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城西,夜色門前。

翟東南是剛到不久的,張郁所說的遇到了一點麻煩,無論如何,都不會是他現在進去所見到的樣子。

他安然無恙的坐在包廂裏,周圍人并不多,見翟東南推門而入,張郁眼裏的笑意剎那漾開。

“阿南,你來了。”

“出了什麽事?”

張郁笑的無辜:“沒有什麽麻煩,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只是想邀請你而已。”

翟東南沉默着不做聲,積蓄起來的力氣和肌肉反倒松懈下來,神經也稍微沒那麽緊繃,腦子裏卻隐隐擔心,何修遠去了賭場,他怎麽樣了?

翟東南沉默的用心,張郁卻不放棄的跟他交談着:“阿南,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翟東南淡淡回道:“沒想過。”

張郁從旁邊取回來一杯香槟,遞給他。翟東南沒接,“等會兒要開車回去。”

拒絕的意味很明顯,想走的意圖也十分可見。

張郁今天卻不似平日裏好說話了,像是非得要纏着他一般:“我生日,都不給面子嗎?”

翟東南沒擡頭,自然也沒看見張郁眼裏的苦澀和愛慕,“你總是拒絕我,請你吃飯拒絕我,讓你帶上我去玩你也拒絕我,現在喝杯酒也是。”

翟東南把自己身份壓的低,開口道:“少爺。”

他話裏聽着作踐自己,語氣卻不卑不亢:“我只是個混混,比不上少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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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把你當成混混。”

翟東南:“身份這種東西,是不能逾越的。”

“我可以保護你,你有什麽事可以找我。但我不是你的朋友,過生日這種事情,不應該找我。”

張郁被他的話一梗,捏着杯子喝光了酒,笑的牽強道:“我知道了,陪我坐會兒吧。”

“阿南。”

大概是沉默的環境讓張郁太不甘心,他還是開口繼續和翟東南交談道。

“跟我去香港吧。”

他望着翟東南不近人情的側臉,冷漠的意味一覽眼底,張郁開口的聲音輕了些,像是想說服他,又像是給自己編織的一個美好的夢境:“你那天救我的時候,我...我就有些,喜歡你了。”

“我後來請你吃飯,你還拒絕我。我覺得好笑,也覺得開心,我竟然因為你拒絕我開心。”

“你大概不知道,我每天來賭場,都想讓你多看我幾眼。”

“阿南,你能看看我嗎?”

翟東南轉過頭去,眼神波瀾不驚的直視着他。

張郁盯了他好一會兒,最後喃喃道:“你不喜歡我。”

翟東南轉過臉來,“嗯”了一聲。

僅一個字,卻生生刺到了張郁心裏。

翟東南的不解風情,他的固執恪守,大概是生下來就有的。他對着張郁定定說道:“我不喜歡你。”

阿生跟木頭來了。

他們進來的時候,翟東南跟張郁的氣氛有些微妙。

木頭默不作聲的走到了張郁的面前,輕聲叫他:“小少爺。”

張郁擡頭看他,笑的僵硬:“木頭來了啊……”

木頭把手裏牢牢握着的禮物給了他,“生日快樂。”

木頭的禮物是一支鋼筆,看起來價格不菲。張郁愛看書做學問,這禮物倒也是送對了。

阿生跟翟東南都沒有說話,他瞧着這兩人走進來之後,想走的心更甚了。

他對着阿生問道:“何修遠呢?”

阿生還盯着站在張郁面前的木頭,表情陰晴不定。

翟東南得不到回應,心裏的煩躁多了幾分。拿着電話撥了過去——無人接聽。

連打了好幾個電話,眼看翟東南的表情也變得越來越冰冷,那邊的三人終于沒再沉溺于自己的世界裏。

還沒等阿生反應過來,翟東南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厲聲質問道:“何修遠呢?”

“你走的時候,他在哪兒?”

“南哥...”阿生回過神來,木頭朝他望了過來,輕飄飄的眼神,沒有一絲情感,阿生心裏一窒,別開眼去,“他在賭場。”

翟東南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一個字,拿過擱在沙發上的衣服便起身走了。

這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冬夜。

兩個小時前,何修遠還跟他坐在一起好好的吃着飯,現在人卻不見了,還帶着一個孩子。

鄭林趕回賭場的時候,阿生他們已經從KTV回來很久了。

他在門口等着鄭林,見到他便急忙的扔了煙跑過去:“鄭哥!”

阿生嘴裏還在不停的罵髒話,不知道是在責怪自己當時不該離開何修遠身邊的疏忽還是責怪翟東南的意氣用事。

“他做什麽了?”

“南哥他,找了一個多小時,一直沒找到人。”

“他把小少爺,綁起來了。”

鄭林聽的心頭一驚,好歹是見過什麽大場面的人,這時卻連路都走的不穩,險些摔一跤。

他嘴唇動了動,又像是沒聽懂,重複問道:“你說什麽?”

阿生煩躁的開口:“你快去看看,南哥快急瘋了!”

進門的時候,是一灘赫然的血跡在桌前。

張郁被綁在一旁,一言不發的盯着翟東南。

對面站着的,全是賭場的人,眼神裏帶着譏诮,帶着冷漠,帶着幸災樂禍。

鄭林算是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兒了,就算見慣大風大浪,也沒見過翟東南這樣不怕死的人。

鄭林的眼神由不可置信轉變為驚恐,他的聲音都在發抖:“你瘋了?阿南。”

“這跟小少爺有什麽關系?你快把他放了。”

等到翟東南擡頭的時候,鄭林才知道,地上的那灘血,是他的。

他額頭破了,手臂也擦傷了。更像是跟別人打鬥過,狼狽的不像樣子。

翟東南開口叫他:“鄭哥。”

“給張叔打電話,讓他派人給我。”

“我找不到何修遠。”

鄭林急忙向他走過來,他去拉翟東南的胳膊,可翟東南卻沒給他碰的機會,他輕輕側身,鄭林眼尖的發現,翟東南手裏,還握着一把刀。

“阿南。”鄭林抓住他的胳膊,“阿南,你聽我說。”

“阿南,我給你把人找出來。你一定要把少爺先放了,不然張叔回來了,咱們誰都沒辦法活着出去,知道嗎?”

鄭林側過去,還在安撫他:“你相信我,阿南。何老師不會出事的,我給你把人完完整整的送回來。”

翟東南不做聲了,鄭林湊過去,小心翼翼的,邊看着翟東南的眼色,邊解開了張郁身上的繩子。

翟東南的頭還垂着,額頭上的血已經結了痂。他已經學不會理智思考任何事情了,何修遠不見了三個小時。

張郁被松綁後,倒自己又不怕死的走到了翟東南面前。

鄭林還來不及阻止,只見張郁對着翟東南說道:“阿南,你最開始就該聽我把話說完。”

“我可以幫你,你綁我做什麽?”

翟東南聽聞這話,猛的擡起頭來。

張郁說的幫忙,倒真的是幫忙。

他打了個電話回去,沒過多久就來了幾個人。不到一個小時,何修遠便找到了。

原來,他跟張小寶就被關在了隔壁工廠的倉庫裏,也虧的綁他那人算是給自己留了條後路,他只把這兩人綁到這兒,除了被人從背後敲暈的那一下,何修遠沒受什麽傷害。

等到翟東南跟着那群人過去,把何修遠解綁後扶起來的時候,何修遠的頭還犯着暈,迷迷糊糊就倒進了翟東南的懷抱裏。

翟東南一下就抱住了他,他抱得很緊,帶給何修遠更多的,是痛。

他力氣實在是太大了,勒的何修遠喘不過氣來。

這麽一出事兒整下來,那始作俑者就不好收場了。

鄭林在翟東南抱着何修遠回去的路上問道:“這件事要不要查?”

翟東南只回了一個字,“查。”

旁邊的張小寶也想跟着翟東南走,他年紀小,只是被麻繩捆着手,全身倒沒什麽傷痕,出事的時候又被何修遠摟在懷裏護着,現在一個勁兒的跟着翟東南想往摩托車上爬去。

鄭林跟在他們後面,看着翟東南抱着何修遠放上了後座,讓這人的手搭上了腰。後面的張小寶還不氣餒,兩只手撐在後座上想往上爬。

鄭林也失笑,把張小寶提了過來。

“阿南。”鄭林欲言又止。

“小少爺那邊,你最好道個歉。”

翟東南一言不發的轉身走了。

那天晚上,也算不得是晚上。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四點了。

第二日何修遠醒過來,腦子裏還像一團漿糊般,又暈又疼。

翟東南走進屋子裏,對他說道:“請個假吧。”

何修遠點了點頭,拿起放在一旁的杯子喝水,蜂蜜水是溫熱的,喝下去甜味很濃,何修遠總算恢複了些精神。

“小遠。”翟東南在旁邊看着他,“昨天的那個人,看清楚了麽?”

何修遠搖了搖頭,“我就是後腦勺被敲了一下暈過去的,什麽都沒看見。”

翟東南沉默着走了出去,過一會兒才撥了鄭林的電話。

“查到人了嗎?”

“嗯。”鄭林一頓,“你想怎麽處理?”

翟東南沒回答,丢下一句話,“我馬上過來。”

“我要出去一趟。”翟東南進了屋,把早點放在一旁,“中午再回來看你。”

何修遠點了點頭,看着翟東南有些深層的臉色,想了想,還是伸出手碰他。

兩人十指相扣。

何修遠晃了晃扣着的指尖,“哥。”

“我沒什麽大事,你不用太擔心我。”

翟東南不語,另一只手輕輕的幫他把額前的頭發斂到一邊,随後退出房間。

翟東南到賭場的時候,那個人還好好的站在那兒。

他一步一步走了過去,像是在觀察,也像端詳,直到到了跟前,才把人看清——是成标,以前賭場的負責人之一。

他比翟東南年長個幾歲,這幾年做的事卻沒什麽突出的表現,張平峰也就把他晾着了。

但他千不該萬不該,把這筆賬算到翟東南帶來的何修遠身上。

鄭林見翟東南走到成标面前,雖一句話沒問,表情卻看着十分慎人,忙把他拉了回來。

“你先別動他,等我們跟張叔說了再來。你放心,昨天小少爺那件事,小少爺自己跟張叔說了,你等會兒進去認個錯,別耍橫就行了。”

阿生跟木頭顯然是才進去不久,大概挨了一身訓,兩個人都沉默不語的出來了。

翟東南不愛跟張平峰相處,張平峰他的話沒有咄咄逼人的架勢,但句句都在用着巧勁兒逼你屈服。

翟東南進去的時候,張郁正站在一邊,芳姐也在。她見翟東南的眼神帶着幾分悲憫,又帶着幾分通透。

翟東南才一進去,張平峰就和氣的讓他走近了些。

他剛上前幾步,張平峰手裏端着的熱茶毫不客氣的朝翟東南身上潑了下來!

那熱茶順着翟東南的臉頰滴下來,鄭林還愣在原地,看着翟東南的臉上貼着茶葉,翟東南低順着眉目,卻沒有吭聲。

那邊的張郁着急喊道:“父親——”

“聽說你昨天綁架了小郁?”張平峰帶着怒氣的聲音響起,他發出一聲冷笑,“你好大的膽子啊?阿南。”

張郁飛快的開口替他辯解:“不是這樣,父親。我們昨天說好了,昨天是我自願的!翟東南他弟弟丢了,我們是要把那個人逼出來!”

張平峰不理他,盯着翟東南道:“你說說,小郁身邊那幾個被你打傷的保镖怎麽辦?”

鄭林見着張平峰一幅不罷休的語氣,也忍不住為他求情:“張叔,阿南他是昨天太着急了,下一次絕對不會這樣了。”

張平峰沒有吭聲。翟東南還是一言不發的站在那兒,臉上被茶燙紅了半邊臉。

這時,屋子裏的沉默卻被另一個人打破了。

在四個男人之間,芳姐開口了,她說話的聲音細膩溫柔,似乎不經意間就平息了這幾人心裏的怒火。

“喝口茶吧,平峰。”

張平峰接過芳姐手裏的茶,默不作聲的開始飲茶。

芳姐慢悠悠的來到了翟東南面前,遞給了他一方手帕。翟東南不肯接,芳姐笑:“你要是不接,是還想再被潑一次嗎?”

張郁看情況緩和,催促着翟東南接下那帕子。

翟東南伸手接過,芳姐的聲音又響起:“阿南,以後做事不能太急躁。凡事要三思後行。”

“對別人,對自己。都要留一條退路,知道嗎?”

翟東南點了點頭,應的着實敷衍。

芳姐似乎是起了聊天的意思,又問他:“聽小郁說,你弟弟是跟一個孩子一起抓走的。”

“我在賭場見過那孩子,長得挺可愛。那孩子怎麽樣了?”

翟東南向鄭林望去,鄭林連忙回道:“孩子沒什麽事。”

芳姐笑了笑,嘴上的嫣紅看着像一抹斜陽般,既有些美人到了遲暮之年的味道,又多了幾分怡靜清麗的感覺。她開口問的話卻是讓翟東南沒想到:“我想收養那個孩子,你們準麽?”

鄭林臉色都不好了,這哪輪得着他們做主啊,她就算是要賣了那孩子,他們屁話也說不上啊。

鄭林連忙回道:“芳姐喜歡,就把那孩子帶着吧。”

芳姐宛然一笑,退回了張平峰身邊。

翟東南跟着鄭林出來的時候,鄭林還有些後怕:“剛才真的太險了...”

他恨不得狠狠敲一下翟東南的腦袋,好知道這人腦子裏在想什麽:“你說說你,再沖動你綁張叔他兒子有個屁用啊!難道你綁了他,張叔就會幫你找人了?”

翟東南不應聲,他哪裏想得到那麽多。

何修遠不見了這一個事實,就足夠讓他變得瘋魔。

他始終垂着眼,看不清什麽表情。

鄭林看着他的側臉被熱茶燙過的紅印淡了些,開口道:“這次要不是芳姐,我倆還都得完蛋。”

翟東南沒理他這句話,輕聲問道:“那個成标,能交給我處理嗎?”

鄭林的眼睛一跳,直覺翟東南又會惹出什麽事兒來。忙生拉硬拽着這人道:“不行。”

“你別碰他。”

“何老師已經沒事了,你得饒人處且饒人,張叔會收拾他的。”

還沒待兩人走下樓去,張郁的聲音在後面響起。“阿南。”

鄭林跟着他轉身望去,張郁朝這邊氣定神閑的走了過來,似乎并不受那件事的幹擾。

但鄭林就比較尴尬了,他讷讷叫了一聲:“小少爺。”

張郁笑了笑,他對着翟東南道:“阿南。”

“跟我去香港吧。”

作者有話要說: 唉,沒存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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