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彼時清淺(下)

清晨,山峰隐在薄霧之中,一絲一縷,煙波袅袅,就像夢中的仙境,朦胧裏是大片的淺粉色,有風拂過,下了一場溫柔的雨。

寧清淺伸手抓住身邊的細小枝丫,兩腳用力,便又向上進了一步。細小的枝丫彎成一個極為危險的弧度,不堪重負卻苦苦支撐,寧清淺松手,枝丫極具彈性的在空中晃了晃,然後又歸于原處。

她不敢望向身下,深吸一口氣,薄霧裏隐着的小水珠沁到她的肌膚裏,帶着涼意,讓她指尖發冷。

身上背着小小的竹簍,裏面豔紅一片,有花,形似鳳凰,花根是深紫色,長長細細,根根交錯。

山澗裏不斷有碎石滾落,撞上崖上的尖石,又摔成數小塊,各自沿着不同的路跡翻滾下去,碰撞聲,摩擦聲,回響在谷裏,最終,“噗通”,掉進崖底的溪水裏,似琵琶筝筝,悠悠絲竹。

她還是爬了上去,腳終于是踩在了實地上,她扶着樹幹大口大口的喘息,手中握着一把小小的鐵鍬,漂亮的指甲裏是滿滿的淤泥,關節一片慘白。

山上景色奇美無比,可她卻沒了欣賞的心情。“滴答”,“滴答”,臉上感覺到涼爽,她擡頭,霧還未散去,頭頂依舊看不到天。雨來的急,但卻格外溫柔,她從背簍裏抽出傘,傘面潔白如雪,紅梅孤傲,開出朵朵芳華。

“卿兒。”是男人的聲音。

她吓了一跳,轉過身,一雙鮮明亮麗的眼睛正溫柔的看着她,那人身姿欣長,脊背剛正,身穿華貴的白錦,繡的是手工一絕的蘇繡,與白色的霧融在一起,袍子上的金線顯得格外的亮眼。

“你認識我。”她小心翼翼的開口,卻不知是‘卿兒’而不是‘清兒’,終是種下了無心的因。

男人放柔了目光,看見她的傘,又看向她的藥簍,低低的開口,“你每日,就是這樣幫我采藥的嗎?”

“啊?”寧清淺聽不懂了。“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幾時幫你采過藥?”

她見面前的男子忽而就冷了神色,細雨飄過,眷戀在他的發梢上,“你曾說過,等我眼睛一好,你就會離開,再也不和我相見,我本以為你只是說着好玩,沒想到你竟真的裝作不認識我。”

寧清淺覺得眼前這人是瘋子,滿口瘋話,心中覺得害怕,忙說,“我真的不認識你,家裏還有人等着用藥呢,我趕時間,要先走了。”說完就想從他身邊走過去。卻不想手腕被人牢牢的抓住。

“卿兒,你真的要離開我?”他聲音裏藏不住是痛楚。

寧清淺急了,這深山裏又沒有人,眼前又有一個瘋子,自己如果出了點事有沒有人能幫忙。越想越害怕,狠下心,将手中鐵鍬狠狠砸向那人的手,他低哼一聲,松開了手。寧清淺一把将他推到在地上,急忙向外面跑。

邊跑邊回頭,回頭時看見他神色複雜,眼裏是化不開的陰郁,頓時覺得心中一緊,再不敢回頭看他。

一路跑到山腳下,她不敢休息,背着背簍就往楊生家裏趕。

到楊生家裏的時候,他正坐在床上看着書,臉上一片蒼白,但清傲的神韻卻是半分不少,看見寧清淺灰頭土臉的跑到他面前,氣喘籲籲好生狼狽。

嘴角不自覺的彎起,眼裏是說不出的寵溺,本就好看的眉眼此刻更是撩人心魄。伸手,拂去她發上的土屑,“又去哪裏調皮了?”聲音裏仿佛帶了流水的淙淙聲。

她看着他,覺得他清瘦了許多,心開始突突的疼起來。

“我去幫你采藥了,你看。”她取下身後的背簍,花香撲鼻而來,“這藥或許能治你的病。”

他撫着她發的手頓住,神色冷硬下來,“誰叫你去采藥的,山路那麽難走,你是覺着自己很厲害是嗎?竟然敢爬山采藥。”

她看着盛怒的他,連忙軟聲讨好,“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而且這又不是什麽難找的藥,去摘的時候一點都不危險的。”

“寧。清。淺。”他喊,聲音太響,急的他重重的咳了起來,一聲連着一聲。

她看着臉色漲紅的楊生,連忙抱着背簍向外面跑去,邊跑邊說,“你等着,我先給你熬藥。”

楊生合上書,眼裏是無奈之色,她的衣裙上都是污漬草屑,手上拿着的藥他連見都沒見過,她竟然還騙他說着藥很好找。仰頭,覺得心疼的快要溢出來,思緒扯的遠遠的。

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呢?

太早太早的事,時間久到連他都想不起來了。

他小時候就不太愛和別人說話,別人都離他遠遠的,只有那個小丫頭,總是來招惹她,在他耳邊叽叽喳喳的吵個不停。

他每次被父親懲罰抄書時,她總要狠狠的笑話他,笑夠了就湊過來陪他一起抄,然後被父親看到兩個人又一起被打手心。

他小時候男生緣不好可女生緣卻甚是不錯,總有女生主動和他說話,只是沒有寧清淺那麽厚臉皮罷了,趕都趕不走。以至于後來他越來越習慣那丫頭在他身邊,也默許了她對他的小吵小鬧,眼裏漸漸多出來許多笑意,不過,這可讓寧清淺那丫頭受罪了,每天不是被張三家的女兒絆了一下,就是被李四家的姑娘白上一眼。然後可憐的跑過來拉着他的手說,“小青菜,你看我因為你都衆叛親離了。”

然後小小的他昵她一眼,說,“那你大可以別煩我。”臉上卻浮起淺粉色。

寧小丫頭低頭苦苦思考了一番,然後霍的張開雙臂抱住他,“才不呢,就不。”

他神色尴尬,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覺得這丫頭抱他抱的真緊,緊的連心都被捂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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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時啊!楊生笑出聲來,嘴角處如芙蓉綻放。是那時候開始的啊,她成了他心裏的寶,成了張三家的女兒李四家的姑娘再也絆不得碰不得的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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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清淺煮好了藥,小心的将它端進去,卻看到楊生靠在床頭,睡着了。

她放下藥,輕輕的挨着他坐下,看着他嘴角尚留着淺淺的笑意,眉目如畫,眼角處流出青逸的光,長睫覆下一片陰影,這般安靜乖巧。她伸出手指,描過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

少年吶,她的少年,長得這麽好看的少年。

這幾日,寧清淺很開心,因為楊生的病有了好轉,想來那藥還真是神藥。

“姑娘。”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怎麽,先生買傘嗎?”她問。

“不是不是,我是嚴府管事的,我家嚴清少爺來讓我送東西給姑娘。”他遞上一封信。

“你家公子可是認錯人了,我并不認識什麽嚴府公子。”她沒有接信。

“姑娘就別為難小人了,我家公子說了就是您,我只是個送信的,姑娘就收下吧,你收下,我的事情就辦好了。”

寧清淺不願意讓別人為難,就接過了信,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那日在山上碰到的那個瘋子,心中覺得不妙。連忙撕開信封。

那管事的也沒急着走,他站在一旁,看着寧清淺臉色越來越差,捏住信的手指開始泛白。看着她失了魂似的跑過來抓着他的手,求他,“我求求你,帶我去見見你家公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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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到他,是在一處豪華的府邸裏,他站在回廊亭裏,笑得溫柔。喚她,“卿兒,過來。”

寧清淺僵着身子走過去,站定,雙膝一彎就朝他跪下,“嚴少爺,我真的從未與少爺見過面,你真的是認錯人了。”

嚴清走過去,挑起她的下巴,說,“卿兒,你到底要裝到什麽時候?是因為我眼睛好了麽?所以你覺得我不再需要你了嗎?”他眼裏痛楚一目了然。“還是說,你當時只是憐憫我,現在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了,所以你就把你的好都給了別人?”

寧清淺聽的着急,怎麽這人就是不信她的話。

“嚴公子,我真的不認識你,你相信我。”她急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她的淚滴在他手心裏,他冷笑,眼裏一片凄迷,“卿兒,你在為誰哭?為我?為你自己?還是······為了再也拿不到藥去救你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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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化吧···清淺小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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