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來的第一頓飯,何修遠帶着翟東南去了城西新開的湘菜館裏。
城西不像城北,變化太大。翟東南在監獄裏呆了五年,出來後倒不大認識這些路了。
新開的幹淨店面,整齊劃一的城鎮規劃布局,新修的柏油馬路,連花草樹木都是重新栽種的。
翟東南坐在那裏看着何修遠正拿着茶壺涮碗筷,後面空調的風對着他那一方向散着冷氣,翟東南盯了一眼溫度,啧,16度。
他站起來把空調調高了幾度,又移開了方向讓冷氣散開,才坐回座位上。
何修遠正拿着菜單鑽研,“哥,你吃什麽?”
翟東南拿過剛才他洗涮的杯子擦了擦,随意道:“你看着點吧。”
何修遠擡頭看了他一眼,委屈道:“那我不會點了...我有...選擇困難症...”
翟東南看着他糾結的樣子,接過了菜單随便點了幾個小菜。
菜倒是上的很快,何修遠愛吃辣,但又不太能吃辣,湘菜館裏的辣椒口味重,辣的他不停喝水。
翟東南看着他辣的不行的樣子,制止了他繼續作祟的手,“少吃點,不然肚子痛。”
小時候的何修遠,因為吃辣,還進了醫院。
何修遠收回筷子,又喝了幾口水,吃了幾口清淡的菜。
“我打算去城北那邊找工作。”翟東南說道。
何修遠夾筷子的手一頓,啪的一下放在了碗上,“哥!你去城北幹什麽?”
“找工作。”
Advertisement
何修遠坐不住了,他抓着翟東南的手:“不是說好了等會兒我們還要去逛超市買東西嗎?你回來了先歇幾天好不好?”
翟東南掃過他的神色,搖頭道:“歇着也沒用,人總要找工作才能活着。”
何修遠卻有些激動,語速也加快了:“我養你啊。”
“我現在有工作,哥。”
“你回來了就不能好好陪我幾天嗎?”
翟東南避開他哀求的眼神,話中不帶波瀾:“小遠。”
“我不能靠着你,你明白嗎?”
“相反,你也要好好過你自己的生活。”
何修遠梗着聲道:“什麽是我自己的生活?”
“以後你住城北,我住城西,兩不相欠,互不來往?”
翟東南不作聲。
何修遠卻突然吼道:“那我他媽回來幹什麽!”
周圍的人被吓了一跳,紛紛看了過來。
翟東南伸出手想安撫他,何修遠卻躲開了。
他嘲諷着笑道:“既然你出來了就不想要我了,那我回來幹什麽?”
“你結賬吧,我先走了。”
何修遠丢下錢包就跑了,雖然他真的特別生氣,也很想直接一走了之,但翟東南剛剛出來,身上應該也沒什麽錢,他再大的氣,也不能把他丢在這裏難堪。
翟東南還沒來得及去追,他就跑的沒了人影。
他只得先去前臺結了帳,但當他打開錢包時卻有些失神,錢包裏的夾層裏不是何修遠自己的照片,而是翟東南以前的一張寸照。
一張紅色背景,他自己面無表情看着前方的寸照。
他自己都不大記得清楚了,大概還是某年某月為了辦正事去拍的照片,卻被何修遠悄悄的拿來藏在了錢包裏。
翟東南捏緊了錢包,詢問價錢過後,才小心翼翼的掏出了錢,結了帳出了門。
城西這麽大,他該去哪裏找何修遠呢?
但他還沒費神想地方的時候,何修遠卻又自個兒出現了。
他開着車過來,搖下車窗,也不看翟東南,面色嚴肅道:“上車。”
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翟東南想了想,随後坐到了後座去。
何修遠看着他的動作,更加生氣了。
但即便生氣,他也沒辦法扔下翟東南。
他這一輩子都是因為他,才會去坐牢。
翟東南不在乎,可他在乎。
翟東南總讓他叫他哥,不準直接叫他的名字。
翟東南有時候還特別霸道,總是管着何修遠這兒何修遠那兒,但他的事兒,卻不讓何修遠插手。
就算是當他說了他要去城北工作,他也只是知會何修遠一聲,何修遠明白,翟東南根本不會聽他的話。
翟東南看着他不悅的臉色,問道:“去哪兒?”
何修遠也不回頭,“你想去哪兒?”
“哦,反正你想去哪兒我也管不着。”
何修遠每次一生氣,也不會叫他哥,更不會叫他的名字,就故意說些帶情緒的話讓翟東南知道,他真的生氣了。
翟東南聽着他句句帶刺的話,嘆了口氣,妥協道:“我剛剛不是那個意思。”
“我不管你是什麽意思。”何修遠正打着方向盤,卻沒注意到旁邊下來的車,猛然一剎車,頭也磕上了遮擋太陽的板上。
翟東南見狀也顧不得剛才的別扭了,“你下車。”
說完他打開車門從後座下來敲了敲何修遠的車窗,何修遠不動,扭開頭道:“我自己開。”
翟東南眯了眯眼,直接拉開車門把人弄了出來塞進副座裏,才坐到駕駛位置關了車門發動了車。
“去哪兒?”
何修遠還在鬧別扭,不肯開口。
翟東南又熄了火,認真看向旁邊的何修遠,“你...到底要怎麽樣呢?”
怎麽樣才會讓你開心?
何修遠有些垂頭喪氣,“我不知道。”
“哥,我不知道。”
“我等了你五年了,我就想跟你在一起不分開。”
“你能不能不走?你能不能,陪着我?”
何修遠問最後一句的時候,把目光投在了他身上。
翟東南看了他半晌,才回道:“好。”
“多大的人了,不就是一起生活嗎?”
“陪着你了,行不行?”
何修遠睜大眼睛看着他,“真的?”
“真的。”
“那你去城北工作也要跟我住!”
“嗯,跟你住。”
“那你要陪着我住一輩子!”
翟東南聽到這話倒是又看了他一眼,“你想得美。”
何修遠卻看着他笑的傻傻的,“哥,一輩子行不行?”
翟東南敲了敲他腦袋,“快導航,準備走了。”
直到何修遠的手指在系統上戳來戳去找導航的時候,才聽到了翟東南似有可無的一句回答。
他說:“行。”
上午的不愉快氣氛煙消雲散。
何修遠興奮的拉着翟東南去了超市,買了一堆東西。
翟東南才剛剛出來,除了那個破舊的行李包什麽也沒有,雖然何修遠在家裏已經給他準備了許多衣服,但平時用的東西,兩個人一起住需要的東西,何修遠都想拉着翟東南買一遍。
小城裏的超市并不算大,何修遠裏裏外外來回逛了三次,每次都在往購物車裏添東西。直到後來翟東南都看不下去了,才拉着他去結了帳。
下午超市的人不多,翟東南推着車,何修遠微微靠在翟東南身上,還在嘀咕着要買些什麽。
翟東南偏頭看他,擦了下他鼻尖的汗,“急什麽?以後又不是不來超市了。”
何修遠聽到這話心裏一喜,他喜歡聽到翟東南說關于以後的事兒,一聽到這個詞,他就能聯想到美好的未來。
他點了點頭,笑的一臉滿足,說道:“對...我們以後再來。”
等到兩人大包小包提着東西回了屋,翟東南才明白了,何修遠說的一直在等他,是什麽意思。
何修遠的出租屋并不大,一室一廳,一廚一衛。但進門的一對拖鞋,衛生間裏的毛巾牙刷杯子,都是成雙成對的。
好像都在訴說着,已經等了他很久了。
這個五十幾平米的房子裏,直到今天,才終于完整的裝載了兩個靈魂。
何修遠進屋後就開了空調,拉下了客廳的簾子,屋內變得涼快了許多。
他轉身對着翟東南道。
“哥,你先坐着吧。”
“我去給你找一套衣服。”
何修遠赤着腳進了裏屋,拿了一套幹淨衣物出來,“這是全新的,你試試看會不會小。”
翟東南點了點頭,拿着衣服進了浴室。今天跑了半天,出了一身汗。
何修遠卻擔心他不知道怎麽用熱水器,跟着他進來,翟東南才脫下上衣,何修遠就在外面敲了敲門,“哥,你知道那個熱水開關在哪兒嗎?”
“你往左邊擰是熱水,右邊是冷水。”
翟東南往左邊擰了擰,卻還是冷水。
“沒事兒,冷水就行。”
何修遠卻在外着急道:“洗冷水對身體不好!”
“哥...我...我進來了啊?”
他正準備推開門,翟東南卻打開了門。
這時翟東南身上脫掉的帶汗的上衣又穿回去了。
何修遠看了看他熱的出汗的臉頰,愣道:“你穿着衣服洗澡?”
翟東南挑了挑眉,說道:“你不是要進來嗎?”
那也不用因為我要進來就又穿上衣服吧……
男人被看個上半身又沒有占你多大便宜......
何修遠還在那邊腹诽道,手卻試了幾次都沒調出熱水,磨蹭了幾分鐘後,他猛然想起,腦子一拍,叫道:“哎呀!我...我...忘了開熱水器...”
“......”
何修遠急匆匆出來開了熱水器,正想回頭看看熱水來了沒,只見翟東南熱的受不了一把脫掉了上衣,何修遠還沒看仔細,那邊的翟東南看到了何修遠後便轟的一聲關上了門。
何修遠有些無奈,朝裏面喊道:“哥!有熱水了嗎?”
翟東南回道:“是熱水。”
何修遠才放心的退了出來吹着空調。
這會兒是下午兩三點正當熱的時候,何修遠就是受不了熱和太陽光,裝的遮光窗簾。
屋內漆黑的一片,空調風打得很低,何修遠吹了一會兒後只覺得身上的汗都幹了,整個人舒舒服服的,不知不覺的就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翟東南出來的時候,就是看着何修遠縮成一團在沙發上睡着的情景。
翟東南看着他把空調溫度打到了最低,又有些惱怒,這麽大的人了,從來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
按理說,翟東南今年25歲,何修遠也23歲了。就算是這麽大的人了,但好像一離開了翟東南,就不能生活了。
就跟小時候一樣,他知道唯一不會欺負他的,家裏唯一正常的一個人,就是翟東南了。
所以他拼了命也要往他身邊擠,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面,最開始翟東南漠不關心,并不理會常常跟着他的小何修遠,但時間久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起,就甩不掉這纏人的小屁孩了。
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兩個人只能靠着彼此來取暖了。
翟東南拍了拍何修遠的臉,他的動作絕對算不上溫柔,就好像是故意似的。
“空調打這麽低睡外面,還不蓋被子?”
何修遠睡的有些迷糊,前幾天的過度勞累和今天上午的奔波讓他更加有些疲倦,他一動也不動,只把臉往翟東南手上蹭了蹭。
“好困啊……哥。”
室內有些昏暗,只隐約看得見何修遠的輪廓。翟東南抿了抿唇,擡手把剛才無意識撒嬌的那人抱起,走進裏屋放到了床上。
裏屋光線太刺眼,翟東南看着何修遠睡着時微微顫動的睫毛,眼下還留着一抹青黑,不由得伸手碰了碰,随後他走過去放下了裏屋的窗簾,給他搭上了薄被,輕輕的躺上了床的另一側。
翟東南很久沒有這樣近的,看過何修遠了。
在他知道自己對着何修遠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思的時候,他便下意識拒絕何修遠有意無意的親昵靠近了。
他變得常常對何修遠擺臉色,要求何修遠不能像以前那樣,以後要叫他哥。
他在提醒自己,以一個哥哥的身份,好好保護何修遠。
就算他為了何修遠,在那個喝了酒摔下樓梯的父親身上補了一刀,他也沒有絲毫悔意。
因為他從小活在那樣一個垃圾堆裏的環境,所以他才希望何修遠好。
希望何修遠,永遠帶着笑,叫他哥哥。
要是這時候何修遠醒過來,他也許會驚訝,什麽時候翟東南露出過這樣溫柔的眼神?
但是那個對象就是他自己,就是何修遠。
何修遠看起來睡的熟透了,翟東南要努力壓抑着,壓抑着不去把這人狠狠的攬入懷中,用力親吻然後咬碎了吞進肚子裏的欲望。
他只是看着何修遠的睡顏,輕輕的,劃過他的臉。
最後落了一個吻,在他的唇角。
這也是他所能為自己做的最大的放肆舉動了。
真好,何修遠,你是甜的。
翟東南看着他笑了笑,他笑起來時像高山上融化的雪水,看着冷,卻帶着溫度融進了別人心裏。
他調整了姿勢,看了何修遠許久後。才不舍的轉過身來,不大的床上隔開了一個疏遠的距離。
不能逾矩,也不能太明顯讓何修遠醒過來後看出來。
翟東南只能偷偷的,像一個盜賊一般,趁着他熟睡的時刻偷來幾分歡喜。
在這樣一個炎熱的午後,比天氣更讓人覺得滾燙的,是一顆滿腔愛意卻無處訴說的熱血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