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六事·南屏晚風

*《十六事》第二篇。

*強行腦洞初遇故事,原來是你呀。

景和二十三年,大梁南境。

滇州南诏街,蕭平旌夜裏睡不着,在書房裏踱來踱去,想着要給明日出嫁的閨女準備什麽禮物合适。

其實準備嫁妝這樣精細的事兒一直是林奚在忙活,他根本就不用操心。濟風堂生意做得大,林奚自然有豐厚的體己,再加上金陵宮裏府裏送來的各式賀禮,給女兒備了足足十六箱嫁妝,引得隔壁安大娘連連贊嘆蕭夫人果然格局非凡。

只是他總想着自己給姑娘準備一份禮物,那種叫人家一看就不敢輕慢了她,一看就知道自家爹爹不是好欺負的角色的禮物。

他想過送一枚自己從前撈的最好的寒晶石,想過把自己慣用的劍送去,甚至想幹脆把那已廢的長林軍令請出來,當作護身符送給女兒,當然這些都被他自己給否了。思前想後愁了半個月,愁到這最後一夜了,仍沒想到什麽樣的東西配得上自己的姑娘。

索性還是忍痛割愛,翻出了從九兄那裏半蒙半騙搶來的《廣陵散》,當做是給女婿和親家的禮。又大筆一揮,寫了四個字送給小夫妻。

——南屏晚風。

他與林奚曾在南屏山北麓的淨慈寺中祈福,他那時求的是與林奚平安喜樂、生生世世,不知林奚求的是什麽。總之後來他們有了個小姑娘,過了這麽十八年,确實平安喜樂。

再後來他們的小姑娘要出嫁了,在南風和煦的日子裏。

他也就揮毫一寫,腦子裏想的是這四個字,那便就是這四個字了,不願再改。也沒什麽多深刻的意思,總歸就是希望她一直平安喜樂,像爹娘一樣。

他把蕭簡從被窩裏拉出來,吩咐他将這幅字裱了,便背着手自顧自走出了書房。

不知怎的,他有些悶,也不願找人說話,想喝酒也得忍着,不能壞了明日閨女的大喜事。

還好有個屢試不爽的方法。

他回到被窩裏将枕邊人抱了個滿懷,說什麽也不肯撒手,就抱着她睡,方得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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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起時,蕭攸寧從南诏街東口出嫁,随花轎進了有寄堂。

攸寧是在這街上跑跑跳跳長大的,與孩子們的關系都很好。她出嫁這日,南诏街上的小孩子們給她編了首歌謠,走在她花轎旁邊,一路跳着唱着陪她嫁進柳家。

“小石榴,入學堂;出花塢,戀柳郎。”

沒有鑼鼓喧天,也沒有禮樂厚重,十八歲的小女俠,是在這樣輕簡的歌謠中,嫁給了她的小書生。

小書生在學堂門口接她下轎,湊在她耳邊說他在院中新種了棵石榴樹,來年要為她摘顆小石榴來吃。

酒席擺了整整一天,蕭平旌和荀飛盞在有寄堂喝了一日的酒,喝到最後兩個人嗚嗚咽咽不知在說些什麽,柳府只得差人将這兩位大爺請回家去。

林奚是看新人拜了堂便回了家的,早已煮好了葛青茶等着自家夫君。

她知道他一定又會喝醉的。

果然,入夜後,兩個勾肩搭背的身影東倒西歪地晃進了院子。

荀飛盞倒是好招呼,自個兒乖乖地領了碗茶回了屋;蕭平旌卻極其粘人,連茶也不肯好好喝,非得林奚輕聲細語地哄着才慢吞吞地灌下了那茶。

林奚知道他的酒量,這點勁頭的酒喝一日還不至于讓他醉成這樣,他只是悶,又鑽牛角尖了。

她了解,便也就耐心地哄着。

“怎麽這麽快就嫁了呢…”蕭平旌枕在林奚的腿上,環着她腰,甕甕地說。

“十八歲,該嫁啦。”

“才十八歲…”蕭平旌醉酒時說話更加不過腦子,梗着脖子便問,“林奚,你我成親時,是什麽年紀?”

“二十八。”他家夫人冷冷地答。

“……”他知自己又說錯了話,頗識趣地将頭埋在她懷裏,閉了嘴。

“攸寧比我好,這是你的功勞呀。”林奚語氣溫柔,一下一下地輕輕撫着他的眉毛。

“嗯…”

“這十八年,她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讀書、練劍、看花、交友,想做什麽事就敢去做,不喜歡什麽事也敢大大方方地拒絕,遇上喜歡的人就敢日日追着人家跑。到現在她出嫁了,還是開開心心的,昂首挺胸的。這都是你的功勞呀,二公子。”

林奚甚少這麽直白地誇他,誇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便玩笑道,“什麽二公子,都快成二大爺了…”

林奚笑起來,“好好好,蕭二爺,林奚就在這謝過了。”她坐在床沿,微微低了個頭,像是行了個萬福禮。

“那爺可得好好聽聽,蕭夫人要謝我什麽呀?”他酒早醒得差不多,卻還是意興闌珊地枕着林奚的腿不願起來。

“謝謝你,給了我家小姑娘一個完美的家,一份純粹的愛,和波瀾不驚的安全感,她才能這樣成長得這樣好。”她有些害羞,臉頰發燙,卻還是繼續說了,“我還要…還要謝謝你,這些年,紅塵裏有波瀾,江湖中有風起,可也是你,讓我完成所願,平安喜樂。”

蕭平旌聽她這樣正式又直白的剖白,淺淺一笑,懶洋洋直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夫人若覺喜樂,便是蕭某之幸了。之後這許多年,紅塵或仍有波瀾,夫人可還願意與我一起,永不分離?”

他這明明是問了句廢話,笑得賤兮兮湊着一顆碩大的腦袋在她面前晃。

“願意。”

林奚想,一定是今日女兒出嫁,她高興得昏了頭,不然怎麽控制不住自己說了這麽多又蠢又長的廢話。

“林奚,你怎麽二十一歲才遇着我?”安靜了沒多久,身邊躺着的人又不安分起來,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話。

“怎麽?”

“你要是早點遇着我就好了…我就學我大哥,向陛下提親,早點把你娶進門,這樣你就和攸寧一樣了。你不是說,攸寧比你好嗎?”

林奚見他把自己那話當了真,輕笑道,“現在也挺好。不過…就算早些遇着了,恐怕二公子也沒有世子那麽好的覺悟。”

“有的有的!”某人不服氣地叫嚣起來,“我小時候還是很知道喜歡人的!”

林奚嗤笑一聲,不再理他。

“你不信?”

林奚不置可否。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你可別生氣!”

她被提起了興趣,便微微點了點頭,鼓勵他繼續說。

“我九歲那年,遇到過一個特別好看的姑娘。”

這故事開頭不凡,林奚被驚得挑了挑眉,但又迅速收起了一切表情,仍是十足淡然的模樣。

“那年元宵,我溜到城外去看人做花燈,玩得忘了時間,過了晌午才急急忙忙跑回去結果撞到了別人的轎子。

我被撞還不要緊,要命的是我差點撞倒個姑娘。我見那女孩子躺在地上,怕她真受了傷,便想爬起來去看看,結果還沒爬起來,又一個趔趄摔了。

還是那姑娘先爬起來看我,我見她沒傷着的樣子,也就放心了。”

蕭平旌自顧自講着,卻沒注意到自己媳婦兒臉上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的面色。他倒像是沉浸在回憶中似的,頗流暢地繼續講了下去:

“我摔傷了手臂,還是那女孩子給我上了藥纏了繃帶。欸我跟你說,那姑娘繃帶纏得可真好看,還給我打了個特別精細的結,後來我都舍不得拆…

可惜了,那姑娘人挺好的,就是話少,居然一句話都沒跟我說過,包紮完了就走了。

不過說起來也奇怪哈,她那麽小個人兒,還懂些醫術,居然還随身帶着藥箱…”

蕭平旌戀戀不舍地從回憶中抽出身來,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恐怕是犯了大忌,登時結巴起來,“诶诶林奚…這就是個故事,我才九歲,到現在早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林奚幽幽瞥了他一眼,開口道:“什麽都不記得?二公子不是連那結都念念不忘舍不得拆麽?”

他更慌了,今日已嫁出去個寶貝女兒,可不能又賠了夫人,“不不不…我就是覺得那結看起來複雜得很,其實也不太記得的…”

林奚突然噗嗤笑出來,輕聲道,“那結叫八字結。”

以蕭平旌的反應能力,他當然不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的,“啊?”

“小女子不才,四歲拜師,七歲起便日日帶着藥箱了。”她掩面笑道。

“是你?”

林奚笑而不語,只覺得這話有些熟悉。

是我呀。

我九歲那年,也遇到過一個特別好看的公子。

他急急忙忙地跑着,看我快被誰家的馬車撞了,立馬沖上來攔着,把我推到一邊去,自己卻被撞倒了。

我給他包紮的時候,覺得這個家夥真吵啊,怎麽叽裏咕嚕說個不停。

好像還有點傻,明明是我拖累了他,他怎麽一個勁兒地向我道歉。

後來他誇我包紮得好看,我特別開心,可還沒來得及對她笑一笑他就又跑遠了。

我本來以為再也遇不到了。

原來是你呀。

-TBC-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善良的人再傻也會有媳婦兒的!

*這個系列的畫風大概就是這樣,沒什麽大喜大悲,是細水長流的日常。如果你們能從中獲得一點點古意,一點點幸福感,那就是我的幸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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