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閻君來訪

“寧姑娘,你這宅子裏怎麽這麽多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小鬼啊?”夕顏缭繞四周,對着寧清淺說道。

寧清淺無所謂的擺擺手,“沒什麽,只是慘死在我這府裏,無人為他們收屍立碑罷了,可能是覺得心有不甘,所以還徘徊在這裏。”

夕顏撐開折扇,看着寧清淺毫無畏懼的開口,眼裏也并無半點憐憫之色,想起那人不久前對他說的,“她啊,小時候可皮了,一點都不像個姑娘家,追着男人滿街跑也總是臉不紅氣不喘的。”那人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洋溢着他以前從未在他臉上見到過的光彩,讓他原本冷硬的眉眼冰雪消融,芙蓉花綻。

現在,那人曾無數次微笑着提起的那個她,正似笑非笑的靠在涼亭的抹紅雕花柱上,眼底投影出的仿若是大寒時節極北之地層層積雪下被埋藏了萬年的凍土,夕顏輕輕阖上眼,自心底發出一聲謂嘆······楊生哪!這已經不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個小姑娘了,當你再看見她,你還會歡喜嗎?

我看着夕顏眼底一閃而過的各種神情,憐憫,難過,悲哀,擔憂,嘴角緩緩扯出冷笑。

“寧姑娘是女子,本身就陰氣甚重,如果任這些東西繼續飄蕩下去,恐怕會對你的身體帶來傷害。”他看着這些不願遁入輪回的冤魂,眼底金光若隐若現。

“無妨。”她微笑,笑容詭異,“我本就在這呆不久了。”

夕顏皺眉,“你要離開?”

“不是。”寧清淺搖頭,“卿九九想回落水鎮,說要去那裏踏春。”她冷笑,“嚴清是肯定要一起去的,至于我嗎?自然也是要回去的。這一去,就不回來了。”回去,看看山水是否依舊,順便,去要債。所有事情都是在那裏開始的,自然,也要在那裏結束。

“你打算什麽時候動身?”我問她

“明天一早。”她起身,寬衣絲袖将空氣卷出一個細小的漩渦,清風被攪的支離破碎,聲音是前所未有的緊繃,眼裏攝出逼人的刀影。

我擡頭看天,萬裏無雲。

“你想要我怎麽做?”

她轉過身,一方墨瞳裏海浪洶湧,怨恨,哀悼,扭曲,殘忍,通通都被萬米之下的上升流推向那虛幻與現實的邊界之處,在她眼裏喧嚣肆虐,那一層薄薄的膜,搖搖欲墜,她眼裏似有厲鬼,要沖破禁制,自煉獄深處伸出鮮血斑斑的手,掐住一切虛僞與自私的咽喉,發洩着他們無盡的痛苦。

“我想······。”

**

“咚。”竹簡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嚴清轉頭,無奈的看向站在他身前的女孩,“九九,你又怎麽了?”

卿九九鼓着一張臉,“你怎麽總是看書,都不理我。”

嚴清伸手将卿九九拉到自己身邊,讓她坐在自己的膝上,少女發間好聞的清香竄入他的鼻翼,他緊緊環住她,“那也用不着扔東西啊!”語氣裏卻全無責怪之意。

卿九九是任性慣了的,輕輕巧巧的把臉別到另一邊,“我不管,反正你讓我生氣了。”

嚴清輕車熟路的将她的小臉掰過來,“行行行,你說什麽都是對的,你做什麽都是好的。”他微微笑起來,眼裏一片幸福溫柔。

“哼。”卿九九眯起眼,嘴角卻是洩露出笑意,臉頰上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眼裏幹淨美好,水晶般剔透。

嚴清靠近卿九九,吻上她的眼,這不染塵埃的寶石,是屬于他一人的。

我和夕顏站在窗外,看着在回去的路上無意間撞見的安靜美好,看着這世間所謂的幸福圓滿。

慢慢的,慢慢的,握緊了手中的勿忘劍。

然後,轉身,安然的走掉。

這一天,有人滿心歡悅,攜着心上人,準備着不久後的踏青之行,而有人則面帶微笑,備好了血與恨交織的網,準備讨要多年積澱下的債。

這只是平凡的一天,于絕大多數人來說。

**

在回去的路上,夕顏很難得的沉默着,我看着她,說,“你還記的那天,你問我知不知道楊生到底是誰嗎?”

他回神,滿眼得意的看着我,“記的,怎麽?你現在想知道了?”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麽知道?”我推開他湊過來的身子。

“想知道?”他不死心的又湊過來。

“嗯。”我再一次淡定的将他推開。

“想知道,嫁給我我就告訴你。”他合上折扇。

我看着他臉上神色輕松,也不追問,轉身繼續走,夕顏,我知道你來找我并非是真的喜歡我,你與我的相遇也并非偶然,你知道楊生不是普通人,你看着寧清淺的眼神那麽異常。我不是真的想知道,別人的事情與我何幹,我只是,想給你一個坦誠的機會,可是,你不要!

一如當時我問你楊生到底是誰,而你用開玩笑的口吻回答我,“想知道,嫁給我我就告訴你。”

而且······

我扯出一個僵硬的笑,你不告訴我他是誰,那麽,他一定會自己來找我。

因為,只有我,才能救現在的寧清淺!

夕陽拉長我的影子,由短到長,由後到前,回首,他還站在原處,夕陽柔弱,黑暗已經悄悄的潛藏進去,他的臉就沒在那樣的黑暗裏,看不見神情,遠處,有莺,輕輕啼鳴,呼喚着未歸家的鳥兒。天使與惡魔的交織,天堂與地獄的伏口,于那危險的一線之間,夕顏,哪裏?是你想要的歸宿!

他擡起腳,掙出那黑暗之間,向我走過來,臉上依舊是坦坦蕩蕩的笑意。

我看着他向我走過來,閉上眼。

夕顏,你可知?我這裏,是地獄!

**

又是寂靜的夜,夜晚總是那麽好,在這種深黑的籠罩下,任何罪惡仿佛都是可以被原諒的,人們可以心安理得的做着白天不敢做的事。

我站在窗前,聽着窗外的蟲鳴,同時聽着從細小的空間裂縫裏傳出的各種聲音,誰家的屋瓦被踩碎,小巷裏乞丐的争鬥聲,弄堂裏藝妓的嬌笑聲,陽世之外孤魂的哭喊聲,還有,室內突然躁動的風聲,雖然很輕微,甚至連燭火都未顫動一下。

深夜,适合偷雞摸狗,适合殺人放火。

當然,還适合迎接來自彼端的客人。

我拿出上好的茶,倒上兩杯,坐定,“這位客人,茶已俸好,可以現身一聚了。”我淡淡開口。

房間的陰影處,黑暗蠕動,緩緩的,伸出一只腳,然後漾出一方青色袍角,帶着落梅無雙的傲意,踏入這片塵土之中。

燈火噼裏啪啦的爆起來,炸的炎苗一顫一顫的,連帶着光線都波動起來,輕輕的拂過來人自陰暗處浮現的臉,描過他精致的眉,撩起上好詩畫的一角般,洩了滿地的驚豔,化作塵土,揉進這世界的各方角落,他眼裏藏着孤傲的松,滿目蒼翠,潋滟晴好。

我微笑,“閻君,好久不見。”

他優雅落座,看着我,似驚訝,似惋惜,最終化為輕嘆,“沒想到,你還活着,紅楓。”

我吹了吹溫燙的茶,扯動了臉上的疤,它在我臉上舞動起來,“閻君錯了,我不是紅楓,紅楓早在三年前就死了,我是白落,九重天宮的主人。”

燭火燃在他的臉上,他看着我,半響,緩緩開口,“你就這般念他,連名字都要化用他的,讓別人日日在你耳邊念着,讓你自己日日記着想着?”

我拿着茶杯的手緩緩用力,在昏黃燭光下擡頭,“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摸向額間的一點朱砂,“更何況,勿忘神劍認我為主,九重天宮屬我名下,眉間朱砂是上神白家代代相傳。為什麽,我就不能是白落呢?”

良久,他語氣淡淡,開口,“是,是我錯了,這神劍是白落神君的神劍,天宮是白落神君的天宮,朱砂是白落神君的朱砂。”而面前的女人,是白落愛了一生的女人,他為你身死道消,那麽你就替他活下去,倒很是合理。“是我眼拙,竟沒認出來。”

他眼底的不明意味讓我湧上些許無名之火。

“閻君深夜到訪,可不只是來喝茶的吧?”我譏諷道。

“當然,你是聰明人,知道我會來,那就應該知道,我為何而來。”他喝着茶,纖長的手指捏着杯蓋,白玉青瓷,通透明亮。

我低下頭,食指在桌子上輕輕敲着,許久,說,“我知道你會來,也知道你為什麽而來,可,我為什麽要幫你?”

他睜開銳利的眸,眼底一片幽黑,不知隐藏了多少魑魅魍魉,“你會幫的。”語氣篤定。

“哦?”我挑眉,“閻君就這麽有自信?”

“是。”他回答,骨子裏散發出手握乾坤的自信風度。

呵,我微微笑起來。

想說,真不愧是冥界之王!

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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