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翟東南回到家樓下的時候,只聽見何修遠在樓上大聲的喊了一句:“哥!”
他擡頭一望,何修遠正扒在窗子上,看着他。
這倒讓他想起了以前,每次他出門,何修遠都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乖乖的守在窗戶那裏,等着他回來。
天色漸晚,行人匆匆。
但翟東南不是一個人,他跟何修遠的家,就在樓上。
翟東南幾乎是,跑着上去的。
他拿出鑰匙開了門,何修遠已經晃悠了過來。
“今天怎麽這麽晚啊……”他有些不滿道。
“我肚子餓了好久了……”
翟東南瞧了瞧何修遠委屈的神色,開口道:“沒吃東西?”
何修遠點了點頭,控訴道:“不是說好一起吃嗎?”
翟東南把手裏的千層酥遞到了何修遠面前,“先吃點這個,墊下胃。”
“千層酥?”
何修遠看着上面熟悉的包裝,有些驚喜道:“你去小學旁邊帶回來的?”
“嗯。”
翟東南伸出手摸了摸外盒包裝,想把千層酥拿走,“我給你熱一下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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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不要!”
何修遠着急着一把搶了回去,“是熱的!是熱的!我現在就要吃!”
翟東南還沒來得及再說話,只見何修遠氣鼓鼓的打開了包裝,放進了嘴裏。
“哥,你要不要嘗一下?”何修遠拿了一塊千層酥出來,遞到了翟東南嘴邊。
翟東南略猶豫,低下頭咬住了那塊千層酥。
“好吃嗎?”
“嗯。”
其實翟東南不愛吃這甜膩的玩意兒。
他進廚房前還叮咛道:“少吃點,等會兒吃飯。”
何修遠哪裏聽得進去翟東南的話,拿着盒子跟着進了廚房,嘴裏也沒停。
“哥,你做什麽呢?”
翟東南沒停手,他正在沖洗器皿裏的青菜,“炒青菜,豆腐肉片湯。”
“魚香肉絲再熱熱。”
何修遠在一旁看着,“魚香肉絲都吃了兩天了……吃不完倒了吧。”
這還是何修遠做的菜,雖口味不怎麽好,但翟東南還是每次都要熱一熱端上桌子。
“我吃這個。”
何修遠沒再說話,他看着翟東南認真在那兒淘洗青菜的樣子,額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鬼使神差的伸出手,點了一下翟東南的額頭。
翟東南回頭一望。何修遠的手還沒放下,他突然回過神來:“哥...對不起啊……”
他結巴着說道:“我是看你額頭上有汗...想給你擦擦。”
翟東南沒吭聲,但也沒兇何修遠。
何修遠松了口氣,進了客廳扯了兩張紙,然後回來廚房。
他走上前的時候兩人距離很近,翟東南沒回頭,何修遠只得側着身子歪着頭去給他擦汗。
何修遠一下鑽到了翟東南的身前,翟東南手一僵,手裏的碗險些滑出去,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何修遠,聲音裏是無盡的煩躁:“你幹嘛呢?”
“擦汗啊。”何修遠回答道,他的眼神很專注,細細的擦完了他額頭的汗。
随後他的視線移到了翟東南鼻梁處,他眉頭與鼻梁處有一道很小的疤,是當年那個人用啤酒瓶砸的。
這道疤,也是因為何修遠,他也知道。
何修遠的手輕撫了上去,感嘆道:“哥,這個疤還在啊。”
翟東南不吭聲,稍微移開了些距離。
“你先出去吧。”
何修遠坐在桌前,等着翟東南出來。
他哥剛給他下了逐客令,廚房半步都不許踏入了。
無聊的他只得坐在桌子前,一盒千層酥不知道什麽時候都被吃光了。
翟東南端着湯出來,放下了碗筷。突然掃到了旁邊的空盒子,去看何修遠的時候,何修遠只露了個尴尬的笑,“就...一下沒忍住,吃完了。”
翟東南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添了飯坐了下來。
何修遠此刻已是吃了七分飽了,為了不讓翟東南白忙活,他還是硬撐着添了一碗飯坐在那兒吃了起來。
翟東南吃飯也不愛說話,只有何修遠在一邊旁敲側擊聊些話題。
“哥,你那個入職手續辦好了嗎?”
“差不多了。”
翟東南又夾了一大筷子的魚香肉絲,何修遠看着他驚道:“我做的這個都被你一個人吃完了!”
翟東南挑眼看了看他,淡淡道:“你不是不吃嗎?”
何修遠小聲嘀咕:“那是我做的不好吃啊……”
翟東南看着他強撐着胃口吃飯,說道:“少吃點。”
“吃這麽多,容易積食。”
何修遠“哦”了一聲,乖巧的放下了碗。
說完,他看着翟東南把那一大盤魚香肉絲幾乎消滅殆盡的時候問道:“哥,你是因為喜歡吃我做的,還是因為喜歡吃魚香肉絲啊?”
翟東南把盤子裏的殘肴倒進了碗裏收拾桌子,言簡意赅道:“我是喜歡,不浪費。”
何修遠這次卻搶着去洗了碗,廚房小,熱氣蒸騰,翟東南在裏面炒菜都熱的受不了,何修遠搶了抹布推着翟東南出了門:“我來吧,我來吧。這點小事我會做!”
翟東南坐在客廳裏吹了會兒空調,何修遠才洗完了碗出來。
他進裏屋找了套衣服出來,對着何修遠道:“明天,開始跑長途了。”
何修遠“啊”了一聲,看着他道:“這麽快啊……”
翟東南回道:“Z市,兩天就回來了。”
何修遠有些悶悶不樂,他抱着抱枕道:“兩天也很久啊……”
“我都好不容易周末了可以休息,你又跑了...”
翟東南不作聲,走過去安撫的揉了揉何修遠的腦袋。
何修遠吸了吸鼻子,語氣可憐道:“兩天太久了...”
翟東南看了看他,“好好工作。”
翟東南走了,第二天一大早。
還是一如既往的起的比何修遠早,何修遠今天休假,可以賴在床上。
他留了早餐在家裏,才出了門。
等到何修遠起來的時候,早餐都放涼了。
他拉開了窗簾,有些懊悔昨天睡的太熟,都怪昨晚一直在想,翟東南今天什麽時候會走。想到了兩點多。
何修遠把早餐放進了微波爐裏,靠在一旁撥了個電話給翟東南。
這時候翟東南已經出發了,從C城到Z市的車,發車時間早,而且一天只有一班。
翟東南這邊還坐在一旁看着路,何修遠的電話響起了。
“喂。”
“哥,你出發了嗎?”
“嗯。”
“啊...我才起來,在熱早飯呢。”
何修遠看着微波爐裏轉來轉去的盤子,問道:“那你現在在開車?”
翟東南看了一眼旁邊的沈綽,說道:“不是,有兩個人。”
“哦……”
“那你快休息吧,到了再給我打電話啊。”
“嗯。”
翟東南收起了電話,打算靠着睡一會兒。
在一旁看了全過程的沈綽卻問道:“你什麽人啊?”
翟東南忽略了他的聲音,沒搭腔。
有些私事他從來不喜歡多說,尤其在關于何修遠的事情上。
沈綽卻笑道:“行啊。”
“要開十幾個小時呢,你就憋着別跟我說話吧。”
翟東南睜開眼,遞了根煙過去。
沈綽一愣,“怎麽着啊,想讨好我?”
動作是讨好的沒錯,話裏卻是十足的欠揍。
他聽着翟東南冷言冷語道:“沈哥,我叫你哥。”
“是因為你年紀比我大,咱們以後是同事關系。”
“但我不喜歡,別人關心我的私事。”
這樣看來,翟東南确實比以前學乖了,年少戾氣太重時,比現在狂多了,不理我?行啊,橋歸橋,路歸路,這麽大點兒地方,大不了老死不相往來呗。
但監獄是個讓人學會妥協的地方,沈綽這個人,油嘴滑舌,他不想交心,更不願跟別人透露一分一毫關于何修遠的事情。
翟東南挨不住沈綽時不時的調侃追問,只能用最簡單的方式跟他說,我這個人不喜歡這樣,你能不能不這樣?
沒想到沈綽卻不吃這套,他帶着笑問:“你弟弟吧?”
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可都聽見他叫哥了啊……
翟東南不吭聲,沈綽接過了煙。
他看了一眼郁悶的翟東南,說道:“好了好了,別馬着臉了,馬上到休息區吃飯了。”
翟東南坐到了休息區,才收到了何修遠發來的微信圖片。
路上山路多,坑坑窪窪。信號有些延遲。
翟東南點開了圖片,是何修遠照的他剛剛吃早餐的照片,苦着臉,圖片下面還配了個哭泣的表情。
翟東南笑了笑,順手按了保存。
然後開始回複何修遠的微信。
他打字還有些笨拙,去監獄這幾年用不到手機。
這個何修遠給他買的新手機,都琢磨了半天。
“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翟東南還沒把手機收進去,沈綽抽着煙又過來了。
他嗓子還沒好利索,咳嗽的厲害。
翟東南坐在那兒,把桌上的飯菜吃了個精光。
他看着坐在一旁的沈綽,這個時候的他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了,沒說話,不吭聲,倒還有幾分三十幾歲男人沉穩的模樣了。
接下去的路程,沈綽倒是沒像原來那樣跟他搭話了。
挨到了晚上,他咳得厲害了起來。
翟東南坐在一旁睡的迷糊,沈綽咳嗽的聲音越來越大,車裏睡覺的乘客都有幾分不滿。
他醒了之後看着臉色發青的沈綽道:“等會兒我來開吧。”
開了8個小時了,身體也有些受不住。
沈綽不再逞強,等到加油站的時候便下車跟翟東南換了位置。
再過三個小時就到Z市了。
翟東南看了一眼旁邊沈綽的臉色,還是任着他睡了過去。
等到了Z市交了車,登了記過後,翟東南才帶着沈綽下來了,沈綽這時候看上去病的有些厲害。
翟東南又連忙背着他急匆匆的趕到了最近的醫院挂了個急診。
晚了這麽久,也不知道情況怎麽樣了。
剛開始只是咳嗽,後來臉上發燙,看來是感冒了。
直到急診醫生過來檢查,感冒發燒,沒休息好,要輸液。
急診也沒床位,沈綽坐在那兒,翟東南就任他靠着,等着他醒過來。
翟東南坐下來也只覺得疲倦,他調整了下沈綽的輸液速度,眯着眼睛睡了會兒。
再醒過來的時候,卻是被掐醒的。
翟東南的小拇指,被沈綽掐住了。
他看着翟東南醒後,笑的沒心沒肺:“你倒是心大啊……”
“病人都在這兒呢你睡過去了……”
翟東南看了沈綽一眼,站起身來又瞧了瞧輸液瓶,幸好沒輸完,不然血液回流又麻煩。
卻聽到沈綽開口說道。
“剛才有護士過來換了,這都是第四瓶了!”
“啧,你真不靠譜...”
翟東南無言。他坐回到了沈綽旁邊,沈綽卻毫無自覺的又靠了過來,翟東南望了望他蒼白的臉色,沒有退開。
過了好一會兒,沈綽才盯着他的口袋,對着他道:“你手機亮了...”
翟東南後來開車設置的靜音,下車後直接來醫院倒是忘了調回來了。
他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推了推沈綽的腦袋,微微退開了些距離。
上面是幾十個未接來電,全都是,何修遠打過來的。
從他應該到Z市的淩晨算起,打了三個多小時。
翟東南突然有了一絲緊張。
他抿了抿唇,接起了電話。
“喂。”
“你幹什麽去了?”
電話那邊何修遠聽着還算冷靜,但聲音裏的燥怒像是下一秒就要爆發了似的。
“一路的司機生病了,送醫院了。”
翟東南聽那邊的何修遠沒說話,又繼續道:“我手機靜音了。”
言下之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何修遠沒回答,直接挂了電話。
翟東南還有些茫然。在一旁的沈綽卻是看的清清楚楚。
“你弟弟他生氣了。”
聽聞這話的翟東南看了一眼沈綽,丢了個眼神就走了。
沈綽難以置信道:“喂!翟東南!”
“你把我扔這兒就走了!?”
十分鐘不到,翟東南又回來了。
手裏拎着份皮蛋瘦肉粥。
他冷着臉放到了沈綽的面前,“吃吧。”
沈綽笑嘻嘻道:“這個手,我也沒法一個人吃啊。”
翟東南擡頭瞧了瞧: “剛好,輸完液了。”
“......”
等着拔了針頭坐了一會兒後,沈綽才呼哧呼哧的把粥喝完了。
兩人又在醫院呆了一會兒,去拿了藥。
沈綽正拿着藥舉着礦泉水瓶子準備要喝的時候,翟東南卻制止住了他的手。
沈綽看着他按在自己手上的手掌道:“幹嘛啊?喝粥不喂我,喝藥要來喂我了?”
翟東南連眼神都懶得給他了,這兩天他已經習慣了沈綽的滿口胡話的行為。
他走到了護士臺前,要了一杯熱水,遞到了沈綽的眼前。
沈綽看着他,卻倏爾笑道:“翟東南,你真像一塊石頭。”
一塊頑石,一顆鋼鐵心。
但偶爾透露出來的溫柔,卻要人命。
就像現在,沈綽這個三十多歲虛情假意的男人,就沒法控制的,動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