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清回到家裏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
翟東南正坐在飯桌上擺弄調料，何修遠在一旁，乖乖等着他，泡面吃。
何修遠看見林清回來，眼睛一彎：“媽媽。”
林清有些訝異，但更多的是無措。
她該怎麽跟這個孩子相處？翟東南看上去，不像小孩子那樣好哄。
她放柔了聲音叫他：“小南？”
翟東南擡起頭看了她一眼，沒有情緒，但他點了點頭。
何修遠興奮的跑到她身邊，指着翟東南炫耀道：“哥哥在給我泡面吃，好吃的，面！”
林清望過去，哪兒是什麽面啊……
就是方便面，摻着開水泡的，這個程度來看，很大可能都沒有泡熟。
何修遠還在一旁喋喋不休：“哥哥的房間裏，可多這個啦！我剛才看見了一箱！”
他還把這個當成獎勵的零食或禮物之類，搶着跟林清撒嬌道：“媽媽...你也...也給我買這個，好不好？”
林清皺了皺眉，屋子裏一箱泡面？
她看了看翟東南過分瘦弱的身體，這麽小的孩子，難道天天都吃泡面嗎？
翟東南沒說話，他把泡面泡好了放在桌上，又準備進屋去。
何修遠跟他相處了一會兒，膽子也大了。看他要走抓着他手臂，“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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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陪我玩一會兒...”
林清也參與進來勸道：“坐着吧，我去給你們做飯吃，你爸爸今天晚上才回來。”
翟東南意外的沒再起身。
飯桌上，翟東南幾乎不說話。
只有林清和何修遠之間的對話，林清以為翟東南是不接納自己，所以不愛說話，也不敢跟他多交流，倒是何修遠，看不清楚狀況，吃個飯花樣百出，還要跟翟東南一起比賽。
但翟東南吃飯的速度實在太快，何修遠本來就被林清養的好，飯量挺大。沒想到翟東南吃的更多，何修遠撐着肚子看着他，眼神裏都是羨慕。
飯後，翟東南沒再逗留客廳裏。
盡管何修遠幾次想溜進翟東南的房間找他玩，翟東南都沒讓。
最後何修遠自己也跑累了，回到了卧室休息。
林清的眼皮一直跳，翟天海近日的早出晚歸，總讓她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一問起來，他便回道：“最近加班。”
兩個孩子的門都關着，應該已經睡熟了。
她想了想，打了幾個電話都是關機。還是沒坐住，出門找人。
何修遠是在半夜，被争吵聲，鬧醒的。
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聽到争吵聲。
小時候，爸爸對他很好，背他上學，給他買糖。但爸爸走了，何修遠心裏知道。
後來，來到了翟叔叔家，翟叔叔平日裏跟他見面的時間少，但每次，他都有說不出來的感覺，就是害怕。
翟叔叔，讓他有些害怕。
他就像電影裏那個賣糖人的叔叔一樣，表面上是笑的，實際上是個壞人。
何修遠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想。
他貼在門處仔細聽，仿佛聽到了媽媽的哭泣聲。
何修遠沒忍住，打開了門跑了出來。
客廳裏漆黑一團，他忘了拿自己的小手電筒，何修遠狠狠的摔了一跤，眼淚啪嗒就掉了下來。
還沒等他爬起來去敲媽媽的門，後面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翟東南把他拉進了屋子裏，反鎖上了門。
何修遠剛才嗑疼後的淚珠還挂在眼角，鼻子也蹭的紅紅的，他被翟東南帶進了房間有些茫然，下意識的叫他：“哥哥？”
翟東南關了燈，屋外的争吵聲還沒停下來。他着急的想起身去看看林清怎麽樣了，卻被翟東南按在了床上。
“別出去。”他冷冷的說道。
何修遠臉色委屈，“我要媽媽。”
“你最好睡覺。”他表情淡定的不像九歲小孩。
“我要媽媽。”何修遠固執的說。
翟東南望了他一眼，使勁兒按了按他嗑到地上的膝蓋，何修遠疼的一縮，眼淚汪汪。
“疼不疼？”
他點了點頭。
“出去會更疼的。”
何修遠的眼淚瞬間像水龍頭一樣，打開了就收不回來。
“我...我想跟媽媽...呆在一起...”
翟東南哄的不成功，這人哭的直打嗝。
他便伸出手捂着何修遠的嘴，“安靜一點。”
他開始後悔把何修遠拉進來了。
但他還是放緩了語氣，“明天就好了。”
何修遠委屈的看了看他，摸不準會不會再哭的樣子，點了點頭。
“哥哥。”
何修遠乖乖的爬上了翟東南的床，翟東南房間簡單的可以，連床都只是一個床墊，沒有其他多餘的東西，他拍了拍左側，“哥哥，睡這邊。”
第二天一大早，翟東南把何修遠叫醒，讓他回了房間。
何修遠有些睡不着，媽媽怎麽樣了？
媽媽今天還會不會送他去上學？
等到了上學的時間，媽媽也沒有出來房間。
何修遠忍不住，去敲了門，在門外大聲叫她。
媽媽還是來開了門，翟叔叔已經走了，媽媽的臉上有淤青。
何修遠擔心的問：“媽媽，你怎麽了？”
林清現在心裏亂成一團，她都忘了，今天孩子要去上學的事情。
她擠出一個微笑道：“沒事，媽媽昨天摔了一跤。小遠等一下媽媽，媽媽馬上送你去學校。”
這時，翟東南從旁邊的屋子走了出來。
“哥哥！”何修遠喊道。
林清看了看那邊的翟東南，他的眼神很澄澈，仿佛他一切都知道一樣，這樣的眼神，讓她下意識就想躲閃。
何修遠看了看媽媽，又看了看那邊的翟東南。轉過頭對林清道：“媽媽，你休息吧。”
“我可以跟哥哥一起去學校。”
林清不放心，何修遠又說：“我自己也認得路的。”
她看了一眼那邊的翟東南，沒有說話，也沒有拒絕。委婉說道：“不要麻煩哥哥了，我——”
“走吧。”翟東南打斷道。
何修遠高興的應了一聲，他對着林清一笑，“媽媽，再見！”
林清無奈的摸了摸他的頭，“再見。”
城北的小學稍微好一點的就一家，新華小學。
搬到這邊來之後，何修遠也轉到了這邊。
何修遠跟着翟東南走在路上，翟東南走得快，何修遠又容易被其他的事情吸引，東張西望。每次他停下來看一樣東西，翟東南就走到前面去了，不知道是第幾次，何修遠邁着小短腿費力的追着翟東南的身影，喘着氣叫他：“哥哥...慢..慢一點！”
翟東南停下來，何修遠跑的氣喘籲籲。
他擔心追不上這個人，但又不識路，因為怕媽媽擔心，所以才說自己認識路的。他只能笨拙的抓着翟東南的衣角，讓這人帶着。
翟東南沒有排斥他的動作。
等走到了學校門口，何修遠又不願進去了。
門口千層酥的味道太香了，今天媽媽沒有起來做早飯，何修遠肚子餓的咕咕叫。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翟東南，吞了吞口水，“哥哥，你餓嗎？”
翟東南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了那家店。
路過的一個小胖子買了兩份千層酥，他的校服都要撐破了，嘴裏都還沒停。
何修遠的肚子叫的更大聲了。
翟東南拉着這人走了。
他把何修遠送到了班級上，何修遠還禮貌的跟他告別：“哥哥，中午見！”
等挨過了一節課，何修遠餓的趴在桌上。
坐在後門裏的同學卻站起來走到了他面前。
“何修遠。”
“別人讓我給你的。”
何修遠一看，一個大饅頭。
何修遠中午下了課，便急匆匆的去找翟東南的身影。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在這層樓裏看見了翟東南。
明明四年級不是在這兒的。
“哥哥！”
翟東南回頭。
何修遠順着人群往他的方向走去，下課吃飯的人多，何修遠根本寸步難行，一下就被淹沒在人海裏。
他往前擠了半天，都沒走出去幾步路。
但翟東南向他走過來了。
他拉住了何修遠的手，帶着他往前走。
直到人走的差不多了，他才松開。
“哥哥。”何修遠叫他，“早上的饅頭是你買給我的嗎？”
翟東南“嗯”了一聲。
“謝謝你。”何修遠笑的很開心。
等回到了家裏，林清已經做好了飯，一如既往，翟天海不在家。
昨天仿佛是場夢一般。
“今天哥哥會跟我一起吃飯嗎？”何修遠問他。
翟東南沒說話。
林清自從知道翟東南那一屋子泡面了之後，也開始勸翟東南了。
翟東南坐在外面吃飯，十分安靜。
飯後，何修遠跑到媽媽面前撒嬌。
林清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媽媽，為什麽...不開心啊？”何修遠窩在她懷裏。
林清瞧了瞧白白嫩嫩的兒子，不管怎麽樣，這就是她所有的依靠了。
“媽媽沒有不開心。”她輕聲說道，“媽媽在想事情。”
何修遠擡起頭看她，“媽媽臉上的傷還疼嗎？”
林清搖了搖頭，“不疼的。”
何修遠對着那兒吹氣，還認認真真的親了好幾口。
“媽媽，小遠親了傷口，會不會好得快一些啊？”
林清笑了，陽光照耀在不知何時蹦出來的白頭發上，顯得她格外脆弱，但好像因為兒子的話又格外堅強。
“一點都不疼了。”
午後的安逸并沒有持續太久。
翟天海回了家，他掃視了一圈屋內，目光正正好鎖定了抱着孩子的林清。林清被他的眼神看的一驚，還要強裝鎮定，但何修遠感覺到，媽媽的手臂抓的他有些疼了。
翟天海把林清帶進了房間。
“你先拿兩萬給我。”他開門見山道。
昨天兩人談的就不歡而散，翟天海近來的行為越來越反常，跟婚前發生了個大改變。林清挽着雙臂，昨天的事兒還讓她有些後怕，她手裏的存款都是要留給何修遠以後上學的，就算為了家庭要出錢，也不能莫名其妙的給出去。
此刻她的聲音還帶着顫兒，一點談判的姿态都沒有，底氣全無，卻仍強撐着問他：“你要錢做什麽？”
又繞回了昨天的問題上。
一個不肯說原因，一個不肯給錢。
翟天海額頭上的青筋凸起，有些事情開始失控，他的眼神在林清的臉上來回打量，像是看一樣物品，看它有沒有當初評判的那樣價值。
狐貍再怎麽隐藏，尾巴也是會露出來的。
翟天海的不耐表現在臉上：“你先給我，我有急事。”
林清跟他對視，最終敗下陣來。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翟天海做的，必定不是好事。但女人同樣也容易心存僥幸，她們總會想到，萬一呢？
每一次的萬一，折射到現實裏，都是不會發生的事情。
這是林清的第一次妥協。
她還天真的以為夫妻關系稍微修複了些的時候，第二次很快就來了。
C城的冬天裏，沒有雪。
何修遠這些日子，算準了翟東南出門上學的時間，他也不要林清送他去學校了，每天背着小書包，天天跟在翟東南後面，十分開心的樣子。
林清在家裏做了早飯，翟東南卻從來不一起吃。他只在要上學的時間出來，然後不經意的等着後面的何修遠，等着他追上來。
“哥哥！”何修遠的鼻子在冬天凍的通紅，他戴着手套，整個人埋在羽絨服裏看着小小的一只。
“我要過生日了！”何修遠激動的對他宣布。
“媽媽會給我買蛋糕的。”他的小得意一覽無餘，鼻子都快翹到天上去。
翟東南沒吭聲，自顧自的走着。
何修遠已經習慣這樣的相處模式，反正哥哥還是對他好的。
“哥哥會送我禮物嗎？”他帶着期盼問道。
翟東南終于轉了身，“你要什麽？”
何修遠掂了掂腳，擡着頭看他。
哥哥真的很高，但是瘦，太瘦，不像自己，臉上手上，都是肉乎乎的，媽媽總說自己像團子一樣。
他望了望小學旁邊的千層酥，“我想吃那個。”
何修遠的腦子裏只有吃的。
“我要吃千層酥，好不好？哥哥。”
翟東南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何修遠的生日很快就到了，林清給他定了一個大蛋糕，上面撒滿了巧克力和榛子仁。何修遠饞的直流口水，林清讓他去叫哥哥出來，何修遠快步小跑過去，“哥哥出來吃蛋糕！”
翟東南過了一會兒才出來。
他出來的次數太少，林清跟他交流總是帶着無話可說。
何修遠坐在凳子上，眼巴巴的看着美味的蛋糕，催促着林清：“媽媽，什麽時候可以吃？”
林清摸了摸他的頭，安撫他：“等一下叔叔，叔叔馬上要回來了。”
“他說會給小遠帶禮物的。”
翟東南在一旁面無表情的聽着。
翟天海沒過多久确實回來了，但他的樣子太驚慌了。
何修遠還沒來得及反應，呆呆的叫了聲：“叔叔好...”
翟天海連笑容都擠不出來了，他對着林清道：“林清，進屋去。”
“我有話跟你說。”
何修遠坐在那兒，焦急的等着，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吃到蛋糕啊……
但是林清進去了半個小時，都沒有出來。
剛開始是細微的聲音，随後越來越大，變成了歇斯底裏的争吵。
“叮咚”一聲，似乎屋子裏什麽東西被砸到了地上。
何修遠聽到了媽媽的慘叫聲。
他下了凳子跑到門口，被随後的翟東南緊緊的拉住了。
翟東南又把他帶回了房間。
何修遠的眼裏噙滿淚水，一出聲就止不住打嗝。
他一緊張，害怕的時候，總是習慣打嗝。
他帶着哭腔問翟東南：“媽...媽...她...怎...麽...了...”
翟東南搖了搖頭。
何修遠又哭道：“我...要...媽...媽...”
他啜泣的聲音越來越大，臉上全是淚水的痕跡。
翟東南突然伸出手來，捂住了他的耳朵。隔壁的聲音變小了。
何修遠還是一個勁兒默默的哭着。
“別哭了。”
何修遠聽見哥哥說道，“別聽，也別哭。”
林清那天晚上沒有過來接他。
翟叔叔也并沒有送禮物給他。
家裏的氣氛讓他害怕。
只有哥哥還陪在這裏，何修遠睡不着覺。
翟東南望着他，過了一會兒，又跳下床去，從書包裏摸了半天。
哥哥的書包，拉鏈都壞了，舊的都看不出來是什麽顏色。
何修遠腫着核桃眼想道。
但哥哥又很好。
為什麽這麽說？
哥哥把千層酥買給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為什麽說翟天海像賣糖人的叔叔，小時候看過一部電影《追兇50年》，從此以後再也不敢吃糖人，童年陰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