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唔...”何修遠醒了過來,翟東南已經起了床,準備出門打零工。
何修遠把臉埋進枕頭裏,悶悶的叫他:“哥...”
翟東南已經收拾完畢,準備出門。他回頭看見何修遠還把自己埋在枕頭裏,便提醒道:“好好睡覺。”
何修遠乖乖的側過頭,眯着一只眼看他,嘴角弧度淺,但右邊的梨渦又有些讓人招架不住。
“你今天能早點回來嗎?”何修遠問他。
翟東南:“看情況。”
何修遠聽完便把頭轉了過去,“哼。”
翟東南無奈的改口:“會的。”
何修遠才高高興興的又把頭轉過來了。
翟東南一副要走不走的樣子,何修遠等了半天,他都以為這人已經走了。沒想到翟東南卻慢慢靠近,他把手放在了何修遠的頭頂上,輕輕揉了揉,“給你買千層酥。”
何修遠對他笑道:“好。”
翟東南今天打零工的地方是城北一家普通飯店,他只要給別人把定好的餐盒送到地點就好,而通常送餐的地方就是附近的醫院和超市。
翟東南忙活了一天,直到晚上八點,老板正在櫃臺上點錢,翟東南已經做完了事,但他也沒閑着,這家店面簡陋,也不算大。桌子上總是粘着油漬,有些粘手。翟東南就拿了抹布過來擦桌子,老板是一個中年男人,戴着眼鏡,啤酒肚略顯誇張,他嘴裏叼着煙,手裏不斷的在數錢,看着很兇。
直到把那薄薄一沓錢數完後,他才略帶不滿的“啧”了一聲,随後又看了看這邊的翟東南,這個年輕人不愛說話,幹活還是多勤快的。本來敲定的一天工的零錢是三十,老板看着他在那邊認真擦桌子的模樣,叫了叫他的名字。
翟東南走了過去,老板把那些看起來新一點的整鈔和零錢收起,摸出皺巴巴的零錢遞給他,“喏,小子。你的工錢。”
翟東南正打算接過,老板又把旁邊的一塊一塊的錢數了出來幾張,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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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起來着實看着滑稽,因為在後廚幹了一天工,身上除了煙味就是油味,并不算什麽好聞的味道。但他卻像一個大方的紳士一般,把多餘的錢塞給翟東南,“去買點吃的,男孩應該壯一點。”
翟東南這才漫不經心的擡頭瞧了他一眼,極其吝啬的從嘴裏擠出兩個字:“謝謝。”
以前的新華小學離打工的地方有些遠,翟東南把錢揣進兜裏,朝小學的方向走過去。
千層酥的老板見他來了,還笑着跟他打招呼:“今天要多少?還是三塊錢的?”
翟東南自己出來幹活後,時不時就會買一些帶給何修遠。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第一次餓的厲害,何修遠對這兒的千層酥,有種執念。
何修遠喜歡千層酥,而翟東南喜歡他。
自然而然的,翟東南就喜歡給他跑腿了。
今天多拿了幾塊錢,翟東南想,他可以多買一點回去。
翟東南看了看展示櫃裏的千層酥,把手裏捏的錢小心翼翼的抽了幾張出來,他說道:“7塊的吧……”
“要熱的,謝謝。”
翟東南回到家時,剛好九點一刻。
何修遠這時候已經洗了澡,穿着睡衣跑出來見他,一副委屈的樣子。
“你不是說了會早點回來嗎?”
林清聞聲也走出房門,皺着眉看他,語氣帶着責備:“怎麽回來這麽晚?”
她看着翟東南手裏拎的盒子,一下就明白了。“你又去小學給小遠買千層酥了?”
翟東南沒吭聲。
何修遠卻發現了他手裏拎着的東西,拉着翟東南上了桌。
林清無可奈何的回了房間。
何修遠迫不及待的想打開包裝,他的手一摸上外沿,有些疑惑的問翟東南:“怎麽還是熱的啊?”
翟東南替他打開了盒子,沒有回答他。“快吃吧。”
那天晚上的何修遠又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千層酥,他又一次爬上了翟東南的床,抱着他哥哥睡覺。
翟東南在夜裏看着他的臉,心裏想道,挺好的。
有一個人依賴的感覺,挺好。
他不是一個孤獨的個體存活在這個世界上,有人見證他的生活。
他是何修遠。
好景不長這句話是真的。
第二天一大早,才四五點鐘模樣,他們家外面傳來了急促而又十分不客氣的敲門聲。
林清在夢中驚醒,她斂了斂身上的衣服,起床去查看情況。
翟東南也起來了,站在卧室門口,何修遠正在他身後,他被翟東南擋在屋內,看見林清,便迷糊的叫她:“媽媽,怎麽了?”
林清定了定神,對他露出個安心的笑。“沒事,我去看看。”
林清沒敢打開門,她順着貓眼望出去,這一眼讓她有些心驚膽戰。
翟天海被一群人押着,半跪在地上。
四五個年輕人站在他們家門口,有兩個在抽煙,另一個還在門口踱來踱去。
林清吓得渾身發起抖來,這段時間的安逸讓她有些忘卻翟天海的存在,但這個人,就是災難的來源啊。
明明是夏天,她卻覺得,自己整個人仿佛置身冰窖一樣,快被凍死的溫度。
翟東南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後,他抓着她的胳膊,站直的身體比她高半個頭,但她還是止不住發抖,翟東南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啊……
“不要怕。”翟東南說道。
林清慌慌張張的神色盡收眼底,翟東南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一個勁兒的重複,“不要怕。”
“我來開門。”
林清連忙阻止他,她攔住他的手,小聲道:“不要開門!”
林清臉上的淚水都有些被急出來了,何修遠在一旁有些呆愣,他朝這邊走過來,嘴裏念道:“媽媽...”
林清和翟東南同時轉過身去看他。
翟東南眼神一暗,他快步走上前去,把何修遠帶進了卧室。“你呆在這裏,不要出來,不要說話。”
何修遠在他離開的時候緊緊抓着他,“哥!”
翟東南回頭看他,“怎麽了?”
“出什麽事了?”
翟東南搖了搖頭,“不是大事情。”
何修遠抓着他不放,看着坐在外面失魂落魄的林清,擔心的問道:“媽媽怎麽了?”
翟東南拍了拍他的手,再次強調:“沒事。”
“別擔心。”
何修遠點了點頭。
翟東南甚至去廚房給他倒了杯水,拿了些早點進屋,才退出了房間。
何修遠又被鎖在了屋子裏。
他聽見鎖門的聲音心裏一驚,貼在門上問他:“哥哥?”
“為什麽要鎖着門?”
翟東南的聲音隔着門板有些不大聽得清,“很快就好了,小遠。”
何修遠只記得翟東南說的話,很快就好。
他瞧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林清,走過去抽了幾張紙遞給她。
“阿姨,”他艱難的開口,笨拙的重複剛才的話,“不要怕。”
林清看着他安靜的眉眼,翟東南跟翟天海始終是父子關系,長相上有幾分相似。
但他們不一樣,林清想。
她要把這兩個孩子,安安全全的送出去。
所以,沒什麽好怕的。
她穩了穩神,對着翟東南笑:“不怕。”
林清走過去開了門,倚在門上的人還有些意外,帶頭的是個小年輕,笑嘻嘻的抽着煙,見她開了門,吐出一口煙霧道:“喲,真的開門了?”
翟天海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進了自己家門,等到押着他的人都進來了,随後才進來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他目光像鷹,眼神淩厲。身高不算太高,一米七五左右,走進屋子後也沒給正眼,找了個看着順眼的地方坐着,擺擺手讓手下的人趕快做事。
旁邊的小年輕倒是個沉不住氣的,他一腳踹在翟天海背上,對着旁邊的林清和翟東南說道:“在你家門口蹲了這麽多天,都沒揪住這個東西,他倒好,自個兒跑到Z市去了,要不是那邊的兄弟認出來了,你們家是不是還打算賴這筆賬了?”
林清看了看地上的翟天海,他太狼狽,衣服褲子上劃破了好幾道口子,灰頭土臉,胡子拉碴的,完全沒有了當初施暴的那種威風。
林清盡量讓自己聲線聽着平穩,她開口道:“他跟我們沒有關系。”
旁邊的年輕人都相視笑了,好像林清講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終于有個人按捺不住,開口提點她:“你這女人還真蠢啊……”
“他輸到最後沒錢,賭注押的就是你那死去老公的房子,你不知道?”
林清臉色頓時煞白,他們什麽都知道。
兒子,房子,賠償金,單位房。他們都知道。他們之所以同意讓翟天海賭,就是知道她手裏還有些東西。
林清開了口,整個人都在發抖:“那...那是我的房子!寫的是我的名字!跟他沒有關系!你們別想我給他還債!”
翟天海像是聽不下去了一般,從地上擡起頭來大罵道:“林清你這賤人說什麽呢?”
“我們他媽的是夫妻關系!你別以為那還算你一個人的房子!”
說完翟天海朝着那邊閉目養神的中年人匆忙說道:“張哥!我保證,那房子可以弄到手...你...你要相信我!”
被叫做張哥的人沒有開口,他手下還在說話:“你們快點啊!房子不交出來,你們一家大小都給我去賭場後院呆着!”
說完他看向林清,笑的幾分陰險道:“你還有個兒子叫何修遠是吧?你兒子剛讀初一,你也不想讓他...”
“啊——!”
對面那年輕人的話還沒說完,翟東南不知道什麽時候拿着花瓶,往他身上狠狠砸去!
年輕人被砸了手臂,滿手的血,黏膩的讓人覺得害怕。
“你他媽...是不是不要命了!?”
旁邊的年輕人看見同伴受了傷,沖過來抓着翟東南的衣領。
翟東南的頭被他按着,在電視上用力磕着,翟東南一聲不吭,随即轉過頭去狠狠的咬了一口那年輕人的手臂!用力之大似乎是要把他那處的肉都要咬下來一般。
“啊——卧槽你媽!”
又一年輕人紅了眼,他甩開了翟東南,手臂上的紅印還帶着血,翟東南不屑的看着他們。
“幹什麽?”那邊的張哥開了口,于是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林清把翟東南往身後拉,“你剛才在做什麽!”
她試圖保護翟東南,翟東南卻自己站了出來,擋在她的面前,林清微微一愣。
林清在翟東南身後還在試圖為他說話:“他不是故意的...他還是孩子,你們不要動他。”
翟東南神色倨傲的看着眼前這排人,額頭上的血都不想管。
他怎麽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
誰他媽敢打何修遠的主意,從他身上跨過去吧。
那被稱作張哥的人終于朝這邊看了過來,他打量翟東南,翟東南同樣也在看他。
“怎麽解決?”他問道。
翟東南不吭聲。
中年人笑了笑,“小年輕就是沖動,但有一點倒是不像你爸...”
他把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翟天海,“不像你爸...跟條狗一樣。”
他再次開口,聲音裏帶着不容拒絕:“你知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嗎?”
翟東南冷冷回道:“我知道。”
“他欠的錢,該他還。”
“跟我們沒有關系。”
張哥一笑,“不,你錯了。”
他慢條斯理的說道:“他是你爸,你跟他有血緣關系,而她...”他的手指向他身後的林清,“他們結了婚,夫妻關系。”
“賭場規矩,欠債還錢,還不起的,就拿家來賠。”
“家裏賠不了的,你們就算是砸鍋賣鐵,也得把錢一分不少的給我送回來。”
他朝翟東南走過來,臉色一點點清晰呈現在翟東南面前,他瞧着眼中帶着怒火的翟東南,話鋒一轉,“你知道嗎?”
“我有個兒子,跟你差不多大。但他...唔,太弱了,不會打架。”
“你要不要學?”
翟東南冰冷的看着他,神色未變。
“學,個,屁。”
張哥笑了,他抱歉說道:“哦?那真是可惜。”
話音剛落,他把翟東南藏在身後的林清一把扯了出來!
林清還發着抖,張哥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還錢?或者把你兒子跟地上這垃圾一塊帶走,選一個?”
林清的眼淚掉了下來,她落敗了。
“我..還。”
林清進了屋,拿出了房産證。
“帶她出門,簽合同,過戶。”張哥機械的命令道。
翟東南還跟在他們身後下樓,年輕人看着他啐了口痰,但剛才張哥下了命令,不能動他。他上前通報,張哥正打算進入車裏,擡眼看了看跟在後面下來的翟東南,“他想去就讓他去。”
年輕人恭敬的點了點頭。
“順便把他資料給我。”年輕人一愣,又回道:“好的,張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