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出措手不及的意外,鼻腔充斥着自己的血氣,視野裏一片猩紅,他殘留的思維默念袁朗袁朗。然後光點與空寂盡頭有槍炮呼嘯,迷迷糊糊被原本應該在另一條路追擊目标的那人背起,熟悉的氣息驅走一切血腥與硝煙。

在冰冷的醫院的長凳上默默叨念懷念。他不知道這些柔軟算不算愛,他甚至也不需要知道袁朗是否愛他。

不追究對錯,他自覺這個想法古怪,袁朗有點像七連他那把八五狙。抛棄放棄,不抛棄不放棄。

看了眼時鐘,苦笑。離隊後第一次找上門,由着性子犯了規。差不多該結束了。

黑暗做的繩索牢牢幫着四肢,沒有場景,沒有人,沒有夢,什麽也沒有。

他捕捉到這絲意識,想法子得醒來。

似乎很遠的地方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花白過後,眼前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他覺得應該是笑着的才對。

“我是誰?”那人指着自己,盯着他問。

手術後人還有些虛,袁朗慢慢牽動嘴角扯出個笑容,聲音有些沙,“成才。”

成才這才順着袁朗的動作幫着坐起,墊上枕頭。把水遞過去,托起對方的腦袋喂了幾口,想了想又問,“今天幾號?”

緩過氣來的袁朗露出一貫的壞笑,“還不夠?”

成才垂下腦袋看不清表情,悶悶地說,“夠了。”

看他那樣子袁朗有些郁悶,擡不起手只能幹瞪着,話語有氣無力,“是死是活,你小子別A我啊。”

成才托着腦袋,想了想,斟酌着語句,“醫生說開顱了,看着瘤子了,切了,嗯……全切掉了。”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然後成才露出三多式傻笑。

桌子旁成才麻利地收拾東西。袁朗覺得力氣恢複了些,考慮要不要砸個什麽東西過去。

剛剛成才閃得遠遠地笑,嫂子等會兒就過來,您自保。

動彈不了,袁朗在心底狠罵以洩憤,這小子還是那副欠揍的樣,想自己的做自己的,還這麽絕。在外呆了幾年野了膽子也大了,隊長都敢出賣!

看袁朗在那副咬牙切齒,成才笑得歡樂,“您這樣削個蘋果都困難,嫂子一定很樂意好生‘照顧’。”

袁朗翻翻白眼,幹脆不說話,靜坐示威。

衣服,藥瓶,手機,相機,毛巾,牙刷……一件一件收拾進背包,最後拉上拉鏈,病房已經恢複到成才來之前的狀态。他們分明察覺出,很多東西不一樣了。

掃了一圈房間,确定沒有遺漏的物品,也沒有多拿的物品。

袁朗突然說,“再坐會兒吧。”

這語氣讓成才回憶起,離開A隊的那天,袁朗陪他逛了一圈,快到停車場時也是這樣,說,再走會兒吧。

他放下包,走過來俯身,跟那時一樣,珍惜地擁抱着袁朗。

這個結果很好很好,比他所想象的好太多太多。

袁朗輕輕嘆了口氣,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發。頓了頓,然後昂起頭,嘴唇輕輕觸上他的額。

這是他們之間,從相識,至今,最親密的一個動作。

“保重,袁朗……就這樣了,再見。”

尾聲

晚操散過,一眼掃見許三多直直走向傳訊室,袁朗記起今天是十五號,每個月三多打電話的日子。

沒多猶豫,叫住對方,“去我辦公室吧,還想被新來的小何切線啊?”

“是!”許三多立正敬禮,大白牙一閃,“謝謝隊長。”

“這周你查崗是吧?有鑰匙自己去吧。”袁朗示意手中的報告,往大隊長辦公室走去。

深夜袁朗才與鐵隊推完演習,回到辦公室卻撞上許三多仍直挺挺的站着,見到他立刻敬禮。

“隊長,我想請假。”

袁朗被問得措手不及,沉吟半刻,不确定地問,“家裏出事了?”

許三多搖搖頭。

“理由?”

“我想回去一趟,那個,剛才跟成才打電話……他說他病了,說我要是有假就去看看他。”夜色下許三多的臉竟然有些蒼白,“我有假麽?”

過于關注于答案,他沒有特別注意袁朗一瞬間的驚異,然後鎖緊又強迫舒展的眉頭。

“要多久?”

“……最多有多久?”

袁朗靜靜地想了好一會,才說,“你先去吧,假我給你勻……差不多再通知回隊。”

袁朗覺得這假放得很長,其實算起來也并不長,三多的假休得差不多了,他又把自己的勻了兩個多星期,電話還沒打,然後許三多就回來了。

其實他打過一個電話,不是給三多。成才在那邊沒說幾句就挂了,聲音是笑着地說,隊長,我道過別了。

還有,抱歉。那時沒跟您說。

挂了電話袁朗罵了句,沒心沒肺。

一切模模糊糊的疑團都有了答案,此刻他明白為什麽成才會出現在那時那地,卻笑得真切,發自內心,眼裏看不出分毫悲憫。

因為最壞的情形不過是兩個人一起等待終局。或許可以一大早串門蹦達甚至夜不歸房,談天說地戲弄追着他們到處跑的醫生護士……而這似乎并不糟糕甚至說得上某方面的美好。

後來他不大敢想,報告文件訓練人物堆得滿滿當當。休息的縫隙還是會突然打個措手不及。最開始似乎希望三多快點回來,告訴他其實沒啥大事就是惦記上了,或者和着三多他爸A他回去相親結婚。過了幾天他又希望三多慢點回來,說不定等着等着病就養好了。

再後來他沒想了,結果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許三多弄得又是一驚。

許三多看起來挺正常,袁朗閉上眼,最終緩慢而柔和地吐出幾個字,“能說說不?”

這不是命令,就算許三多覺得是命令,也是讓他想得最久的命令,久得讓袁朗覺得自己該揮揮手說算了,卻仍然耐心地近乎無賴般等着。

不知道那沉默代表不情願還是不曉得如何說,好歹許三多終于磕磕巴巴開口,帶着自己也沒察覺的鄉音,這倆毛病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犯了。

“我我老哭,一哭他就罵,邊罵邊笑,說還沒完沒了了…每次難過了總把我趕出去……他這一年跑了很多地方,其實不是外地做生意,是騙我的,說是什麽、自助旅行,照了很多照片。可好看了,還讓我挑了幾張……隊長,有一張是給你的。”

那是一張單人照,上面的人一身軍服,卻雙臂齊肩一前一後,半眯一眼,微側頭站得挺直。嘴角的笑意與驕傲,眼中的專注與光彩,都是在袁朗記憶裏再熟悉不過的姿勢,只差一杆槍。

初升的太陽光闖進窗戶的時候,袁朗拉開抽屜,在光線幾乎照不到的最深處靜靜躺着半包煙。他摸出來數了數,叼起一根點上,慢慢吸了幾小口。

這麽些年一如老朋友的香煙,似乎真的有些嗆。

他輕咳兩聲,抹去照片上不小心沾上的水珠,輕輕把煙盒疊在上方,一同封存。

照片背面淡淡的寫着幾個字。

袁朗,記着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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