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腹背受敵

那三個人還緊緊抱在一起。他的女人,他女人愛的男人,他女人給別人生的孩子。長途旅行對季承來說不是什麽大事,可是這一次,他好像真的撐不住了。

整整三天的殚精竭慮,不眠不休,想她在哪、擔心她出事、害怕她徹底消失,而最後卻只見她心滿意足地偎在另一個男人懷裏。

季承心口劇烈收縮,五髒六腑好像都皺在一起攪動,眼前也一陣發黑。可即便他現在倒下,那個女人都不會發現。夙願得償,她哪裏會再關心他的死活。可他才是她真正的丈夫,憑什麽讓他們如願!

他擡腿要沖過去,手機卻開始震動。瞥見李恒的名字,季承最終止步接了起來:“什麽事?”

“先生,不好了。”李恒虛得氣若游絲,“您剛一起飛,網上就爆出您與唐小姐見面、一起去看孩子的照片,現在輿論認定他們是您的情婦和私生子。消息是從內地的社交網絡過來的,已經盡力在壓了,但傳播速度實在太快……”

季承身形僵住:“說後果。”

“唐小姐的住處被記者圍了,我們的人遭到攻擊,還有人報警誣告我們使用暴力。現場亂成一團,然後唐小姐就……失蹤了。”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沉寂。李恒為自己默哀兩秒,繼續嗫嚅:“葉朔那邊在着手轉移孩子,我們的人跟着,發現還有別人也在盯梢,身份不明……”

“是葉家。跟住了,不許丢。”季承冷質的聲音漂洋過海,裹上一層徹骨的寒意,“公司怎麽樣?”

“股價震蕩下行,老太太在頻繁聯系支持她的董事,怕是要有動作。先生,請您馬上回來,太太那邊遲早能挽回,而公司卻……”

“去找尚微。”季承驀地打斷道,“她父親手裏的股份至關重要。尚家一向中立,只要他們不倒過去,老太太就掀不起風浪。你先做好鋪墊,我稍後親自給她電話。”

李恒趕忙追問:“那您什麽時候回來?”

季承沉默良久,道:“我必須先見到她。”李恒還想再勸,卻聽低幽的聲音傳來,“我一直以為遲早可以挽回,所以才拖了這麽多年。總想着等一切都解決了,再好好和她解釋。可是好像已經晚了。李恒,我剛才突然想,如果連她都挽回不了,回去又有什麽用處?”

“先生!”李恒不禁失聲,“您難道忘了,不顧一切地努力這麽多年為的是什麽?太太對您只是有點誤會,等一切都過去,您說出苦衷,太太一定可以諒解。可要是因此功虧一篑,老先生泉下有知……”

“知道了。我盡快。”

李恒還欲勸阻,耳機裏卻只剩下一串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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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澳門夜色濃重。車速飛快,窗外暗影閃過的速度驚心動魄。這吓破人膽的架勢不像開車,倒像在追魂或者索命。唐蜜的雙手死死扣住安全帶,拼命尋找話題轉移注意:“麥、麥苗爸爸,你、你怎麽來了?麥芽讓你來的?”

旁邊的人臉色一沉:“祁焉。”

“啊?”

那人冷冷瞥她一眼:“我的名字,祁焉。”

“啊?哦。”唐蜜磕巴道,“那祁焉你,你為什麽……”

“我不來你準備怎樣?”他粗暴地打斷她,“如季承所願,去美國把麥芽勸回來?眼睜睜看她再入虎口?難道唐小姐一向這樣,犧牲別人都是理所應當?”

“你這人怎麽這麽說話?”唐蜜被搶白得瞠目結舌,“你了解我嗎?憑什麽羞辱人?”

“呵,”他竟笑了起來,同時扭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唐小姐,我對你的了解比你以為的多得多。”

這人漂亮得過分,在黑暗中笑起來就像漫天煙花綻放。可與煙花不同,那笑意一點也不溫暖,反而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令唐蜜直想打顫。第一次見面,這個人就讓她想起韓延。但她很快說服了自己,一定是錯覺。他們長得一點不像,只是身量相似而已。韓延早就死了。

更何況,祁焉和麥芽在一起,又是麥苗的父親。但他眼底某種顏色就是讓她想起韓延。一種詭異的感覺順着脊梁骨爬了上來:“我們……認識?”

“嗤”!

驟然靜止的輪胎擦着柏油路飛速漂移,一個劇烈的甩尾,車子猛打了個彎,瞬間拐上了高速邊的某個出口。唐蜜傻在座位裏驚魂未定,而旁邊的人則若無其事道:“有尾巴一直跟着我們,剛甩掉了。沒事吧?”

“沒、沒事……”唐蜜機械應着,完全忘了自己片刻前的疑問。

“麥芽去了美國,麥苗也在那。”祁焉突然開口,“她走前拜托我把你接出來,再幫你找回孩子。”

“那麥芽她、她真的是葉沂?”

“你為什麽關心?”祁焉嘲諷地牽牽唇角,“她替你賺錢,為你而受到季承脅迫,臨走還對你牽腸挂肚。她是誰就那麽要緊?你是關心她,還是僅僅希望她對你有利用價值?你就一定要自私到這個份上?”

“你到底誰啊?”唐蜜忍無可忍,“你讨厭我我可以下車,但你沒權力侮辱人!是,季承是讓我出面勸麥芽回來,可我沒答應!當初來澳門,是因為季承說找到了孩子,還說麥芽是他太太,而麥芽沒有否認!我吓壞了,莫名奇妙就跟了來。可我後來發現,他們之間很有問題。我的确對不起麥芽,要不是因為我,她和季承不會有那麽多接觸,也不會被認出來。但我沒想到真相是這樣!早知如此,我絕不和季承簽什麽合作協議!”

“這麽說你還有良心。”祁焉面無表情,“那是我的問題了?”

唐蜜無語凝噎。半晌,她無奈地問:“麥芽去美國、還有那個緋聞都是你幹的?為的是制造混亂幫她離開?你真是麥苗的生父,因為愛情而做的一切?”

又是一個“嗤”的急剎,車子歪在路邊。唐蜜被安全帶大力一勒,重重跌回座位。她差點吓個半死,可旁邊的人竟一臉雲淡風輕。

“确實,我是為愛情做的一切。”他低聲笑笑,“你呢,為什麽會到今天這步?孩子怎麽丢的?”

唐蜜覺得奇怪,但想到他受麥芽所托幫助自己,便答道:“當時我在鄉下,醫院當天有人鬧事,亂哄哄的。孩子生下來被抱去體檢室,可體檢室的人說沒見到孩子。”

祁焉沉默良久,望着漆黑的窗外問:“孩子是你和……誰的?”

“自然是我丈夫的。”

祁焉的的臉色霎時蒼白得近乎透明。半晌,他驀地勾唇:“好。好極了。”說着,車子猛地發動,不要命一般飛馳而去。

***

唐蜜在祁焉的車裏被迫玩着心跳,而世界另一頭的另一輛車裏,麥芽無端覺得惴惴,不停回頭去看漸漸遠去的機場。嚴寒握住她的手:“怎麽了?”

“沒事。”她搖搖頭,“這幾年有點神經質,老覺得被人跟蹤。你來了我踏實多了,不放心的只剩唐蜜。嚴寒,這些年我……”

“葉宗都告訴我了。”嚴寒捏了捏她的手心,“你瞞着我是對的。你被他找到,其實還是在我身邊的緣故。是我對不起你。要不是我無能,你也不必受那麽多苦。你清楚的,我希望你離開他,為此付出什麽代價我都情願。而你不僅做到了,還一直悄悄陪着我,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麥芽說不出話。嚴寒永遠是這樣,無論她做了多過分的事,他都不會責怪,只會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這更讓她覺得自己十惡不赦:“可是我……”

“叮叮咚。”

一陣樂聲響起,嚴寒下意識摸向口袋:“大概是新聞推送。數據漫游忘記關了,這下壞了,不知道要被坑掉多少流量費。”

麥芽心知他想岔開話題,只能笑笑。嚴寒拿出手機點了幾下,動作卻生生停在半空,連表情也一道凝固。麥芽奇怪道:“怎麽了?”

“沒事。”嚴寒驀地擡頭,瞬間把手機塞回口袋,“你剛才說擔心唐蜜……你知不知道她現在怎樣?”

“不清楚。”麥芽蹙眉道,“你臉色不好。累了吧?”

“有點,我睡一會兒。”雖這麽說,他的動作卻稍顯遲疑,“你來後沒和國內聯系過?不知道他們的情況?”

“和葉宗通過一次電話。”提起這事麥芽就很無語,“可他不讓我主動打回國,說線路不安全,有事都讓黎離轉告。可黎離……她給我用的網絡都屏蔽國內信號,肯定是葉宗授意。”

嚴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樣也好。我先睡了,變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出來給你看。”

“切,真不要臉。”

***

傭人來請晚餐時嚴寒和麥苗都睡着,麥芽便說:“再等一下看看。他們要是醒了,就一起晚點吃。”

傭人為難道:“麥小姐,我家小姐也在。或者您們先用?”

黎離?麥芽愣了一下。黎離很忙,極少回來吃飯,再加上那次和葉宗的尴尬通話,估計也有躲她的意思。今天難道有事?

樓下餐廳裏,黎離的神色果然有點高深,而且一副心情糟糕的模樣,見到她只略點了下頭。偌大的餐廳只有碗筷聲幽幽回蕩,頗為瘆人。麥芽正想着說點什麽,卻突然聽黎離問:“你愛他嗎?”

麥芽手裏的湯匙“當”地掉在桌上:“什麽?”

黎離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季承。你愛他麽?”她的眼睛直勾勾的,帶着毫不掩飾的刺探。

麥芽不明所以,但痛處被戳,渾身的戒備都豎了起來,不禁反擊:“你愛葉宗麽?”

黎離像被人扇了個耳光。她臉色蒼白,語氣近乎尖銳:“我和他誰都沒資格談這個字。”

“我們也一樣。”

“那就是愛了?”

此話一出,兩個女人同時呆住,誰也沒再說話。半晌,黎離用手指捏住額角:“那你最好去見他一面。他中午就到了,被我的人攔住。他進不來,可也不走,說不見到你哪也不去,于是就那麽站在路口,一直僵到現在。六個鐘頭了,天氣不暖和,他大老遠過來,瞧着就要命,人都開始搖晃了。畢竟在國內也是個人物,總不能在我手上出事。”

麥芽半天沒有反應:“……誰?”

“還能有誰?”黎離失笑,“我打給葉宗,他不讓我告訴你。我認為你有權知道,可他說季承不配,還說我同情季承,因為我和他一樣自私透頂、虛僞至極、唯利是圖、視他人的感情如草芥、拿欺騙和背叛當飯吃!總之就是狼心狗肺!”

麥芽徹底傻了。她該先震驚那個?是季承的突然出現,還是那些絕不屬于葉宗風格的詞彙?

黎離的血壓明顯還在升高:“人就是犯了罪也得審判吧?也有被辯護的權利吧?我是有錯,所以沒辯解過,那就該直接被一刀咔嚓了事?這世上誰沒有苦衷無奈?總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全世界都欠他的,永遠也看不到別人的痛苦,更看不到別人為他做了什麽!”

她猛拍了一下桌子,麥芽被吓得差點跳起來。“呯”的巨響在餐桌上蕩來蕩去,氣氛的詭異程度又飙了一個等級。

良久,戰神附體的黎離安靜下來,把臉埋進掌心:“抱歉,我不是針對你。我不了解你們的事,但據我觀察,他并非惡劣的人。要真是狼心狗肺,不會那樣虐待自己,更不會當衆委曲求全。你好好想想,自己決定。”

說完,她便幽幽起身,只留下一個單薄飄忽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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