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回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人,思考着是救還是不救。
正午的太陽在正上方懸着,那光照的我口幹舌燥,提起裙擺,我果斷決定先去找口水喝。剛轉過身卻發現裙子被人拽住,那原本倒在地上的人此刻卻睜着明亮的雙眼看着我,他的眼中仿佛凝聚了萬千的光華,在這幹燥的秋季氲霭着溫柔一點點的漾開,亮了這萬千的山水。
這樣的一雙眼,卻綴在那樣的一張臉上,三分溫柔七分妖嬈,尖俏的下巴高昂着,臉上的細絨毛都被陽光渡了一層金色。
這樣好的山,這樣好的水,這樣的美人兒,這樣的場景。如若他再加上三分驚疑兩分惱怒五分好奇的軟着嗓子開口問我,“姑娘怎麽忍心見死不救?”那就真的是一篇浪漫美好結局歡喜的故事的開頭了。
但是這樣好的開頭着實不适合我,于是乎我果斷幹脆的扯回我的裙擺然後趁着他又驚又怒想說點什麽又什麽都說不出來的時候趕緊溜之大吉。
等我覺得自己已經跑的足夠遠了,而憑那小白臉是無論如何都追不上來了才漸漸放慢腳步。然後默默的靠在一棵樹上開始反省自我,如果自己在一開始看到他的時候就遠遠避開就好了,那樣他就不會看到自己······
正當我一人想的歡快的時候我聽到邊上傳來一聲輕笑。
轉身,還是那雙眼,好似墨滴入清水中,滲入,化開,留下絲絲縷縷的痕跡纏繞缱绻。
“姑娘剛剛······為何見死不救?”他嘴角揚起,漂亮的眼眸滿是戲谑。
這話瞬間驚醒了我一身的雞皮疙瘩,真是想什麽來什麽。
“我讨厭長的比我漂亮的人。”我淡定開口。森教過我言多必失,所以不多說的秘訣就在于讓他無話可說。
“······。”
果然,森說的是對的。
我帶着勝利者的姿勢踩着滿地的落葉往前走,沒走幾步,轉身,他果然不緊不慢的跟着。他看着我,全然沒有察覺到我不悅的心情。笑得一派光明坦蕩,露出一口白燦燦的牙齒。好似跟着我的人不是他,讓我不耐的也不是他。就像在自家庭院散步一樣悠閑自得。
我看着他笑得璀璨爛漫,都抵過了這深秋的紅林的光彩。
然後發現,我果然是讨厭長的比我漂亮的男人的。
“你要一直跟我到我家嗎?”我企圖用我們現在還不熟你去見我父母還是很不合适的這樣的理由擊潰他。想到我沒有問他你為什麽還跟着我然後讓他順理成章的說姑娘難道不為我帶路嗎這樣的話,我又默默的誇了自己确實是蕙質蘭心。
“想不到姑娘如此熱情,我們雖是不熟卻依舊想要盡地主之誼,這可讓我甚是欣喜。”語氣歡歡喜喜幹幹淨淨,眉眼卻是撩人心魄。
“······。”是我太天真。
“我雖然很想盡賓主之儀可奈何雙親不在家,你我孤男寡女着實不好,所以我還是送公子下山吧。”我暗暗罵自己不争氣。
“那真是可惜,既然這樣那就有勞姑娘為我帶路了。”臉上是不甚惋惜之色。
我忍着滿腹的怨氣和怒氣為他頭前開路,想着這家夥怎麽這般可惡。
我走在前面,滿地的落葉被我踩得咯吱咯吱。真是越想越惱,盡然給這麽一個家夥帶路,要不我幹脆把他吃了得了,想來這深山老林裏也不會有人知道。
對,就這麽辦。我霍得頓住腳步轉身惡形惡相的看着他。但是,他卻已經不在我身後了。我的身後也不再是金紅交替的秋景,枝丫上的葉子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雪襖,尖利而通透的冰柱倒挂在樹枝上,平添了一分銳意。
離我十米開外,我看到了森,他只是那樣站着,不似剛剛那人的明媚妖治灼人眼球,像深山裏的蝶斂起華麗逼人的翅,隐在霧中,對你微笑,卻不知遠近。
“楓兒,今年的雪景是不是特別漂亮。”他對我笑,明媚的,燦爛的,融了這滿地的冰雪,我聞到了初春的芬芳。我,最喜歡的氣味······和,我最喜歡的人。
“森,剛剛我遇到了一個人。”我跑過去扯住他的袖子,想着似乎是漏掉了什麽重點,便又加上一句,“那人長的比你好看。”
我本以為他會饒有興趣的說哦?是嗎?可是他卻像什麽都沒聽到似的只是看着眼前的樹,一棵紅楓,即便在冬日也依舊盛開着滿樹的繁紅,似烈火在燒,映入森的眼裏,卻輕輕淺淺了無痕跡。這顆楓樹不只在冬日如此,它一年四季都是這樣,紅的豔麗妖嬈。它當然不是一棵普通的古楓樹,它早已修煉的足夠化形成人了。
那棵楓樹便是我,更确切的說,我是那棵楓樹。因為,森總是看着它,而不是看着我。
“楓兒。”他輕輕喚我。眼光流轉,劃出一片繁星。“永遠,不要離開我。”
這一刻,我覺得什麽都不重要了,眼前這人,成為了我的全部。
好,我想這麽告訴他。
可是,森不見了。
我周圍沒有了任何人,周圍的景物,像是鏡子破碎那般開始崩裂,一塊,兩塊,發光的發亮的碎片背後是虛無的黑暗,它狂妄的吞噬着一切,帶着利哮和絕望向我撲來。我忘了哭忘了掙紮。可是,卻沒有忘,擡手向額間摸去。
手所及處,一片平坦。
睜眼,依舊是黑色,但卻不是那種絕望而虛無的黑色。
擡手,摸向自己的額間,它在,小小的突起,一顆朱砂痣。長長的舒出一口氣,我半坐在床榻上,望向窗外,望向夜色下的世界。胸口隐隐的有些疼。
重新躺下,不是要睡覺,而是,等着天亮。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開,第一聲雞鳴卻已經響起,我從床上下來,走出房間,這個時間點是連客棧裏的夥計都沒起的。但是,這個點,确實我要起來工作的時間了。
黎明時分,夜晚未完全遁去,日光也尚不能落至人間,而這時,便是妖潮退去最為虛弱與無力的時期。
我踏着還未褪去的黑暗,走到一座府邸前。這府邸雖修的大氣,但卻萦繞着怨氣,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無需推門,我直接穿過朱紅大門。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這個院子,那麽“庭院深深”這個詞當之無愧,鵝軟石鋪就的路蜿蜒曲折,兩旁的綠陰剪的精致。
而西南方的那個吊角庭是我在這些景物裏面最喜歡的,待我走近之後才發現那亭子裏竟還有一個人,她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僵着半邊的身子轉過來看我。
那是個什麽表情,竟讓我想不出一個詞語來形容。那是長的溫柔到了極致的眉眼,袅袅不堪一握的身姿,自然天成的柳葉眉,都讓人想起曼妙的驚鴻舞之姿,一樣的華美而細致,似清純,又含着灼人的火。一寸,一寸,燒傷你的肌理,化入你的骨髓。這般的樣貌氣質,眼中本該是三月陽春的繞指柔,可我确只在她眼底深處看到了絕望深邃的一灘死水。
如同······我一般。結了冰,埋了翳,只剩下那不見天日的黑。
但我與她卻又是不同的,我身上還有生意,可她卻死水寂寂,倒與這府邸裏的森森詭氣相得益彰,即便她不是這瘴氣的來源。
她看着我,嘴角帶笑,眸子卻如同死去,只餘灰敗。“以往來的都是一些個風燭殘年的老道士,今天竟然來了個姑娘,真是稀奇啊稀奇。”她嘴角轉為嘲弄,慢慢開口“姑娘年紀輕輕,恐怕學藝不精呢,要不還是回去好生學學,再來我這,不過,只希望那時我還活着。”
她話裏帶刺,卻也是不想我輕易送死。可這樣一個連靈魂都沒了的人,竟還會擔心別人。
“我學藝精與不精,那是我的事,我既然接了這單生意,左右不過把自己這條命交代在這。姑娘只需告訴我,我需要做什麽便好。”我看這她轉身走回長亭,在太妃椅上緩緩卧下,手中拿着蒲扇,一下,一下的晃着。
“你也是走在道上的人,請你們這樣的人來,無非是想請你們來看看這院子裏的······風水如何。”她輕展身姿,妩媚妖異。
“這院子,風水甚好。”這是實話,但卻只是與我而言,這地方若是山明水淨,那于我而言,便是沒有來的價值了。
她卻同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兀自咯咯的笑個不停,笑意卻未達眼底,“小姑娘你着實有趣,哪一個來這的道士不是說夫人你這院子瘴氣彌漫實屬兇宅,可萬萬不能久居于此啊雲雲,你卻是第一個誇這風水好的。”
夫人?看來這女子以為人婦。我暗暗想着。
雞鳴,突然從遠處傳來,破曉終于到來,晨光迫不及待的打在我的臉上。這府裏的灰霾似白雪消融般漸漸褪去。
亭邊有一方小水池,映着初藍的天空,映着我一身耀人的紅,映着那女人瞬間驚恐的臉和我自眉間一直延伸到下巴的猙獰可怖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