自然了解她的脾性,從小就是一家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小公主,雖不說好吃懶做,但也是養尊處優。嘴上說着“體驗生活”,事實上沈萱再清楚不過了,甘願到處打工掙錢,除了一個“情”字,還能為什麽?

沈萱冷哼一聲:“你這話也就騙騙媽,我還不知道你。”

“姐,”鐘昕聽了立刻繳械投降,撒嬌道,“我知道你最疼我了!你知道什麽了可千萬別告訴咱媽,不然她又要唠叨我了。”

沈萱耐不住鐘昕的甜言蜜語,裝模作樣應了下來,又叮囑了兩句拍攝的注意事宜,這才挂了電話。

電話挂斷,沈萱想起前些日子母親對她的囑托,便發了個短信過去:已幫昕昕聯系了一個平面拍攝。

不多會兒,沈母回了短信:昕昕身邊沒人照顧她,叮囑她好好吃飯。

短信收到不到一分鐘,沈母又追加了一條:你也是。

這一前一後兩條短信清楚表現了她和鐘昕在母親心目中的地位。沈萱看着手機屏幕無奈笑着搖了搖頭,放下手機,繼續幹活。

☆、第四步(2)

楊林租的攝影棚位于城南郊區,沈萱在mo時曾去過兩次,只記得棚內的豪華和棚外的瘡痍形成鮮明的對比,此外留給她深刻印象的就是這裏的場租了,高得離譜。

負責甘露軒拍攝的攝影團隊沈萱也不陌生,都是伺候mo的攝影師和化妝師,出場費也都令人瞠目結舌。

既然是熟人見面,就免不了寒暄,寒暄之餘提及舊事就略顯尴尬了,尤其是這幫人現在還和mo保持着緊密的聯系,今天彼此之間的談話難保不會成為明天別人飯後的談資。

沈萱基本能夠想象出,幾天之後,mo茶餘飯後聊天的主題無外乎:

“你還記得沈萱嗎?前幾個月辭職的那個。客戶給租了那麽好的攝影棚,卻請了個不入流的小模特,啧啧,真是寒酸……”

或者再就是,“離了郭勵揚,風光不再啊,弄個公司累死累活的,眼角的魚尾紋都出來了,看着像是老了好幾歲……”

沈萱不願成為別人編排的對象,更不願和郭勵揚出現在一個語境下,于是簡單和攝影師溝通了兩句,便跑到攝影棚外透氣。

那日北京氣壓低沉,下午三、四點的光景,天邊已經顯露出了些灰沉,壓在心頭濃得像一灘墨跡,化也化不開。

沈萱看着攝影棚外的一片荒涼想着心事,鐘昕拍照告一段落,休息的功夫披着件薄外套,湊了過來,拿胳膊頂了頂她:“姐,發呆想什麽呢?”

沈萱回過神看了她一眼。

鐘昕雖然和她同母異父,但兩人身材相貌全然不同。

鐘昕個子高瘦挺拔,五官也極富立體感,像足了她父親。沈萱沒有鐘昕那樣姣好的容貌,相較之下個頭也不那麽挺拔,穿上高跟鞋才能和她平起平坐。這一點,多半也繼承了她十幾年不曾謀面的父親的基因。

沈萱看着鐘昕清透的裸妝,感慨了一句:“小姑娘都長成大人了,妝化得這麽漂亮,我都不敢認了。”

匆忙搪塞過去鐘昕剛才的問題,她趕緊又找了別的話茬堵住鐘昕剛才的疑問,“拍攝怎麽樣?”

鐘昕笑嘻嘻地伸了個拇指出來:“他們都說我放得開,表現力強。”

沈萱笑着贊道:“第一次拍平面吧?不怯場就很不錯了。”

鐘昕沒有接話,看着姐姐,猶豫着問了一句:“姐,五一回家嗎?”

沈萱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了,出差路過南京基本住在酒店,即便春節,也總能找到各式各樣的理由騙過母親。既然春節都錯過了,五一短短幾天回去又有什麽意義?何況平日打電話,母親對她的關心總是只言片語,更加未曾提及過對她的思念。

沈萱想着,心裏不由有些惆悵,随意找了個借口:“節假日促銷事兒忙,不回了。”

鐘昕睜着大眼,咬着嘴唇看她,略帶些焦心地嘆了口氣:“姐,你一個人開公司是不是很辛苦?我看你膚色都變差了。”

沈萱扭頭看了眼鐘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笑了起來。

她離家獨自生活已有十年,只有最近兩年鐘昕來了北京上學,那種單打獨鬥的感覺才稍稍緩解。雖然兩姐妹聯系并不頻繁,只是偶爾約着出來吃飯逛街,但每每見面,鐘昕都會關心她幾句,細算下來,倒是比沈母關心她的次數還多。

沈萱不願把氣氛弄得過于沉重,便自我嘲諷起來:“我那是老了,哪兒能跟你這二十出頭的比。”

聽了這話,鐘昕卻開心不起來,抿了抿嘴,才小心翼翼開口問道:“我剛才聽他們說,你跟他分手了?”

沈萱愣了片刻,細想了一番,才明白過來鐘昕指的“他”是誰。

“早分了。”沈萱笑着呼了口氣,扭頭叮囑妹妹:“這事兒先別告訴媽。”

沈母清楚郭勵揚的存在,并從沈萱口中簡單了解過他的身家,聽罷,她最後給出的評價是:“條件還算不錯,你好好珍惜。”

沈萱當時有些錯愕,在電話這邊哽了一下,沒往下問。可心裏卻在想,這種事情,長輩眼裏不是更應該重視人品脾性嗎?為何到了她母親這裏,就變成了條件?

鐘昕看不透沈萱心裏在想什麽,只以為她還在為分手的事情神傷,便眨巴眨巴眼睛,給了沈萱一個安慰的笑容:“你放心!在你找到新男朋友之前我肯定不走漏風聲。”言下之意,勸沈萱向前看。

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但舊的真的去了,沈萱對新的也沒什麽期望了。男人大多是有劣根性的,尤其是這個圈子,犬馬聲色的,能有幾個坐懷不亂的好貨色?

沈萱心裏微嘆了一口氣,轉移開話題:“沒多久就五一了,我最近忙,怕沒時間再見你了。回家路上小心點。”

鐘昕聽了卻說:“我五一也不會去。”

“學校不是放假了嗎?怎麽不回了?”

鐘昕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找了幾份兼職模特,假日促銷走秀場,薪酬都挺高的。”

沈萱皺了皺眉,問了句:“值嗎?”問完了,才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多餘,戀愛中的女人,那有什麽值不值的?抱定了心思,一個勁兒往前沖,什麽都顧不上,不拼個頭破血流都不罷休。

果然,鐘昕把頭直點:“我覺得值。”說着還給沈萱分析原因,“他現在創業手頭緊,我幫他這麽大的忙,他一定感謝我一輩子。再說,我也不虧,就當入股了,等他事業起步了,數分紅都能數得手軟。”

“知道你主意大。”沈萱搖搖頭,心知鐘昕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當下再勸也只能是耳旁風,只有以自己的前車之鑒,警示後事之師,“你自己多個心眼,男人……說不準的事兒。”

鐘昕顯然沒把這話聽進去,只當是沈萱分手後發的牢騷,伸手挽住沈萱,一個勁兒地安慰她:“姐,你可別灰心,一個渣男不代表一片森林的水平。”

沈萱看着她沒心沒肺給自己說教的樣子,心想,恐怕自己比她更清楚這片森林到底是什麽水平。

兩姐妹站在屋外又聊了會兒天,鐘昕便被人叫回去拍攝。沈萱站在屋外繼續透氣,此時心裏又多了件鐘昕戀愛的事情,心下琢磨,等着小姑娘熱戀期過了,真該好好給她上一課。

這邊想着事兒,沈萱手裏握着的手機陣了起來。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起電話喚了聲:“允執。”

這段時間,她和韓允執之間的關系親近了不少,再不像原來那樣使用“先生”、“小姐”這樣生疏的稱謂了。

起先改口時,韓允執還有些不适應,每每聽到沈萱這樣叫他,總會先愣一下,然後慢半拍地給出回應。有時,沈萱甚至能看出他眼中交錯、複雜的目光。

然而時間一久,經歷了幾番這樣的稱呼,韓允執似乎也習慣了,當下聲音平靜,毫無波瀾地問了句:“拍攝怎麽樣?”

沈萱将情況簡單和他說了說,韓允執聽罷沉默了一會兒,又說:“我還在楊林這裏,設計稿有些問題,需要加班處理,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接一下熙熙?”

要是放在從前,沈萱定是千百個不願意接下保姆這活兒,可眼下,想着韓允執為項目奉獻出了不少陪伴女兒的時間,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還保證道:“你放心工作,我肯定把你女兒照顧得好好的。”

拍攝結束後,沈萱開車把鐘昕帶到城裏的地鐵站,自己則直奔韓熙的幼兒園去了。

到幼兒園時,正是接孩子下學的點,幼兒園門口裏三層外三層停滿了小車。沈萱開着車探眼尋找車位,找了兩圈,才把車停好。

車位有些偏遠,她怕韓熙等急了,不顧腳下踩着的細高跟,快步夾着小跑往幼兒園去。

快到幼兒園門口,沈萱的步速不由放緩,前方不遠處,黑色的切諾基上邁下一雙修長細白的腿,接着從車裏下來一個人,側身斜插到她面前,抱着懷站住了。

女人一身高檔套裝裙,頭發高高挽起,梳得一絲不茍,連細碎的頭發都平整地貼在額邊。她妝容精致的一雙眼睛上下打量着沈萱,等她走近,冷笑一聲:“喲,這是誰啊?這回又看上了哪個孩子的爸了?”

沈萱看見她,不由駐足停腳。

數月前那次重創遺留下的惡心和反胃,外加絕望和悲憤又一起噴湧了出來。只不過這一次,這種百味雜陳的感覺經歷了長時間的發酵和蒸餾,變得更加濃烈的同時,也更讓人更加不忍直面了。

沈萱看着面前女人,雖然她今日濃妝豔抹,趾高氣昂,可她腦海裏浮現的卻是數月前第一次見面時,那副淚水漣漣、素面朝天的可憐模樣。

念及此事,沈萱心裏發悶,氣息不暢,不由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小步。

那女人看了她退縮的模樣,嘴角不由微微上揚,眼底露出了一絲鄙夷不屑,下巴也跟着揚了揚,看着她冷哼了一聲。

沈萱受不了這種冷眼和嘲諷的神情,深吸一口氣,低頭企圖從她身邊繞過去。

☆、第四步(3)(捉蟲)

女人的眼底閃爍着非善意的目光,看着沈萱繞過自己,她橫着挪了一步,截住沈萱,眼中發出的戾氣恍得沈萱心煩。

“聽說你離開mo了?”女人攔住她,緩緩開口,表面是寒暄的話語,實則下面暗流湧動,句句致命,“這回又傍上哪個金主了?公司的老總,還是你們那些暴發戶似的客戶?跑到這兒來給人接孩子了?”

女人聲音不小,說話的時候眼神不由往四周游移,不少趕着去接孩子的家長聞聲都放慢步子,眼神也往沈萱這邊打量。這些仿佛助長了她的氣焰,以至于後邊的話說出口時,臉上也不由流露出幾分嚣張的神情。

沈萱沉了口氣,擡起頭,低聲道:“郭太太,您上次已經在公司鬧過了,是不是該适可而止了?”

那次在公司,她哭得梨花帶雨,一上來就直接沖到沈萱面前,撲通跪倒在地,開口求她:“沈小姐,求求你離開郭勵揚。”

沈萱當時還在和客戶打電話,看了這架勢,電話那邊也顧不上了,腦子裏琢磨了半天她的話,怎麽都搭不上那根弦。最後還是郭太太抹着淚說的那句話才讓她明白了過來:“沈小姐,我們結婚五年了,孩子都快三歲了,求求你不要破壞我們的家庭,孩子還小……”

沈萱腦中晴天霹靂,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愣了半晌說不出話,腦子更是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得轉都轉不動了。等她回過神來,手忙腳亂中,第一反應卻是抓起手中的電話回複客戶:“我這邊有點急事,稍後給您打回去。”

再後來,她也不記得是怎麽逃離現場的,等從重創中清醒過來時,擡表一看,已在衛生間的隔間裏坐到了下班的鐘點。再摸出手機,郭勵揚已打了不下二十個電話給她。

沈萱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給郭勵揚當了“小三”,更不會想到,她跟了五年的男人原來早就結了婚。而這些她自己卻一無所知,一邊渾渾噩噩地憧憬着兩個人的未來,一面做着破壞別人家庭的罪魁禍首。

“你一個小三也配教訓我?”郭太太瞪了她一眼,故意把“小三”二字說的頗為響亮,像是在解恨,又像是故意引人注意,“賤人一個!”

沈萱覺得胸口氣壓頗低,一口氣哽在胸口吸不上來。她急忙閉了眼,穩住神,咽下這口氣,扭頭從她身邊避開。

郭太太卻沒有善罷甘休,她伸手一欄,擋住沈萱去路,斜睨了她一眼,道:“我可沒讓你走!”

周圍漸漸有人圍攏,窸窸窣窣地指着沈萱耳語,那種不甚明朗的議論吵得她頭疼腦脹。這一切不消說,定是剛才“小三”那兩個字引起公憤了。

沈萱只望息事寧人:“這是幼兒園,您也是來接孩子的吧?讓孩子看見了不好。”

“你一個小三都不怕被別人說,我行得正坐得端,我怕什麽!”

一個“小三”從她嘴裏蹦出來,緊接着四周又有十數個“小三”的字眼鑽進沈萱耳朵裏,如同紛亂的蔓條,纏纏繞繞,紮紮實實,根深蒂固,永不能磨滅。

沈萱覺得自己也很委屈,郭勵揚一直隐婚,不戴婚戒,辦公室也從未擺放過孩子的照片,一切為人夫、為人父的征兆全都被他掩飾得滴水不漏。可即便這樣,這個“第三者”的惡名她也是做實了。

作為別人眼中的第三者,流露出任何委屈的神态只會更加遭人厭惡。沈萱只好一忍再忍,好言相告:“您上次來公司的時候我已經說清楚了,郭勵揚在公司隐婚,我不知道他結婚了,全公司上下也沒有人知道他結婚了。”

她頓了頓,又說:“郭太太,我承認,我沒有察覺到他結婚是我的失誤。可我知道了之後,多一分鐘都沒耽誤,辭職、分手,我還能怎麽樣?這件事情我也覺得難堪,可我真的沒辦法把過去五年重活一遍。”

沈萱說着話,伸手拂開郭太太擋在她面前的那只手,多一眼也不願看她,轉身就進了幼兒園,只想趕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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