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家| (6)

禮了。見諒。”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刻骨銘心的一切就被生生抹去。黎離荒涼笑笑:“葉先生真是客氣。”

葉宗的背影陡然僵硬。他不禁扶住眼前的落地窗,開口卻依舊雲淡風輕:“彼此。韓延怎麽了?”

“其實是祁焉。”黎離摸過手邊的煙盒,胡亂抽了一支出來,“他在盛言卿那的病案丢了,其它東西完好無損,只少了這一樣。聽說韓邵成回來了?不論這次是他還是別的誰,有一樣可以肯定,祁焉已經被盯上了,他的事遲早瞞不住。早作打算。”

“嗤”地劃亮火柴,沉沉淡淡的聲音從電波裏傳來:“又抽煙?”

黎離手一抖,香煙和火柴同時落下:“你說什麽?”

剎那間,時間仿佛突然倒回數年之前。她還是嚣張跋扈的大小姐,他還是全校聞名的醫學天才。沒有家族、沒有商場、沒有憎恨,有的只是相守一生的簡單願望。那時候,他常常敲她的頭:“又抽煙?很臭,三天都不能親你。”

而她作勢要踢:“敢!不親就廢了你!”

他輕而易舉就把她制住:“女流氓。”

“我就是女流氓。”她一口咬住他,“專收你這種男禍害!”

微弱的火苗在地毯上燒出一個小洞。黎離的喉嚨突然有點顫抖:“是,我在抽煙。你關心?”

電話那頭的男聲涼薄一笑:“這麽多年還沒改,你也挺戀舊麽。不過,你好像只對香煙這種廢物有所留戀。看來我該感謝你抛棄了我,這至少說明我不算個廢物。我很榮幸。多謝你的消息,再見。”

“葉宗!”黎離“騰”地站了起來。

而他仍不鹹不淡:“還有事?”

他們之間還能發生什麽事?黎離滞了良久,幽幽道:“葉宗,剛才電話響了十二聲。再見。”

他還記得吧?她曾經說過的:“你老是埋頭學習,從來都接不到我的電話!再這樣,以後都不給你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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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懲罰不獎勵,你這種管理方式很有問題。”他翻着厚厚的醫書,頭也不擡,“得獎懲結合。我們之前最高攻上過三壘,以後要是響三聲之內接起來,你就得讓我攻本壘,六聲回二壘,九聲回一壘。”

“那要是十二聲呢?”

“不會。”

“我說萬一!萬一你讓我等到十二聲,肯定就是不愛我了!你不愛我,我就、我就……我就和你永別!再也不見!啊……你放開我!幹什麽你這個臭流氓!”

“胡說八道,必須就地正法。”

塵封的記憶在一瞬間鮮活,又在下一秒痛徹心扉。電話已經挂斷,可葉宗還保持着接聽的姿式。見他一動不動卻始終沉默,葉沂狐疑地上前:“二哥,你們說完了……”

“砰!”

話音未落,葉宗驟然擡手,将手機重重砸進牆壁。瘋狂的四分五裂過後,他面無表情地冷聲說:“你出去,讓祁焉進來。立刻,馬上!”

***

葉沂下樓的時候,唐蜜仍抱着孩子抽泣。眼淚早流幹了,只有身體不受控制地一下下起伏:“面、面,媽媽沒用,媽媽對、對不起你,你別怪媽媽……”

葉沂向祁焉使了個上樓的眼色,轉身去扶唐蜜:“孩子還小,你別這樣,到沙發上慢慢說。”

唐蜜哭得幾乎痙攣,聽到孩子才恍惚站了起來。葉沂一手扶她,一手順勢抱過面面。他還太小,被用力禁锢許久,肯定吓着了,安頓完唐蜜,她趕忙哄過去:“面面乖,不怕不怕哦。”

然而,面面的反應讓她完全怔住。他根本就沒有反應。葉沂緊張地将他在膝頭扶正,直面自己:“面面,笑一個好不好?”

還是沒有反應。唐蜜終于也發現問題,驚懼地拉住葉沂:“面面他……”

孩子的眼睛其實很靈,忽閃忽閃的,卻滿是懵懂和茫然。葉沂俯下身,盡量溫和地笑笑,再次嘗試道:“面面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孩子看看她,又看看唐蜜,不像認生的樣子,可仍拒絕說話。有什麽地方說不出的奇怪。面面和麥苗年齡相仿,說話該利索了。難道……

葉沂一凜。屏住呼吸,她學着那天葉宗和彥彥說話的方法,将一只手攤開面前,溫聲說:“面面,我是葉沂,很高興認識你。和我打個招呼好不好?”

孩子的眼睛眨巴幾下,突然咧嘴笑了出來。葉沂剛要松一口氣,腦子裏卻又“轟”的一聲。眼前,軟綿綿的小手落進她的手心,粉嘟嘟的小嘴張開,像是要說什麽,良久,卻只發出一個嘔啞輕微的“啊”聲。

“面面。”葉沂猛地握住孩子的手,“笑一個,出聲笑,好不好?”

孩子開心地晃得手臂,可除了含混的“啊哦”,沒吐出半個笑聲。葉沂顫巍巍地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孩子的頭沒轉動分毫,只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興奮地高舉雙手。

“唐蜜。”葉沂緩緩轉身,看向臉色煞白的好友,“面面好像聽不見,也不會說話……唐蜜!你別這樣,你鎮定一點!”

***

“去醫院。”葉沂重重靠進車裏,腦袋裏亂得猶如打仗。

葉宗那也不知怎麽了,把祁焉叫進去後就閉門不出,任她怎麽喊都沒反應。祁焉和韓延的關系還沒弄清楚,面面居然又出了問題。世界怎麽剎那間變得如此瘋狂?

孩子的事不能耽擱,葉宗指望不上,唐蜜六神無主,葉沂只能盡力頂上。面面的身份敏感,她不敢在電話裏細說,于是即刻約了大夫上門求助。

澳門本是彈丸之地,可這一趟卻走得尤為艱難。龜速蹭了十五分鐘,司機郁悶道:“小姐,今天整個澳門都癱瘓了,恐怕還有得等,您稍安勿躁。”

她捏了捏眉心:“怎麽回事?”

“小姐不知道?今天警局突然清理賭~場,查出一批要案,都要鬧翻天了。咱們去醫院只有這一條路,正好經過季氏門口。他們這次算遭了難了,你看這被記者圍的,連只蚊子都飛不過去。”

“什麽?”葉沂猛地睜眼。

果然,眼前就是高聳入雲的季氏大樓。頭一遭,這裏最吸引眼球的不是恢弘的建築,而是如蟻群般洶湧恐怖的人群。

就在這時,他們前面幾輛車的車門同時打開,而蟻群如嗅到蜜糖一般,潮水似的一擁而上:“季先生,季氏托管出去的賭~場業務幾近奔潰,巨額損失是否會影響在大陸的投資?”

“老太太,當初季氏托管賭~場業務,您就是反對的。現在這樣的結果,是受托方經營不力,還是季氏監管不力?您是否認為應該收回賭~場經營權?”

“尚小姐,尚氏在季氏擁有重大股權,眼下的情形,尚氏的态度至關重要。是撤資還是墊資,關系季氏的生死存亡。您和季先生關系匪淺,是否會因為私人原因出手相助?”

記者們實在太過亢奮,隔着密封窗,一切竟也如此清晰。葉沂忽然覺得非常茫然。到底為什麽?事情怎麽突然變成了這樣?

車外的三個當事人立得很遠,每人身前都圍了一圈保镖,隔出獨立安全的區域。記者們輪番攻擊,卻沒拿到半點幹貨,正在膠着,突然有人發現了新大陸:“那不是葉先生的車麽?”

轉眼之間,葉沂的視線被烏壓壓的黑色填滿。人頭、手臂、話筒鏡頭,同時狠敲向漆黑的車窗,企圖窺探裏面的情形:“葉先生,葉氏在這次清查中獨善其身,請問是嚴于律己,還是有內部消息?”

“葉先生,據說這次清查源于內部人士舉報。葉氏作為唯一一個沒受影響的相關方,有什麽解釋?”

“葉先生,因為葉小姐的事,您與季先生積怨已深,這次是否是公報私仇?現在前來,是慰問還是看熱鬧?”

車窗擂鼓般“嘭嘭”作響,司機安慰道:“小姐放心,窗戶都是防彈的。但你把安全帶系好,萬一一會兒鬧起來有人推車,也不至于摔着……”

而葉沂恍若未聞,只牢牢盯着某個早就被人群遮住的地方。季承……她苦笑出聲。結束了,終于結束了。記者是對的,一切都是葉宗的安排。葉宗就是要把季承逼到絕路,然後讓她看清,在季承心裏,很多事都比她重要。

老太太、尚微、季氏,不論季承對她們有沒有感情、又願不願意,她們都是他最需要的人。只要季氏存在一天,他就需要她們的幫助,就必須和她們站在一起。而她永遠只屬于對立面。在真實的世界裏,利益關系永遠比情情愛愛堅實百倍。

“沒事。”她阖眸輕聲說,“等等就好。”

“啊!”

“後退!”

突然,窗外的人群一陣騷動。葉沂睜眼,只見一個颀長的背影牢牢擋在她的窗前:“各位誤會了,這輛車不是葉先生的,是我太太的。”

那人的聲音很低很沉,如某種極具穿透力的悠揚樂器,穩穩滑進車廂:“我太太從不參與商業經營,請你們不要打擾她。如果各位再騷擾她一下,我馬上報警。”

☆、44|4.1|家|

“以後也一樣。誰再打擾我太太,最好提前請個律師。”

季承留給車內的只是個背影,看不見表情。他的身形挺拔,像株蒼勁的植物,不動聲色間伸展出堅實的藤蔓,寒意凜然、威壓重重,唯獨隐蔽葉沂一人。

記者們一時鴉雀無聲,卻又不甘心撤退,幹脆僵持起來。而另一邊,保镖已開好了道,示意季承離開。可他站着沒動。微微側臉瞥了眼身後的車子,英俊的線條愈發緊繃。

那傻女人不知怎麽想的,這麽亂的時候,出門竟只帶個司機。即使眼下控制住場面,一會兒他先行離開,她還不讓記者生吞活剝了?

要不帶她一起走?可昨晚鬧了半宿,一早又葉宗攤了牌,這衆目睽睽之下,她能乖乖聽他的話?季承煩躁地眯了眯眼,最終卻還是放心不下,繃着臉轉身敲敲車窗。

“小姐!”司機緊張道,“只要您不下去,記者遲早散開,再不濟等警察過來也行。可您一旦出去,局面就不是咱們能控制的了!現在可是風口浪尖,這又在季氏門口,回頭先生怪罪下來……”

葉沂何嘗想不到這一層,但季承的舉動着實出乎了她的意料。季承被葉家擺了這麽大一道,恩斷義絕都是輕的,哪還用出言維護?他……圖什麽?看着窗外一臉冷峻的男人,葉沂越來越覺得迷惑。而車門那邊,季承臉色發黑。這女人怎麽還不開門?她對他就這麽唯恐避之不及?

他唇角下沉,明顯是怒火攻心的前兆,葉沂手一抖,直接推門而出,留下司機叫苦不疊:“小姐您這不是為難我麽……”

見她出來,季承陰寒的神色略松了幾分,卻依舊冷冽:“進去躲躲,風聲過了就送你走。”

“哦,多謝。”

謝?還沒離婚,她就這麽亟不可待地要劃清界限?季承咬牙:“不謝。”

葉沂奇怪地看他一眼。她說什麽了麽?這人怎麽喜怒無常?

沒走兩步,一個膽大的記者“噌”地把話筒戳到葉沂跟前:“季太太之前不惜改頭換面背井離鄉,就為了避開季先生,您現在出現在季氏,是看笑話還是耀武揚威?或者根本別有居心?”

她根本就是路過……葉沂腹诽,身邊的人卻一把将她籠到身後:“看來,這位記者先生沒把我剛才的話放在眼裏。李恒,記下他的姓名,聯系律師。”

再度鼎沸的人群瞬間噤若寒蟬。季承涼涼掃視一周,看沒人再敢造次,才又拉過葉沂:“走。”

“呵,我這兒子什麽都好,就是護短護得厲害。”這時,老太太優雅而尖銳的聲音适時飄了來,“他也是一時心急。媒體正常采訪,哪至于鬧到這個份上?言論自由,我看人家問得很好,不答倒顯得我們心虛。”

葉沂下意識向聲源看去。日光慘白,老太太端莊而立,腕間翠綠的手镯幽幽泛着冷光。她身後,尚微将嬌唇咬得鮮紅,淡笑得體,卻掩不住眼底的憤恨和厲色。

記者又是一陣騷動。季老太太和季承不合的消息早就不是新聞,但在公開場合公然拂他面子,這還是第一次。季氏落入今天的境地,季承有很大責任,下一步能不能自保都是問題,現在老太太發了話,記者們更有恃無恐。

“連老太太都說季先生護短,季太太,從三年前季先生放棄收購葉氏、到前幾天的遺産糾紛、再到這次的風波,季氏每次陷入危機似乎都與您有關。您敢說,自己從來都是無心的?”

葉沂徹底停了腳步。季承牢牢箍住她:“胡言亂語,根本不必理會。”

她看向冷眼旁觀的那兩個女人。她們恨她可以,但為什麽屢屢刁難季承?她當初就是認定,她們才是季承需要的人,所以老實騰了地方,她們還有什麽不滿?

忍氣吞聲八年,葉沂突然不想忍了。事已至此,她和季承面前只有死路一條,反倒再無所顧忌。她霍地回神,直面提問的記者:“這位先生既然知道我是季太太,怎麽還能問出這麽愚蠢的問題?”

從前她極少公開露面,記者們對她的了解僅限于尚微的含沙射影。一個正室被紅顏屢屢攻擊,卻絲毫沒有還手之力,自然是個包子。可眼下,包子居然雄起了?

連季承都一道愣住。他漆黑的眼底滿是震驚,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葉沂咄咄繼續道:“我是季承的妻子,他遇到困難,我自然要站在他的身邊,過來探望有什麽不對?确實,我在季氏和葉氏都有股份,但做過功課的就該知道,不論哪邊,我的股份都沒有表決權,更不參與經營。”

記者被她突然迸出的氣場壓制,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而葉沂緩緩轉身,盯住臉色紅白不定的老太太和尚微:“單就數額而言,我在季氏的權益遠超過葉氏。在葉氏,我是最不起眼的繼承人;可在季氏,我是當家太太,最重要的股東之一。除了季承,最喜歡季氏的恐怕就是我了。你們對此有什麽問題?”

***

走進季氏大樓的一路,誰都沒有說話。但葉沂清楚地覺察到,有六道目光利刃般釘在自己身上,頗有些如芒在背。來自季承的兩道自不必說,滿滿當當全是揣度和探究。而來自兩個女人的……更不必說了,皆是怨毒無疑。

就這麽挨到總裁室,老太太“呯”地摔上大門,指着葉沂破口罵道:“季承,你還有沒有點良心?尚微為了你,寧可賠上身家性命,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和這個孽種斷掉!季氏落到這個地步,都是葉家這對下賤的兄妹幹的!你現在又是在幹什麽?搞搞清楚你的立場和位置!”

季承攥着葉沂的手。他的指尖冰冷,唇畔卻笑意溫和:“母親肆意侮辱我的太太,還指望我答應你們的提議?”

什麽?葉沂蹙眉瞧着眼前神态各異的三人。尚微要為季承賠上身家性命,還讓季承離婚?

只見尚微低下了頭:“季承,你相信我,我是真心想幫你的。可是,我不能不顧及父親的意思!畢竟你是受了葉宗的算計才走投無路的,葉沂和葉宗關系那麽近,如果你還和她綁在一起,誰敢拿錢補你的虧空?萬一我給了你資金,你又中了葉家新的圈套怎麽辦?”

葉沂總算聽明白了。這次清查,季承委托出去的賭~場遭受巨額損失,導致資金鏈斷裂。他在大陸的投資正處于關鍵時期,眼下難以為繼,亟需資金支持。眼下,尚微願意為他作保,從尚家借錢,但唯一的條件,是要季承離婚。

葉沂忽然怒火中燒。這怒火其實來得毫無道理。季承和尚微是周瑜打黃蓋的關系,而她作為始作俑者的妹妹,下堂理所應當,根本沒立場氣憤。而且,離婚不正是她想要的麽?但很莫名的,她就是被一口氣堵住,渾身都不暢快。

尚微總算夙願得償了,真是恭喜恭喜。葉沂咬牙咬得腮幫子疼。誰料,下巴兀的被人扣住,用力一轉。再一定睛,眼前是季承若有所思的黑眸:“葉沂,你磨什麽牙?”

她沒好氣地掙道:“我樂意。”

季承輕輕一勾,她就被迫陷進他銳利的眼底:“你不高興?”

“高興!”她一掌打掉他的手,“你忘了?離婚是我先提出來的,是你哭着喊着不同意!現在終于有戲了,我高興還來不及!”

“那你嚷嚷什麽?”季承的眉眼彎了彎,倒像真的愉悅,“是啊,離婚是你提出來的,這又發的哪門子脾氣?”

“誰發脾氣了?我這是恨鐵不成鋼!”葉沂吼道,“你缺多少錢,就這麽急着把自己賣給下家?”

季承眼裏有趣味的光點閃過。他似笑非笑道:“二十億,美金。”

“你現在就值二十億?”葉沂鄙視道,“你當初和我結婚為的可是葉家,葉家值多少錢?再不濟也有幾百億吧?你是低值易耗品嗎?這才幾年,你就剩二十億了?你不是男人嗎,也貶的這麽快?”

這一次,季承唇角的弧度十分明顯:“你有意見?”

葉沂哼了一聲:“你貶的這上百億都折在我的身上,我賺大了,能有什麽意見?”

她郁悶扭頭,卻聽見低沉悅耳的輕笑。緊接着,一只手掌按上她的頭頂,還用力揉了揉:“可我有意見。賣給你那幾百億還沒讨回來,再賣不是純虧麽?我這輩子就砸你手裏了,你得負責。”

“鬼迷心竅!我看你是鬼迷心竅了!”季老太太尖叫道,“我們兩個大活人站在這,你看不見麽?你只能看見那個賤貨?”

季承臉一沉:“母親這樣對待我的太太,我們徹底沒得可談了。”

“瘋了,真是瘋了。”老太太氣得哆嗦:“三天內填不上二十億,你以為季氏總裁的位置你還坐的下去?為了個賤貨,不僅自毀前程,還要毀了季氏?你可別後悔,你知道季氏是從哪來的……”

季承的身形陡然一僵,而老太太突然噤聲,臉色煞白。葉沂頓覺詭異,正想深究,卻聽季承寒聲道:“我是給母親留着面子,才同意見這一面,母親倒誤以為我走投無路了麽?二十億補不上,我自請下臺,不必別人來趕。至于季氏……很多事情母親比我清楚,非要拿出來丢人現眼麽?”

“你,你……”老太太一邊說一邊後退,最後竟“呯”地撞在門上,飛快甩手而去。尚微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臉色又紅又白,半晌也掩面退了出去。

室內重歸沉寂,迎着陽光,縷縷塵埃悠悠而落。葉沂不安地望向季承:“季氏是從哪來的……老太太這話是什麽意思?”

季承的側顏有一瞬間利如冰刃,但轉向她時卻完全柔和下來:“陳年舊事,不提也罷。怎麽,替我擔心?”

“二十億啊,現金!”葉沂擔憂道,“才三天,你上哪弄那麽多錢?”

“這是葉宗專門為我開的賭局。”季承望着窗外,微微一笑,“只要我放棄對付葉家,換條路去報仇,他就願意幫我。”

“葉宗?”葉沂驚道,“幫你?”

“是。”季承拉過她的手,“他的意思我懂。我之前總想利用葉氏複仇,但是,如果我依靠葉氏,一樣也能複仇,還不用毀掉和你的關系。可不論我還是葉宗,誰都不敢邁出合作的第一步。季家葉家二十多年來你死我活,信任早毀幹淨了,誰先放下戒備,誰就可能先死。而現在,他讓我選。”

葉沂好像悟出了什麽:“他的意思是,如果你選擇依靠葉家,和我就還有機會;不然的話,就是和葉家徹底敵對,和我恩斷義絕?”

“嗯。”季承捏着她的手心,自言自語般道,“我要賭他可不可信。我若不信葉宗,會失去你;可萬一我信了他,他卻食言……”

“不會的!”葉沂急急打斷道,“葉宗絕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傻丫頭。”季承的指尖劃過她的臉,“他過去或許是,但他現在不是醫生,是賭~場的莊家。你得記住,賭局之中,除了自己,誰也別信。”

葉沂消化了這話半晌,後退了一步:“所以,你打算拒絕?”

“我應該拒絕。”季承手上一緊,猛地将她拉了回來,“但這次,我打算豁出去賭一把。”

巨大的慣性下,葉沂撞進他堅硬的胸膛。呆呆俯了一會兒,她輕聲問:“你是說……你準備相信葉宗?”

“是啊。”季承撫上她的後腦,将她更緊地扣進懷裏,“葉沂,我聽見你在記者面前說你是我的妻子,永遠會站在我這一邊;我看見你在老太太面前為我吃醋、替我擔心,我就想,我們在一起八年,卻一直越走越遠。其實,只要你主動邁向我一步,剩下的所有距離,我就是爬,也要盡快爬過去,好不好?”

葉沂說不出話。她摳住季承的襯衫領口,任淚水一片片暈染開來。季承低下頭,極其溫柔地尋找她的雙唇,小心翼翼地含弄,不敢用力、不忍貪心,好像她是一枚脆弱的泡沫,稍有不慎就會“撲哧”破掉。

明明是八年的夫妻,這一刻卻像情窦初開的少年。午後陽光漸暖,正宜偷偷分享青澀的愛戀。溫潤的觸感從唇邊滑上臉頰,最終撫至耳際:“我這就給葉宗打電話。葉沂,這一把,我豁出身家性命。只要能換來你在身邊,就是全賠進去,我也認了。”

***

屋內的人深情相擁,再容不下其它,所以自然不會注意,幾步之遙的地方,大門微微掩着一個小縫,讓門外的人将門內的事盡收眼底。

一步、兩步、三步,尚微跌跌撞撞倒退着。她仿佛看到,苦苦追求數十年的光鮮世界離自己越來越遠,冷眼、黑暗、嘲諷卻如洪水般沒頂而來。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她飛速向外沖去,拽開緊急出口,瘋狂沖向空曠無人的天臺。暖風呼嘯,寒意徹骨。她掏出手機,狠狠按下0鍵:“不能再拖了,就後天。後天是周末,計劃必須進行。記住,我要萬無一失的結果!”

挂斷電話,她又撥通另一組號碼,森然道:“兩屍一命,後天交貨。要怎麽收,你自己看着辦。”

***

幾公裏之外,澳門警局。問話告一段落,警官暫時撤了出去。偌大的屋內,只有葉朔阖眸坐在金屬臺前。門外,律師收起手機,走回問詢室,和葉朔耳語幾句。

葉朔猛然睜眼,陰森的瞳仁裏幽光一現:“開始了?真好。咱們那邊怎麽樣了?”

“您一來警局,葉宗就過去了,和那個叫祁焉的一起。孩子已經被接走了。”

“好,好。”葉朔滿意道,“消息放出去了麽?韓邵成知不知道?”

“知道。剛聽人說,他已經往葉宗那去了。對了先生,還有一件要事。派去美國的人發了報告回來,說……”

律師的聲音越壓越低,葉朔臉上的笑容卻越擴越大:“真的假的?”

“雖是猜測,但有一定的可信性。”

“叫他們細查,盡快!”葉朔興奮道,“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天助我也!呵,葉宗,你和韓邵成結了這麽大的梁子,他還不知道吧?你以為,使點花招就能把我打倒?有你哭着喊着上門求我的那天!”

“咔噠”一聲門響,幾位警官走了進來:“休息夠了吧。葉先生,調查繼續。”

“來,随便問。”葉宗潇灑地張開雙臂,“但是,請替我轉告我親愛的弟弟葉宗,他現在收集的我的每一條罪證,至多三天,他就得跪着替我舔平。他要是不嫌丢人,就盡管放馬過來。最後究竟是誰倒黴,呵……”

望着灰暗的屋頂,葉宗突然大笑出聲:“來,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45|4.1|發|表

離葉宗家越近,葉沂越覺得不對。車開進院子,這種感覺達到了頂峰。她“騰”地坐直了身:“出事了?怎麽突然多了這麽多人?”

“正常。”季承握着她的手指緊了緊,“那孩子畢竟是韓家人,葉宗謹慎點沒錯。”

她還是不放心,車一停就跑了出去:“二哥!唐蜜!祁焉!”

偌大的別墅空空蕩蕩,連傭人都不見一個。水晶燈傾瀉着細碎的寒意,冷寂異常。

“二哥!”

“嚷什麽。”背對大門的沙發上,葉宗站了起來,蹙眉睨着她,“不是說今天回季承那住麽,怎麽又回來了?”

“剛去醫院咨詢了面面的事,我想還是當面和唐蜜說說,免得她着急。”葉沂四下看看,“她和祁焉人呢?”

提到祁焉,葉宗的目光微凝:“唐蜜今天太累,已經休息了。祁焉有點急事,出去幾天。醫生怎麽說?”

“初步判斷是先天性耳聾,建議盡早就醫,還有矯正的可能。”

“我會盡快安排。”葉宗應道,“沒什麽事你就回去吧,孩子的事我親自和唐蜜談。”

葉沂奇怪地端詳他:“出什麽事了?你急着趕我走?”

葉宗冷眼瞧她:“都泡進蜜罐了,還能想起我這個二哥?愛上哪上哪,別惹我心煩。”

葉沂“撲哧”笑了出來:“原來二哥是在吃醋?”

“二哥。”說話間,季承也走了進來,遞給葉宗一份文件,“這是趙陽發來的借款協議,我簽好了。”

葉宗接過掃了一眼,低頭“刷刷”簽名:“季承,不要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在賭。二十億、現金,我押上的也是身家性命。”合上文件,一雙黑眸牢牢鎖住季承,“你好好對她,這錢就是不還我也沒有二話。否則的話,我就是死,也一定拉你墊背。”

季承微微一笑:“一言為定。”

“二哥!”葉沂扯扯葉宗的袖口,“不許老死啊死的,吓人。”

“你沒出息一天,我就一天不敢死。”葉宗瞥她一眼,“行了,快回去吧,讓我清靜清靜。錢明晚之前一定到賬。”

***

車子慢慢駛離車庫。身旁這女人正若有所思,無意識嘟嘴的樣子就像……一只欲求不滿的小豬。季承彎了彎唇角,伸手戳了她一下。葉沂霍地回頭,佯怒道:“幹嘛!”

“豬。”

“你才是豬!”

“你和豬睡,還睡出了下一代,你不是豬?”

“……”

“想什麽呢?”季承收了玩笑,“怎麽心不在焉?”

葉沂咬着嘴唇不答話,季承眸色一深,傾身靠近:“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我也想咬。”

“一邊去!”葉沂躲閃着轉移話題,“我覺得葉宗有事瞞我。他剛才急着讓我們走,不會是金屋藏嬌了吧?”

“葉宗,金屋藏嬌?”季承失笑,“他倒是想,可惜黎氏最近有個大案子,黎離忙得腳不沾地,實在沒工夫給他藏。”

“誰說藏的是黎離?葉宗和你差不多大,老頭子一個,非得一棵樹上吊死?”

季承被“老頭子”噎住,咬牙道:“老頭子都死心眼,你看看我不就知道了。更何況,葉宗為黎離做過什麽,你不知道?”

葉沂瞪大眼睛:“什麽?”

季承一愣。看來她真不知道。也是,以葉宗的清高和傲氣,當初的事一定被視作一生的污點。違背視若生命的職業、道德和原則,把一切都賠在個女人身上,最終卻被輕飄飄地丢棄……這樣的事,哪怕是對葉沂,葉宗恐怕也不願承認。因為是葉沂,他才永遠不會承認。

葉宗在葉沂心裏是完美的,季承自認沒權利破壞這種認知。剛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他的目光倏地一沉。察覺他的異樣,葉沂也回頭看去。

夕陽的餘晖褪盡,黯淡的光影中,一輛黑色轎車與他們擦肩而過。那車看着普通,沒任何特別,只是異常幽黑深重,只一眼就能讓人冷意叢生。

悄無聲息的引擎,低調暗沉的車身,被塵土覆蓋的模糊車牌……葉沂下意識去夠季承的手:“季承,我為什麽覺得,那個車裏的人在看我?”

季承把她拉進懷裏:“別亂想,玻璃是防窺的,他看不見你。”

“不,我能感覺得到,他一直都在看我。”她的呼吸漸亂,“這是誰的車,你認識嗎?”

“葉宗的朋友吧,到時候你問問他就知道了。”

他答得輕描淡寫,隐在暗處的下巴卻隐隐鋒利。看似普通的轎車,渾身上下卻都是最高防彈配置。在澳門,凡是這樣的車他都認識,然而這一輛,他卻從來沒有見過。

這恐怕才是最大的問題。

***

到家後,葉沂越想越坐立不安:“不行,我得給葉宗打個電話。”

“他要是真有事瞞你,你打過去他也不會接。”季承勸道,“葉宗是有分寸的人,你想到的他能想不到?別擔心了,先吃飯,吃完我替你打,行嗎?”

接到季承的眼色,阿菲及時上前:“太太,先吃飯吧,我煲了排骨湯,小姐都饞了半天了。”

“是啊媽媽,”麥苗也可憐巴巴地幫腔,“今天幼兒園吃洋蔥,我讨厭洋蔥,都沒有吃飽,好餓!”

三比一的實力懸殊,葉沂敗下陣來:“好吧,先吃飯。”

上了餐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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