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等單秋陽他們回來的時候,顧鈞早就出院了。雖然被刀紮穿了身體,但畢竟沒傷到什麽要緊處,再加上顧鈞身體底子好,只在後背跟前胸那裏留下了一小道淡粉色的疤,因為他皮膚生得白,這道淡粉色的小疤反而有點顯眼。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拒絕了醫生做去疤手術的建議。
有些東西留着,就是為了在當事人快淡忘的時候,時不時地顯露出來,提醒下當事人。
顧鈞知道他哥不可能忘,但他也知道他哥心軟,這道疤留着在關鍵時刻還是很有必要的。
他們一回來,就意味着馬上就要過年了。他們家過年的傳統,就是一家四口人去他爺爺奶奶家,從除夕夜一直要住到初九,等他們奶奶年憶舒過完生日,一家人才回去住。
顧昭是一個傳統的人,喜歡除夕夜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地一起吃晚飯。因此每到了這一天,顧家大宅從早上開始便會熱鬧得不行。
公司前幾天便早早地放了假,單晖養足了精神,此刻正陪着老爺子下着棋呢。顧鈞挪着身子蹭過去,把頭擱他哥肩上,看了一下棋局,就知道這局十有八九是單晖輸。
老爺子邊收着對方的黑子邊樂呵道:“小晖啊,你這棋藝不行啊!”
顧鈞撇撇嘴,單晖哪裏是不行,是很行好嗎!他在家看過單晖跟顧思年下過棋,勝負基本都是五五開的,但到了顧昭這裏基本都是輸的多,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哄你這個壞脾氣的老頭兒!
他們爺孫自然聽不到他的腹诽。一個贏得高興,另一個輸得也高興。
“爺爺,是我技不如人。”單晖樂呵呵地哄着老人。
顧鈞算是發現了,自從他坦白從寬後,單晖幾乎從來沒像以前那樣開過自己玩笑,就連笑着對自己說話的時候,都是很少的,大多數時候都是板着個臉一臉嚴肅的表情對着自己,而且還都是講一些大道理。
這時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跑了過來,哼哧哼哧開始往單晖身上爬。單晖樂了,他放下棋子把小姑娘抱到腿上,親昵地摸摸她的麻花辮:“欣欣來了呀。”
小姑娘是他們堂哥家的孩子,小家夥生得粉雕玉琢的,還特別會叫人,一大家子都很喜歡她。小姑娘從小就喜歡長得好看的,這一輩裏他們兩兄弟又長得最為出挑,顧鈞是個冷淡性子,對小孩也不例外。但單晖卻特別喜歡小孩兒,所以基本只要單晖在場,她就會黏上去,誰扯也扯不下來。
欣欣看了一眼棋局,撇撇嘴,向老爺子撒着嬌,晃着兩個麻花辮脆生生道:“太爺爺,我想讓二叔陪我玩。”
老爺子也可喜歡這個小丫頭了,每次有什麽一大家子聚會,總會特意叮囑他們堂哥把欣欣帶來,他聞言便收起了棋盤,樂呵呵地應允了,便挪到沙發上去看電視了。
單晖把欣欣換了個方向對着自己,摸了摸小家夥粉色的小棉襖,笑眯眯地說道:“欣欣穿這件衣服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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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小家夥高興地在單晖懷裏扭來扭去,随後竟突然湊上去重重地親了一口單晖的下巴,眨巴着一雙大眼睛,一張小臉興奮得粉撲撲的:“二叔也好看!”
單晖被她這一下弄得心都快化了,他想以後自己一定要生個女兒,像欣欣這樣的,他怕不是得把她寵上了天。正出着神呢,就感覺到自己的腰被人輕輕戳了戳,顧鈞在這時候輕輕湊上來,溫熱的吐息輕輕撲在了耳後的皮膚上,弄得單晖有些癢,偏偏他是個不知輕重的,在這時候竟模仿起了四歲孩童,低低在他耳邊也說道:“哥哥,你真好看。”說完還膽大包天地親了他的耳垂一下。
單晖被他吓得一驚,先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懷裏的小家夥也被電視上的畫面吸引去了注意力,才捂着自己的一邊耳朵低聲訓斥他:“你又作什麽怪!”
顧鈞一臉餍足地故意舔了舔嘴唇,趁小丫頭不注意,單手拎起了她,夾在自己胳肢窩裏,哄她:“三叔帶你去吃好吃的!”小丫頭被這個姿勢逗得咯咯直笑。
直到人走出了自己的視線,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單晖才察覺到自己的心髒不受控制般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跳動着。耳垂那邊似乎還殘餘着濕潤的觸感,腦中浮現出剛才顧鈞舔嘴唇的模樣,他下意識地揉了揉那裏,随即意識到什麽,像被燙到了手一般,又急急地放開。只是臉卻不受控制地開始慢慢變熱變燙。
顧鈞把小家夥抱到廚房裏,看到單秋陽正往一個大胖水餃裏塞着紅棗呢。他是典型的南方人,覺着往裏面塞硬幣不幹淨,便只往裏塞着棗子蜜豆。但是也謹遵了他們顧家的傳統,其他餃子都是白菜豬肉餡兒的,只這一只是棗子蜜豆味兒的。顧鈞伸手拿了個剛蒸好的棗泥饅頭遞到小家夥嘴裏,邊不動聲色地走近他,給那只水餃做了記號。
衆人熱熱鬧鬧地吃完了一大桌子年夜飯,因着近些年市區裏禁止燃放煙花,一大家子人便看春晚的看春晚,打麻将的打麻将,一幫年紀小的這時候出去玩大人也不會管,只叮囑着讓他們零點趕回家來吃餃子。
單秋陽跟衆人打着麻将,顧思年就坐在旁邊看着他打,一只手虛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随意地靠在椅子上。衆人對這種場景早已見怪不怪,有幾個同他們關系好的,還會打趣他們都老夫老妻了還這麽恩愛。這些年,衆人裏沒一個敢看輕了單秋陽,甚至總想着各種法子從單秋陽這裏入手,讨好他們顧家。
一個人只有能力足夠強足夠大,才有資格保護自己愛的人。這是顧鈞從小在他爸這裏學到的道理。
屋裏地暖燒得極熱,單晖看了會,覺得有些悶,便跟衆人打了聲招呼一個人上了樓。
顧鈞打開單晖房間的時候,單晖正穿着一件毛衣站在陽臺那裏出神地望着遠方的鐘樓。他回手反鎖上了門,大步走過去,順手拿起衣架上的大衣披在了那人身上,并隔着大衣摟住了他。
單晖掙紮了一下,卻聽到那人輕輕在自己耳邊低低哀求道:“就抱一會兒,求你了。”
于是他沉默了下來,任他抱着。顧鈞見人不掙紮,輕輕把頭擱在了他的頸側,并用側臉一下下摩挲着單晖的,把他弄得有些癢。
他指了指遠處廣場的鐘樓,自顧自地開始說道:“那裏是A城最高的地标性建築,每年到了今天這個時候,那裏總聚滿了人一起倒數,迎接新年。”
顧鈞順着他的手看過去,那鐘樓正散發着暖黃色的亮光,醒目地立在廣場的正中央。
“小時候我最羨慕的就是聽其他小朋友講,他們的爸爸媽媽是如何抱着他們一起在鐘樓外許願倒計時的。但我從來都沒機會去過,我的親生父母總是很忙,有時候過年都不一定能回來,後來是更加不可能了。”
這時候單晖察覺到顧鈞摟在自己腰上的雙手明顯緊了緊。他低頭看了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一眼,思索着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小鈞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呢?長大得竟然對他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直到我遇到了爸爸,他把我接走,當做親兒子一樣寵愛着。後來知道了我的這個小小願望,那一年二話不說地便抱着我一起去廣場迎接新年。那時候我看着眼前高高的鐘樓,心裏就暗暗發誓,這輩子我一定要好好孝敬他們兩位父親。”
“所以小鈞你知道嗎?沒有他單秋陽,就沒有今天的單晖。”
“即使我們沒有血緣關系,我們也永遠不可能。”
顧鈞耐心地聽他講完了長長的這一段話,他把食指豎起來,輕輕貼到他哥的嘴唇上:“噓,你聽。”
周圍像是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冬天的晚上連蟲鳴都聽不見,因此遠處衆人倒計時的聲音反而格外清晰地傳了過來。
“十、九、八、七……三、二、一!”
“哥,新年快樂。”顧鈞貼着他的耳朵說道,随即便輕輕含住他的嘴唇。
他想一定是今晚的夜色太美,否則他怎麽會不推開眼前人,反而有些微微沉醉在這個飽含溫柔的吻裏面呢。
顧鈞只親了一會,便輕輕放開了他。單晖竟隐隐有些貪戀起了他溫暖的懷抱。
顧鈞指了指他的手腕,單晖低頭一看,看到他的手腕上被戴上了一塊百達翡麗的手表。表帶是黑色金屬的,表盤在月光下卻幽幽地泛着藍光。單晖知道顧鈞從高中開始便一直在四處投資,這些年賺了不少錢。單晖喜歡收集手表,他估計這塊表得上七位數。但是這塊表的款式樣子,他都很喜歡。
他舉起手借着裏面的燈光打量了一會,像是刻意忘記了剛才兄弟間尴尬的氣氛,挑了挑眉說道:“我可沒東西送你。”
顧鈞聞言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單晖看着他的嘴唇微微泛着水光,還依稀可見裏面殷紅的舌頭,便想到了剛才那東西是如何在自己嘴裏興風作浪的,身體不由得微微發燙。好在這時候單秋陽敲着門讓他們下來吃飯了,單晖才躲過一劫。
今年毫無意外地又是單晖吃到那個餃子,事實上單晖已經連續吃到四年了。衆人開玩笑地紛紛指責單秋陽偏心,顧思年還配合着衆人故意一臉哀怨地看着他,單秋陽忙說:“真不是我放的!”
單晖在此時感到自己放在桌下的左手手心被人輕輕撓了撓,他循着看了過去,見顧鈞無聲地對自己做着口型,做完還得意地眯了眯眼。
他無聲地說着:“我放的。”說完就像一個孩童吃到了糖一般,一臉得意地開心沖他笑着。
他突然覺得,今年的蜜棗真的特別甜,簡直都甜到他心坎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