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家| (1)

“唐蜜!”祁焉傾身将唐蜜拽回車裏,“回來!”

“啊,你幹嘛!”唐蜜捂着手腕痛呼,“我可是個寡婦,名譽很重要的,你別老動手動腳……”

絮叨到一半,她突然噤聲。唐蜜還沒見過祁焉這種表情。縱使他的表情一向不怎麽樣,但也從不像現在這樣,泛着凜冽而沉重的……殺意。她怯怯地伸手晃了晃,小聲問:“祁焉?你看什麽呢?”

祁焉猛然收回眼神:“墨鏡戴上。下車。”

唐蜜不敢再出聲,默默跟在祁焉身後。祁焉擡手将她的外套帽子兜頭罩了上去,同時掏出手機:“漁人碼頭43號,外面看是個酒館,查查裏面是什麽,估計和葉朔有關。還有,我的車不安全了,來人換一輛,鑰匙放‘火山冒險’出口突出的那塊石頭上。”

挂斷電話,他攬住唐蜜的腰身:“走,跟上季承他們。”

唐蜜身子一僵,乖乖跟了上去。他們還是第一次做這麽親密的動作,可她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一股羞恥感不禁升了上來。

唐蜜這輩子只會有韓延一個男人。也許是他太完美的緣故,別的男人比起來簡直不堪入目,根本引不起唐蜜的興趣。可祁焉不一樣。他就像塊磁石,第一次見面就“嗤啦”把她扯了過去。

他和韓延明明截然不同。韓延很英俊,但還沒漂亮到祁焉那種令人發指的地步。韓延還很溫柔,絕不像祁焉那麽生人勿進、熟人也勿近。但他們給她的感覺就是一模一樣,不論懷抱的溫度還是曲線契合,甚至是親吻的節奏和帶來的眩暈……

呸。唐蜜刷地紅了臉。她大概缺男人太久,直接變成欲求不滿的女流~氓。察覺她的異樣,祁焉斂眉低頭:“怎麽了?熱?”

“沒……嗯。”唐蜜點點頭又搖搖頭,“沒事,不用管我,我不拖你後腿。”

祁焉動作一滞,心裏五味雜陳。多年以前,她曾對他說過同樣的話。那時韓邵成剛找上門,他心知耗下去沒好結果,就告訴唐蜜:“我惹上麻煩了,得離開這裏,你跟不跟我走?”

她甚至沒問是什麽麻煩或者要去哪裏,只答了一個字:“跟。”這是祁焉一生中最動聽的字眼。

韓邵成逼得太緊,他們走得很急,那天天降暴雨,唐蜜還來了大姨媽,可她緊緊牽住他的手,拼命向前跑着:“沒……沒事,我、我不會,拖你後腿。”

跳上火車的時候,他們都濕透了。寒冷和疼痛交纏,唐蜜蜷在他懷裏瑟瑟發抖:“以,以後再……不打架了,好不好?我們平平安安過日子,你……好好的,沒,沒什麽比這重要。”

雨水把她的小臉沖刷成一片雪白,烏黑的發絲打成僵硬的绺,一縷縷貼在額上。閃電一過,更沒半分血色。祁焉埋首在她的肩膀上:“嗯。不打架,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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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僅僅一個月後,同一個女人把破舊的行李箱狠狠摔在他的身上:“騙子,滾出去!呵,韓家?你是韓家人?你是韓家人為什麽還要我跟着你吃糠咽菜!”

“你不讓我打架。”他死死握拳,“可韓家是什麽地方?他們不打架,他們殺人。你想讓我回那裏?”

“你以前打架,能打出什麽出息?我還得伺候你,去局子裏撈你!韓家能一樣嗎?韓家能呼風喚雨,能救我弟弟的命,你行嗎?”

“你弟弟自己觸犯了法律!唐蜜你還有沒有是非觀!”

“你有是非觀?你有是非觀幹嘛當那麽多年混混?韓延,我以前看中你有點闖勁,早晚能讓我過上好日子。可你明明現在就能大富大貴,卻只會龜縮起來!我弟弟想掙錢有什麽錯?你胸無大志憑什麽指責他?機會放在眼前你都不敢伸手,貧窮、弱小、無能,說的就是你!一文不名的人有什麽資格說是非觀!幫不上忙還只會拖累別人,你真讓我惡心!滾,你給我滾!”

一個個惡毒的字眼就像生鏽的鐵釘,狠狠刺進他的心裏,和血肉一起腐爛。于是他滾了,變成她想要的樣子。他唯一不明白的是,她既然那麽看不上自己,為什麽還要生下他的孩子、稱他為丈夫?他們根本沒結過婚。

“祁焉?”

“嗯?”他驟然回神,舉起手機,“看這裏,假裝在自拍。”

唐蜜疑惑地做了個樹杈手。自拍?他用的明明是後面的攝像頭。“咔嚓”一聲過後,祁焉換了個方向:“這邊,再來一次。”

幾遍過後,唐蜜終于看出端倪:“你拍的這幾個人是……”

“跟蹤季承的人。”祁焉若無其事地把手機揣回兜裏,“看見季承後面跟着的那幾個高個子了麽,那應該是他的手下。但再往外這幾個,在監視他們。”

“他們是誰?他們在跟蹤季承?”唐蜜頓時緊張,“你剛才在門口拉我,到底是看見誰了?”

祁焉沉默下去。剛才韓邵成不一定看到了唐蜜,但他一定知道唐蜜就在澳門。畢竟她和季承的緋聞曾鬧得沸沸揚揚,外人只看個熱鬧,可韓家人一眼便知,照片中的女人和孩子到底是誰。祁焉沒料到韓邵成回來的這麽快。雖然葉聖恩案發時,韓邵成的手下就已現身,但只有韓邵成本人出現,這場戰争才算真正揭幕。

韓邵成的目标是葉朔和孩子,而眼下唐蜜也在,她又恰好是葉沂的朋友,還和季承傳過緋聞……所以接下來,葉家、季家,任誰都無法擺脫韓家的糾纏。韓家和別人不一樣,他們想要什麽,一向拿命來取。

事已至此,無路可退。祁焉決定給唐蜜打個預防:“你的一個舊識來澳門了。”頓了頓,他一字字說,“韓邵成,你還記得他吧?”

“哐當”一聲,唐蜜手裏的可樂罐重重砸在了地上。

***

“我要吃棉花糖!”

“好。五個夠嗎?”

“一個就夠,漂亮叔叔最好了,媽媽老是不給我買!親親叔叔,麽!”

“……一個不夠,再來一個。”

當同樣的戲碼在冰激淩、爆米花和棉花糖上重複了三遍後,葉沂終于忍無可忍:“季承,如果你一直這樣,那還是快點離婚的好。”

季承飛速捂住小姑娘的耳朵,對葉沂怒目而視:“你說話注意點!”

葉沂一口氣哽在胸口:“是你要注意點!孩子不是你這個帶法!”

“我怎麽了?”

“你這不是帶孩子,是帶熊孩子。”

“胡說,我女兒怎麽可能是熊孩子……”

“啪!”麥苗手裏的冰激淩整個杵在了季承的褲子上,“哎呀,掉了,漂亮叔叔我能再要一個嗎?”

葉沂抱臂冷眼看着,季承的唇角抽了抽,張口卻是:“能……”

“麥苗!”葉沂終于急了,“給別人造成麻煩應該先說什麽?”

她平時很少發火,一拉臉倒很有威力。狐假虎威的某小朋友頓時蔫了,拼命往季承的長腿後面藏。葉沂一把将她來出來:“不說就回家。”

“漂亮叔叔,對不起,弄髒了你的衣服。”麥苗委委屈屈擡頭,“我幫你擦擦。”

“沒事沒事。”季承的衣服從沒這麽髒過,他本來腿都是僵的,可葉沂的一句“回家”和女兒的一包眼淚,瞬間擊敗了多年的潔癖。他連忙蹲下身,把麥苗扛上肩頭,“媽媽太兇,我們離她遠點,去阿拉伯世界玩好不好?”

“你故意的吧?”葉沂咬牙切齒,“你唱紅臉,讓我唱白臉,所以孩子就更喜歡你?”

“不好意思,讓你看出來了。”季承薄唇一勾,“可怎麽辦呢?要不你也改唱紅臉?那把她慣壞了怎麽辦?”

“你……無恥!”

“無恥之徒能像我這麽尊重你的意見?”他反問,“你不讓包場我都聽了。這可是原則問題。”

葉沂被他氣得頭疼:“去游樂園還要包場……連個人都沒有還叫游樂園麽?這是你的原則?你小時候都是這麽去游樂園的?”

“是。”他一臉無辜,“我沒去過還有別人的游樂園。”

葉沂和他徹底無話可說。而季承竟沒絲毫愧色,扛着麥苗大步向前跑去:“寶貝騎大馬了!”

葉沂幾乎石化。這人真是季承麽?他不會被什麽奇怪的生物附體了吧?

然而僅僅過了兩秒,季承驀然停下腳步。葉沂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單從背影來看,他已頃刻恢複平日裏冷淡遙遠的模樣。葉沂心下奇怪,不覺快走兩步趕上前去。剛走到地方,她也定住了。

游客熙來攘往,沒人注意這一小塊空間的凝固。隔着幾步的距離,季承和葉沂同時沉沉打量對面的人。而那人也沒說話,只含笑回望。最後,還是麥苗先開的口:“漂亮阿姨,你也來玩嗎?還是又來找漂亮叔叔說話?這個小弟弟是你的寶寶嗎?”

“這麽巧。”尚微柔聲笑着,眼睛卻只看向季承,“這是我娘家表姐的孩子。表姐他們早就去了國外,日子過得一直不好。最近實在顧不過來,就把孩子送回來,讓我代為照顧幾天。表姐小時候在我家住過好久,和我很親,我為她做點事也是應該的。彥彥,叫季叔叔。”

從頭到尾,葉沂都好像不存在。她無聲笑笑,不以為意。尚微還算聰明,三年前她們就撕破了臉皮,現在即使笑臉相向,也沒有什麽好處。何況尚微早就看透,她和季承有名無實,自然不必放在眼裏。

葉沂只是好奇季承的态度。他幾次三番表示和尚微沒有關系,而且遲遲拖着不願離婚,确實不像有什麽打算。可今天這個巧合,也實在太巧了吧?說沒有提前約過,連麥苗都不相信。

季承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确實,好巧。我們要去那邊,就不奉陪了。”

葉沂有點驚訝。那天尚微去家裏拜訪,兩個人還頗有互動,現在怎麽冷淡得這麽明顯?可尚微倒像不以為意:“彥彥,小姨是不是教過你,好東西要和小朋友分享?剛才小姨給你買的棒棒糖,該不該送小姐姐一個?”

那是個小男孩,看着比麥苗小些,長得瘦瘦弱弱,而且很扭捏,一直低着頭,也不叫人,沒什麽存在感。只見尚微把棒棒糖塞進孩子手裏:“彥彥說:姐姐,棒棒糖送你。”

這時,彥彥突然擡了下頭。他長得竟很漂亮,眼睛大大的,慌張而又茫然,讓人看了心頭莫名一跳。一股異樣的感覺一點點漫過腦海。葉沂上前一步,想要仔細看看這個孩子,可彥彥卻突然恐懼地垂眼,拼命抽手向後退去。

尚微抱歉道:“這孩子從小就這樣,長得小,性格還特別內向,在國外更受人欺負,所以姐姐才把他送回來,希望和國內同齡孩子多處一處,能有點幫助。季承,你開的那家幼兒園是澳門最好的,能不能幫忙把孩子安排進去?有熟人關照,我們也才放心。”

話講到這個份上,季承也不好說什麽。看了葉沂一眼,他淡聲道:“按照流程提出申請,自然會有人處理。”

他其實什麽也沒答應,尚微卻一臉感激:“那謝謝你了。”

“彥彥,這個棉花糖給你!”麥苗忽然從季承肩膀上溜了下來,“你剛來這裏是不是沒人玩?你不用害怕,我也剛過來呢,以後我們都一起玩啊!給你,拿着!”

彥彥膽子太小,葉沂怕他被麥苗吓着,正想阻攔,卻見小男孩忽地擡頭,膽怯而又渴望地将麥苗望着。麥苗拉住他的小手晃了晃:“那以後我們都一起玩,說定了哦!”

彥彥仍沒答話,小小的唇角卻輕輕勾了一下。那感覺似曾相識,葉沂心裏“咯噔”了一下,剛才那種奇怪感覺再次幽幽升起。這時,季承伸手攬過了她,同時抱起麥苗:“那就這樣,我們先走一步。”

葉沂被季承帶着大步向前,心思卻還拴在那個孩子身上。擡起頭,她拉過麥苗問:“寶貝,你為什麽主動要和彥彥玩?”

“彥彥好像不會說話的樣子,可是幼兒園和我一樣大的小朋友都會說話了呀。他看起來好可憐的樣子,媽媽不是總和我說要幫助別人嗎?我特別想幫助彥彥。”

不遠的地方,尚微筆直地站着,面無表情地目視那一家三口。人潮洶湧,不一會兒,他們的背影便消失不見。尚微冷冷扯了下嘴角,一把抱起身邊的孩子,大步向公園出口走去。

她的懷裏,孩子被勒得很痛。他撇了撇嘴,又不敢哭出聲,最終只默默低下了頭。

***

助理把關于葉朔的調查報告送來時,祁焉正好打來電話。葉宗一手接起,另一手翻開資料:“玩回來了?”

祁焉的語氣卻有些沉:“你猜我在漁人碼頭看見了什麽?”

“什麽?”

“韓邵成。他進了一家酒館。我讓人查了,酒館下面有個地下賭~場,葉朔的産業。”

葉宗翻頁的手指一滞:“韓邵成?他這麽快就回來找葉朔算賬了?”

“這還不算完。季承、葉沂和麥苗也在那裏,有人在監視他們。”

“什麽?”葉宗猛然坐得筆直,“韓邵成的人?”

“開始我也不确定。季承他們離開公園以後,那些人就撤了。我一直跟着,現在就在他們樓下。這房子早年一直是韓邵成的産業,韓家沒落後被賣了出去,最近又被人買下,房主身份未知,但也姓韓。應該是他無疑。”

葉宗阖眸陷回座位裏:“韓邵成找葉朔要錢、要孩子,這都好解釋,可他盯着季承和小妹幹什麽?”

“他在找孩子,唐蜜也在找孩子,而季承和葉沂會幫唐蜜。何況韓家剛害了你父親,又嫁禍給你,還和葉朔有舊賬沒算……他盯葉家和季家的理由簡直不勝枚舉。”

“不論是什麽,都不能讓他得逞。”葉宗把目光落在面前的報告上,“看來得盡快動手了。葉朔手裏髒東西很多,抓住一樣,就能讓他再也爬不起來。葉朔倒了,韓家便撈不着便宜,你的孩子也能救出來了。那裏換別人盯着,你先回來,我們具體商量。”

“行,我這就回去。”又看了面前的建築一眼,祁焉發動車子,掉頭離去。

與此同時,那幢建築的三層,嚴嚴實實的窗簾微微飄動了一下。窗簾後方,一個男子撥通了手機:“尚小姐,盯梢的人走了。”

“很好。”尚家大宅裏,尚微在梳妝臺前坐下。看着鏡子裏的姣好容顏,她得意一笑,“以後都是這樣,假裝成韓邵成手下。韓家剛做了葉聖恩、嫁禍葉宗,還和葉朔有賬沒清,盯着葉沂是情理之中,不會有人懷疑。”

“是。”

挂上電話,陳媽推開了門:“小姐,孩子在哭,您看……”

尚微不耐煩地揮揮手:“這種事別來煩我,你看着辦。”

“是。”陳媽應着,轉身便要退下。

“哎!”尚微喚住她,“算了,別的我也管不了,就給他做點好吃的吧。這孩子也是命苦,我就積點德,這樣以後要真有個三長兩短,咱們也不虧心。”

“是。”

合上門,陳媽向身後看了一眼,搖頭重重嘆了口氣:“作孽,作孽啊!”

☆、35|4.1|發|表

“葉朔還真是……”祁焉翻着葉宗給的資料,失笑道,“這應該叫什麽?涉獵甚廣,還是無惡不作?”

“這不是正好麽。”葉宗倚在窗邊,信手點了支煙,“葉朔涉獵越廣,我們能下手的地方就越多,不怕不能一招制敵。”

“你幹什麽!”祁焉一把将煙奪了下來,“過去教訓我的話都忘了?還醫生呢,自己倒抽上了!”

“我不是醫生。”葉宗淡淡望向窗外,“商人而已。”

他的背影挺拔深重,卻飽含決絕蕭然。祁焉說不出話。良久,他嘆了口氣,默默把煙遞還回去:“你說的沒錯,要挑最重的罪名,讓他趴下就站不起來。從目前的情況看,洗~錢和販~毒足夠了。”

“嗯。”葉宗指尖輕撚,将煙舞得像把手術刀,“不過要查他,先得自查。雖說那些勾當在葉朔個人名下,但這幾年,他代管了不少葉氏集團業務,凡是被他染指過的肯定都不幹淨了。集團現在我的手裏,一旦出事,先倒黴的不是葉朔,而是我自己。”

“沒錯。”祁焉應道,“所以這段時間,先暗中清理你手裏的葉氏,同時監視葉朔那邊。韓邵成已經找上門了,葉朔想消停也消停不了,一定有很多現成的把柄可抓。等你這邊整理好,就馬上收網,打他個措手不及。”

“好。”

正事談妥,屋內一時靜極。祁焉盯着葉宗的煙,還想再勸兩句,卻怎麽也說不出口。說什麽呢?他丢掉夢想,回到最厭惡的地方,變成自己最憎恨的人。生活裏除了權利欲~望,只剩下陰謀、算計和厮殺。但沒辦法,這就是命。

他們談話的時候,唐蜜一直靜靜縮在角落。現在沉默下來,她卻突然自言自語般道:“韓邵成回來了……他來找我的面面……”

葉宗擔憂地看了祁焉一眼:“我去給小妹打個電話。你們好好聊聊。”

門關上時輕輕“咔噠”了一聲,唐蜜卻像聽見了驚雷,整個人猛地一抖,然後緊緊抱住膝蓋,嬰兒般蜷成一團:“面面……韓延……”

祁焉的腳步狠狠一僵。半晌,他上前擡起唐蜜的下巴:“看着我。聽着,不會有事。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

“不,你不知道他……”唐蜜不住搖頭,“他太可怕了,他連親生兒子都能殺……是他害死了韓延,不,是我害死了韓延……”

“唐蜜!”

“你認識他!”唐蜜突然抓住祁焉的手,“你認識韓延,對不對?”

祁焉盯着他們交握的手,眸子倏地一暗:“對。怎麽?”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唐蜜瞪着他,眼裏卻沒有焦點,“新聞裏只有一句話:國內最大販~毒團夥被警方一舉殲滅,頭目韓邵成下落不明,其子韓延被當場身亡……所以,所以他是被人打死的嗎?後來……你有沒有去看過他?”

“沒有。”祁焉無聲地扯扯唇角,“但他死的時候我也在場。你問這個幹什麽?”

“他死,他死的時候……”唐蜜的唇瘋狂地顫着。突然,她抱頭尖叫,“不,你什麽都別說!我不想知道!”

“你總問我為什麽讨厭你。”祁焉伸手扣住唐蜜的後頸,強迫她和自己對視,“因為我知道有關你的一切。唐蜜,既然提到了,那我就替韓延問一句。你讓他回韓家,他照辦了。現在這樣的結果,你滿不滿意?”

唐蜜的臉“刷”白成了雪雕,不帶生氣,唯有淚水潺潺淌下。祁焉竭力克制将她拆骨入腹的沖動,一字字又問:“是你親手把他推回了火坑,現在的反應又是什麽意思?害怕?還是終于開始愧疚?”

“我沒想過,我沒想過會是這樣……”唐蜜瘋狂搖頭,“如果早知道……祁焉,如果早知道的話,我希望從沒遇上過他。我要是不認識他,那該多好……”

“這就是你的答案?!”祁焉霍地起身,一把把她拽起來,又像觸電般甩開。

僵立良久,他突然大笑出聲:“呵,是我想多了。唐蜜,不論多少年過去,你心裏都只有你自己!他為了你,連死都死過了,這就是你的答案?對,是他!是他拖累了你!”

聽見“哐當”一聲,守在門外的助理趙陽一個激靈,連忙去敲隔壁房門:“先生,祁先生和唐小姐好像打起來了!”

門剛打開,他又吓了一跳。房內沒有開燈,葉宗摸黑坐在窗前,只見一個模糊黯淡的背影。聽見聲音,他微微轉身:“什麽動靜?”

“哐當一聲。”趙陽老實答道,“估計是摔了您那個宋代的瓶子。”

“人沒事就行。他有分寸。”葉宗不以為意,“憋了那麽多年,早晚要發洩出來,不然該出毛病了。只要沒動人就別插手,等屋裏東西砸光了再去勸架,懂了嗎?”

“是。”趙陽一頭黑線地退了出去。

房內重歸黑暗。葉宗把玩着指間的香煙,漠然俯瞰萬家燈火。這就是他以後的日子了吧?獨處繁華喧嚣的塵世之上,陰森、沉寂,沒有半分光亮。

他其實很羨慕祁焉,甚至有點羨慕季承。不論仇恨、怨念還是怒火,至少他們有人能夠訴說,有處可以發洩。而他恨的那人遠在萬裏之外,此生都不會再見。

他舉起手中的香煙。很久以前,曾有個離經叛道的女孩,明明幼稚得可以,卻喜歡用煙把自己嗆得涕淚橫流,嘴裏還說:“怎麽樣?妩不妩媚?性不性~感?”

他則會嫌棄:“吸煙者的肺癌發病率是普通人的40倍。被動吸煙者受到的傷害甚至高出主動吸煙者。你自己不惜命,還要拉我陪葬?”

她翻個白眼,卻掐了煙頭:“你受的傷比我大?那可不行。我可不要死在你後面。你死了我還活什麽勁?”然後,她戒了煙,卻扔了他。

葉宗一直不懂為什麽有人喜歡抽煙,現在他終于認識到這東西的好處。它能讓人忘掉不快,把精力集中在該做的事上。而代價麽,犧牲點壽命而已。他才無所謂。他的人生已經完了,只剩使命而已。

現在,世上需要他的唯有葉沂一個。換回她的自由,他的使命便完成了,再沒什麽值得留戀。兀自笑笑,葉宗撥通電話,柔聲問:“在做什麽?”

“二哥!”那一頭,葉沂欣喜地接聽。她的旁邊,季承垂眸吃飯,沒什麽反應。這時離席反而刻意,于是葉沂坐着沒動:“有事嗎?”

“沒事,就問問你,今天都幹了什麽?”

這是她回來後正式與季承同處的第一天。見葉宗這麽擔心自己,葉沂心裏酸酸脹脹的:“帶孩子去了漁人碼頭,玩了一天,很開心,剛回來吃飯。”

“那我就放心了。”葉宗頓了頓,道,“讓他接一下電話。”

葉沂一愣:“啊?”

“電話給季承。”

“二哥……”葉沂猶豫道,“有什麽事嗎?”

“給他。”

季承雖低着頭,注意力卻全然集中在那女人身上。她講話的語氣那麽輕松,他從來都沒聽過……正在氣悶,白色手機推到他面前。擡起頭,只見那女人猶疑地看着他:“葉宗要和你說話。”

他不動聲色地接了起來:“是我。”

“今天在漁人碼頭,你們被人跟蹤了。初步判斷是韓邵成的人。他今天也去那裏,見了葉朔。跟蹤者的照片稍後發給你,以後小心點。”

季承靜了半晌,沉聲說:“知道了。謝謝。”

“不用謝我。”葉宗嗤道,“我不是為了你。我說過,你死、我活。季承,我的立場永遠不變。聽說她暫時不會起訴離婚,看來你又威脅了她。這次用什麽作為籌碼?撫養權?”

季承無所謂地一笑:“你怎麽想都沒關系。慢慢你會知道,這樣做對大家都好。”

“好不好你說了不算,她說了算。”葉宗淡聲說,“如果她覺得好,我不會阻攔。我要做的,只是為她提供足夠資本,讓她可以随心所欲選擇,不受任何威脅。就這樣。挂了。”

季承放下手機,葉沂緊張兮兮地問:“葉宗和你說了什麽?”

“沒什麽。他覺得我又脅迫了你,所以罵我幾句。”

罵?葉宗從不做無用功,會為了罵人特意打通電話?正要再問,卻聽麥苗說:“媽媽,我吃好啦!是不是可以上甜點了?”

麥苗從昨天就開始念叨她的甜點。葉沂不禁笑道:“阿菲,快端上來吧,有人等不及了。”

三只小巧的碟子依次落下。葉沂和麥苗即刻開動,季承卻只盯着它看。麥苗興高采烈:“媽媽做的甜點最好吃了,漂亮叔叔你快嘗嘗,是不是特別……咦,漂亮叔叔,你為什麽不吃?”

季承半天才道:“我一會兒端上樓吃。”

葉沂手下一滞:“不想吃就直說,何必端上樓再丢下來。麻煩。”

季承的湯匙“叮”地磕上盤沿:“你怎麽知道……”

“我不傻。”葉沂擡頭直視他,“不過這次我用的脫乳糖奶油,或許你想試試?”

這一次,湯匙直接掉到了地上:“是誰告訴你……阿菲!”

“不是我,真不是我啊先生!”阿菲苦着臉叫屈,“冤枉!”

“你別胡猜。我聽小艾說的。印第安納那家甜品店的店主。”葉沂灼灼地望着他,“季承,你有乳糖不耐,連一面之緣的陌生人都可以告訴,為什麽不告訴我?”

因為不知道有脫乳糖奶油這種東西,更不想讓你傷心失望。但這話聽起來太矯情,說了她也不會相信。季承卡了一會兒,簡單搪塞:“沒必要。”

所以她還不如陌生人。雖然早知如此,但被他不留情地親口說出,還是會覺得疼。葉沂猛地起身:“寶貝,吃好了就上樓洗漱。”

“等等。”季承喚道,“阿菲,你先帶小姐上樓,我和太太有話要說。”

孩子不在,氣氛頓顯尴尬。葉沂站在原地,并不打算坐下:“什麽事?”

季承沒答,只眸色深重地盯着她,仿佛要從她身上看出一朵花來。葉沂愈發別扭:“沒事我上去了。”

剛扭身邁了一步,她的手腕便被用力握住:“葉沂,如果我和葉宗你死我活,你會站在誰的一邊?”

葉沂驟然回頭,黑白分明的眼裏迸出厲色:“你又要幹什麽?”

季承驀地松手。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他後退半步,失笑道:“我還能幹什麽?葉沂,你非要這麽想我?”

“那你什麽意思?”葉沂戒備地蹙眉。

“随便問問而已。”季承戴上漠然的面具,“季家和葉家一向有利益沖突,之前就因為這個才鬧出的事端。現在葉家在葉宗手裏,如果他和我對立……葉沂,你站在哪邊?”

葉沂認真端詳季承,想從他諱莫如深的臉上看出端倪。思考半晌,她終于有了頭緒:“你還是擔心財産吧?确實,我們這次的協議比上次更寬松,我幾乎沒有任何義務,自然也該放棄對等的權利。你放心,只要是你的財産,不論是之前的還是以後的,我都不會要。需要的話,我可以出具一份聲明。”

這句話像柄鐵錘,狠狠鑿上了季承的心髒。那上面本就封了厚厚的冰,冰層破裂,寒冷的血液淌了一地。他就不該問的,不是嗎?她怎麽會站在他的一邊?她只會迫不及待地劃清和他的界限。

“葉沂,你……”

“鈴鈴鈴!”手機再次響起,“葉宗”兩個字不住閃爍。葉沂急忙接了起來:“二哥?”

“嚴寒醒了。”葉宗的聲音如某種沉重的打擊樂,一下下敲得人心尖發顫,“可他……小妹,你最好馬上過來一下。”

***

“嚴寒?嚴寒!”

葉沂拼命握着嚴寒的手。他醒了,他在動,可他為什麽不睜開眼睛、不和她說話,只在不停地顫抖?

“嚴寒!”葉沂的眼淚“嘩啦”流了下來,“你怎麽了,你跟我說句話好不好?二哥!”她胡亂抓住葉宗的衣襟,“二哥,嚴寒他怎麽了?”

“毒~品。”葉宗沉重道,“他被注射過量毒~品,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但是那種劑量,上瘾無法避免。所以……”

葉沂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上:“……毒~瘾?”

她茫然地望過去,眼前卻盡是汪洋。她撲在嚴寒床邊:“嚴寒……對不起……是我,是我害了你。你原諒我,你好好的,好不好?以後我什麽都聽你的,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就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葉宗半跪下來,把葉沂扣進懷裏。而季承遠遠站着,不能動,也發不出聲音。他想上前安慰,卻做不到。葉沂大概也不需要他的安慰。他只能眼睜睜看着,看着她為另一個男人傷心欲絕,發誓答應他的任何要求。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葉沂突然叫道:“二哥!他在捏我,他在捏我的手!看!他睜開眼睛了,他在看我!嚴寒?嚴寒!”

季承的視線被擋住,但他隐約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說:“沂……沂……”

“是我,嚴寒,是我!二哥,他在叫我的名字!”然而轉瞬之間,喜悅又變為了驚慌,“嚴寒,你……你怎麽了?”

病床上的人忽然劇烈抽搐起來。葉宗大步上前,按下床頭的呼叫。醫生和護士迅速趕到:“請你們出去,不要影響搶救!”

“嚴寒!嚴寒……”葉沂傻了一般,顧不上醫生的呵斥,下意識地向病床走去,只想離他更近一點。葉宗和季承共同架住她,才把她強行拖出了病房。

冰冷的玻璃窗那邊,嚴寒身上插滿了管子,森寒的液體滴滴答答注入他沒有生氣的身體。葉沂呆呆立着,無聲無息,好像掉了魂。

葉宗不忍,低聲勸道:“小妹……”

“是誰?”她幽幽回頭問,“嚴寒的事……到底是誰做的?”

葉宗和季承對視一眼:“還不确定,但嫌疑最大的是韓邵成。嚴寒和父親的案件作案手法幾乎一模一樣,都很像韓家的手筆。而韓家背後還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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