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1|家 (4)

光,從他身邊走過,同樣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那天一趟東昇之行也算有所收獲,從陳凱的言語中,沈萱摸清了他的偏好,當日回到公司就開始着手整理資料,幾日下來,方案已經略見雛形。

夏天的午後,氣氛有些昏沉。沈萱那邊改着方案,不由打了個哈欠,站起身拿過杯子去泡茶。

她端着杯子經過公司大門,忽然聽見門口玄關處有人嚷嚷:“沈萱呢!給我出來!”

那聲音尖酸刻薄,如同尖刀一樣瞬間就劃破了沉悶的辦公氣氛,讓她腦子清醒了過來。

她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那女人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沈萱!你個狐貍精!給我出來!”

這聲音逼近了幾分,沈萱聽着也越發覺得耳熟,透過玻璃隔斷便瞧見了郭勵揚妻子的側影。沈萱下意識後退了一小步。

小曹見狀不妙,急忙從工位上跑過去攔住郭太太:“女士,您幹什麽!”

郭太太才不把這種丫頭片子放在眼裏,伸手一揮,拍掉小曹的胳膊,徑直往裏間走去。她走進來時,正好看見端着杯子愣在當場的沈萱。

沈萱看見郭太太,下意識又撤了一步,第一反應竟是扭頭要走。

郭太太卻不依,看見她一把把她拽住,她手一抖,手裏的杯子應聲摔在了地上,支離破碎。

“好你個小三!不要臉的東西!撺掇郭勵揚和我離婚!”郭太太說着,義憤填膺,揮起手裏拎着的皮包,掄圓了就往沈萱身上打去。

沈萱急忙伸手擋住,包砸在胳膊上還是一陣生疼。

郭太太不依不饒,拉住她的衣服繼續罵道:“狐貍精!不要臉的騷|貨!破壞別人家庭,破壞別人婚姻!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貪圖郭勵揚有兩個臭錢嗎!我告訴你!就算我和他離婚,你也休想得到好處!我……”她說着氣焰更勝,幹脆扔了手裏的包,舉起手就要打人。

沈萱從沒聽人用這樣龌龊的字眼罵過自己,看着郭太太的架勢已經吓傻,只覺得一側的胳膊火辣辣地發燙,愣愣地盯着郭太太舉起的手。

郭太太手還沒落下,沈萱就覺得另一只手的手腕被人扯了一下,身體順勢往後退了幾步,再接着,一個寬厚的身影擋在了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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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允執背影如山,把她往身後藏了藏,自己則護在她身前,直接遮住了郭太太窮兇極惡的面孔。

他伸手一擋,輕巧一撥,格開了郭太太的手。

格開後,他側頭問沈萱:“你沒事吧?”

沈萱只是喘着氣,不想說話。她看了韓允執的神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第三者,破壞他人的婚姻,這種她曾經的尴尬處境,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被身前的男人知道,還是以這種狼狽的方式揭穿。

郭太太被人擋了一下,惱羞成怒,沖着韓允執吼了一句:“你什麽人啊!別人的家事你少管!”

“既然是家事,你就不該找外人的麻煩。”韓允執的語調冰冷,手卻異常溫暖。他手裏依舊拉着沈萱的手腕,不曾放開,一點點将他的體溫慢慢順着肌理的紋路滲進了沈萱的皮膚。

郭太太聽了韓允執的話,一口氣憋在胸口,竟是無言以對。

她當下氣惱,狠狠地瞪了一眼兩人。當看見兩人緊緊拉着的手,郭太太的面部表情不由放松了下來,冷笑了一聲:“你還不知道她是幹什麽的吧?”說着,她又笑了笑,提高了幾分音量,“她就是一個小三,你趁早離她遠點。”

☆、36|4.26|

“你還不知道她是幹什麽的吧?”郭太太說着,又笑了笑,提高了幾分音量,“她就是一個小三,你趁早離她遠點。”

韓允執聽了卻面色如常,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郭太太話音剛落,他沒有絲毫猶豫,扭頭對小曹使了個眼色:“叫保安。”

郭太太倒是被韓允執鎮定自若的反應驚訝住了,她看一旁的小曹伸手去撥電話,翻了個白眼:“叫啊,叫來大家看看!”說着,她看了眼韓允執身後的沈萱,惡狠狠地道,“也好知道小三到底長什麽樣,以後防着點!”

郭勵揚東窗事發後,沈萱最不能忍的就是“小三”二字,更何況還是在韓允執面前。即便這個男人當下如何維護她,她還是覺得在他面前無地自容,連最起碼的自尊也被這兩個字銷毀得一幹二淨。

她伸手一掙,掙脫了韓允執,頭也不敢回,從他身邊跑出了公司。

推門而出時,她依稀中又聽見男人在身後叫她名字:“沈萱……”

沈萱一口氣奔到了寫字樓的屋頂。

七月底,又是午後,樓頂烈日炎炎。炙熱的陽光灑在天臺,把最後一點點水分蒸幹,烤得人胸悶氣短。

沈萱趴在天臺的欄杆邊俯瞰整個cbd,再宏偉的視角也無法讓她心胸開闊起來。她咬了咬嘴唇,實在忍不住,這才悶頭趴在欄杆上流起淚來。

哭了也不知道多久,手邊突然有人在碰她。她擡起頭,便看見一塊手帕遞到了面前,手帕上邊一只亮黃色的小鴨子正對着她笑。

沈萱順着手帕看了過去,韓允執也在看她,伸了伸手,道:“別嫌棄,熙熙的。”

沈萱不願韓允執看見她的狼狽樣子,她伸手拿過手帕,急忙低下頭,悶着頭擦了擦眼淚。

眼淚擦幹了,她這才擡起頭看他。她的眼圈依然發紅,連帶着鼻頭也有些紅暈,眼角的妝脫落了不少,整個人憔悴得如同經歷了一場大病。

韓允執心裏沉了口氣,柔聲道:“人已經走了,別擔心了。”他說完,又勸她,“天臺曬,回去吧,小心中暑。”

韓允執對剛才的事情并不發問,沈萱卻急于解釋清楚。她嗅了嗅鼻子,帶着濃重的鼻音開口:“允執,剛才她說的……”沈萱努力了一番,卻還是說不出“小三”二字,當下,她只好略過那些,直接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韓允執聽了,微微搖頭,道:“你不用說了。”

韓允執的這句話一出,沈萱心情突然沉重起來。他不讓她繼續說下去,是不想聽到任何解釋,恐怕因為這些全都事不關己。

沈萱心裏發冷,如同墜入了千年寒洞。她低頭嗫嚅道:“我不想你誤會我……”

韓允執打斷她,在她頭頂處發音:“事情怎麽回事,我能猜得到。”他說着,頓了一下,繼而道,“我認識你時間不算長,對你,我還是有判斷的。”

沈萱擡頭看他,眼中滿是不解。

他只好繼續解釋:“我相信你。”

沈萱聽了,嘴角顫了顫,心裏的一陣酸楚,直沖大腦,然後蔓延到了鼻腔。她一個沒忍住,眼淚再度從眼眶中滑落下來。

原來,在他這裏,他的不聞不問并不是漠不關心,而是根本不需要她再解釋什麽,更不需要她一遍遍地重溫令人作嘔的記憶。

看見她再次流淚,韓允執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低下頭,輕言輕語問道:“怎麽又哭了?”

沈萱止不住眼淚,也說不出話,只好拿着手帕壓在眼睛上,默不出聲。

韓允執看了,從她手裏拿過手帕,彎下腰,小心幫她擦了擦眼淚,半開玩笑,像哄孩子一樣說道:“別哭了,妝哭花了,怎麽出去見人?”

沈萱任他幫自己擦着眼淚,任他安慰的話語充斥耳畔。韓允執對她的信任、理解,和他給予的可靠和安全感瞬時侵蝕了她的整個身心,讓沈萱忍不住一頭紮進他的懷裏,埋頭在他胸前,悶聲哭得更兇了。

韓允執身體一僵,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她伸手環住了他的後背,手指用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攢着他後背的襯衣。

他屏住呼吸,慢慢垂下手,猶豫着,又慢慢舉起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他的手觸摸到她的發絲,不由停了下來,柔柔輕撫,幫她理順了頭發,如同想要幫她清理掉煩惱。

她的哭得并不激烈,只是略微發悶,連帶着整個人偎在他懷裏不停發抖。她的頭就靠在他的心髒邊上,韓允執似乎能察覺到,自己的心髒正在随着她的抽搐聲一陣陣發緊,揪得難受。

他不敢說話,只是默默伸手,輕輕把她攬在懷裏,慢慢地,攬得緊了幾分。

沈萱在韓允執懷裏哭了一會兒,察覺到臉旁一片濕潤,這才意識到眼淚已經打濕了韓允執的襯衣。

她嗅着鼻子直起身,看着他胸口的一片淚漬,連帶想到剛才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對不起,把你衣服弄髒了。”

“沒關系。”韓允執看着她的神色略有恢複,露出溫潤一笑,“熙熙也經常趴在這裏哭。”

沈萱聽了一愣,低頭颔首笑了笑。

兩人從天臺下來,正好碰見周密。

周密從法國度完蜜月回來,跑來沈萱這裏回禮。她進了公司,沒看見沈萱,也沒看見韓允執,就看見小曹蹲在地上收拾着地上的茶杯碎片。除此之外,地上還散落着剛剛郭太太走時撞倒的一地文件。

周密覺得蹊跷,抓着小曹問了半天,這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詢問的時候,沈萱和韓允執一前一後地從天臺上下來,回到了公司。周密見狀急忙上前拉住沈萱,問道:“萱萱沒事吧?”

沈萱看見周密,擠出了個笑容,不說自己的事,反而問她:“你怎麽來了?蜜月這麽快就結束了?還不錯吧?”

如若被人三番兩次地找上門指着鼻子罵“小三”,安上莫須有的罪名,恐怕無論是誰都不能淡定。可如今沈萱看見周密卻以微笑回應,這不得不讓周密憂心忡忡。

她看着沈萱直嘆氣,沈萱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和她東拉西扯,又從她的包裏翻出了各種紀念品,攤到桌上一個個挑選。

韓允執站在一邊看了沈萱故作歡脫的樣子,心知她此刻也不過是在周密和旁人面前強顏歡笑。他抿了抿嘴,不便直接勸說,只好道:“今天沒什麽事,早點下班吧。”說完又去囑咐周密,“我手頭還個活兒沒做完,你方便的話,就幫我送她回家。”

韓允執這樣吩咐,周密自然應了下來。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下,周密就押着沈萱下到地庫取車。

到了車位,沈萱徑直往駕駛座上走去,周密卻一把攔住她,搶過她手裏的鑰匙,笑眯眯地說:“沒聽見一哥說嗎!他讓我幫他送你回家。”周密說這話時,有意強調了“幫他”兩字,說完又笑着看了眼沈萱。

沈萱無奈,只好坐到副駕駛的位置。

周密開車上路,四平八穩地駛上環線。

“我覺得一哥對你有意思。”

沈萱聽了不理她,伸手打開車載音響,亢奮的音樂立刻充斥了整個車廂,把周密的話淹沒在噪音裏。

周密白了她一眼,不跟她計較,伸手關低聲音:“我是認真的!以我的經驗看來,他肯定對你有意思。”

沈萱心裏煩,她這些日子一直沒弄清楚韓允執對她的态度,一時間他像是對她拒之千裏,連一起吃個午飯這種最平常的交流都極力回避着,一時間,他又像是對她關心有加,每當她一遇到困難,他便挺身而出,擋在她面前。

這樣的若即若離中,即便是剛才最親密的擁抱,沈萱也沒有感受到他絲毫的男女之情。要不他怎麽會說,“熙熙也經常趴在這裏哭”呢?

沈萱想着,嘆了口氣。

周密聽見嘆氣聲,側頭看了她一眼,問道:“郭勵揚的事情,他知道了吧?”

“嗯。”沈萱低聲回應,“好像知道。”

“那你解釋清楚沒?”

沈萱嘆了口氣,說:“他沒讓我解釋。”她頓了頓,回想到剛才韓允執的話,心情又舒暢了幾分,“他說他相信我。”

周密側頭看了她一眼,臉上浮起笑意,當下不點破,只說:“你跟他說過你怎麽想的嗎?”

說到這個,沈萱剛剛舒松了一些的心情又開始發堵。她把頭枕在車門邊,蔫蔫地說:“上次你婚禮,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什麽也沒發生嗎。”

周密聽了勸道:“要不你再試試?一哥那是正經人,哪兒受得了你那一套,肯定是被吓傻了。”

“說得好像我不是正經人似的。”沈萱咕哝了一句,趴在車門邊上沉默不語。

周密笑笑,向她伸出援助之手:“要不我再幫你一把?”

沈萱白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嗔了一句:“你婚後生活太無聊了吧?你還是回家折磨你們家秦晉去吧。”

周密“哈哈”一笑:“真別說,确實挺無聊的。”說着,她又側頭沖沈萱別有用心一笑,“折磨他哪兒有摻合你這事兒有意思?我遲早得讓你陪着我一起無聊!”

☆、37|4.26發|表

周密打着包票說要助攻沈萱,沈萱只當她婚內生活無趣,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當下還是加緊把東昇的提案報了上去。不出一周,東昇的追加項目就批了下來。

上次比稿贏下mo,小曹喊着慶祝卻沒得逞,這回說什麽也不願放過沈萱。她得知了消息,拉着沈萱就喊:“萱姐,這回再不teambuilding(團隊活動)一下,太說不過去了吧!”

沈萱笑笑,算是默認小曹去折騰。小曹會意,急忙上網預定了自己心儀已久的“大黃鴨”主題餐廳。小曹訂完餐,興沖沖地把地址報備給了沈萱,又轉發給了在印廠看小樣的韓允執。

沈萱瞥了一眼小曹發來的餐廳的地址,眼前突然一亮,靈機一動,心生一念。

臨下班時,她看了眼小曹的工位,從辦公桌上随手翻了份文件,朝她走了過去。

沈萱把文件放到小曹面前:“南城超市有個促銷合同要得急,剛才那邊打電話非要今天送過去。你受累跑一趟吧。”

小曹聽了郁悶得直嚷嚷:“客戶一個個都這麽傲嬌,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那個主題餐廳我一直想去的!”

沈萱笑笑,趕緊哄她:“要不這樣,今天委屈你,改天你和你那小男朋友單獨去,我給你們買單。”

小曹聽了這話,臉色立馬陰轉晴,睜大眼睛問沈萱:“真的假的啊?”

“當然真的!”

聽了沈萱的肯定答複,小曹收起文件,屁颠屁颠地往南城的超市去了。

等小曹走了,沈萱想了想,又給韓允執發了條短信,讓他把小丫頭帶上。

如今,兩人關系已變得有些微妙,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讓沈萱有點害怕,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帶上韓熙比較穩妥,不說別的,大黃鴨這種東西韓熙一定喜歡,她興奮起來,也好調節一下兩人間的尴尬。

晚飯前,韓允執從印廠趕了回來,去幼兒園接了韓熙,在約定的時間到了餐廳。

沈萱已經在那裏等了一會兒了,看見他,招了招手。

小丫頭本來偎在爸爸懷裏昏昏欲睡,突然看見了沈萱旁邊立着的招攬客人的大黃鴨雕像,突然眼前一亮,從爸爸懷裏蹦了下去,扯着韓允執就往沈萱那邊跑。

韓允執沒辦法,被女兒拉着到了沈萱面前。

“怎麽找了這麽個地方?”韓允執看着韓熙一下子就騎到了大黃鴨的背上,抱着它的脖子咯咯直笑,無奈嘆了口氣,四下裏看了看,卻沒看見小曹人影,便問了句,“小曹呢?”

沈萱只得含糊其辭:“我不知道,小曹找的。找了這麽個地方,她自己反而跑了。”

得知只有三人,韓允執眉頭微皺了一下,當下不再接話,而是扭頭去看女兒。見她和大黃鴨玩得高興,韓允執也就不再說什麽了,陪着女兒玩了一會,便抱起韓熙,由服務生領着進了餐廳。

三人一進餐廳,迎面便遇見了郭勵揚。

郭勵揚一家三口正從屋裏出來,一眼就看見了沈萱和韓允執父女。這種好似兩家人的會面,不免讓氣氛變得冰冷。

郭太太懷裏抱着兒子,看見沈萱當下有些紅眼,但是礙于郭勵揚在場,又不好發作,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有些人就是改不了臭毛病,專門喜歡勾引帶着孩子的男人。”說罷她瞥了一眼韓允執。

她這話可謂一石三鳥,一來要了沈萱的難堪,二來在韓允執面前揭了她的傷疤,三來又在郭勵揚面前影射了沈萱和韓允執的關系。

韓允執聽了淡定從容,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心,可他懷裏的小丫頭見了郭太太,倒有些不淡定了。

韓熙咬着手指看了看對面惡狠狠的女人,想起上回在幼兒園門口的經歷,驚恐地看了眼沈萱,聲音糯糯地叫了聲:“沈阿姨。”便從爸爸懷裏爬了過去,伸手就要往沈萱懷裏鑽,似是想要安慰她。

沈萱借勢抱過韓熙,把她護在懷裏,低頭安慰了一聲:“熙熙不怕。”

小丫頭聞言,在沈萱懷裏伸了伸脖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郭太太,像是在幫沈萱叫板。

郭太太看了氣不打一處來,剛要開口大罵,便被郭勵揚制止。

郭勵揚低沉着聲音重重咳了一聲,郭太太聽了便收斂住嚣張氣焰,白了一眼沈萱,抱着孩子憤憤離開。

等郭太太走後,郭勵揚在沈萱面前駐足,他動了動唇,喊了一聲:“jo……”

他本想要解釋他們一家三口出現在此的原因,可沈萱理都不理他,連一眼都沒有看,只是扭頭和韓允執說了聲:“我們去那邊坐。”說罷,便抱着小丫頭,跟在韓允執身後離開。

三人選了角落的位置。韓熙小孩兒心思,一落座便被桌上大黃鴨的餐具吸引了,一下就把剛剛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上蹿下跳,毫不安分。

韓允執只好看着她,當她蹦跶得險些摔倒時,這才扶上一把。

看着女兒的間隙,韓允執又偷偷看了沈萱兩眼。她神色凝重,耷拉着眼睛,手裏玩着筷子,顯得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麽。

“別放在心上。”韓允執看着她落寞的樣子,忍不住擡起手,手到了半空中,僵了一下,最終還是落在了沈萱的手背,有節制地輕拍了兩下,随即又收了回去。

韓允執手心掠過,帶來一陣暖意。

沈萱擡頭,還沒來得及道謝,耳邊郭勵揚的聲音再度浮現。

郭勵揚去而複返,回到餐廳時,正好看見韓允執握住沈萱的手。

他心裏騰起一股怒氣,緩緩走近,沉聲對沈萱說:“jo,我有話想跟你說。”說罷,他又扭頭看了眼韓允執,帶了幾分挑釁的語氣,“韓先生不介意吧?我有些私事想和jo單獨談。”

郭勵揚着重強調了“私事”,韓允執未置可否,沈萱便接口道:“我和你沒有私事。”

韓允執聽了,眉心略一舒展,笑道:“既然都是公事,那郭總不妨坐下來聊。”說着擡頭看了眼郭勵揚,以柔克剛一樣,把他的挑釁化解于無形。

郭勵揚咬了咬牙,壓抑住怒氣,轉頭對沈萱說:“jo,借一步說話。”

他開口時,聲音壓得很低,表面上無可商量,實則幾近央求。

沈萱不看他,反而看了眼韓允執。那男人表情淡漠,眼中卻是暖意流動,這股暖意似是給了沈萱勇氣。她收回目光,笑着看郭勵揚:“允執也不是外人,郭總有話就說吧。”

“不是外人?”這話不由讓郭勵揚發笑,他再次發問,像是要确認沈萱剛才的話,“他在我們的事情上也不是外人?”

沈萱再次看向韓允執。他不辯解,也不反駁,像是默認了。

她心裏沉了口氣,沉着回道:“算不上外人。”

這話讓郭勵揚有些抓狂,五年的感情,一下子就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他手裏不由緊緊握拳,手臂上青筋直爆,開口時,卻又痛心疾首一般:“jo,你為什麽連一次機會都不願給我?我說過我會離婚的,你再等我一下……”說到這裏,郭勵揚微微一滞,像是想到了什麽,又轉口解釋道,“今天……今天是個例外,孩子過生日,我……”

“郭總,”沈萱打斷他,臉上保持着很好的微笑,“其實,您和您妻子很般配,沒必要離婚。”

郭勵揚面色僵了一下,韓允執那邊聽了卻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一個無休無止地糾纏,一個無休無止地謾罵,果真算得上是絕配。

聽到韓允執的嗤笑聲,郭勵揚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指着韓允執去質問沈萱:“我們在一起五年了!你才認識他多久?你了解他嗎?”

沈萱聽了頗覺可笑:“郭勵揚,我和你在一起五年了,我照樣不了解你。要不是sara把你太太找來公司,再過五年,我也未必會了解你是什麽人!”

郭勵揚被沈萱說得啞口無言,一時語塞。

“感情和時間沒有關系。”沈萱沉澱下調侃的表情,正色道,“和你在一起的五年,現在想想,每一分鐘都是惡心。和他在一起,時間雖然不長,但每一分鐘都勝過你百倍!”

郭勵揚表情幾近扭曲,看着沈萱,剛剛吐出一個“你”字,便又被她打斷:“不過我謝謝你,不是你,我遇不到允執。”說罷,她看向韓允執,發自內心地笑了笑。

韓允執被她的笑容觸動了一下,眼神跟着心跳閃爍了一下。他慌忙低下頭,伸手抱過女兒。可礙于郭勵揚在場,他最終還是擡起頭,以溫潤淺笑回應了沈萱。

看着兩人好似打情罵俏一般旁若無人的舉動,郭勵揚氣郁難耐。可自己理虧,他當下不便沖沈萱發火,只能瞪了一眼韓允執。

陰損對峙上坦蕩,僵持片刻,郭勵揚眼底的肌肉狠狠跳了兩下,最後扭頭離開。

他走後,周遭恢複了平靜,沈萱心裏卻波瀾再起。

她擡頭看了眼韓允執,抿嘴笑了笑:“我……”

韓允執輕輕擡手,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

她愣了片刻,旋即才從他逃避的眼神中明白他指的是什麽。

她的真情吐露,他卻寧願當成逢場作戲。

“不是。”沈萱氣血湧進腦子,直接否定了韓允執的猜測。

話一出口,他看向她,眼底幽深,深不可測。

她頓了頓,沉下心,最後索性鎮定開口:“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韓允執沉默半晌,嘴角扯出了一條平直的線,沒有弧度,不是微笑,而是在壓抑。他緩緩開口,喊了一聲:“沈萱……”繼而抿唇不語。

沈萱趕趁他再度開口前直接表達自己的想法:“允執,我喜歡你。”最後,她又補充道,“已經很久了。”

餐廳的一隅,背景音樂歡快如故,身邊的小丫頭依舊自顧自地開心玩着,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卻莫名沉默起來。

“嘎嘎——”韓允執身邊的小丫頭伸手捏了捏桌上放着的小黃鴨。小黃鴨繼而發出了可笑的叫聲,小丫頭捂嘴笑了笑,伸手去拉韓允執的衣袖,嘴裏喊了聲:“爸爸。”

韓允執紋絲不動,眼裏看着沈萱,腦子裏一遍遍回蕩着她剛才的話。

“喜歡你……很久了……”

與其說是無言以對,倒不如說不知道怎樣回應。

她等着他的回答,他卻沉默着,直到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38|4.26發|表

沈萱看着韓允執,等着他的回應。可他卻以沉默應對,直到手邊的手機震動起來。

韓允執下意識去摸手機,看也沒看屏幕,手指一滑,直接接通電話。

電話那邊是秦晉的聲音,一陣噓寒問暖,半天都不切入主題。

韓允執也不惱,一手拉着韓熙的小手不讓她亂跑,一手握着電話,不去看沈萱,低頭小聲和秦晉說話,拖延時間。

不多一會兒,沈萱的手機也響了。

周密發來短信:在哪兒呢?

沈萱如實回複:吃飯呢。

周密:和一哥在一起呢?

沈萱想了想,回了一個字:嗯。

後邊周密不再說話了,秦晉那邊慢慢有了動靜。

秦晉看着周密的眼色,話鋒一轉,開始切入正題:“一哥,你最近有空嗎?上次跟你說的,想給你介紹個對象……”

韓允執聽了這事兒下意識就要拒絕,可擡頭看見沈萱,晃了晃神,又匆忙低下頭,回複秦晉道:“你說。”

這樣的反應出乎秦晉的意料,他和周密使了個眼色,又聳了聳肩。周密翻了個白眼,指揮秦晉誘敵深入。

秦晉會意,接茬道:“我有個表姐,和……和你歲數挺相近,一直單身……”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韓允執打斷。

韓允執舉着電話擡起頭,看着對面的沈萱,不似剛才那般小聲,幹脆直接問道:“你表姐是幹什麽的?”

“小學老師。”

“喜歡孩子嗎?”

“喜歡……”秦晉話還沒說完,耳朵就被周密使勁扭了一下,急忙改口,拖長音加了一個“吧……”

這回周密才稍稍滿意,秦晉耳朵得救,繼而道:“其實……我不太清楚,她們小學老師白天哄着小孩兒,估計下了班就膩了……”

韓允執聽了,不動聲色,慢慢低下頭,看着桌上的餐盤,收回拉着韓熙的手,輕輕摩挲着盤子的邊緣,悠悠說:“改天約了見一面吧。小學老師挺不錯……”他沉下一口氣,繼續說,“舉止端莊,心思也直。”

說完,他擡頭瞥了沈萱一眼,又急忙低頭補充了一句,“不比廣告圈裏的人……”

他手裏的動作不停,指甲慢慢刮着盤子的邊緣,發出輕微卻不和諧的聲音。直到感覺到對面的人向他投射來憤怒的目光,并且憤而站起,扭頭離開時,韓允執手裏的動作這才停了下來。

耳邊,韓熙玩耍的動作被沈萱的憤而離去打斷。她看着沈萱離開的背影,叫了一聲:“沈阿姨……”

順着這聲音,韓允執的思緒也跟着沈萱漸行漸遠,心裏空出了一大截,沒有輕松,反而沉沉地墜了下去。

等他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秦晉正在電話那邊大呼小叫。韓允執微嘆了一口氣,道:“最近促銷季,手頭有些忙,過陣子再說吧。”

挂了電話,女兒在他手邊拉他的手:“爸爸,沈阿姨怎麽走了?”

韓允執默不作聲。

韓熙又問:“沈阿姨不高興了嗎?”

韓允執低頭不語。

韓熙又搖了搖爸爸的手,追問:“是剛才那個叔叔惹她不高興了,還是你惹她不高興了?”

韓允執這回略有動容,眉頭皺了皺,垂眼低頭呼了一口氣,握了握女兒的手,坦言承認錯誤:“是爸爸剛剛說錯話了。”

韓熙撅起小嘴,開始教育大人:“那你要和沈阿姨道歉!”

韓允執心裏一陣陣抽搐,疼痛感蔓延全身。他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發,嘆氣道:“算了吧。”頓了頓,又說,“有些歉不能随便道。”

沈萱從餐廳跑了出來,屋外已經變了天。剛剛的夕陽已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天邊黑壓壓的烏雲。空氣中的濕度和熱度也在不斷攀升,壓抑難耐。

韓允執剛才那番話,已經讓她沒有理由再在他面前滞留了,更不會讓她繼續等待他的答案。

他對秦晉的回應遠比他直接說“不”,或者“對不起”要來得更加直接、幹脆,甚至有些兇殘。

她的名聲确實不好,舉止也不夠清白,難免與客戶拖泥帶水,心思更談不上正大光明,天天揣摩的就是怎麽讨客戶歡心,再不然就是算計他們的預算。這些,都是她的痛處。他清楚明白,可是卻毫不留情。

這樣的男人,狠起來真是不留人活路。

沈萱心髒一抽,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她全無心思開車,伸手去開雨刮。雨刮器在幹燥的玻璃上生生挂了幾下,挂下薄薄一層灰塵,沈萱這才發現,并非是車外落雨,而是眼淚迷了眼睛。

她擦掉眼邊的淚水,并道下了環線。

秦晉那邊挂了電話,便被周密“笨蛋”、“白癡”地揪着耳朵罵了好長時間。罵完了,周密這才想起來給沈萱去個電話。

電話撥了三、四遍,那邊都是無人接聽。周密有點急了,最後一次嘗試時,沈萱終于慢悠悠接通了電話。背景聲嘈雜,音樂聲、尖叫聲,倒是她,語氣松散、随意得很。

得知了沈萱的方位,周密拿了包就飛奔出去,出門前還不忘瞪上秦晉一眼:“回來再收拾你!”

周密到了酒吧,一眼就看見沈萱坐在吧臺邊,正端着酒杯和周圍的幾個模特樣的男人打打鬧鬧。

周密走近,沈萱才從人縫中看見她。她朝她揮了揮手,等周密到了面前,對着她的耳朵就喊:“給你介紹幾個帥哥!胸肌、腹肌、人魚線,什麽都有!”

周密看着她的樣子就惱,揮揮手打發了那幾個帥哥,拉着她就往酒吧外走。

沈萱自然不肯從,拽着她反而往裏邊去。兩個人拉拉扯扯,最後周密沒辦法,只好在酒吧裏找了個單間,把沈萱拽了進來。

進了屋,沈萱往沙發上一躺,伸手揮了兩下,像是在招呼周密:“我跟你說,這家酒吧附近好多4a公司,剛才那些都是模特。”她說着,又沒心沒肺笑了笑,“有幾個是拍內衣廣告的,怎麽樣?帥吧?這種才是男神呢!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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