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家| (4)
。他讨厭她?葉沂非常害怕。
然而季承卻沒靠近。兀自立了一會兒,他直接轉身:“早點睡吧,我住隔壁,不要害怕。”
就這樣?葉沂腿一軟,直接跌坐在了床上,同時茫然地想,他又不要那個特意強調過的夫妻義務了?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們相安無事。越是這樣,葉沂越覺得愧疚。就好像一場明碼标價的交易,到頭來貨沒交齊。她反思了半天,斷定一定是自己那天表現太差,直接讓他倒了胃口。這裏虧欠的,她只能力圖從別處彌補。
季承每天都要應酬到後半夜。他胃本來不好,回來常常要吐上幾次。于是,她開始到處搜集解酒養胃的配方,每天熬好了等他回來。第一晚,季承明顯一愣:“你怎麽還沒睡?”
“等你啊。”她打了個哈欠,捧起懷裏的保溫桶,“快喝了,還熱着。”
“這是什麽?”他很慢地走近。
她連忙打開蓋子:“解酒養胃的。你天天這麽喝酒不行的。我第一次熬,你嘗嘗喝不喝得慣,不行的話我改改配方。”
季承垂眸定定看了一會兒,再擡頭時,眼裏的顏色變得晦暗不明:“你給我熬的?”
“是啊。不想喝?喝不下?”空氣裏絲絲點點都是撩人的酒香,稍聞一聞都讓人眩暈,“你就當藥喝好不好?身體為重,求你了。”
可他還是沒動:“你就為了這個,等我到現在?”
葉沂皺了皺眉:“是啊,怎麽了?”
“我沒被人等過。”季承凝視着手裏的湯,低聲說,“有點不習慣。”
葉沂一怔,随即認真道:“以後每天都有了,你得習慣。”
季承驀地擡眼,眸子深處有光點明明滅滅。他似乎想說點什麽,可最終只道:“不用,你早上還要上課。”
“沒事沒事,我原來打夜工的時候睡得比這晚多了。”她連連擺手,“哎呀,你這麽講究,肯定不會端着桶喝。看我笨的,等一下,我去給你盛到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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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剛要轉身,她就被季承拉住。他低頭看着兩人拉在一起的手,輕聲道,“現在這樣……就很好。”說着,他端起保溫桶,“咕咚咕咚”喝了個幹淨。
葉沂其實吹牛了。她原來即使打夜工,也絕不會打到後半夜。所以第二天,她毫無懸念地起晚了。迅速沖下樓,她匆匆和季承打了個招呼:“早啊,拜拜。”
“葉沂。”季承喚住她,“早飯。”
“來不及了!”她一邊跑一邊說,“下課去買叉燒!”
“等等!”季承快步追上她,“我送你。陳嫂,快點打包一份早餐。”
“你送我?”她受寵若驚,“不用的,司機送就行,你好好吃飯……”
“我吃好了。”他淡淡道,“正好去學校邊上辦事,順路。”
“哦。”
一路上,葉沂一邊享用早餐,一邊欣賞季承無可挑剔的側臉。清透的晨光下,他的冷然似乎也融化了八成,雖然依舊沒什麽表情,輪廓卻顯得柔和許多。真好看,葉沂悄悄想,她好像沒那麽怕他了呢。
“看什麽?”
“啊?”葉沂一驚,差點被叉燒噎住,“沒、沒什麽……”
“沒什麽是什麽?”
“睫毛。”實話居然就這麽溜了出來,“你的睫毛好長啊。”
這次換季承噎住。他停下車,扭頭看向窗外,白皙的側臉似乎被陽光染上淡淡的紅暈:“湯很好。昨天沒吐。謝謝。”
“真的?”她瞬間興奮了,“那我今天繼續!哎呀不好,要遲到了!我走了,拜拜!”
“葉沂你慢點……”
話還沒完,身邊的女孩卻猛地蹲下,縮成一團擠在座位下面。季承一愣:“你怎麽了?”
“噓!”女孩緊張兮兮地豎起食指貼在唇邊,另一只手小幅指向車外,“那個大胡子老爺爺走了麽?”
季承莫名其妙地擡頭看看,答道:“走了。”
“呼。”葉沂拍着胸口,小心翼翼起身,“昨天光想着做湯,把他的論文忘了……已經拖了一個禮拜,上回就被罵了半個小時,完了完了,要出人命了……”
因為要給他做湯,所以沒寫作業?季承靜靜看着眼前的女孩。陽光透過車窗,給她精致的輪廓鑲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就像落入凡間的天使。初秋的清晨竟然這樣暖意融融,季承聽見胸口積年的堅冰“咔咔”破裂的聲音。
他伸出了手:“論文要求。”
“啊?”女孩傻乎乎地看着他。
“先去上課。等你下課作業就能交上了。”
下課鈴響,葉沂手捧司機送來的論文走上講臺,步伐有點虛浮。老王剛剛說什麽來着:“先生親自寫的,絕對完美,太太放心用。”
季承坐在俾睨衆生的摩天大樓頂層一字一字敲論文……這會不會有點虛幻?
這種飄忽态一直持續到走出校門。看了看周圍大片的荒地,葉沂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季承說來辦事,順便送她。可他這樣的大老板,一大早只身跑來這荒郊野地,能辦什麽事?
***
從那天開始,他們的關系一路向好,但也保持絕對純潔。唯一的不和諧發生在很久之後。那天葉沂下課回家,卻發現氣氛不對。阿菲湊到她耳邊悄悄說:“公司最近困難得厲害,先生四處籌錢,都不順利。這不累倒下了,高燒。先生心情不好,誰都不敢進去伺候。”
她拔腿就跑:“我去看看。”
季承的房間裏又黑又靜。葉沂摸了進去,探到平穩灼熱的呼吸。睡着了?可是燒得好厲害。她連忙取了酒精,一遍遍為他擦拭手心。她也不記得自己擦了多久,反正不知不覺頭就開始沉重,猛地驚醒擡起,再擦一遍……
就這樣循環往複,直到季承的手突然劇烈瑟縮了一下。她一驚,連忙問:“季承?你醒了?”
他卻沒有回答,大手愈發用力握住她的,嘴裏還喃喃念着什麽。葉沂拼命湊上前去:“季承,你說什麽?”
“爸。”他忽然清晰地喊出一聲。
葉沂吓了一跳,只聽他又說:“媽。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好過……我一定……”
低啞的聲音到這裏戛然而止。葉沂還在發怔,臺燈卻驀地亮起。她下意識擡頭,正對上季承漆黑的雙眼。他的目光從他們呼吸相聞的距離,移到交纏的手指,再到她蓬亂的頭發和緊攥的棉花上:“葉沂?”
她猛地起身:“你醒了?”
季承慢慢坐了起來,看了眼床頭的臺燈:“淩晨三點?你怎麽不去睡覺?”
不知怎麽,她突然覺得局促:“你燒得太高,得物理降溫,我就……”
“你就照顧我?”他的眼睛凝在她的臉上,“一直都在?”
“呃,在是在”她抓抓頭,“不過剛才睡着了……”
季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他們從沒見過。她漸漸毛骨悚然:“季承,你燒糊塗了吧……”
這時,季承突然擡起了手。葉沂直愣愣地瞧着他修長的手指一點點靠近,最終停在她的頭上,用力揉了揉。她其實還沒醒吧?葉沂張着嘴,卻說不出話。
“我很少生病,因為不敢。一個人生病非常可憐。”半晌過後,季承輕聲說,“但這一次……葉沂,我很開心。”
那天的季承非常反常。他一向是強大、漠然、無所不能的,好像沒什麽事情能影響到他,他也根本沒有脆弱的一面。但生病可能真會讓人變得不同。比如,他剛才說夢話的樣子,就像一個走失的小孩。
葉沂想問,但最終閉了嘴。他想告訴她的時候自然會說。于是她笑了笑,慢慢、慢慢将他的手反握在掌心:“你開心的話,我就也很開心。”
***
季承恢複得很快。這多半歸功于葉沂對他的軟禁。所有工作被一概隔絕門外,除了她進進出出,誰也不能打擾季承休息。這天,大夫檢查過後表示,季承已經痊愈,只要飲食稍加注意,其它生活習慣都可恢複正常。葉沂聽後興高采烈地熬了新研制的湯,然後哼着小曲送進季承的房間。
然而剛一進門,整罐湯“哐當”扣在了地上。随之而來的是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啊!”
季承的雙手還維持着解浴巾的姿勢。他尴尬地定着,甚至忘了動一動,遮擋一覽無餘的大好春光。
“你、你、你……”葉沂舌頭打結,“變态!”說着便捧住臉,旋風般沖了出去。
事後,季承笑過她無數次:“你擅闖我的閨房,到底誰是變态?”
“閨房?你一個大男人還閨房?呸!”
他忍俊不禁:“這到底有什麽可害羞的?沒上過生理衛生課?”
“生理衛生課上只有塑料模型!”她到底為什麽要和他讨論這個問題?“沒有那麽……生動!更沒那麽醜!”
“醜?”季承挑起眉,一只手作勢摸向腰際。
“啊!”她憤而捂眼,“你幹嘛!”
“被說醜,有人不服氣。”季承似笑非笑,“葉沂,我們先認真觀摩,再仔細讨論一下?”
“啊啊啊不要臉!”
那次以後,她徹底留下了心理陰影。那個東西長得……真是好奇怪啊!這個陰影一直伴随着她,最後一路跟到了聖托裏尼。最如膠似漆的時候,她堅決要求關燈:“我不要看!你也不許看!”
季承哭笑不得:“葉沂,你這樣真讓我挫敗。”
“你該幹嘛幹嘛。”她躲進被子裏,“就是不要看!”
“好吧。”季承突然撲了上來,壞笑道,“不看就不看,不看的時候,你也挺喜歡它麽。”
“不要臉的變态臭流氓!”
說起來,季承還真是紳士。那以後,他竟再沒提過開燈的要求。曾經,他似乎真的對她百依百順過。只可惜好景不長。後來他們不再同房,再後來他不再回家。他們之間,再沒了赤誠相見的機會。
***
而今,時隔多年,要在碩大的燈泡下面對“毫無保留”的季承,還要親自動手給他洗澡……葉沂真心覺得很有壓力。
☆、40|4.1|家發|表
解到第三顆紐扣的時候,葉沂就後悔了。季承個子很高,又生得寬肩窄腰,這種人在他背後、再把手環到他胸前解扣子的方法實在費勁,一個不穩,鼻尖就會蹭上他堅實的背脊。
淡淡的血腥和他身上慣有的清冷氣息糅合,能對大腦産生致命影響。葉沂眼前一黑,仿佛瞬間回到昨天那瘋狂混亂的夜晚。季承修長的肌肉線條就在她的掌下,随着每一次激烈的動作繃成優美有力的弧度,讓她不知羞恥地失聲尖叫……
“啊!”她一個激靈,猛地後蹿了一步。
季承莫名其妙地回頭:“怎麽了?”盯着她突然爆紅的臉頰,他漆黑的眼眸彎成十分愉悅的弧度,“看來,你大腦剝光我的速度比手上快不少啊。”
“閉嘴!”
他聽話地閉了嘴,然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葉沂決定放棄掙紮。快步繞回季承眼前,她埋首飛速解着紐扣。然而幾秒過後,眼前的陰影陡然擴大。她狠狠一僵,只見季承突然俯身,溫暖的呼吸化為漣漪,在她耳際最敏感的地方一圈圈蕩漾開來。
她着了魔似的挪不開步,只能抖着嗓子問:“你、你幹嘛……”
“聞一下。”男人的聲線好像下了蠱,“這麽多年過去,你的味道沒變。很香。”
他的聲音明明很低很沉,卻如一根羽毛,邪惡地撩撥了每一根敏感的神經。葉沂連頭發絲都在打顫。胡亂從身邊抓了個東西,她兜頭就向季承扔了過去。
輕柔的“噗”聲過後,季承呆在原地。他下意識擡手,想拿掉蒙臉的東西,卻被厲聲喝止:“你手不是動不了麽?能自己摸頭就能自己脫衣服,難不成你是在诓我伺候你?”
季承果然不動了。見他頭頂一塊碩大浴巾、吃癟僵立的姿勢,葉沂不厚道地笑出了聲:“就這樣。別亂動,老實點。”
隔斷他的目光,後面的行動變得順風順水。不只襯衫,連長褲都被她利索地扒了下來。轉身去擰毛巾,只聽季承在身後幽幽道:“還沒脫完呢。它還被包着。”
它?葉沂一抖,決定裝傻:“不懂。”
“它。”季承一本正經道,“就是你一直覺得醜的那個東西。”
瞥了眼他身上僅剩的那點布料,葉沂咳了一聲:“我只管長得好看的部分,醜的你得自理。”
季承頂着浴巾默了半晌,嚴肅的聲音悶悶傳來:“它不高興了,一會兒可能會起立抗議。”
“閉嘴!”
說起來,她還是第一次這麽認真地看季承的身體。從前的肌膚相親都沉浸在黑暗裏,他的手感當然很好,但眼睜睜看上去,卻有數倍于前的直觀沖擊力。
他膚色極白,白到讓人覺得漠然冷硬;身形修長,完美的比例能讓黃金分割無地自容;線條堅毅,卻不肌肉噴張,只是充滿優雅的力度,就像雕塑家手中的絕世之作。毛巾掠過的地方留下薄薄一層水霧,橘色燈光一耀,泛着近乎誘人的光澤。
葉沂不自覺地吞了下口水。動作明明很輕,卻還是被某人聽到:“葉沂,你在蠢蠢欲動。看來除了某個地方的長相,你對我評價還是很高的。謝謝。”
“轉身!”
季承乖乖轉過身去。正要擡手給他擦背,葉沂的動作生生定在半空。怎麽回事?!季承的後背怎麽這麽……猙獰?!
除卻新鮮的割傷疤痕,寬闊的脊背上,一道褐色的印記從右肩張牙舞爪劃下,堪堪頓在後心的位置。那裏有個已經淡去的三角形傷口,似是刀片插入、再用力翻攪而形成的扭曲痕跡。
它大概有些年頭,皮膚基本恢複了平整,只有崎岖的邊沿昭示當初的險惡:“這,這是……”驚懼間,葉沂連聲音都變得斷斷續續,“發生了什麽事?”
季承愣了一下,然後苦笑道:“幾年前的事了。我都忘了,沒想讓你知道。”
葉沂一把拽下蒙着他頭的浴巾:“到底怎麽回事?”
突如其來的亮光讓季承眯眼。定睛看去,對面女人的臉上滿是驚慌和擔憂。她還會為他擔心,季承突然覺得非常滿足。他微微一笑:“沒什麽,有人看我不順眼而已。”
“這哪是不順眼?”葉沂蹙眉反诘,“這是想要你的命!”
“仇家麽,看着不順眼自然就會要命。”他清亮的眸光閃了閃,“葉沂,你會擔心,我很高興。”
“有什麽可高興的!”她急急打斷道,“是誰?解決了嗎?”
季承漆黑的眼底柔光起起伏伏:“別怕,都會解決。”
一股寒意冒了上來:“那就是還沒解決?”
“葉沂。”季承沉沉喚她,然後驟然上前一步。
葉沂的臉頰就這麽貼在了他赤~裸的身體上。下一秒,他突然低頭,用下颌和胸膛将她固定在自己懷裏:“那是我唯一一次慶幸你離開了我。當時我想,如果你還在,是不是又要撲上去替我擋這一刀?但我又害怕,即使你在也不會再來管我。我還擔心,你離我那麽遠,如果那些人比我先找到了你,又該怎麽辦?”
“找我?”葉沂一滞,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季承的仇家……要來找她……
呆了半晌,她猛然擡頭,“傷害嚴寒的人實際要殺的是我!他們是你的仇人?你知道他們是誰?”
季承眉目一斂。葉沂霍地後退一步,問:“是誰?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沒有證據,只是猜測。”季承沉聲道,“葉沂,我會讓他們不得善終。你只需要站在我身邊、相信我,可以嗎?”
葉沂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思忖良久,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天知道她有多麽想相信他,可是,他相信她麽?這麽重要的事,他為什麽從來沒和她提過?而昨天他還在說……
她握緊拳頭,眼裏漸漸聚起防備和探究:“你不告訴我,是因為沒有證據,還是因為不想讓葉宗知道?”
季承眸色一暗,薄唇緊抿。葉沂心下一涼,随即恍然大悟。她難以置信地搖頭:“我猜對了,是吧?你怕葉宗知道了你敵人的身份,會和他聯起手來對付你。所以,你知道誰是傷害嚴寒的真兇,卻一直三緘其口!然後呢?然後你打算怎麽做?難道……”
越說下去,季承的臉色越是晦暗。一個模糊的念頭越呼之欲出,葉沂的呼吸陡然尖利:“你一直觊觎葉氏,這才是真正原因!你要利用葉氏幹掉你自己的對手!”說着,她跌跌撞撞向後退去,“你的計劃究竟是什麽?是想通過吞并葉氏壯大自己的勢力,還想幹脆讓葉氏和你的對手同歸于盡?”
一連串冷厲的質問過後,無邊無際的沉默幽幽沉降。溫潤氤氲的霧氣仿佛一點點結成了冰,讓一方濕暖的空間寒意叢生。絕望從葉沂的心口噴薄而出:“這才是你這兩天态度轉變的真正原因,對吧?”
季承眉心的紋路愈發深刻:“你說什麽?”
“昨天你說的那些話……你說你對我有感情、說過去全是誤會、還說希望我和葉宗對葉氏放手……這些都是有目的的,對吧?你想要的不是我,而是葉家。生生挨揍也不還手、還忍辱負重地住下、和我做暧昧的事、說暧昧的話,這些則是苦肉計,為的就是讓我相信你、幫你勸葉宗離開葉家,對吧?”
季承不說話、也不動,徹骨的冷意一點點将他的神色凝固。葉沂身子一軟,歪在冰涼的大理石臺面上:“葉朔太不成器,而父親不會再醒,所以只要葉宗離開,葉家便後繼無人,必定是你的囊中之物。你離想做的事,真的只有一步之遙了。”
季承墨黑的眼底陡然暗無天日。他緩緩扯出一個譏諷的笑:“葉沂,這就是你對我的看法?”
“不是這樣麽?”她厲聲反問,“如果你否認,我會相信。那你要不要否認?”
“我不否認。我對葉家的心思從來沒有隐瞞過你。”他冷聲道,“那份你心心念念的協議上寫得很清楚,你接受我對葉家采取任何商業策略。”
“那是過去!那時候葉家沒有葉宗!”葉沂吼道,“他是用性命保護我的哥哥,我僅剩的血親!你滿口說着對我的感情,結果反過來去針對他?!”
“我再說一次,我的目标不是葉宗!”季承的聲音如悶雷般一字字砸下,“葉沂,我不懂你在糾結什麽。葉宗有他熱愛的事業,而且非常成功。而你是我的妻子,我會為你提供最好的生活。你們本來也都痛恨葉家,現在有什麽必要抓着不放?無非是對我沒有半點信任,所以不敢把未來交到我的手上吧?葉沂,你對我的感情和信任,就是這個樣子?”
“信任,你和我談信任?”葉沂怒極反笑,“季承,我沒信任過你麽?我全心全意信任過,可你都做了什麽?你苛待我、甚至苛待我們的女兒!後來,我們說好兩清,你又幹了什麽?你陷害葉宗,幾乎把他變成了殺人犯!現在呢?現在你又為了自己的大計,隐瞞傷害嚴寒的真兇!你自己做了這些事,還要求我信任你?你憑什麽?你覺得自己值嗎?”
季承的呼吸和血液霎時凝滞在胸口。那女人喊出的每一句指責都無比荒謬,可是,他卻一條也反駁不了。一時間,他冷得幾乎沒法站穩。沒錯,每一件事都是他親手做的。每一次做的時候,他都有無比充分的理由。然而此刻,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十惡不赦。
這到底是為什麽?難道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就因為不擇手段的開始,他們之間便注定只有破碎的結局?可他究竟錯在了哪裏?被毀了家庭、毀了童年、毀了一生幸福的是他,為什麽到頭來,罪犯沒有付出代價,沉浸在這場扭曲游戲裏的,仍然只他一個?
手臂的傷處還隐隐作痛,但和心口的淩遲比,那點感覺簡直仁慈。那女人還在後退,她用陌生而厭惡的眼神警惕地盯着他,仿佛他是一個随時會發動攻擊的怪獸。
他們之間從來不缺誤會,而這一次,他再也無從解釋。即便解釋,她也再不會相信。葉沂打開了浴室的門,外面燈光昏暗,好像另一個沒有希冀的世界。她一旦出去,就再不會回來。
這個認知狠狠攫住了季承的神經。這一刻,行動超越了意識。他猛地上前,一把将那女人拽了回來,然後“呯”地摔上浴室大門。
“啊!”
這一下用力過猛,兩人俱是重心不穩,雙雙摔在洗手臺上。季承墊在了下面,大理石的堅硬棱角硌在後腰,他不由悶哼了一聲。然而下一秒,呼吸驀然沉重了幾分。因為,葉沂整個人都軟綿綿壓在了他的身上,兩條細白的腿正磨上某個分外敏感的部位。
剛被她細滑的手指擦拭了那麽久,他本就到了忍耐的極限。一場憋屈至極的争吵過後,征服的欲~望如同滾油上的烈火,瞬間燎遍了每一根神經。所有說不出口的委屈和解釋全部化為憤怒,想要一股腦傾瀉于這個讓他無計可施的女人身上。
“你該信我的。”喃喃說着,季承猛地翻身。只一剎那,他們便掉了個個兒,葉沂被他死死按在冰冷的大理石臺面上,絲毫動彈不得。
“你幹什麽!”在鐵鉗般的手掌下,她的奮力掙紮顯得無比可笑。
“我想讓你信我。”季承站在她兩腿之間,未着寸縷的胸膛狠狠壓制着她,鼻際熾熱的氣息惡意掠過她敏感的頸側,“葉沂,別人我無所謂。但你,必須信我。”
話音未落,他已瘋狂吮住了她的雙唇。比起吻來,這更像一場吞噬。劇痛頓時襲上葉沂的下巴,她吃痛張口,丁香小舌便被毫不憐惜地咬住。季承就像要把她吃進肚子裏,屬于她的觸感、氣息、味道,他都要分毫不剩地掠奪幹淨。與此同時,冰涼的大手開始無顧忌地游移,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地拿捏在她最不堪忍受的地方。
“放開!”驚慌間,葉沂胡亂摸索到一只石質的沐浴露瓶。來不及思考,她順手就把東西向身上的人擲去。
季承反應極快,稍一動作便要躲開。然而,他的腳下卻是随意丢在地上的巨大浴巾。糾纏了這麽久,那浴巾早擰為一團,成了個天然的陷阱。
“啊!”
腳下一絆,季承轟然而倒。右手打着夾板不能動,所以觸地時,他只得用縫了針的左臂作為緩沖,撐起一個保護區,護住懷裏尖叫的女人。
巨震過後,葉沂驚魂未定地盯着浴室頂棚,突然觸電般彈起、又翻身趴下:“怎麽有血腥味?你……你手臂縫針的傷口裂開了!”
“咚!”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浴室門被轟隆撞開,門口烏泱泱湧進一大群人。地上的二人下意識看去,只見一張張精彩紛呈的面孔。
一方狹窄的空間登時極度令人窒息。死一般的寂靜下,祁焉率先結巴道:“呃……剛才值夜的傭人經過,聽見屋裏有響動。葉宗不放心,非要過來看看……”
葉沂一寸寸擡頭,心虛地看向面無表情的葉宗,又垂頭看了看自己。此刻,她衣衫淩亂,還浸着水跡,整個人趴在地上,半個身子都俯在季承胸口。她的身下,仰面着地的季承幾近全~裸,一只手臂還緊緊攬着在她的後背。縷縷血跡從他們身邊蔓延而出,不僅不顯得血腥,反而暧昧至極。
怎麽看,怎麽是異常激烈的“戰況”。葉沂百口莫辨,白着臉望向葉宗:“二哥,不是你想的那……”
話還沒完,只見葉宗大步向前,一把提起她的衣領,将人夾在腋下,氣勢洶洶地把她橫着扛了出去。
☆、41|4.1||
“呯!”書房大門撞上。
“咚!”葉沂一頭栽進沙發裏。
緊接着,一條幹燥的浴巾迎面罩下,葉宗冷然的聲音同時響起:“坐好!”
她小心翼翼地把眼睛探出浴巾。只見葉宗黑着臉端坐在正對面,用力捏了捏眉心:“葉沂,你出息了啊。”
除非氣極,否則葉宗不會連名帶姓地喊她。他平時很少發火,可越是這樣,一發火就分外恐怖。葉沂不由開始冒汗:“剛才吧,我和季承就是争了幾句,然後不小心摔倒。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半夜溜門撬鎖跑去他房間的是不是你?你覺得我該想成什麽樣?”
“……”葉沂語塞,卡了半天才低聲道,“二哥,這兩天發生了好多事……季承說,他對我是有感情的……我看他受了傷,一時心慌就想去看看,結果……”
說着,她垂下頭,而葉宗涼涼問:“結果怎麽?”
“結果,結果……”嗫嚅許久,她紅着眼前觑向葉宗,“結果發現,他知道誰是傷害嚴寒的兇手。那人也曾攻擊過他,還留下一道幾乎致命的疤痕。可是,他拒絕告訴我那人是誰。我只知道,那人是他的仇家,本來想要殺我,卻無辜連累了嚴寒。季承怕你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就會和他們聯手,所以一直瞞着我們。”
葉宗的手指猛然一僵,臉上卻沒洩露分毫:“還有呢?”
“還有……”葉沂阖眸,緊緊握拳。
她知道,後面的話一出,葉家和季家将再無寧日。而她和季承……相愛也好,相憎也罷,遙立于一方戰場的兩頭,再沒有彼此靠近的理由。
“他想利用葉家報仇。我不知道他的具體計劃,但這些年他針對葉家,都是和複仇有關。”
仇家?葉宗不動聲色地坐着,腦子卻飛速旋轉起來。他一直以為,季承針對葉家只是因為野心。而事實竟不是野心,而是利用?有意思。
眉目微斂,種種線索漸漸串成了線。季承有仇家。仇家曾經襲擊過他。仇家還要殺掉葉沂。季承一直刻意接近尚微……
放眼整個澳門,能威脅季家的只有葉家和尚家,至多再加一個韓家。季承對葉家既是利用,那麽葉家就不是最終目标。而他對葉家的算計使于八年之前、和葉沂結婚的時候,那時韓家還流落海外。那是尚家?不對。到了謀殺的地步,說明臉皮早就撕破。如果是尚家,還有什麽必要拉攏尚微?
不是葉家、不是韓家、也不是尚家,那麽剩下的只有……季家自己!自從季承剝離了季氏的博~彩業務,季老太太對他彈劾就沒停過。況且,嚴寒遭襲時,葉沂還沒恢複身份,除了他們這些當事人,知道她還活着的只有季老太太一個!
如果真是季老太太,很多事情就都說得通了。這些年,季承和老太太不和的傳言甚嚣塵上。尚安國是季氏的重要股東,卻一直保持中立,所以季承需要籠絡尚微。但是……為什麽?季承和季老太太是母子,當初還是季老太太硬把他從美國拉回來接掌季氏。難道……
“二哥?”見葉宗的神色愈發高深,葉沂不禁問,“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沒有。”葉宗換了個姿勢,淡淡道,“季承的想法我管不着。我關心的只有你的想法。葉沂,之前是你親口說要離開他。我信了,也一直朝這個方向努力。那麽今天的事,你是不是得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我……”掙紮良久,她卻只能說出一個字,“我……”
“你放不下他。”葉宗肯定道。
葉沂低下頭:“二哥,我很沒用,是不是?”
葉宗沉沉盯着她,突然覺得悲哀。你把對方奉為至寶,對方卻把你丢在角落。難道這是他們兄妹的宿命?葉沂和季承至少還是夫妻,可他和黎離呢?曾經肌膚相親的兩人,時至今日,竟再找不出半分糾纏的理由。他有什麽資格說她沒用?
靜默良久,葉宗平靜道:“有用沒用都沒關系,關鍵是你要怎麽做。他的目的已經非常清楚,那你的選擇呢?你想不想讓他順心遂意?”
“他一直想毀掉葉家,我本來無所謂的。”葉沂實話實說,“可現在不一樣了。二哥,你回葉家了,而且你是被季承逼回來的。事到如今,你不可能回頭,葉朔也不會放過你。”
葉沂起身半跪到葉宗面前,扶着他的膝蓋仰頭道,“不論是誰、他又有什麽理由,我都絕不會讓你再受傷害,二哥。”
葉宗垂眸凝視她:“小妹,他若真的值得,葉氏我白送給他。但我擔心他不值。論感情,我也是個失敗者,沒多少發言權。但有一事我很确定:門當戶對。如果那個人在你心裏位列第一,那在他的心裏,你必須也是第一。如果他做不到,你最好放棄。否則,你會非常痛苦。因為你願意為他放棄一切,可他卻只會為了別的東西而放棄你。”
葉沂一震:“二哥……”
“濃情蜜意的時候,或許什麽都能忍受,但誰也不是聖人,時間久了、被放棄的次數多了,遲早痛不欲生。愛可以不求回報,但屢屢遭受踐踏,就會變成利刃,你的愛有多沉,它傷你就有多深。何必呢。”
葉宗的目光忽地飄遠,聲音也變得空曠虛無:“所以記住,門當戶對。如果在他心裏,你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