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乎還未散去,混合着先前的夢,就有些分不清記憶的真實。

他站在辦公室窗邊,正對南瓜宿舍,看見成才出現在樓道口,手摸着欄杆,一路四周打量着下樓,越往下越快,直到老A集合标準的速度。掠過一樓大廳的鏡子,又急速停下,折回去,立正。

成才整理得很慢,很細致。他就這樣看着,那雙手扶着帽檐,經過領口,肩章,一顆一顆扣子,順勢撫平,扯下擺。皮帶散開,拉緊,扣起。手指貼着布料,沿褲縫折出一道筆直的痕跡,蹲着将鞋帶拆開,又重新計算着打了個緊結。直起身再細細複查一遍,這才滿意。

幾分鐘後,成才出現在他的辦公室。接過一些個人檔案和證明,薄薄一袋,很輕。該說的先前在醫院都說完了,他默默上前擁抱對方。

成才離開後,他點燃一支煙,從窗口往下看,許三多已經提着大包行李在樓下等着,倆人會合。幾步外的空地,老A們整齊地站着,鄭重地敬禮,成才笑着回禮,然後抱成一團。

煙頭燙着手指的痛覺使他回神,頓了兩秒,然後打開門,下樓。

“……袁朗,袁朗。”

袁朗睜開眼,剛好對着一對漆黑的瞳,一絲緊張幾乎同時被安心取代。日落的橙黃色陽光把周圍染得像古畫,耳邊是歡樂的童聲遠去,混合人們低聲雜談,風中似乎隐隐夾雜叫賣吆喝。心好像一直懸着,這會兒突然落下來,安安穩穩放好,踏實。

他喜歡這裏,那感覺就像第一次零距離接觸到他們為之流汗灑血,為之拼搏的目标。

他也喜歡和眼前的人像這樣坐着喝茶,互相調侃一起大笑,任由那些封存許久的舒坦愉快肆虐。

他伸出手,在空氣中抓了一把,溫和地微笑起來。

成才坐回自己的椅子,吐口氣,“睡着了?”

袁朗還有些走神,搖搖頭,“好像沒有。”随即他目光愈發悠長,仿佛穿越時空,“我想起你離開的那天。”

成才沒料到他提起這個,怔怔地啊了聲,眼神變得同樣懷念。“送行陣容規格很高啊,你還親自陪我走了一圈。”

袁朗點點頭,又回憶了一下,問,“最後給你的那支煙呢?”

“你不會以為我現在還留着吧。”成才笑,“一次想起你們,摸出來抽了。差點沒嗆死,你的煙還是太烈。”

對于袁朗的潛逃,值班護士一副很是理解的樣子并沒有提起,記錄身體各數值後,簡單安排第二天的程序,看着這個悠悠然不哀不鬧的病號的眼神讓袁朗有點不知所措,摸摸鼻子,回了個安慰的微笑。

護士被他感染着也笑了,“手術前你這樣的心态最好。”

他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思付這算不算消極抵抗。享受難得的清閑,等待決定性的結果。明明一整塊烏雲罩得天都黑了,他還執拗地不往上看。可不然他還能怎樣。

成才打了瓶開水進來剛好看到這一幕,等人走了一挑眉,“調戲人家小護士吶。”

“吃醋啦?”

幹脆地點頭,“那是。”

袁朗一愣沒緩過來,“诶,這幾年做買賣倒實誠了啊。”

“被您老調戲慣了,臉皮總得厚幾分。”

哪敢啊,他們之間的線團看着纖細卻怎麽也挑不斷,倆人打了那麽久的太極,自己咋心思都給弄糊塗了。

袁朗心底叫冤,動動嘴皮,把話吞回去。

成才也不再瞎扯,搬了把椅子坐,換了個語調,“明天就是了诶,不願想也得準備準備吧?”

袁朗收回思緒,手枕着腦袋往床頭一靠,“哪沒想啦,聽說開腦袋很容易一個不小心搞不好要失憶啊。這事你幫我記着,要真失憶了,得叫我把聯系簿裏的電話挨着打過去,好歹通知一聲。”

放心,絕對沒人信。成才想,憋着笑搖頭說,“你要失憶了,我直接綁回家。”

袁朗哼了聲,看着天花板不理他,繼續打算,“要是惡性,大概只能回家呆着了,我家啊。好在這職位待遇還不錯,養活自己綽綽有餘……诶,我還聽說有幾率成植物人,這下更省。”

成才皺起眉,又展開,嘴角一彎笑他,“也不怕嫂子嫌煩?”

啊了聲,袁朗皺起眉,一副嚴肅思考的樣子,然後偏着頭問,“要你會不會嫌?”

成才一愣,然後大笑。

“其實這醫生嘛,總會往嚴重的說,治好了是他高明治不好就是無可奈何。”成才頓了頓,想起是自己引出這話題的,便話鋒一轉,“不過多考慮考慮也沒壞處。”

袁朗琢磨他那老道的語氣,蹦出早想問的事,“你那胃怎麽回事?看你晚飯就吃些湯湯水水。”

“啊?哦,你不說我差點忘了。”成才起身,從背包裏掏出一個藥瓶,倒出幾粒扔嘴裏,像糖豆一樣嚼着。

袁朗看着他就着熱水咽下,伸出手擡擡颔示意。

“沒啥好看的。”成才抛了個弧線。

袁朗轉了圈,表面的說明早被撕去,只剩全白的裸瓶子。挑起眉,“哦,藏着掖着。”

成才答得很快,“懶得老是跑醫院,就一次多開幾瓶倒一塊了呗。藥多,慢慢養。”

袁朗還想問,成才卻想起些什麽,坐到自己的床上,笑道,“手術後想吃些啥?好像挺講究的。不能油膩,又得補。”

袁朗有些驚訝,“你要呆多久?”

“送佛送到西,說了要做保姆的。”

突然有些煩躁起來,袁朗默默數了三個數,盡量平靜地說,“今天很開心,很久沒有這麽開心了,謝謝……所以也夠了,明天早上回去忙你的,行不?三多會告訴你結果的。”

成才看着他,然後笑着搖搖頭。

“那等結果出了,這下行了吧。”

成才增加了笑意,還是搖搖頭。

“我不用你照顧。”

袁朗已經帶着些壓抑着的憤怒,成才卻似乎樂得看他這樣,笑嘻嘻地說,“知道您袁副大神通廣大。老A住院隊裏會派醫生過來,要惡性還會通知嫂子,輪不着我。”

給他這麽一說袁朗倒冷靜下來,冷靜了腦袋也轉過彎來,才明白繞着的是啥,“給個理由說服我。”

成才噎着,随即打起哈哈,“您不說理由都是,自己騙自己的借口麽?”

“不說是吧,大侄子。”袁朗眯眼,伸手去夠呼叫按鈕。

“诶诶……”成才攔着,笑中帶些痞氣。“你知道的,喜歡你嘛。”

袁朗停下動作,凝視他,慢悠悠吐口氣,回答的口氣是令成才意外的認真。

“是啊,這麽些年。你也知道我知道。”

成才怔了怔,随即又笑着點點頭,“沒別的,聽說你住院很嚴重,我想以後可能沒機會了,就來看看。”

袁朗盯着,眼神銳利,“這是你會做的事,見個面,聊聊。但從不拖泥帶水。”

成才猶豫半秒,然後又一點頭,“人會變的。”

“那什麽讓你變了?”

他說得漫不經心,卻讓成才收了笑,被堵着般沒說話。沉默蔓延着,兩人對視着。

“可能離了部隊,軟弱了吧。”最後成才嘆口氣,移開了眼,伸出兩根指頭,一頓一彎。“一次,保了我的仕途。一次,救了命……那感情的滋生控制不了,偏了歪了我也清楚。但至少知道該做什麽。不要讓自己難過,也不讓你難做。”

他聲音細微卻清晰,一分任性一分懷念一分苦澀,“你一個人在這,多我一個又不會少塊肉……你就不能像以前那樣,由着我嗎?”

這回輪到袁朗無言。他想那軟弱二字是否可以形容最近的自己。這南瓜從來沒要過什麽,也從沒做錯過什麽。

反而他好像在既怕獨自一人的面對,又倔強得不願牽扯他人的矛盾中郁悶着,焦躁着。

他是在乎的。這種時候他更在乎。或許在乎過頭了些。

這比在任務中下達命令更艱難,他覺得理智已無法做出決定。

所以他放棄似的收回視線,靜靜驅散那些雜亂的軟弱。督了眼牆上的鐘,然後抓起一旁的雜志翻開,卻看不進一個字。

他聽見成才又挪到身邊,“袁朗。”

他沒轉移視線,或許是心虛,“随你吧。”

“你是不是不想看見我?”

聲音裏的東西讓袁朗心裏酸了一下,轉過頭,卻對着一張微笑的臉。他翻翻白眼檢讨又被A了,撸了把對方的腦袋,順着側邊往下,扯扯耳朵。

這是他們從前常有的親昵。那倆酒窩也像每次他做這個動作時那樣加深,分毫不差。他也笑了,“我想是我自己……怕了。一開始真覺得無所謂,遺囑都不知寫過多少封了。後來一個接一個跑到我跟前鬧騰,生怕不惦記似的,就突然怕了,怕沒法相守。才覺着還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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