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節課,裴大少爺那嬌嫩的胃就戰敗投降,隐隐痛起來
退去。
裴敬堂終于松下一口氣,垂眼深深地看着懷裏的人。
真的長大了。和六年前的模樣已經大相徑庭,不知不覺長成了他最喜歡的樣子,最無可奈何的樣子。
裴遲宴醒來,正撞上他來不及收回的目光。
“叔叔……”聲音虛弱沙啞。
“嗯。”裴敬堂應着,“又做噩夢了?”
裴遲宴半睜着眼點點頭,尋求安全感似的又往他懷裏蹭了蹭,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最近老是做夢。我還夢見小八了……”
裴敬堂揉揉他的後頸,順勢問:“她怎麽了?”
“她滿臉是血。”裴遲宴的手有點微顫地伸出來,聲音帶着哭腔,“抓住我的脖子,想掐死我……她說,是我丢下了他們。”
裴遲宴一把抓住他的手掌,不容置疑地低聲反駁道:“你沒有,你什麽都沒做。他們也都被救出來了,小八現在活得很好……”
“你別騙我了……”眼淚從裴遲宴的眼眶裏滾落出來,砸在裴敬堂的手臂上。
他似乎終于決定面對那個被掩蓋的事實,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他們都死了,我看見小八的屍體被擡出來了……”
當年的事原以為死無對證,那群人了結得匆忙,沒想到漏了一個。
公安局的審訊室裏,指認完所有見過的面孔,他們告訴他,那些被帶進地下室的孩子都還活着,已經送去別的福利院了。
他們那樣說,他就那樣信。可到最後,還是騙不過自己。
孤兒院的事被揭發,鴻州官場倒了一大片巨樹,所有有關人員被停職調查,甚至後面的幾年裏都不斷有人落馬。官商勾結的網一下子被清空,壟斷撤資,人人自危。裴敬堂冒險的一舉,摘掉了不知道多少顆毒瘤,踹掉了多少塊擋路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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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商人,只權衡利益。
但裴遲宴是那場争鬥中,所有人的一刻驚喜,他的一生意外。
“裴敬堂,”他聽見懷裏的裴遲宴哭着喊他,“我沒丢下他們……”
“你沒有,當然沒有。”裴敬堂安慰道。
“你也別丢下我……好不好?”
裴遲宴幾乎是在哀求,睜大了紅紅的眼睛要一個答案。裴敬堂的心都揪在了一起,狠狠地疼,九分疼他,一分疼命。
“不丢下你。”裴敬堂說,“這輩子都不丢下你。”
還能怎樣。只要裴遲宴受一點點傷,他就丢了盔棄了甲;只要一句話,他就能舍棄理智,給予裴遲宴深千百倍厚千百倍的愛。
以後要走便走吧,不完整也罷,不成熟也罷。至少此刻,他說別丢下他。
13
裴敬堂抱着他去洗澡,裴遲宴這才發現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了。他坐在浴缸旁邊等放水,仰頭黏糊糊地問:“你怎麽不去公司呀?”
“有個小混蛋睡了一早上,課都沒上。”裴敬堂邊試水溫邊說,“午飯沒下來吃,叫也叫不醒。我還能不回來嗎?”
小混蛋咯咯地笑,摸着汗濕的頭發一臉小驕傲。
噩夢過去,那個不肯消停的裴遲宴又回來了,放個水的功夫抓着裴敬堂的胳膊又親又捏,把臉埋在腹肌上,噗噗吐氣。
“鬧什麽。”裴敬堂掰過他的下巴迫使他擡頭,面無表情地看下來。
裴遲宴眨眨眼,說:“餓。”
“洗完澡下來吃飯。”裴敬堂替他解開睡衣領上的前兩個扣子,“我去給你做。”
“不要!”裴遲宴又黏上來,抱着腰不撒手。
浴室裏熱氣升騰,讓裴遲宴那過長的睫毛沾滿水汽,像結了晨露的疏草。裴敬堂站着沒動,無奈地問:“又怎麽了?”
“我不想吃飯。”
“那你想吃什麽?”
現在從他嘴裏說出什麽都不奇怪。果然,裴遲宴把臉往下移,下巴那麽恰好地擱在胯前,擡眼問:“我可以吃這個嗎?”
眼睛裏微光忽閃忽閃,水汽濕潤。
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種能力,不用人教就會撩人,不對,是撩裴敬堂。他總能在裴敬堂心裏最軟最沒防備的地方撓下一爪子,再大搖大擺地圈占。
裴敬堂沒說話,只沉沉地看着他。
他接着甜甜地問:“我昨天吃它的時候,有沒有很乖很棒?”
俯視他的裴敬堂聞言停頓了兩秒,低笑一聲,手向後伸握住裴遲宴的手腕,反向一扯就把人按在了浴室牆上。裴遲宴剛發出猝不及防的悶哼,他就壓了下來,低啞的聲音往耳朵裏鑽。
“你昨天騷死了。”
咕咚一聲,裴遲宴咽下一口唾沫,脖子迅速變成了粉紅色。
裴敬堂說完就放開他,直起身來朝外走去,腳步聲漸遠,最後被隔在了門外。
他走後,裴遲宴低頭一看,寬松的睡褲已經支起了一個小帳篷。
裴遲宴在浴室裏磨蹭了将近一個小時,下樓的時候臉紅撲撲的,視線也不斷躲閃,像幹了什麽虧心事一樣。
裴敬堂把中午的菜熱了一下,再做了一碗蛋炒飯,坐在他對面看他吃。
裴遲宴埋頭吃飯,跟剛剛的表現一比,簡直是溫潤乖巧小白兔。
察覺到裴敬堂不加遮擋的注視,裴遲宴擡頭瞄了一眼,又低下頭,扒着飯嘟囔:“你看我幹嘛呀……”
只聽裴敬堂淡淡地問:“撸過了?”
裴遲宴一口炒飯噎着了,扔下勺子抓着喉嚨咳得滿臉通紅。
始作俑者還體貼地給他倒了水,微笑道:“慢點吃,別嗆着。”
“好,我知道了。您什麽時候回來?好,那我通知一下小王去接您。”
陳慧挂掉老板的電話,走出電梯,把剛整理好的文件發過去,正要出去視察新項目,擡頭恰好看見小王從大廳裏往這邊走,趕緊叫住他。
小王一愣,朝她走來。
“正好你在這,我就不用等會打電話了。三點半你去別墅接一下裴總,直接送到萬峰科技總部……”
她還沒吩咐完,小王先擡手痛苦地打斷了,說:“陳姐,我來就是想跟您請個假,我得緩個一兩天……”
陳慧疑惑:“怎麽了?”
小王愁得抓頭發,磕磕絆絆地解釋:“就是……陳姐,你知不知道裴總和他兒子……是,是那種……啊?”
陳慧更莫名其妙了:“哪種?”
小王手舞足蹈地組織語言,陳慧觀望了一會兒,扯出微笑打斷道:“別說了,工作人員上班時間還是不要沉迷于上司的八卦。你要是沒空,收拾一下手上的車鑰匙,找人事交接完就可以走了。”
小王捂住臉:“算了,陳姐,您當我沒說。”
六點多的時候裴敬堂從萬峰科技的大門走出來,手上還握着電話,裴遲宴的聲音繞在耳側,問他什麽時候回家。
“現在回了。你還沒吃晚飯?”他邊邁下石階邊問。
“等你啊,叔叔。”裴遲宴懶懶地回答,“請問你回來是先吃飯還是先洗澡,或者先讓我給你暖個床呢?”
裴遲宴被他逗笑,說:“那你現在先去床上等着吧。”
“行啊!”裴遲宴呼道,“我這就洗幹淨躺你床上去了,你可別反悔啊。”
“你去吧。”
裴遲宴咋咋呼呼地挂掉了電話。
坐進車裏,裴敬堂看了一眼表,說:“繞遠一點吧,市區晚高峰還沒結束。”
小王緊張地應了一聲,轉彎離開大路,從另一個方向開往別墅。
裴敬堂背靠座椅,閉上眼休息。
家裏有個人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叫人牽腸挂肚放不下心。想知道他有沒有乖乖的,恨不得在家裏裝滿攝像頭每時每刻地監視,得了空就想回去确認一下他的存在。
他也想過把裴遲宴塞進口袋帶在身邊,最好一舉一動都在他眼下,心裏眼裏放不下別人。
但怎樣都不太可能。說到底都是過度的愛欲帶來了過度的控制欲,可他實在有點把控不住。
14
整個市區環內都堵車,開到別墅時已經七點。裴敬堂打開門回到家,一樓安安靜靜的,客廳到廚房的所有燈都亮着,照得屋子裏恍若白晝。餐桌上擺着還溫熱的菜,餐廳裏卻不見人影,樓梯上也沒有傳來期待的腳步聲。
裴敬堂脫掉外套拿在手上,沒有坐下來吃晚飯,而先上了樓,推開主卧的門。
那個說要給他暖床的死小孩此刻正躺在他的被子裏,懷抱一個枕頭,安穩地睡着。
大概是白天沒睡好,等人又等得困了,手機還扔在一邊,腳丫子伸出來蜷着。裴敬堂嘆了口氣,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走過去替他蓋好被子。
忽地發現,裴遲宴穿的不是下午換的睡衣,是他的一件白襯衫。
裴敬堂慢慢地掀開被子,像在拆開一件精美的包裝,揭出裏面妥善安放的白瓷細口瓶。裴遲宴動了一下,大開的襯衫領口朝一邊滑落半寸,露出一段鎖骨,橫在光滑白皙的皮膚上。
他再小也是個快要成年的男孩子,最近拔高了地長,裴敬堂的襯衫穿着也只能遮住一半屁股,露出灰色四角內褲和整條又細又直的腿。睡着了毫無防備,自然也無從發現裴敬堂額角因隐忍而浮出水面的青筋。
這麽一個上好的寶貝放在床上,昨天晚上還在你腿間舔舐撒嬌。誰能忍得住呢。
裴敬堂把手撐在他的胸側,手肘彎下來抱住脊背,湊近了耳後輕嗅那股洗發水的清香,再叼住耳垂,用牙齒細碾。
睡夢中的裴遲宴嗯了一聲,鼻音顯得奶乎乎的。裴敬堂的嘴唇往下滑,吻印在脖頸。他做到這裏就止住了沒再往下,唇貼緊皮膚,呼吸疊着脈動。
而就在這時,裴遲宴迷迷糊糊地醒了,圈住他的脖子,像還在夢裏似的說了一句:“你回來啦……”
“嗯,回來了。”裴敬堂在他耳邊說。
“你吃飯了嗎?”剛醒時聲音有點啞,又是在喜歡的人面前,裴遲宴軟成一團,心裏暖茸茸,“我幫你放好水了,你要不要……嗯!”
裴敬堂咬了一口他的耳朵,說:“你不是要給我暖床嗎?”
“真,真的呀?”裴遲宴喘着氣,心裏有些虛。
“還能假的嗎?你都穿上我的衣服了,今晚不是得和我睡嗎?”
那片露出的鎖骨上又多了幾個紅印,裴敬堂吸完擡頭看他時,裴遲宴正咬着嘴唇忍住叫聲,眼睛又濕了一層。
“乖,不動你。”裴敬堂說,“讓叔叔蹭一蹭。”
說完,他把裴遲宴的兩條腿抱住,跪在床上将他拉近。
裴遲宴心說老流氓終于露型了,卻不知道他到底要幹嘛,乖乖地任他擺弄。
裴敬堂先吻了吻小腿肚,再用一只手解開皮帶,勃起的性器順勢插入裴遲宴并攏的腿間,沖破相擠的腿根嫩肉,露出圓潤的前端。
這下裴遲宴再傻也知道要幹嘛了,腿交的隐秘感讓他渾身酥軟,裴敬堂的動作不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插在腿間的肉棒,大小、形狀、硬度,甚至上面突起的青筋。沒有任何潤滑,那裏的肉又太嫩,摩擦帶來火辣的痛感,卻又有奇異的愉悅。
抽插的時候會撞擊到他的囊袋和根部,快感與疼痛一起襲來,裴遲宴忍不住斷斷續續地呻吟,手放在腿間,裴敬堂就撞進他手心,速度越來越快。
“宴宴,夾緊點。”
裴遲宴覺得疼,可聽見這句命令還是特別乖地把腿夾緊,承受新的一輪壓榨。恍惚間一陣電流竄過全身直襲大腦,腦海忽然一片空白,大腿顫栗着射在了內褲裏。裴敬堂似乎又說了什麽,可他聽不清了,哭着喊腿疼。
等裴敬堂終于松開他的腿射在肚皮上,裴遲宴的眼淚已經糊了滿臉,腿根像塗了辣椒油一樣火辣辣地疼,仍感覺有東西插在那。
“是不是破皮了啊……”他嗚咽着問。
裴敬堂微微勾起嘴角,扛起他的腿仔細看了看,說:“有點紅,沒破。”
肚子上的精液涼涼的,堆滿了往外溢,裴遲宴想坐起來又怕流到床上,只能躺在那,腳推着裴敬堂的肩膀讓他拿紙。
等肚子上擦幹淨了,裴敬堂很自然地問:“內褲裏要不要擦?”
裴遲宴捂住腿根站起來,瞪他一眼,下了床特別不自然地邁開步子往外走,咬着牙說:“我自己去換!”
“別摔了。”裴敬堂語含笑意,“等會兒下來吃晚飯。”
“知道了!臭流氓!”
晚飯裴敬堂重新下廚,四菜一湯,全是裴遲宴愛吃的菜。
嬌氣的小孩換了睡衣,哼哼唧唧地邊吃邊踩裴敬堂的拖鞋腳背。
“晚上和我睡嗎?”裴敬堂故意問。
裴遲宴聞言唰地收回腳,“不了不了。”
“怎麽不呢?”幾乎要憋不住笑。
“三十歲的老男人如狼似虎,可我還小,我得注意身體……”裴遲宴越叨叨聲音越小,“我要等到九月份才滿十八周歲呢……”
“那咱們約定好了。”裴敬堂姿态優雅地夾菜,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面紅耳赤,“等你十八歲生日一過,就住到我床上。”
裴遲宴的臉幾乎要埋進碗裏了,耳根到肩膀露出來的肉都紅成一片,垂涎欲滴。
真可愛啊,皮得不行的小孩子,偏在幾句略帶色氣的話下受不了地臉紅,讓人總想生出繼續調戲的念頭,看看他能撐得了多久。
裴敬堂壓着這念頭撤了手,不再逗他,放他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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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十幾天裏,裴遲宴白天上課,晚上就窩在裴敬堂懷裏看書,沒看多少便睡去,再被抱着送回卧室。
小動作很多,偶爾撩過火了,裴敬堂會把他按在書房的桌子上弄一頓,到最後看着他哭得眼淚汪汪地求饒。
擁抱、親吻、愛撫,所有他渴盼過的東西忽然潮水一般湧來。裴敬堂不遮掩起來的溺愛像柴木搭的老房子着了火,火勢鋪天蓋地,一旁滿池塘的水都被殃及燒幹。
而水裏的魚甘之如饴。
可那段日子過得黏黏膩膩,像在夢裏,合心意得不太真實,就是後來去想,也會有種稍縱即逝的虛幻感,如同燈光下的泡沫,一不注意就會破碎消散。
裴遲宴隐隐約約感覺到,裴敬堂像是在提前預支這輩子所有的感情一樣,以一種抽幹榨盡的方式在愛他。
時間倒退回二十天前,酒會結束的隔天上午,裴遲宴做噩夢醒來的三個小時之前。
公司二十一層,裴敬堂正坐在辦公室審核新項目。
樓下,一輛雷克薩斯通過驗證駛入園內,穩穩當當地停在大門口的石階前,車上下來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站在那掃視了一眼,單手扣上外套扣子,快步走進公司。
大廳內人員走動,看見男人時卻都紛紛不約而同地駐足,眼裏有驚訝也有疑惑。有幾個年齡較長的首先反應過來,恭恭敬敬地微微鞠躬喊了一聲:“裴總。”
男人的目光稍稍停頓了一下,點頭示意,接着徑直走到私人電梯面前,按下指紋乘電梯直上二十一層。
十五層,剛接到消息的陳慧正從宣傳部出來踩着高跟鞋瘋狂往電梯趕,路上給裴敬堂發了一條信息。
桌上的手機一震,裴敬堂拿起來看了一眼,皺起眉。
陳慧和裴父幾乎是同一時間從兩個不同的電梯裏出來。陳慧禮貌得體又不失小小驚訝地說:“裴總好。”
裴父點點頭,邊往總裁辦公室走邊說:“裴敬堂在麽?”
“在。”陳慧答道,“我正要去送資料。”
“給我吧。”
陳慧立刻雙手呈上。
裴父接過資料,吩咐道:“你去工作吧,我和裴敬堂有點私事要談。”
陳慧應了一聲,站在原地,目送裴父走進辦公室,閉上眼松了口氣。
不怪她這麽緊張,裴敬堂二十多歲開始執掌公司,老裴總已經總退下去多年,但餘威仍在,為數不多的回歸每次都能把整個公司弄得草木皆兵。
打探完情報,既然是私事,人事部可以稍微放點心了。
裴父推開門的時候,裴敬堂已經放下手機從座位上站起來,朝他微一颔首。
“爸。”
裴父擡手示意他別動,走過去在桌前坐下,同他面對面,把資料往桌上一放,說:“坐。”
儀态優雅威嚴,是久居上位者自然養成的風度。
裴敬堂重新坐好,開口問:“您怎麽來了?”
“來找你聊點事。”裴父說,“不歡迎?”
“怎麽會。”裴敬堂淡淡一笑。
“我聽說昨天那個商業酒會,你出席了。”
“是。”
“把孩子帶去了?”
他說孩子,沒有提裴遲宴的名字。裴敬堂快速地皺了一下眉,回答道:“帶了。”
裴父語氣平淡,開門見山地問:“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還在念着當年的事?你這個舉動在他們看來無疑就是挑釁。”
“我有分寸。”裴敬堂鎮定地解釋道,“那些有關系的人,現在最起碼都不在位子上了,他不會……”
“都不在?”裴父笑了一下,打斷道:“當年鴻州整個體系都爛透了,爛得到底有多深?你以為現在又有多幹淨?”
裴敬堂的手一下子攥緊了,“您的意思是?”
沒有立刻回答。十幾秒死寂般令人折磨的沉默裏,兩雙眼睛直視着對方,各有各的思量和堅定,像場無聲的拉鋸。
“內部有人忍不住了,要動那個孩子。”裴父終于說出口,“你在總政和國安那邊都有保護記錄,他們不敢碰你,但是他呢?”
“經年的仇恨一旦發酵,多的是你想不到的手段。你還沒經歷到過,不知道那會是什麽樣的。——你覺得你能護得住他嗎?”
裴敬堂的臉色變得有些青,瞳孔微震,咬肌繃緊又放開,問:“那您特地過來,是想說什麽?”
接下來的一句話更如重磅炸彈,炸得裴敬堂耳朵嗡鳴:“我知道你和那孩子是什麽關系。”
裴敬堂愣在原地。
裴父繼續道:“這種東西藏不住,你不說,也會從眼睛裏表現出來。可是,裴敬堂,他幾歲、你幾歲?你想清楚了麽?”
“我……”
裴父沒有因他出聲而停下:“你現在這樣,和當年那群人,又有什麽分別?”
什麽分別?
沒有分別。當年那群人要的是七八歲的孩子,現在,他要的也是個未滿十八歲的孩子。
裴敬堂一下子無話可說。
僵持良久,終于還是心中有苦的那個先敗下陣來。裴敬堂嘆了一口氣,問:“您想我把他送走?”
裴父也嘆,說:“送到國外去吧。去念個大學,短期內不要回國,長期不要回鴻州。也給你自己一點時間,好好想想。”
裴敬堂沒再說話。他知道再說什麽都無益。他對裴遲宴的愛或許在旁人看來就是這樣,不堪、短效、淺薄。不會有人認真地詢問,他愛的是年輕的皮囊還是飽滿的靈魂,或者兩者兼有?他自己也說不上來,他的愛太奇怪了。
他的父親作為一個老派的商人,已經表現得足夠通情達理,考慮得足夠仔細妥當。他甚至覺得,是他自己貪的太多。
他不該想要裴遲宴的全部。其實在這場角逐裏最卑微無權的角色不是裴遲宴,應該是他自己。
裴父站起來,眼中似有一絲夾雜了很多複雜情緒的憐憫,對他說:“你好好考慮吧。八月底之前,我希望你能做出一個正确的決定。”
送走父親後,裴敬堂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點起一根煙放進嘴裏,慢慢地吐出一口白霧。
裴遲宴聞不慣煙味,他這幾年很少抽了。
時間顯示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裴遲宴應該吃完午飯在看電視了。他拿出手機給他打了一個電話,響了五聲後,接起來的人卻不是裴遲宴。
阿姨的聲音又急又慌:“喂?裴先生,遲宴睡着了我怎麽叫都叫不醒,他一直在出汗,好像做噩夢了!您要不要回來看看?還是……”
一截煙灰嗒地掉在地上。
“我馬上回來,你看着別讓他亂動!”
裴敬堂沖出辦公室,正好陳慧從電梯一邊上來,看見他,舉起手機問:“裴總不好意思,我剛剛才看到補課老師發過來的微信,遲宴今天早上的數學課沒上,要不要……”
“讓人馬上把車開出來,我回別墅。”裴敬堂邊快速往電梯邊說,陳慧一臉懵,但看見老板那副全然不好看的臉色就什麽也沒問,立刻打電話給司機。
回去的路上,裴敬堂難安得氣都快吐不勻了,閉上眼想到的全是裴遲宴夢魇時汗濕的臉。
可真會抓時間鬧人的心。
16
開學那天,裴遲宴起了個大早,穿上久違的校服下樓吃早飯。阿姨還在廚房收拾東西,裴敬堂也剛下來。他坐在對面,在阿姨看不見的地方用腳輕踩裴敬堂的小腿,一路往上,最終在膝蓋處被截胡。
裴敬堂握着他的腳腕,将另一只手也伸下去,猛地把他的褲腿往上扯。裴遲宴一驚,想收回去,卻被緊緊拉住。
裴敬堂的手揉上他的小腿肚,帶來酥酥麻麻的觸感。
阿姨端着一杯牛奶走出來,看見他們倆這個姿勢,邊把牛奶遞給過去邊問:“遲宴腿怎麽啦?”
裴遲宴接過牛奶,羞得低頭不敢吭聲。
“昨天在書房拉傷了。”裴敬堂微笑答道。
“哦,那要小心呀。”阿姨點點頭,關懷點到即止,轉頭說:“裴先生,那我先走了。”
“嗯。”
阿姨繞過裴遲宴的身後,往大門走去。裴敬堂用力捏了一把,他整個人幾乎要從座位上彈起來。等阿姨終于走了,裴遲宴才擡起頭,紅着臉說:“你幹什麽?”
“有膽子撩,沒膽子給人看?”
“你!”裴遲宴一時語塞,只能弱弱地罵道:“老流氓,我記住了……”
裴敬堂放開他的腿,悠悠道:“你得記住的事還有很多呢。”
裴遲宴以為他說的是昨天在書房幹的某些不可描述的事,臉漲得更紅,咕嘟咕嘟灌完一杯牛奶,拿起一個三明治就往外走。
“等等。”裴敬堂在身後喊。
等什麽等。裴遲宴沒回頭。
只聽裴敬堂輕飄飄地問:“你書包呢?”
裴遲宴停住腳步,閉上眼走回去把座位上的書包拎起來,剛要拔腿跑路,裴敬堂卻也拿上外套站了起來,說:“今天我送你。”
放暑假的時候是裴敬堂接他回來,如今開學了也是裴敬堂送回去。裴遲宴坐在副駕上啃三明治,被八月早晨也熱辣的太陽曬得眯起眼,心裏盤算着該如何開口。
這幾天他想了很多,畢竟也高三了,離十八歲只有一個月多一點點。他有好多東西需要考量。
他覺得現在和裴敬堂算是在一塊兒了,高三一年很快就過去,上了大學以後也要常常見面的話,最好是考鴻州本地的學校……
裴遲宴啃完三明治,拿紙擦了一把嘴,開口道:“叔叔。”
“嗯?”裴敬堂微微側過頭。
裴遲宴抿嘴問:“你說我努力一把,能不能上鴻大啊?”
裴敬堂握着方向盤的手臂明顯地僵了一下,手指下意識往裏摳。這是一個很暴露緊張的動作,可惜裴遲宴光顧着看他的表情,把它忽略了。
裴敬堂笑了笑,故作輕松地問:“你想一年裏把飽和成績提個70分?”
“啊,很懸是吧?”裴遲宴吐吐舌頭收回視線,認真道:“可是鴻州只有鴻大好一點……嗯,那隔壁寧洋的話……”
他叽叽喳喳地說着鴻州旁邊的城市裏好一點的大學,一會兒嫌這個太遠,一會兒嫌那個太小,說來說去,還是回到鴻大上。
“我還是加油試試吧,再不濟鴻大還有三本學院呢……”
“你想念什麽專業?”裴敬堂問。
裴遲宴掰着手指說:“沒想好,不過,有點想念心理學……”
“要念心理學的話最好得去國外。”裴敬堂目不斜視,嘴角一絲弧度也沒有,整張臉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波瀾,“美國斯坦福和常春藤都是世界一流,我以前留學的時候……”
“我才不出國。”裴遲宴眨着眼睛打斷他,“出國就不能經常回來看你了,你舍得我出國嗎?”
舍不得。舍不得。
他舍不得。所以說不出口。
最後,他吐出一口氣,勾起嘴角,半開玩笑地說:“我巴不得你別老在旁邊勾我。”
裴遲宴踢着腿大笑,臉上灑滿朝陽的光,為本就柔和的輪廓鍍上一層紗絨,顯得更柔軟、漂亮。
裴敬堂想象不出他遍體鱗傷的模樣,或者說,是不敢想象。
裴遲宴今天來得頭一回的早,教室裏還沒有幾個人,早起睡覺的孟岑正趴在桌子上挺屍。
他走過去,一巴掌拍在孟岑頭上,壓低嗓子喊:“孟岑!”
孟岑渾身一個激靈,還沒醒過來呢,就拿起書開始烏拉哇啦地讀。
聽到裴遲宴在旁邊笑,他才反應過來不是老師,翻了個白眼又趴下去,懶洋洋地說:“大少爺,你怎麽回來得這麽早啊……”
“進入高三,我要好好學習了。”裴遲宴邊說邊把課本拿出來,“我剛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标。”
“什麽啊?”
“鴻州大學心理學系。”
孟岑閉着眼給他鼓了個掌,說:“有夢想都值得表揚。”
“我說真的!”裴遲宴把他的手撥開,“呆在鴻州我可以天天回家,家裏那個老狐貍,哼哼,不就被我拴着了麽。”
孟岑聽着聽着猛然睜開眼,坐直起來驚訝地問:“你的心事,成啦?”
裴遲宴揚着下巴不說話,眼裏全是得意。
“我操,大少爺可以啊,這就要升級成為正房夫人啦?”
這話聽着怪怪的,可裴遲宴沒否認,翹起嘴角翻開課本溫書,孟岑湊過來,看見他原本空白的語文書已經補滿了注釋,贊嘆道:“看來你是真的要讀書了。”
“你呢?”裴遲宴問,“你要是考不上二本,你媽不是得打死你?”
“我?我得過且過吧。”孟岑朝他一笑,把下巴擱在桌上,目視前方的黑板,有些無所謂、又有些迷茫地說:“我哪有你那麽明确遠大的方向啊。”
有明确遠大方向的裴遲宴拍了拍他的腦袋,低下頭認真看書。
17
八月份就在趕課和考試裏過去,三節晚自習幾乎全被各科老師霸占去講試卷,回了家還有白天留下的作業要補。裴遲宴搬了個凳子坐在書房裏寫作業,偶爾擡頭看幾眼裴敬堂,視線猝然對視的時候就心虛地看向別處,折騰到十點多,還有一半數學沒做完。
有時候做得快,裴敬堂還會幫他檢查,不會的再一道一道教。這簡直太對裴遲宴的味,訂正一道要獎勵一下親親,肆無忌憚地撩火,一寫完就被忍得頭疼的裴敬堂抱着弄,整個書房都響着他的呻吟。
像被開了殼的蚌,失去堅固的防禦,裏面是一戳就纏繞上來的軟肉。
他曾想過幹脆洗幹淨送上去,但裴敬堂好像對成年這件事執念很深。他想算了,反正馬上就要過生日了。
裴敬堂問他想要什麽禮物,他說:“我想爬上你的床。”
還要什麽禮物,裴敬堂就是最好的禮物。
八月底的時候學校放了兩天假,裴父和魏女士來過一次,一個和裴敬堂到樓上關起門密謀什麽大事,一個在客廳邊說話邊給裴遲宴切西瓜吃。
裴遲宴吃得很乖,小口小口地,汁水也用紙接好,怎麽看都是讨人憐愛的好孩子。
魏女士對這個孫子的期望比對兒子大。裴敬堂一直活得叫她提心吊膽,年少叛逆時出國又出櫃,把親爹氣進醫院;稍微大了點,穩重了點,執掌公司後卻又扯進大案裏。他在別人看來都是成熟且成功的男人,但骨子裏的桀骜只有一路看他走來的人知道。
她想裴敬堂不成家也行,和誰在一起都無所謂,只要留下一個未來能接替他的孩子就好。如果沒有裴遲宴,她都想聯系加拿大代孕機構了。
可為什麽,偏偏是裴遲宴?
“簽證已經做出來了,你考慮好了麽?”
書房的沙發裏,父子兩人面對面坐着,裴父抿了一口自己剛沏茶。裴敬堂垂着眼,手裏是薄薄的文件袋。
裴遲宴的證件都在裏面。十二歲時落的戶口本和收養登記書、十六歲時拍的身份證、十八歲時做的護照。
他參與過的六年。
“考慮好了。”裴敬堂把文件袋放下,神色平靜,“等他生日過了,就送出去。”
裴父點點頭,說:“九月峰會警戒,呆着這應該還安全。十月之前過去,可以在那邊呆到明年一月,考完托福,适應下來再申請大學。”
“我已經和以前在斯坦福的教授聯系過了,他同意給宴宴寫推薦信。”裴敬堂站起來走向窗前,“大學申請應該不是問題。”
窗外是夜間寂靜的郊野,別墅之間隔得很開,燈光零零散散,像墜落在地的珠子。遠處公路稀疏地閃過車燈的殘影,被樹木擋住,看不真切。
裴父喝完一杯茶,看着書桌旁的地上散落的幾本作業本,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問:“你和那孩子,有……過嗎?”
無法宣之于口,無法直接觸碰的,最深層的秘密。
“沒有。”裴敬堂答得毫不遲疑,“我沒動他。”
杯子放在茶幾上發出咯噔的脆響,裴父也沒有再說別的話,起身走到他身邊。
兩個人并肩而立,書房暖黃色的燈光灑在背上,在窗前投下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