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家| (5)
越不了複仇,那在你這兒,他就別想為所欲為。小妹,我不關心葉家死活,但我必須護着你。他傷過你一次,那時候我不在,所以無能為力。但現在我回來了,他如果故技重施,我絕不放過他。所以小妹,葉家二哥必須好好留着,不能給他。你明白嗎?”
葉沂俯在葉宗膝上,滾燙的淚水一滴滴墜下:“二哥,二哥……”
葉宗嗤了一聲,嗓音卻很溫和:“多大人了還哭鼻子,羞不羞。都幾點了,快睡去吧,別在這煩我。”
葉沂抹着臉站起身:“那我回去了,你也早點睡。”然而剛到門邊,她便停了下來,猶豫着回過身問,“二哥,你說門當戶對。那你和黎離……你做到了嗎?”
葉宗靜靜望着窗外,完美的側顏好似一尊冷漠的石雕。葉沂突然後悔。她早就看出,葉宗和黎離之間的往事恐怕比她和季承的更不堪回首,所以從不敢主動提及。
可剛才不知怎麽,鬼使神差就問了出來。現在收回也來不及,她愧疚地低頭,想快點溜走。然而,在大門緩緩合上的一剎,她聽見有人輕聲說:“我差得遠。要是做到了,哪還至于體無完膚。小妹,千萬不要學我。”
***
葉沂已離開了一會兒,葉宗卻還坐在剛才的位置上。窗外夜色冷寂,寒意叢生。多少年了?連他自己都記不清。然而,不論過去多久,只需“黎離”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痛徹骨髓的感覺便在頃刻間再度鋪天蓋地。
第一次,他是從同學那聽見的這個名字:“黎離你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黎家長女,黎老爺的掌上明珠,比咱低一屆的校花,叱咤全校的魔頭……這麽著名的人物,也就你這呆子沒聽說過。”
“梨梨?”這是什麽怪名字?他冷哼一聲,“還桃桃呢。”
“你說什麽?”背後,一個十分悅耳的聲音驀然吼道,“你給我站住!”
他繼續前行,卻被同學扯住:“葉宗,不好了!魔頭在叫你!完了完了,你被盯上了!”
他皺眉回頭,只見一個美麗的女孩牽着一只兇惡的德國黑背,怒目圓瞪:“包子,那人說我壞話!快,給我咬他!”
葉宗猛地站了起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所有回憶只在反複強調一件事:卑微的愛情絕沒有好的下場。所以,就是豁出性命,也不能讓葉沂重蹈他的覆轍。
大步踱到桌前,葉宗抽出助理送來的報告,仔細翻閱起來。半晌,他摸出手機,撥通祁焉的號碼:“沒睡吧?剛才說到一半,最重要的事沒來得及和你确認。葉氏所有場子的自查都做完了,你安排去暗訪的那些人呢?有結果了麽?”
那頭,祁焉一怔:“有是有了。剛接到的反饋,沒問題。我的人都是喬裝成賭~客進去的,絕對的生面孔,肯定沒有暴露。眼下,只要歸你管的葉氏場子都絕對幹淨。可是,你怎麽這麽急着問?難道要提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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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葉宗淡聲道,“季承那邊有新情況,所以我準備提前動手。明天,澳門警局就會接到線報,澳門賭~場大量存在毒~品、洗~錢等違法交易。至多後天,天色一定大變。”
踱到窗邊,葉宗望着漆黑荒茫的夜色,沒有笑意地勾了勾唇角,“不只葉朔。這一次,季承、季老太太,凡是對小妹不利的人,誰也別想逃了幹系。”
***
因豪賭而繁榮的地方,從來沒有夜晚。震耳欲聾的低音炮瘋狂轟鳴,鈔票和籌碼被高高抛向天空,在女人豐滿妖嬈的曲線裏沉沉浮浮,畫着一個又一個荒靡勾人的弧度。
葉朔靠在二樓的玻璃幕牆後,冷眼看着腳下蝼蟻般的人潮。賭局裏的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會是最後的贏家。愚蠢。贏家永遠都不在局裏,而是處于高高在上的局外。就像他,葉朔陰沉地笑笑。那些無視、漠視、敵視他的人,他早晚一個一個親手碾死。
他仰頭灌下一大杯黑方。突然,大門被“嘭”地撞開。不耐煩地擡頭,只見助理慌張跑了進來:“先生,不好了!葉宗徹查了葉氏旗下的場子,咱們沒來得及移出來的那些生意,被他一個不落毀了個幹淨!”
“什麽?”玻璃杯橫着飛出,正打在助理身後的牆上。
“哐當!”
“嘩啦!”
一陣驚天動地過後,水晶碎屑四下飛濺,暗暗映着詭異的七彩微光:“愚蠢的東西!說了多少次,要藏好、要藏好!那是我的命根子,哪怕暫時少賺一點,也絕不能讓葉宗發現!是誰說用性命擔保他發現不了?!我現在就要了他的狗命!”
“那些生意最近本來都停了的,是您說悄悄再做幾筆,要不實在打發不走那個要命的韓邵成啊!”助理無限委屈,“他逼得那麽緊,要是還不上過去虧空他的錢,咱們一樣活不成!”
“滾!滾出去!”
“滾,我滾。”助理連連後退,“先生,我說最後一句。葉宗剛回葉家,這些年也沒接觸過葉氏生意,這次清理葉氏,怎麽一下清理得這麽幹淨?他背後必有高人。我打聽了,好像是個名叫祁焉的,查不出任何背景。先生,是否進一步徹查!”
“廢話!給我查!”葉朔吼道,“凡是和我作對的,都給我死!”
“是!”
房間重歸寂靜,只有葉朔的喘息震耳欲聾。賤貨,全是下三濫的賤貨!搶了他的東西,還和他耀武揚威?
“葉沂,葉宗……”他從牙縫裏一個字一個字迸道,“等着,你們都給我等着!”
一把抄起手機,他狠狠按下一個號碼:“你到底什麽時候動手?”
電話那頭響起一個慵懶的女聲:“葉大少深夜來電,是有多想我?”
“少廢話!”葉朔暴躁道,“我等不了了,你到底動不動手?”
“動,動。”女人媚聲道,“保證又快又好,包你滿意。”
“我說的你可別忘了。”葉朔警告道,“別的我不管,命得留着!”
“知道了知道了,你的話我哪敢忘?”女人嬌笑道,“葉大少,等我的好消息。”
☆、42|4.1||
季承下樓的時候,葉宗正獨自坐在客廳裏翻文件。聽見動靜,他頭也沒擡:“談談?”
季承踱到他面前坐定,沉聲問:“她呢?”
“我和你不一樣,沒有軟禁癖。”葉宗悠悠合上文件,“我看她快憋出毛病了,就打發她和唐蜜出去逛逛。對了,你的想法她都轉達給我了。我的答案是,拒絕。”
季承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但葉宗的話讓他一凜,下意識掐斷來電:“你說什麽?”
葉宗眼中閃過微不可查的笑意:“你想拿葉氏當槍使,可以,有本事就放馬過來。但是,只要它在我手上一天,我就不會讓你如願。還有,糾正最後一次,我沒別的事業。從你把小妹逼回澳門的那天開始,我的事業就只剩下葉家。你自己造成這樣的局面,現在反倒要我放手,這是什麽道理?”
雖然早猜到這個結果,季承還是僵了一瞬。半晌,他低笑:“她當然都告訴你了。你們當然不相信我。”
“信你什麽?信你白用完葉家,還會好好待她?”葉宗反問,“信任不是白來的,是掙來的。季承,你給我舉一個例子,一個就行,證明你值得信任。我可是一個也想不起來。”
這時,季承的手機再次嗡嗡作響,他蹙眉要看,卻被葉宗咄咄打斷:“三年前,你為了拉攏尚微,頻頻苛待小妹。三個月前,你為把小妹帶回澳門,用唐蜜的孩子作為威脅。一個月前,你為逼她恢複身份,勾結葉朔陷害我謀殺。我得有多想不開,才會再相信你?”
季承沒法反駁。良久,他苦笑一聲:“所以,你是在向我宣戰了?”
“宣戰?”葉宗嗤道,“宣戰需要野心,這東西我沒有。真正宣戰的人是你。季承,你想要的太多了。你想要葉氏、想要複仇、還想控制小妹,到頭來,還要求我們相信你、配合你,你憑什麽?”
“嗡!”
正要開口,季承的手機再次震動。葉宗閑閑靠進沙發:“還是接吧,沒準有什麽急事。”
季承沉吟着接起,只聽了幾句,便霍地起身:“我馬上回去。”
挂上電話,他鋒利的眸光猛然掃向葉宗:“除葉氏以外,澳門所有賭~場同時爆出黑幕,面臨警方清查?二哥好手段。”
“你怕什麽?”葉宗似笑非笑,“季先生有先見之明,名下賭~場早都托管了出去,再怎麽查,也查不到你的頭上。”
季承阖眸,譏諷道:“二哥拿我開心。誰不知道,季氏的主業雖都挪到了大陸,但還在起步階段,全靠賭~場的收益苦苦支撐。賭~場出了問題,即便不用承擔法律責任,卻不能避免經濟損失。只要這邊的現金流一斷,大陸業務馬上岌岌可危。二哥這一招,是想要我的命麽?”
“我不想要你的命。”葉宗溫聲道,“我想幫你。所謂傷敵十指,必先自斷一指。你的場子都托管了,至多賠點錢而已,但其它幾家呢?親手管理的場子出了黑幕,賠上的可是身家性命。相信我,你那仇家的損失,絕對比你的要大得多。從這個角度講,你該謝我。”
季承倏地睜眼。仇家?葉宗已經猜到他的仇家是誰?他心頭冷凝,面上卻不動聲色:“二哥計劃得這麽周詳,還說不是宣戰?”
“确實不是。”葉宗緩緩站起身,一瞬不瞬地與他對視,“應戰而已。小妹一直替你辯護,說你對她有感情,過去的事都出于無奈。我不相信,只好親自一試。”
季承戒備道:“什麽意思?”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葉宗平靜道,“清查賭~場是危機,也是契機。動蕩之下最能看清人心。你在險境,你的仇家也一樣,而且他的處境只會比你更難。現在你強他弱,是最好的報仇機會。你可以直接報仇,不必再和葉家過不去,小妹也不必再夾在你我中間左右為難。看在這個份上,我也會助你一臂之力。”
“先把我逼到死路,又說是在幫我。”季承失笑,“二哥,你讓我怎麽信你?”
“你在問我麽?我和你學的。是你先把小妹逼到死路,然後又要她相信你、讓我放棄葉氏。如果現在你不信我,又憑什麽要求我們信你?”
季承一怔,而葉宗繼續道:“你不信我當然可以。沒猜錯的話,你眼下還沒和仇家撕破臉皮,對方多半還沒看出你的敵意。如此,你大可以先和他聯手渡過難關,然後還按原來的計劃,先整葉家,再整仇家。這樣你不必靠我、只靠自己,更萬無一失。但這也說明,即使有別的機會,你還是會不顧小妹的意願,執意針對我、毀掉葉家。如此,我便有理由認定,在你心裏,小妹的感受遠不及仇恨重要。那麽,我也再沒理由把她的幸福交到你的手裏。”
季承神色微滞。葉宗端詳着他,薄唇微微一扯:“回去好好考慮。做決定之前,她都住在我這。季承,如果你非把她禁锢在身邊,卻又不給她首屈一指的位置……那時候,我才真會要了你那條命。”
***
唐蜜今天看着很不正常。不僅蒼白得像鬼,而且神情恍惚。葉沂以為她沒睡好,上車後也沒搭話,想讓她好好休息。可她也不睡,就那麽直愣愣盯着窗外,目光空洞失焦,猶如撞邪。
進了商場後,情況不僅沒有好轉,反而變本加厲。當唐蜜第三次直眉瞪眼撞向無辜路人時,葉沂終于忍無可忍,一把扯住她:“唐蜜,你到底怎麽了?”
“啊?什麽?”唐蜜驚醒般後退,“出什麽事了?”
“是你出什麽事了?”葉沂反問,“昨晚吃飯時,你和祁焉就不太對。我聽說,你們最近一直住在一起?這是吵架了,還是……搞上了?”
“搞?搞什麽搞!”唐蜜尖叫道,“誰會和那個神經病搞!”
葉沂被她的魔音穿腦:“沒有就沒有,你叫什麽?”
“我,我……”唐蜜的呼吸愈發急促,半晌,又神經質地瞥向她們身後的保镖,壓低聲道,“祁焉那個人,你覺不覺得他有問題?”
葉沂被她弄得驚悚:“不覺得。我覺得你有問題。精神問題。”
“不,不可能的。”唐蜜瘋狂地搖頭,同時自言自語道,“他就是和韓延再熟也不可能的。韓延那人臉皮很薄,當年我那麽傷他,他怎麽可能告訴別人?還讓他來質問我?雖然長得不同,但身材太像,甚至連接吻的習慣都一模一樣!韓延每次結束前都輕輕咬一下我的舌頭,然後嘴唇也要咬一下……這不會也是巧合吧?還是男的都喜歡這樣?葉沂,季承是這樣麽?”
葉沂目瞪口呆:“接……接吻?你和……祁焉?這還叫沒搞上?!你們不會連床也……”
“是他強迫的我!聊着聊天,一言不合就撲上來!每次提到韓延,他都激動得厲害!他還要我走,說他會親自撫養面面!”唐蜜越說越語無倫次,“韓延,他一定就是韓延!”
“你說什麽?”葉沂呆了,“你說祁焉……是韓延?”
“有可能對不對?一定是對不對?”唐蜜猛地揪住她的手臂,“你不也是這樣?改了容貌,換了身份……不是我胡思亂想的,對不對?”
葉沂不可思議地盯着唐蜜,生怕她真的出了問題。畢竟韓延去世曾給她造成過重創,一度靠藥物治療和心理疏導才勉強維持鎮定。這種病都是犯一次厲害一次,難道最近又受了什麽刺激?可是,這和祁焉又有什麽關系?
唐蜜仍一臉驚慌地緊緊拽着她,仿佛一定要從她這得到一個答案。葉沂生怕火上澆油,想了半天才搪塞道:“那……你有沒有問過祁焉?他怎麽說?”
“他不承認。”唐蜜的聲音驀地低了下去,“他為什麽假裝不認識我?他一定是特別恨我……”
葉沂連忙打斷她的胡思亂想:“那你有沒有問過葉宗?”
唐蜜一愣:“沒直接問過。但我和他讨論過韓延,他也認識韓延……”
這次換葉沂愣住。葉宗認識韓延?他怎麽從沒和她提過?怔了一會兒,她決定先穩住局面:“唐蜜,我們先回去。這事我一定跟葉宗問清楚,你千萬別瞎想,記住了嗎?”
***
安頓好唐蜜,葉沂即刻撥了葉宗的電話。誰知,接聽的竟是助理趙陽:“先生有要事和祁先生出去了,為了防止洩密換了個臨時手機。小姐如果着急,我把臨時號碼給您?”
葉沂頓時怔住。需要換臨時號碼的要事?可葉宗竟沒向她透露過分毫。她不禁七上八下:“他……安全嗎?”
趙陽溫聲一笑:“安全無虞,小姐放心。”
葉沂舒了口氣:“那就好,我等他回來再說。”
本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上午,但狀況頻起後,突然讓人坐立難安。煎熬半晌,葉沂決定去醫院看望嚴寒。這是個正确的決定,到醫院後,她收到得到今天第一個好消息:“嚴寒!你醒了!”
“過來。”嚴寒靠在床頭,單薄得幾乎只剩了原來的一半,但笑意仍是陽光般溫暖,“讓我抱一下。”
葉沂奔過去,卻在他一身的管子前停下。鼻子一酸,碩大的淚珠“啪嗒”打在嚴寒插着吊瓶的手背上:“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對不起……”
“傻丫頭。”嚴寒慢慢伸手,将她扣進瘦削的頸窩,“可是我很高興。幸虧躺在這的是我,不是你。”
嚴寒醒了,她得笑,不能哭。拼命抑制住哽咽,葉沂努力笑道:“真讨厭,什麽時候醒的,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嚴寒身形一僵,但很快摸了摸她的頭:“就是剛才,正要給你打電話你就來了。你看,這就是心有靈犀。”
“這麽巧?”葉沂驚喜地擡頭,“真的假的?”
“真的。”嚴寒柔聲笑笑,“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暈過去的時候還在美國,醒來怎麽穿越回了澳門?”
他溫和的眼睛裏滿是疼痛和了然,葉沂不禁垂頭:“對不起,我知道你是一片苦心,但當時葉宗的情況太兇險了,我……”
“你和我說對不起?”嚴寒苦笑,“葉宗的事我一直死命瞞着,你不怪我?”
“你是為了我好,我知道。”葉沂認真望着他,“如果換我是你,也會做同樣的事。我現在住葉宗那兒,你什麽都不用擔心,只需要好好養病,知道嗎?”
“好。”嚴寒捏了捏她的手,“我睡了好久,你給我講點新鮮事好不好?”
葉沂低頭凝視他們交握的手,奮力壓下洶湧的淚意。嚴寒的手指長得漂亮,白皙修長,從前她還笑話他惹女人羨慕。然而現在,蒼白的皮膚上盡是青紫的針孔,經脈骨骼也愈發突出。強烈的恨意在一瞬間鋪天蓋地。不論是誰做的這些,她都要他不得好死;不論季承為什麽隐瞞對方的身份,她都不會輕易原諒。
“沂沂?”
“嗯?”她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和你說啊,這段時間發生好多事……”
她從麥苗講到葉宗,再從祁焉講到唐蜜,刻意避開沉重的部分。但思來想去,她還是沒忍住,把唐蜜的狀況細細講了一遍:“她這是不是又犯病了?可之前明明都好了啊,難道就因為祁焉認識韓延,和她提了幾次,她就又受了刺激?你是心理醫生,快從專業角度幫我分析分析,我是真有點害怕了。”
嚴寒卻愣了愣,眉頭越斂越緊:“這個祁焉,你了解多少?”
葉沂也愣了:“就是……他是葉宗的摯友,一直在幫我,也幫唐蜜和葉宗。他背景好像挺複雜的,但葉宗沒具體說過,我就也沒問。但他肯定是個好人。”
嚴寒猶豫了一瞬,下定決心般道:“這個祁焉,曾是盛言卿的病人。”
“盛言卿?”葉沂詫異道,“你在美國工作的心理診所創始人?”
“是。”嚴寒沉聲說,“我在那邊雖也獨立行醫,但還有一個身份是他的助手,負責整理病案資料。其中有一個叫祁焉的病案,我印象很深。”
“祁焉?!”葉沂震驚了,“他,他找盛言卿看過病?”
“是。”嚴寒輕嘆一聲,“私自透露病人情況,我已經違反了醫生守則。但是沂沂,我突然覺得這事有點嚴重。”
一股冷意順着葉沂的後頸爬了上來:“什麽意思?”
“我以前雖聽過祁焉這個名字,但一直沒見過他,病案上的名字是英文,我就沒一下對上號。”嚴寒思忖道,“但照你的說法,他和葉宗在美國相識,應該就是黎家小鎮。那裏中國人不多,重名的肯定更少,所以病案上的人肯定是他。”
“這……這和唐蜜的事有什麽關系?”
“他是因為強烈的幻覺痛而就醫的。”
“幻覺痛?”
“對。”嚴寒點點頭,“這種症狀多出現在截肢患者身上。明明肢體已經不存在了,卻會産生強烈的疼痛幻覺。”
“啊?”葉沂糊塗了,“祁焉他……挺健全的啊。”
“是也不是。”嚴寒眸色複雜地凝視她,“他接受過非常徹底的整容。根據病案描述,除非瀕死或者蓄意改頭換面,否則不會有人願意承受那種程度的痛苦。”
***
葉沂離開的時候人都有點恍惚。嚴寒越想越覺得奇怪,最後幹脆給盛言卿發了條報平安的短信。這樣也方便下一步恢複聯系,沒準什麽地方就能幫上葉沂。
盛言卿的電話卻即刻打了過來:“嚴醫生,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多謝。”嚴寒應着,心裏卻有點奇怪。澳門已盡正午,美國便是半夜,盛言卿還在工作?
誰料,盛言卿的下句話裏竟飽含歉意:“嚴醫生,你剛剛恢複,本不該現在麻煩你,但事關緊急,只好冒昧打擾。嚴醫生幫忙整理病案的時候,有沒有注意過一份名為祁焉的病案?”
嚴寒的心跳驀地一滞。他這邊剛和葉沂提及,那邊盛言卿就找上門來?這也太巧了吧?沉吟片刻,嚴寒道:“嗯,那個病案很有特點,我們還着意探讨過,所以有些印象。”
“那你還記不記得,那份病案後來收在哪裏?”
“我記得病人有過特別保密的要求,所以是鎖在病案室的保險箱裏的。有什麽問題嗎?”
盛言卿默了良久,嚴肅道:“嚴醫生,那份病案……不見了。”
“啪!”
嚴寒的手機重重落地。如果祁焉的身份真有疑問,而且還是和韓延有關……葉宗一定知道真相,可他選擇了隐瞞。韓延是誰,嚴寒也有所耳聞。而現在,顯然還有別人對此起了疑心。
嚴寒不傻,他看得出葉沂在故作輕松。從上次針對她的謀殺開始,一切就絕不止季承找老婆這麽簡單。季家、葉家,如果再加上韓延的韓家……他替葉沂擋了一次襲擊,就變成了廢人,不可能再替她擋住下一次。
病案消失必有蹊跷,他必須馬上通知葉沂。慌忙俯身去撿手機,垂首卻見另一只溫潤修長的手。擡頭,只見主治醫江銘遞過手機,淡淡望向他:“她走了?”
“嗯。”嚴寒勉強笑笑。
“感覺怎麽樣?”
“你不問我都忘了。”嚴寒低下頭,盯着自己不知何時開始劇烈顫抖的手,苦澀一笑,“好像不太好……又要,不行了……”
“馬上休息,立刻開始治療。”江銘瞬間抽走他指間的手機,“下次不行要盡快叫我,不能強自撐這麽久。這是毒~瘾,犯起來會要命的。你放不下她,不在這一時半刻,把命留住了,才能長長久久見她。”
“我現在其實……不想見她。”嚴寒顫得愈發厲害,但還是咬牙道,“江醫生,拜托你……一件事,下次她來,如果我快不行了……請幫忙把她支走……一定、一定,不要讓她看見我這副樣子。”
***
回葉宗家的路上,葉沂心如擂鼓。如果真按嚴寒所說,祁焉會不會就是韓延?她突然想起初次見面時,祁焉說過的話:“我來這裏不只是幫你,自己也有私事要做。”
他的私事……難道是找唐蜜?!沒錯,他還說過:“以後我可以幫你把麥苗接送到店裏,正好也能幫助我的私事。”
當時她還覺得奇怪,如果是為接近唐蜜,一切就都說得通了!雖然有點匪夷所思,但她也算做過類似的事,而且,韓延似乎有更充分的理由。韓家是落魄的黑~道,想好好生活,必須徹底脫離過去的身份,改頭換面是唯一的途徑。
可是,他為什麽不和唐蜜相認?他和唐蜜與她和季承不一樣,他們愛的死去活來,有什麽必要隐瞞身份?葉沂茫然地望着窗外,覺得十分淩亂。就在這時,車子遇上紅燈停下,而緊靠車邊的人行道上,一大一小兩個熟悉的身影慢慢挪了過來。
葉沂一怔,反應過來之前,她已搖下了車窗:“陳媽?彥彥?”
葉沂對尚微這杯絕世綠茶沒任何好感,但對她家的傭人陳媽印象不錯。記憶中,她和季承曾去尚宅做客,那時候,他們的關系已經岌岌可危,衆人的态度都很微妙,只有陳媽的禮節一絲不茍,對她百分之百尊重。
見了她,陳媽連忙領着彥彥上前:“彥彥,叫季太太。”
彥彥還是怯怯的樣子,低着頭一聲不吭。陳媽抱歉道:“這孩子很少說話,季太太別介意啊。”
“彥彥很乖。”葉沂笑道,“彥彥在家都是陳媽帶的?”
陳媽一怔,迅速道:“這孩子性格內向,和誰都不親,唯獨跟我投緣。我也喜歡他,小姐就讓多我帶帶。”
葉沂本來只是随口一問,而見陳媽急于解釋,反而生出奇怪的感覺。一閃念,她脫口道:“上回和尚小姐遇上,她說彥彥是一個好朋友的孩子,父母有急事外出,不能把他帶在身邊,才托付到尚家。看來還會再住上一陣吧?”
陳媽愣了愣,含糊應道:“嗯。季太太,綠燈了,我們不打擾了。彥彥,和季太太再見。”
車子逐漸駛離,每次見到彥彥時那種怪怪的感覺又升了上來。陳媽在尚家主管內務,如果是尚微娘家表姐的孩子,怎麽也該有個專門保姆吧,哪有這麽有一搭無一搭随便帶帶的道理?而且,剛才她故意把彥彥說成尚微朋友的孩子,陳媽居然猶豫着沒敢反駁?
怎麽想,都好像有哪裏不對。進了家門,葉沂急急上樓,準備打給葉宗,細細說說這一上午發現的各種怪事。然而剛一進門,她就傻在當場。
葉宗、祁焉、唐蜜都在,而且唐蜜還抱着個陌生的孩子,撕心裂肺哭成一團:“面面,面面……我的面面!媽媽終于把你找回來了!”
☆、43|4.1|發|表
葉沂手一松,背包“呯”地砸在地上。而客廳裏的幾人中,唯有葉宗轉過頭來。唐蜜仍死死抱着孩子哭天搶地,她的旁邊,祁焉沉默伫立着,一向優雅的身形僵硬得猶如塊石頭。葉宗搖搖頭,對葉沂做了個“上樓”的手勢。
合上書房大門,葉沂飛快轉身,不置信地問:“面面?”
“嗯。”葉宗踱到桌邊,淡淡看向窗外。
分明是天大的事,他卻異乎尋常的平靜。葉沂不禁疑惑:“二哥?”
葉宗收回目光:“怎麽?”
“到底怎麽回事?面面不是被葉朔藏得很嚴嗎,怎麽突然就接回來了?”葉沂擔憂道,“而且你的反應……我怎麽覺得你不高興?不順利嗎?”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曾經爆料過季承和唐蜜看孩子的照片?”
“記得。”當時她剛到美國,葉宗為拖住季承追她的步伐,用照片制造了他和唐蜜的緋聞。
“那件事引發了葉朔的警覺,他很快轉移了孩子。事出突然,後來的安保大不如前,給了我們可乘之機。可韓邵成也在澳門,萬一動靜鬧大,他沒準會半路殺出來,把孩子劫走。考慮到這個,我們一直沒有動手。但今天,警方在清查賭~場,整個澳門一片混亂,就給了我們出手的機會。葉朔手腳不幹淨,這次清查首當其沖,不僅場子封了大半,人也被弄到警局問話了。現在他保命都難,根本顧不上孩子,所以今早,我和祁焉就過去了一趟。”
“難怪剛才找不到你。”葉沂悟道,“那現在孩子接回來了,還有什麽可擔心的?難道過程不順利?”
葉宗搖頭思忖道:“不是不順利,是太順利了。根本沒有像樣的抵抗。葉朔就算顧此失彼,也不該到弱這個程度。”
“是有點蹊跷……”蹙眉想了片刻,葉沂驚道,“難道是因為韓邵成回來了,葉朔鬥不過,怕孩子在手裏,對方反而逼得更緊?而唐蜜在澳門無親無故,孩子找回來也只能呆在你這。葉朔自覺鬥不過韓邵成,鬥你卻沒問題,所以順水推舟,把孩子‘寄存’給你?”
“有可能。”葉宗點頭,“而且,我與韓邵成本沒打過交道,現在孩子到了我這,我和他就變成敵對關系。能給我找麻煩的事,葉朔自然樂見其成。”
“說到韓邵成……”掙紮半晌,葉沂決心問道,“二哥,你認識韓延?”
葉宗輕點桌面的手指驀地一頓。擡起頭,他的眸色平得猶如鏡面:“他和祁焉很熟,我也算認識。怎麽?”
葉沂仔細去瞧他的神色,卻看不出端倪:“那他和祁焉是什麽關系?”
葉宗盯了她一會兒,驀地高深一笑:“生死之交。”
葉沂一愣。生死之交?正要再問,葉宗的手機忽地開始“嗡嗡”震個不停。葉宗一邊傾身去夠手機,一邊淡淡瞥她:“你替唐蜜問的?他們之間的問題最好讓他們自己解決,旁人插手只能适得其……”
說着,他修長的身形霍地僵住,與桌面保持着一個詭異的銳角。葉沂詫異上前:“二哥你怎麽不接電……”
話未說完,她也一道定住。偌大的屏幕上,熟悉的未儲存號碼突兀晃眼。葉沂進退兩難,聲音也越來越小:“二哥你……不接?”
葉宗卻恍若未聞。觑了他良久,葉沂決定越俎代庖:“黎離,是我。”
那邊靜了一瞬,忽然變得慌張:“他還好嗎?”
“好。呃……開會,在開會。”葉沂急中生智,“有什麽事嗎?方便的話我可以代為轉達。”
“我剛和趙陽确認過,他出去辦事了,沒在開會。”黎離的聲音淡下來,“你告訴他,事關韓延,他必須親自接。”
“韓延?”葉沂一呆。怎麽又是韓延?怎麽每個人好像都和他很熟?
還在發怔,手機被倏地抽走。葉宗踱到窗邊,立了許久才淡聲問:“韓延?”
深冬,午夜,印第安納。皚皚白雪封凍千頃莊園,萬裏麥浪,沒有一處不是寒意徹骨。黎離低笑道:“你就這麽不願意接我電話?”
“于你于我都是折磨,何必。”葉宗的聲線平得沒有半點起伏,“不過看來确實是要事,是我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